请问是爱丽丝吗
书名：被称作爱丽丝的少女
作者：唔姆唔姆
标签：新作品
第1章
二十五岁时，我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起初，我只是在客厅沙发上埋头修改被编辑打回来的稿子，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已然成为了白色的世界。
朋友给我发了条短信，提醒我窗外下大雪了。我才将注意力从液晶屏幕上移开，去看那片白色世界。
下雪了呢。我感慨一句，这座偏北的小城好像很久没有下过雪了。老天似乎要将这些年亏欠这座城市的雪一并还回来一样，毫不吝啬的将那白色结晶体泼下。
来往呼啸的风穿过看不见的狭间，发出呜呜呜的鸣叫。窗外树枝上不断堆积的雪，令我想起曾在动物园看到的一群白鸮。它们喜欢挤在一根枝丫上，呆傻的看着来往的旅人。路面已经看不见了，雪将所有人类留下的痕迹全部掩盖掉。行人自然也是没有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种天气出门呢？天与雪一色，也是极白亮的，像是走进了一家染坊，只是这家染坊只会把多余的颜色染回白色。
朋友又给我发来消息，询问我是否有为她准备平安夜礼物。
原来今天还是平安夜吗？我打开手机日历，确实如此。
不过我并没有准备所谓的礼物。我与朋友认识的时间还不是很长，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意这些节日。况且我本人对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从不关心。
不知道现在去准备是否来得及。这种天气就算我想去做点什么也很难出去吧。
朋友像是早就知道一样，还未等我答复，又传过一条信息。
她一猜就知道我没有准备礼物。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为我准备了礼物，等雪一停她就会带着礼物上门。
礼物呀，礼物。没想到在这个年龄还能再收到圣诞礼物。
好久好久以前，我也收到一份礼物。
————————
那天也是圣诞节的前一晚，在结束了与同学的聚会后，我独自一人返回近郊的家中，同往年一样，天气很冷。早上起来时听到了今天大降温的消息却，却不以为然的没有换上冬装就出门了。寒风糅杂着雨后的湿气一股脑的灌入脖颈，将我为数不多的暖气全部带走。四周的事物并没有因为外国节日的到来而做出改变，除了街角的几家商店上架了些圣诞特惠的标语。冬日下午的光线看起来暖洋洋的，照射在地面上显露出着看起来很温暖的光泽，不过当沐浴在其中时才发现这是一种欺诈。
我不禁在想如果昨天晚上下的是雪该有多好。很可惜，尽管天气已经够冷了，但还是无法形成下雪的条件。
路边的积水已经冻结成冰了，只是很薄，轻轻的踩上一脚就发出了“啪嚓”的破碎声。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回到了那栋白色的公寓楼中。我家在六楼，因为是早期的建筑所以只有六层高，附近新建的大楼已经有二十多层了。最开始这里是一层蓝色的漆墙外观，随着时间的流逝蓝漆全部掉色，变成了白墙。
穿过公寓大门，我开始低着头爬楼梯，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踩在台阶上。当我走到了门前的台阶时，意外的看见一份白色的礼物盒安稳的躺在自家门垫上。
礼物的包装算得上精致，装饰了一圈好看的绿色绸带，四周都有画上花纹，没有平价超市售卖的廉价感，像是专门的礼物店做的。
应该不是是别人丢过来的垃圾。
那会是什么？
我捡起了那份礼物，想仔细的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
在礼物盒的中央处夹着一张贺卡:
【致Alice，亲爱的Alice】
“Alice，爱丽丝？”
我不是爱丽丝，也不认识和爱丽丝，据我所知周围的人也没有提起过与爱丽丝有关的信息。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本同名童话书。
难道是谁的恶作剧？找到我家的地址不难，就在学生册上。可即便是恶作剧也不会有人找到我。用一位同学的话来说，我连被捉弄的价值都没有。
与这个年纪的女孩们不相同，我并不擅长获得别人的喜爱。外貌平平的我在她们间极不起眼，进出校园也不会穿上校服以外的衣服。甚至有着高度近视，每天必须要戴上一副厚厚的眼镜才能看清楚黑板上的内容。如果条件允许我甚至可以在校园里一整天不开口说话。
当然我并不是没有朋友，只是交情浅浅的停留在抄借课堂笔记上，如果这样算的话。况且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就像那场圣诞聚会，交好的大家坐在一起交换着圣诞礼物，唱着圣诞歌。而我坐在圣诞树下与圣诞树交流着做一颗树的心得。
就算是圣诞树朋友，聚会结束后也是要跟着别人走的……
如以上所述，我没有交情好到可以互送礼物的朋友，也想不出来有谁会给我送礼物。我们家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何况这个时间妈妈也没有下班。
也可能是妈妈的东西，但以往有东西要接收她也会提前告知我的。
这只是一份被寄错的礼物，或许是寄件人写错了收货地址，或许是邮递员搞错了邮件信息。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必要去关心这份包裹了。我随手将包裹往楼道口挪了挪，让它不会妨碍到路人上路的脚步。早上出门时已经用热水器烧好了热水，只要一回家就可以享用到舒适的热水澡，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享受时刻了。
爸妈回家的时间照例很晚。
妈妈注意到了门外的包裹，询问是否与我有关系。
在得到了我否定的答复后她点了点头告诉我她买了我喜欢的牛奶，已经放进微波炉加热了。至于爸爸，和我打了声招呼就躺床上去了。。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很小很小的插曲。那时的我理所当然的认为着。
——
我们学校并非市里的重点高中，教学系统也相对轻松。
周一，男生们在篮球场打球时，球架玻璃破碎了。我们都知道球架年久失修，破碎与打篮球男生们的关系并不大，但他们仍是被罚禁止再打篮球。
周二，旧的宿舍楼的拆迁总算结束了，之前我们一直嫌吵。不过再次路过那片区域时，总觉得空荡荡，缺少了太多东西。
周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周四，下了一点雪，但是很小很小，小到没有人注意到刚才下过雪。
周五，周六，周日，然后是下一周。
一切都如同预料中的缓慢进行。
“至Alice，亲爱的Alice。”
已经过去一周了，那份送错主人的礼物依旧摆放在门前的楼道旁，每个过路人都心照不宣的当它不存在。爱丽丝没有出现，自然也没有人将它带走。
“至Alice，亲爱的Alice。”每次进出门口，那段语句便会在我心中响起。它像潘多拉的宝匣一样，令我心神摇曳，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那里面会放着什么样的礼物呢？
每次我都会假想里面藏着的礼物，一只布偶熊？一串冬青叶花环？或是什么？
某日，我再次路过却未像往常一样走过。确认四下无人后，深呼吸一口气，将那份礼物抱起。
这种行为是否算得上偷窃？我将房门反锁关上，尽管家中并无任何人。我的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就连呼吸不免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我盯着怀中的礼物盒，努力的调整复呼吸，直到心率平缓。
从重量上来说，礼物很轻，晃动两下能明显感应到里面的东西。我根本猜不出来会是什么东西，就像我无法得知礼物原本的主人爱丽丝是谁一样。
深呼吸过后，我调整好发抖的手指，礼物的贺卡便被取下，随后绸带系好的蝴蝶结也被解开。右手抱住礼物盒，左手则是轻轻的拨开盒盖，盒子打开了。
毕竟这不是真正的潘多拉宝匣，没有怪物或是其他东西跑出来，也没有恶作剧般的惊吓道具——盒子下垫了一层柔软的白色绒布，上面卧着一根精巧的蓝镯。
我用两根拇指与食指轻拈起它，冰凉的质感是我的第一感触，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像是拈起一只乖巧的蓝雀一样。它确实也像蓝雀，如此的精致，细腻。宝蓝色的躯体犹如水洗过的天空一样，没有过多的装饰，原始的色彩绽放在我的手中。
我一时失神，随后做出了一个我绝不该做出的动作——我将手镯戴到了右手上。
少女的手腕白嫩而纤细，手镯的大小好似为其量身定做的一般。一切是那么的巧合。
“至Alice亲爱的Alice”
陡然，我在手镯的一侧又看见了那段文字，制作者刻意的用金粉标注令人不得不注意。
它提醒着我，这是属于爱丽丝的礼物，并非是我的。
先前雀跃的心，重新暗淡下去。
爱丽丝，你究竟是谁？
我躲在房间里，抹下手镯，将它安置回礼物盒内，假想着趁没有被发现前，把礼物放回去。
但错误一旦发生便无法弥补，无论我怎么努力，礼物盒都无法恢复最初的样貌，明眼人能清晰的看出被打开过的痕迹。
既然如此……我的内心滋生出一个从前的我绝不敢设想的念头。
对不起爱丽丝，请原谅我的不问自取行为吧。你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女孩，在你收到的众多礼物中，这一定是最无足轻重的一件。请将它赐予我吧。
我虔诚的祈祷着，祈祷着自己的恶行不被发现，祈祷着明日醒来后礼物依旧存在，祈祷着爱丽丝千万不要出现……
——
“你的镯子好漂亮呀，是在哪里买的呢？”课间，有同学注意到了那枚戴在我手上的蓝镯，兴致勃勃的凑了上来，她的举动又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这是朋友送的，”我觉得脸部有些发烫，偏偏接下来从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又无比自然。“我也不清楚她在那里买的。”
“以前没有注意过呢，你的手腕好白好嫩呢，这个镯子很适合你呀。”
“谢谢夸奖……”
“「至Alice亲爱的Alice」原来你也叫爱丽丝吗？我可以叫你爱丽丝吗？”
“当然可以，请便吧……”
我绝对是疯了，我怎么敢戴着这只镯子来到学校的呀，甚至堂而皇之的将爱丽丝这个名号据为己有。倘若遇见了真正的爱丽丝我一定会揭穿，然后万劫不复的。
…………
———
次日是周六。
今天计划是去图书馆借书。一本是下周文综考试会考的资料书，另一本则是闲暇之余打发时间的文学读物。
我们这边的图书馆很奇怪，正常的图书馆只会在平时的周一到周五开馆六个小时，周末则闭馆。而当地的图书馆会额外在周末上午九点到十点开放一小会。原本周末是没有开馆规定的，新来的图书管理员为了方便大家还书特意给自己增加了工作时间。
图书管理员小姐一如既往的坐在登记处看着不知名的小说。因为对方太沉迷我只好轻放书本提醒自己的到来。她抬起头撇了一眼我怀中的两本书不太情愿的收起手中的书。“文史类B区B栋一本，传统经典类E区A栋一本。请出示您的借阅卡。”
同样戴着厚厚眼镜但不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比我优秀了不知多少，只需一眼就能确认是货真价实文学少女的图书管理员小姐，在登记好我的借阅信息后继续对我开口。“请收好您的借阅卡，仍有借阅需求请走A通道，返回请走B通道，谢谢配合。”
“没有借阅需求，谢谢了。”我收好借阅的书籍，伸手拿回图书管理员小姐手中的借阅卡，她却突然紧紧的捏住借阅卡，眼睛盯住了我的右手，好像反悔一样。
“您是爱丽丝小姐，对吧？”图书管理员小姐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好像是个疑问句，但对方并没有等我的回复，反倒是自己开始解释“早上有人委托我，将一本书交给一位戴着蓝色手镯名为爱丽丝的女生。您右手的手腕处隐约能看到蓝色晶体物。可以的话请展示一下右手的东西。”
蓝色手镯，对，我确实戴着那枚蓝色的手镯。自从那一日我将它带去学校后，便习惯了外出戴上它。它很漂亮，漂亮到即便是我戴上它也会被同学夸赞。
“是您，爱丽丝小姐，稍等一下。”对方根本不需要我做出任何回答便笃定了我的身份，她将借阅卡塞进我的手中，转身从另一侧的抽屉中拿出一本书递给我。
还未等我想明白图书管理员小姐到底是要做什么，我看便到了对方递过来那本书——《小爱丽丝》。
为何偏偏是爱丽丝？
我的内心咯噔一下，原本准备接过书的手停在了半空。
图书管理员小姐皱了皱眉毛“是我搞错人了吗？您的名字不是爱丽丝？”
“我……”一时间我不知道如何去回应。
我是爱丽丝吗？按照图书管理员小姐的话来说，戴着蓝色手镯的人就是爱丽丝，我确实戴着那枚镯子。
图书管理员小姐看我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她再次开口“您是爱丽丝小姐，对吗？”
“是的，我就是爱丽丝，请将那本书给我吧。”最终，我不在纠结，坦然接下那本看起来极为可疑的书本。“我可以问一下，是谁委托你将书送给我的吗？”
“对方要求我保密，抱歉，无法透露给你。”说完，图书管理员小姐便将注意力从我身上收回。后面没有别的借阅者了，她便再次翻开小说，悠哉悠哉的继续看书。
我重新回到图书馆，选择一处座位翻开了那本书。
——至Alice亲爱的Alice。
扉页上清晰的写着熟悉又陌生的话
无需过多的鉴定，我可以保证与贺卡上的笔迹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在某时某刻某地，
有一位名叫爱丽丝的少女。
少女爱丽丝外貌可人性格开朗。
她对世间万物都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她每天都有无数的问题要去问爸爸妈妈。
有的问题爸爸妈妈能给予回答，
有的问题就连爸爸妈妈也搞不懂。
每当这个时候
妈妈便与爱丽丝说:
“在大海的尽头，
有着一面装满学识的魔镜，
魔镜可以回答所有的问题，
爱丽丝踏上了寻找魔镜的旅途，
但她并不知道魔镜在哪里，
一只老鼠告诉爱丽丝，
魔镜呀，就藏在天之涯，
于是爱丽丝便跟着老鼠来到了天之涯，
但这里并没有魔镜，
一只花猫告诉爱丽丝，
魔镜呀，其实在海之涯，
爱丽丝又跟着花猫来到了海之涯，
可是仍然没有找到魔镜，
正当爱丽丝一筹莫展时，
一只兔子找上爱丽丝，
“其实魔镜就藏在你的内心中”
“我的内心？”
爱丽丝将信将疑，
她开始用心去思考世间的事情，
果不其然，
一面镜子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总算如愿以偿的找到了那面魔镜。
她询问镜子诸多从前未曾解开的问题，
都被魔镜完美的解答了。
在魔镜的帮助下，
小爱丽丝变为了聪明的女孩，
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难倒她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
小爱丽丝慢慢的长大了，
某一天爱丽丝突然发现，
她依旧有想不明白的问题，
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去问魔镜，
“所作为人的意义是如何？”
然而魔镜竟然也不知道答案。
带着这样的问题，
小爱丽丝再一次踏上旅途。】
故事戛然而止，似乎是作者还未写完。书的封面包装极其精美，不同于市面上的书本，它看起来像是手工制作的，看得出来制作者的用心。毫无疑问，这是一篇童话故事。可我却完全看不懂他所写的是什么意思。
作为人的意义是如何？书中爱丽丝想不明白。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对于我来说，人生就是无意义罢了。
大概这就是因为我非真正爱丽丝的缘故。真正的爱丽丝一定如书中所描述的一般，是个坚韧且充满睿智的女孩，真正的爱丽丝会去主动寻求答案。而我因为找不到答案，所以放弃寻找，将空填上答案。
离开图书馆后，我来到公交站台等车。
气温还是冷飕飕的，公交站牌下只有我在等候。虽说站台有设立长椅，但我觉得太冻了，还是选择站在比较好。
现如今已很少有人愿意坐城市公交了，但公交站依旧在运营。大部分人外出一般都会选择地铁，效率高又舒适。我不喜欢地铁喧闹的环境，反倒是公交车因为乘客寥寥无几，格外适合我。
我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梳理着圣诞节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手镯与书，包括爱丽丝这个名字皆在不知不觉间与我联系在了一起。或许第一件礼物的出现并非偶然，一切都是有序发生的。
礼物并没有送错，自始至终都是送给爱丽丝的。同时，它也是送给我的。不论是谁，只要接受了礼物的人便是爱丽丝。
有个陌生的人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暗中关注着我，ta在圣诞节送给了我一份礼物，唯一的要求便是收下礼物的人同时收下爱丽丝这个身份。
ta笃定我会这样做，而我也确实这样做了。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内心，惊奇？恐惧？又或是喜悦？
我便是爱丽丝，冒名的爱丽丝。
可是我并不想成为爱丽丝，也不想被叫做爱丽丝，我配不上这样的一个名字。我从未见过会说人话的猫，也没有变大变小，去到全是门的大厅。
如果我将礼物重新归还是否可以当做一切从未发生？
这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太过刺激了，况且真有这样的人话，那么ta所求的是什么？我从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的给我送礼物，何况对方是谁我完全不知道。
很快，公交车到站了。我收起东西，不再胡思乱想，熟练的投入硬币坐到公交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倚靠在胶制座椅上从车窗向外望。
冷气附着在玻璃上，模糊着我的视野，隐隐能看清车厢外的景色是一簇光秃秃的树，难看而又无聊。在此处观望世界就如同在雾中观花一般，困惑的情绪充斥满我的心头。
直到，一抹红色的身影从我的视野中划过。
“请稍等一下！”
那是一位同样搭乘公交车的女生，穿着件嫣红色的外套。只不过她稍迟了一点，在发车的前一秒才赶到车站。
司机师傅见怪不怪的打开前门，大概在他的生涯中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吧。
“唔……整钱没法找开吗？但是电子支付的话，我手机又没电了……”只是刚上车她便露出一脸苦恼。
“那边的小妹，请问你有零钱吗？可不可以借我一下，我会还你的。”她观望了一圈空荡荡的车厢，最终在角落中发现了我。
平心而论，我并不是什么好心人。即便斑马线上有老奶奶等候，我也不会去扶她过马路。但若有人请求我，我也不会拒绝，准确来说是不知道如何拒绝。何况只是顺手就可以完成的小事。
我从钱包中掏出两枚硬币帮她投入硬币盒中，她说了一声感谢，我便坐回边角的位置。不知为何对方也跟着坐到了与我对称的位置。
她写了一张纸条给我，说是她的电话号码，她一定会把钱还给我的。
我收下纸条，点头塞入挎包中。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两枚硬币。
我别过头回去继续看无聊的风景。
中途，我瞥去看了她一眼。她大概二十五六岁，戴着一副无边眼镜，盘起来的发髻上插着一副这个时代很少见的簪子。面容虽说算不上美女倒也耐看，衣着打扮得体，像是开放的玫瑰花一般。她也同我一样，半依着座椅，看向窗外流逝的景物。
我下了车，她还没有下，也不知道她要去那里。这不关乎我的事情。只是我一掏挎包，便摸到了她给我的那张纸条，上面确实写着一串电话号码，以及，她的名字？
Miss猫？
姑且称她为猫小姐吧。
———
周末返校时，教室里喧闹异常的。
我有同桌，是个男生而且很健谈，倒是很少和我聊天。大概他也觉得我很无聊吧。从我进了教室他就在和前桌的同学说个没完。前桌的同学被叫去打扫卫生，他便隔着走道和另一边的同学聊。
我没有戴上那只镯子，从图书馆回来后我就下定决心将它封存起来。
偶有路过的同学会随口提一句:“爱丽丝，你那枚漂亮的桌子呢？怎么没有戴上？”
我轻轻的嗯一声算是回复，大概他们也只会注意那枚镯子了。
“好可惜呀，那枚镯子就像从童话中诞生的一样，爱丽丝同学戴上它也会像童话中的爱丽丝那般。”那位同学自言自语的走回了座位。
童话里的爱丽丝么？
我趴在桌子上继续发呆。
“号外！号外！最新情报，最新情报！”一个男生猛的推开教室窗户，扯着他难听的公鸭嗓大喊:“咱们班要更换一位实习班主任了！”
所有人都骚动起来，就连我也抬起了头。
“嘘！都安静，新的班主任马上要来了！都给老师留下个好印象！”还未等大家询问更多信息，那家伙满脸兴奋的从后门跑回自己座位，装神弄鬼的对着我们嬉笑。
不知真假，但那家伙大概率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大家瞬间安静下来，屏息等待。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我重新趴下脑袋，架在两只胳膊上继续发呆。新班主任又如何？反正对我来说每个人都是差不多的。我不太习惯别人对我的善意，“这孩子不笨，只是还不够努力。”诸如此类的话术。我早已厌倦了从老师的只言片语中获得温暖与希望了。
直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接下来代替李老师的新班主任，这段期间希望我们能融洽相处。大家称呼我为Miss猫就好了。”她站在讲台上，拿起粉笔唰唰唰的写下中英混杂的自我介绍。
“老师好！”在同学们的齐声欢迎中，我回过神，她不正是那天在公交车上遇到的人吗？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我不自觉的将头埋低，生怕被她发现。
显然这是无意义的行为，因为这位新来的班主任让我们做起自我介绍，很快便排到了我。
“我……”我不自在的站了起来，一众同学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好像我是什么珍惜物种一样。隔着他们攒动的脑袋，我对上了新老师的目光，显然她也认出了我。“我的名字是……”
“老师，她的名字是爱丽丝！就是那个钻过兔子洞的爱丽丝！”一位嘴快的同学大嚷着。
“对，老师，她就是爱丽丝！”提到这个名字，大家瞬间就炸了锅，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我来，这个名字就像是有魔力一般。
教室再次躁动起来。
我说话的声音本来就比较小，瞬间便在他们的言语中被淹没。比起我本人，他们似乎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外国名字更感兴趣。倘若没有这个名字，或许他们都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又或者他们其实不知道我叫什么，只是爱丽丝这个名字才让他们留下印象。
“好了，好了安静，坐下吧爱丽丝同学，下一位同学。”
大概她真的以为我名字是爱丽丝了。
我无法向同学辩解，况且就算我说我不喜欢爱丽丝这个名字他们大概也不会理我。他们只关心爱丽丝，与那枚漂亮的镯子。何况是我向他们承认爱丽丝这个名字的，现在和他们说自己是偷拿了礼物，冒名了爱丽丝反倒会被他们厌恶吧。
我心情复杂的坐回座位，听着后座同学自我介绍。
晚自习结束后，猫小姐叫住了我，我猜是有关那两枚硬币的事情。
确实也如此。
“那天之后我就一直随身带着硬币，一方面是为了方便搭乘公交车，另一方面就是如果再次遇到你的话，方便还给你。虽然数目很小，但还是要说谢谢你。”她从那件红色的外套口袋中掏出两枚硬币，以及几颗糖果，递给了我。
我接过硬币与糖果，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猫小姐见状便收拾起讲台，顺道对我嘱咐道“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我并没有立刻离开，攥着硬币与糖果，慢慢的开口“老师，其实我不叫爱丽丝……”
“我知道呀。”她打开讲台上的学生手册，精准的指出一个名字，那正是我的。“可我还是希望能继续称呼你为爱丽丝同学，可以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爱丽丝这个名字应该作为秘密永远的烂在我的心里。而我却为了一时的得意将自己拉入谎言的中心。以至于我现在听到有人这样称呼我便觉得很刺耳。
“你不觉得爱丽丝这个名字很可爱吗？”她又继续开口。
【难道你觉得我很可爱吗？】我差点把这句话脱口而出。倘若真的存在爱丽丝，她绝对不会是我这样的女生。爱丽丝是很可爱，但与我无关。
“好吧，如果您喜欢称我为爱丽丝的话，那我便是爱丽丝了。”我张开了嘴，冒出的却是这样的一番话。说到底名字也不过是个称谓罢了，像我这样的人无论被叫做什么都不要紧。
“咯咯咯，那么请多多指教，爱丽丝同学。”猫小姐狡黠的笑了笑，露出了猫一般的面容。说完这句话后她又张了张嘴巴，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但我仍能通过读口型来明白她在说什么。
“Alice，亲爱的Alice。”
———
我站在办公室门口，抱着礼物盒与童话书。眼前这扇看起来平平无奇，往日我从不会注意的门现在却令我无比紧张。
周围路过的同学见到我这幅举动不免窃窃私语。
“今天是教师节吗？”
“教师节不是在九月份吗？”
“那她是要……？”
我将他们的话语无视掉，轻轻呼出一团浊气后，上前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无须得到请进的答复，我便走入门中。
正如我先前探查的那样，此时的办公室只有一位老师，那便是新来的班主任，Miss猫。
“呀，是爱丽丝同学，有什么事情吗？”她坐在办公椅上，笑盈盈的看着我。手中不停的搅拌着马克杯，凭借室内飘散的香气，我觉得那是咖啡。
她好像并没有在意我手中的东西，只是看着我。
我吞咽掉喉咙中的唾液，并不觉得这个这个突然出现成为自己老师的女人同她展现的那么和蔼。特别是得知她很可能是密谋将礼物送给我的人之后，一种天然的警觉出现在我对她的认知里。
“我是来归还你东西的……很抱歉拿走了这些东西。”我轻轻的将礼物连同那本书放到她的办公桌上，礼物盒已经努力的恢复原样了，那枚镯子自然躺在里面。
“我的东西？爱丽丝同学你在说什么呀？我可不会随手将礼物扔在别人家的门口一声不吭，也不会随便找人把自己乱写的东西托付过去。”
不知为何，她否认了自己与这些礼物的关系，偏偏却一点不差的提到了两件礼物背后的事情。
她绝对知道什么！
她将礼物呈递到我的面前，一步一步的引诱我成为爱丽丝，然后贸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自觉的皱起眉毛，以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强硬口吻向她问到。
我只是个再无聊不过的人，既没有令人羡慕的外貌，也没有让人赞叹的才智。不论是哪一位爱丽丝都与我毫无相同之处。
她并没有因我略显失礼的行为而不高兴，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马克杯，端坐在办公桌前，以一种很微妙的语气向我反问:“爱丽丝，你知道吗？你其实很特殊。”
我……很特殊？
“一个人的性格形成关乎于很多，家庭环境，学校环境乃至更多。而你，爱丽丝，你的自闭几乎完全由你个人的内心而产生，仿佛生来就是如此。”
“你的性格形成太奇特了，以至于刚注意你的时候一度怀疑你不是人类。远距离的观察总觉得差点意思，索性趁着这个机会直接与你坦白好了。哦，忘记解释了，我对心理学颇有兴趣，所以才会去观察你。”
对方毫无顾虑的述说着违背现实，听起来很莫名其妙的话。她的意思好像是将我当做一个观察对象，为了满足她的一些奇怪喜好。似乎这种行为在暗中已经进行了许久，直到今天才浮露到我的面前。
我怔怔地看着他，为她那种肆无忌惮的样子感到吃惊。“你和我说这么多，不害怕我去告发你吗？”
“无所谓，亲爱的。我是一位魔女，不然我没法成为你的班主任，甚至没法观察你。”
我开始后悔挑选在办公室没有其余人的时刻进来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远比我想象中的危险。她自称是魔女，一直在偷偷的观察我，礼物只是她观察我反应的工具。甚至这个场景就是她一开始布置好的，是她挑选了这个时间，允许我进入办公室。
得到了真相的我无法给出回应。不知为何，我无法质疑她自称魔女的身份。
“请将它们带回去吧，怎么说也是礼物。就当是一位观察人员对她所观察的小白兔补偿吧。上课铃也响起来了，下节课是数学课吧？你该好好去补数学了。”
…………
————
随后的日子并无变化。
反正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不是么？况且真让我去改变什么，我也做不到。和别人说自己新来的班主任将自己当成观察对象，不会有人相信的吧。
况且，我似乎并不反感。
对于死水一般的我，被告知每天都有人在注意自己，觉得自己值得被观察。我甚至有些喜悦的冲动。
“爱丽丝，你最近变得比以往活泼了些。”同桌主动找我搭话。“挺好的。”
“嗯。”我点了点头，一向僵硬的嘴角竟自然的牵出一丝弧度。
我好像是在笑。
今天是我值日，放学后自是留下了打扫卫生。其余的值日生关系都很一般，但做完分内的职务后依旧留下帮忙。倒完垃圾后，教室便只剩下我一个了。
自称是魔女的猫小姐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如果是履行一直班主任的指责，检查打扫结果的话，也就无所谓了，但我不那么觉得。
我很想直接溜走，无奈却被她叫住。
她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圈后，居然向我问道周末要不要和她出去玩。
“我拒绝。”虽然她外表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但毕竟是名义上的班主任。和她出门想想就奇怪。虽然我不反感她对于我的窥探，但并不代表我对她没有成见。
“反正你在家也没有事情可做不如和我出去逛逛，顺便做点心理研究啥的。”
“我为什么要和你去做傻瓜的心理研究？”
“你不是傻瓜。”她很风趣的说着。
这并不好笑，我有些恼羞成怒，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
“为了了解你。”见状，她赶忙改口。
“你不是每天都在观察我吗？”
“是让你了解你自己。”
“我已经足够了解我自己了。”
“那你说说看，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
我张了张口，发现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我很了解我自己。我明白我是一个很无趣，阴暗，沉闷的家伙。在最早的时候，连笑都做不到。空有父母的关心却无法给予他们回报，我甚至有点怀疑他们早就对我放弃希望了。渺小的我存在意义甚至比不上宇宙里最微小的一颗尘埃。如果换成别人成为我，她一定会做的更好。
我该如何去面对一个每天关注我，对上着她的眼睛，对她说，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看，你并不了解自己。你说不出来。”她说。
“不是……我……其实……”我结结巴巴的，急的连话都没法说完整。
“好了，我知道了。”她看出了我着急的表情，靠近我一步，像是很亲昵的拍了拍我的脑袋。“你并非像你所想的那般无趣，阴暗，沉闷。你有很闪亮的地方，只是你没有发现。所以我才说你不了解自己。”
我一时发懵，理不清她要表达什么，只是嘴硬:“我没有。”
“不，你有。”她笑了起来“我是魔女，我能看穿所有。”
事实上，自从她出现后，特别是在她身旁时，我的话比以往多了很多。用同桌的话来说就是变得活泼了一些。
周末，我按照约定，来到公园。
她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
“你要带我去什么心理研究机构？”我双手插兜，走到她的面前。
“不用那么着急，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先去逛一圈。”
我想不明白，在这样的一座小城市里有什么值得逛的。曾经我在这里走过一圈又一圈，却找不到任何值得我高兴的东西。但她的兴致看起来很高昂。
“你不是本地人吧？”我跟在她身后，询问她。
“是，也不是。好多年前我从这里离开了，多少还是挺怀念的。”
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她说的离开得是什么时候？还未等我想明白，她带着我停到了一家书店前。
“差不多就是这里吧。”她嘟囔一句，随后就在里翻了起了。
我以为她会找些有关学习的书，但看她挑来挑去居然只选些杂志小说，这些东西在学校里都是属于被老师看见了都要被没收的。
“你喜欢看这些东西？”我问她。
“都是送给你的。”
“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看这些杂书只会让我成绩下降。”
“你成绩那么一般，你还那么在乎？”
“……”
我觉得她很讨厌，那有她这样的老师。
“反正是送给你了，如果你不想要那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把它们扔掉好了。不过我告诉你，这些书对未来的你来说有好处的。”
杂书还会有好处了。我接过整整一口袋的书，内心腹诽着。
之后我们遇到了一个卖烤红薯的老伯。
来老伯摊子的客人还挺多，他把烤好的红薯放在篮子里任客人挑选，又忙不迭的将洗好的生红薯扔进锅炉。冬季的烤红薯冒着热腾腾的白气，不管是拿在手里暖暖手还是吃进肚子里暖暖胃都是很好的选择。可惜我出门时已经吃完了早饭，也不怎么喜欢吃红薯。
在得到了我不吃的回复后，猫小姐便自己上前去挑红薯。她和老伯要了袋子，随后从一堆冒热气的红薯中挑挑拣拣拿走了三个最大的装进口袋里，在我还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她对着老伯说一个红薯。
老伯也没去看她袋子里到底有多少东西，只是点着头对她笑道:“一个三块嘞。”
在接过了她的钱后，老伯更是顾不上她，继续烤红薯。
我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刚想开口却被猫小姐略带威胁的眼神吓住。
她拽着我的肩膀，像是没事人一样拖着我往远处走。
“你疯了吗？”我的内心如同乱鼓敲打一般。
“好玩吗？”她停下脚步，略有得意的看着我。
“一点都不。”我满是怒气地回应，“这是犯罪。”
“是吗？”她又露出猫一样的笑面。
“不要笑，”我有些想哭，自己见到恶劣的一幕却成为了其中的包庇者，“我没有当场告发你，因为我不想出卖你，但我要你自己去说，把东西还给人家，诚恳地道歉，也许还有救！”
她不搭理我，打开了装着红薯的袋子，毫无顾虑的吃了起来。
“你怎么——”我又急又气，从她手中抢走了红薯袋子，然而只在里面看见一颗被咬了口的红薯。
我呆住了。
又在她身上找上找下，但没有发现任何藏匿的东西。
“魔女的魔法。”她笑盈盈的从我手中将红薯拿回。
此后，我还是会经常和她一起出来。偶尔她会想起来给我辅导功课，更多的时候都是闲逛。我们甚至一起去看了电影，很难想象这是一位老师和学生一起干的事。
那天已经是十二月末了，天气冷的不得了，但是依旧没有下雪。我们俩全副武装的走进了电影院。
大概是天气太冷，没多少人愿意出门缘故。电影院的人很少，我们可以随意挑选位置。
当场放映的是外国翻拍的《爱丽丝梦游仙境》。看到标题我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猫小姐。她只是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好像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空旷又空荡的放映厅中，放映机映射出白玉色的光束在空中不断相辉映，最后被幕布吸收。尽管我从未看过这本国外著名故事偏偏却知晓里面的大致内容。
睡鼠，白兔，柴郡猫，各种不可思议的事件发生。王后与爱丽丝在扑克卫兵的簇拥下游行。
电影足足放了近两个小时。散场后我们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我不停的呼气哈气，看着白气消散在空气中，这样似乎比电影要有趣。
“你喜欢爱丽丝这个名字吗？”猫小姐忽然开口，打断了我无聊的举动。
我本以为她会问我电影好不好看。
“无所谓，我又不是爱丽丝。”我继续重复呼气与哈气。
“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有着一个另一个你。穿着鲜艳夺目的衣服，走在路上昂首挺胸，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响亮好几分。”
“那不会是我，那是爱丽丝。”
“那会是你，你就是爱丽丝。”她指了指自己，“看看我好吗？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斜过眼睛，看着这个赠送过我礼物的女人，她来历可疑，自称是魔女，又声称对心理学感兴趣一直观察我，对我了如指掌的女人。
“你才是爱丽丝吧。”
她又笑了起来。
“你很聪明，只是没有把这股聪明用在学习上。”她说了一句我从每一位老师那里都得到过的评语。“不过就算我这样说，你也不会改变什么。就像你固执的否认自己会是爱丽丝。所以你永远穿着一成不变的校服，躲在人群后，沉默不语。”
“但是，这就是你。”她突然说，“无论谁也无法改变的爱丽丝。”
“那怕可以重启人生你也不会做出改变，天性如此。我离开后你依旧会躲回人群后，依旧沉默不语。”
猫小姐继续说着，并没有批评或者想要规劝我的意思，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情。
我咬了咬嘴唇，她针针见血。
“你对我很失望吗？”我试探性地回问她。在我不经意间，我发现在面对她时变得更加坦诚与任性，也更在意她的态度。
“不，没有谁比我更满意你。我只是对自己太失望了……”良久，她再度张口，反常于第一次见到时的那股神采奕奕，带有了丝和我一样的忧郁。“爱丽丝，你现在不会有朋友，未来也不会有朋友。”
“嗯，我知道的。”
某个周末，猫小姐没有再邀请我外出。我缩在家里翻看那些她买给我的杂志小说。心中突然一阵悸动。我拉开放着镯子的抽屉，连同那张贺卡与童话书也在一起。
【至Alice，亲爱的Alice】
为何爱丽丝的故事没有写完？因为爱丽丝和我一样，对人生一无所知。她最终也不会得到答案。
在父母的疑惑，我中走出家门，去寻找那个对我来说本就没有的答案。
公交车站前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但是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光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余下层浅浅的金光，让树枝看起来鲜活一些。
一朵同样沾上金光的灰色花夹在树枝中，她早早地来到了这里等候迎接她的马车。
我早该意识到的。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对我了如指掌呢？如果有也只会是我自己。只有一人独处时，我才会放下对自己的拘束，只有我自己能容忍自己的沉默，只有面对我自己我才能耍起小脾气。为什么我对她总是带着成见呢？因为我讨厌我自己。
我该和她再说一点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看到我她笑了起来，花枝乱颤。不同以往那种带着狡黠的猫脸儿，一种很纯粹的大笑，为自己的恶作剧成功而得意。
我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笑的极为放肆，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也是可以发出这样响亮的声音。
在阳光与马路的中间，不可思议的魔法被施展了开，如同童话的结尾一样，一面镜子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轻轻地走进了镜子间，向我摆了摆手。
“走啦!”
最后，我们之间的对话，只有她这么一句。
原来，真的有魔女这样的东西。未来的我是怎么变成魔女的呢？
我走近了镜子，不停地打量着这个来自童话故事的东西。
镜子中投射的并不是我，准确来说不是十五岁的我。看样子，这是二十五岁的我吧？二十五岁的我会变得古灵精怪，阳光外向吗？当然不会。只因为她面对的是我，才会展露出一个极为真实的自己。
其实这不过是个圣诞节没有收到礼物，伤心小女孩的一场梦吧？我这样想着。
渐渐的，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景物变得模糊。
…………
——
二十五岁时，我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这场大雪从早晨一直下到黄昏才停下。雪停的时候，家里的门铃也响了起来。
我打开门，看见一面如同童话中出来的镜子摆在我的面前。却没有看到朋友的身影。
果然嘛，我怎么可能会有朋友呢？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谁说我没有准备圣诞礼物？只是要赠与的对象不是那位朋友。
我摩挲着手腕间那枚戴了好多年的蓝色镯子，最终将它抹了下来。
先把贺卡准备好吧。
【至Alice，亲爱的Alice】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