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井

part.1
今夜我在亲戚家借住,原因是明天要参加这座县城的事业单位考试。
她家里的小孩刚高中毕业,此时正值暑假外出旅游,我得以借用这个房间。
当我看到那个快要塌陷的书架,看到那些拥挤的教材和各式各样所谓成功学的书籍时,一种遥远的记忆便死而复生了过来,那是一种干涸而落满了灰的精神匮乏。我突然想起当时的自己为何将大学毕业以后的生活描绘为酱油色,那不仅仅是往后的人生满是柴米油盐,更是因为酱油只需加入少量便可着色,不管原本有何种的食材,煮出来统统是一般的酱色。
而如今我正眼睁睁地看着酱油在滚沸的锅中晕开,亦无法阻止自己一步步踏进汤锅之中。
白色的浮沫随着水位越涨越高,浴室里充斥着入浴剂和浴盐的好闻气息。我关上浴缸的水阀,不由得从内心对小姨表示感谢,不仅突然叨扰她也没有厌烦,还特意为我备好了洗浴用品。
用着与家里气味不同的洗发水,当水流将泡沫冲洗干净时,心里的压力多少也消解了部分。清洁中洗头发最需要花时间,我的头发稍长,完全清洗干净需要仔细搓上两遍泡沫,再加上最后还要用一道护发素,光是把这些做完就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但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悠闲而慢腾腾地花掉一些时间能够让内心变得安静,也许多亏我习惯如此,我的精神才不至于紧绷到麻木。
当我打理完毕,走出浴室,小姨听见声响,便走过来叫我把换下来的衣服给她拿去洗。
“你这些裙子袜子啥的,我用洗衣机给你洗了,大夏天的一晚上就能干,你也不用带脏衣服回去。”
“谢谢小姨。”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考试呢。”
“嗯。”
我轻轻掩上房间的门,心里却又免不住多想刚刚可能做的不够热情,说话可能显得有些敷衍了也说不定。
将考试中需要用到的准考证和身份证,签字笔涂卡笔橡皮之类的检查了一遍,尽管它们好好地放在透明塑料文件袋里,但我仍要拿出来仔细清点一遍才放心。
然后…然后便无事可做了。
我拿出手机,此时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一十六,即使没有什么理由,我通常也是非凑到十一点睡觉不可的。
我坐在书架前的坐椅上,感觉臀部下方有硬物的质感,是一个白色的御守符。
把这个御守送给我的女仆说,那之中有着结缘的祈福,是由她的朋友赠与她而又转赠于我的。
“真是乱糟糟的。”
用乱糟糟来形容今天的遭遇再合适不过了,同时遇到的那个女仆也是,乱糟糟的,难以理解。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名为橙橘青的22岁女性现在姑且做着写作客服,而念作销售的工作。销售内容是保健产品,主要客户是老年人。
虽然是一份乍一听上去不太正经的工作,但是实际上内容是完全合法合规的。
主要工作内容是通过平台引流拉取用户,然后用微信电话向老年人提供健康咨询服务,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推销一些保健品,客户使用反映不好也可以退货。本质上是向老年人提供情感价值,帮助他们对难以启齿或并不重视的疾病早点进行医疗控制。把自己当做客服,用心对待客户,就一定会有收获。
在入职的第一天,公司的总经理对橙橘青说了如上的一段话。
而在那之后,橙橘青也确实如此去做。
在初期培训的时候,她无比认真地去看客户们要看的养生课,记录食方、药方,了解对应的功效和学习中老年常见疾病的病理原因。在空余的时间,她便向同事们请教跟客户交流的方法,思考她见到的在工作中突发的状况。同事们态度亲和有问必答,客服组长也在微信上带她手把手模拟谈话流程。
她那股认真劲中透露出学生所具有的特质,客服一组的同事们都很看好她,觉得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就连组里的销冠哥也对她说:“我觉得你成绩一定会不错的,不然的话就是运气太坏。”
到了第一个月业绩结算的时候,她挣了四千多点的工资,其中三千是底薪。
邻座和她同样年纪但却早入行三年的女同事劝慰道:“做销售这行就是会被运气所左右,别在意。”
橙橘青看向面前的显示屏。
大部分行业都会避免透露工资单,而销售则乐于公开。
从平均数上那一栏上来看,这个月组内的人均税前收入是一万零六百五十三。
直到半年后,橙橘青离开公司坐在回家的高铁上想起这段回忆时,脸色都会泛绿。
这当然不仅仅是运气的问题,一来作为是新人,公司分配的用户较少,这就使得她的收入期望低于平均。另外一方面,作为销售,并不以把合适的东西卖给合适的人为本职,而往往与之相反。
那一天客服组长跟橙橘青一起吃午餐,说了些勉励之言,总结下来是她需要等待,无论积累作为销售的经验,还是把手底下的客户都需要时间。
可橙橘青感觉自己非常缺乏时间,世界上为人所广知且绝不动动摇的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时间,奇妙的是她在毕业前从未真正深入思考或正视这个问题。而眼下她正合紧手掌,竭力不让时间像水那般逃逸出来,可一种干涸感仍围绕在身边挥之不去。
她曾认为画画是自己唯一的生活,可现在在工作之外,好不容易有一些空暇的时间的时候,她却并不想画画,或者说画不出来。
客服的这份工作,朝九晚六,月休四天,一个月大概会有一半的时间需要加班,有时是九点,有时是十一点。
刚开始上班的时候,她打定主意一边挣钱以独立维生,一边磨炼自己的画技,即使加班到十一点也要摸一摸画板才睡。画画于她而言是不可缺少的,略次于呼吸,略高于说话。
下班后她常在心里默念,现在的时间全部归属自己,没有人可以夺走一分,将全部用来做有意义的事情。但销售的工作恰恰使得时间的成分浑浊而复杂,换而言之并不以自己的意志支配,你无法知道客户会在什么时候给你提出需求,而你需要即时回复。
流动中的杂质影响到到她的创作及练习效率,并产生了一种更严重而不可视的伤害。
她可以勉勉强强地坚持练习,但当自己设计的时候则深陷泥沼驻足不前。但不画也是不行的,她想不到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当她并不直面泥沼的时候,她便意识到自己居住在深狭的盒子里,她可以随时走出去,但也永远走不出去。空泛和狭隘丧失了界限,而渐渐扩散模糊消弭掉所有相异的边界。
她做过的练习越来越多,未完成而弃用的稿子也越来越多,随着工作时间的增加,负责的业务也多了起来。她开始不一个人吃饭,而销售来说这是好事,他们常说一个人吃饭的销售是失败的。
在加完班后同事们总要一起聚餐,讨论谁拿到了个大客户或者同行里某个大拿的事迹,接着一起唱k、打麻将、洗脚之类,两三点匆忙回家睡觉,再赶着十点钟去上班。
久而久之后连下班也成为了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情,独处的时刻使人脱离具体的社会关系,这份孤立正如潮水退去后使礁石露出那样,让意识重归于肉体,人重而为人,拥有短暂但足以意识到处境和发生于身上的一切的闲暇。
有的时候,橙橘青会毫无征兆地流泪,无声无息,从干涸的身体里溢出。
难得的休假日走在街上的时候,一个人吃晚饭的时候,半夜里突然醒来看着窄窗外灯光的时候。这种无意识的生理现象没有规律,却又逐渐变得频繁。
于入职的六个月零十三天后,橙橘青在工位上跟客户打电话时哭了出来。
part.2
当我从高铁站下车,穿过格外长窄的连廊,来到的另一头是公交站的候车点。
我要乘坐的公交是603号,预计要乘坐一个半小时才能抵达考试的县城。
这种带编的考试一般都是设置在所属市区,如果不是考试地点恰好在小姨住的县城,我想我应该不会报这个名。
这种城际公交往往十五分钟左右一趟,而我总会将结果预想的尽可能坏。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零三分,恐怕到那边已经要一点半甚至五十左右吧。
在寻找站牌标识的时候,我的眼睛被光线闪到。
我转过头去,看到在公交站台排开的长椅上坐着一位女仆小姐。略微染成棕色的头发上扎着白色简约波浪花边发带,女仆服看起来是日系的,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制式短袖,拼接上白色圆领和围裙样式装饰,裙角垂落到膝盖下方一点。
要说是出于cosplay兴趣的服装,实在是略显的朴素了一些,那应该是在什么店工作时穿的制服吧。
但吸引我兴趣的却并不只是如此,女仆小姐此时正翘着二郎腿靠在座椅上单手玩手机。站台的遮阳棚恰好将空间割化成阴阳两份,女仆小姐的小腿露出白皙的肌肤,曲线从阴涉足至阳,脚上穿着蕾丝短袜,棕色的圆头皮鞋程亮地映出金阳——那正是伤害到我眼睛的元凶。
高铁的公交车站一般都是首发站,按理来说应该是人流喧杂之地,此时却不知为何只有零星的几人。我装作寻找列次牌号的样子,实则悄悄端详着这位女仆小姐。
对我而言,看到coser们的出镜照片时往往不带什么兴趣,因为那之中包含着一种对于非现实事物的拙劣模仿,强硬地把非日常的实体映射进现实,大多只能显得滑稽。但是这位女仆小姐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和谐的氛围,我从未想过车站与女仆服的搭配能如此的和谐。
好想拍照,好想作为绘画的素材。我通常不喜欢与人接触,但是牵扯到绘画的事情就会变得积极,这次也不例外。
“请问,我能给你拍照吗?”
女仆小姐抬起头来,化的妆很淡,年纪大概比我还要大上一些。
“为啥?”
“因为我喜欢画画,看到您的这身装扮实在太好看,所以想拍一张照片留作绘画素材。”
“不,不是说你这个为啥。”
我突然想到曾听说过的传闻,如果是职业coser的话,是不能随意拍照的,要具备与之等价交换的条件才行。
“啊,您是职业的老师吗,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这行的规矩。”
我向女仆小姐表示歉意,换来的却是对方不知所谓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咱只是个普通店员而已。”
女仆小姐保持着翘腿的姿势,将手机指向我,上面有个粉红兔挂坠摇来晃去。
“想拍照的话就应该先拍了再说,说到底,照片这东西只存在于那一瞬最好。”
“但是那样的话实在是很不文明,拍照的话果然还是要先经过本人的许可才行。”
“那就拍了后拿过来,如果不同意的话再删掉就好了。”
“就算这样说,可如果招致了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摇晃的粉红兔停了下来,与一般的玩偶坠饰不同,粉红兔的吊绳固定在脖子上,此时看上去头的部分与身体间有着曲折的角度,像是经历着某种刑罚。
“你想说的是如果惹人生气的话就不好了吧。”
“这两者不是差不多吗?”
“你认为是差不多啊。”
女仆小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感觉有点重呢,你。”
“重?”
这很容易让人与近年流行的重女这一形象联想,但鄙人不仅不想谈恋爱,更觉得与其他人接触很麻烦,可以说是与重女无缘的角色吧。
“请问是什么样的重呢?”
“赘肉那样的东西吧。”
我看向自己的腰肢,那绝对无法与圆滑或是自满相联系起来。
“也不太正确呢,或者说淤泥会比较合适吗。”
这也同样令人困惑。
“这跟想要拍照片没有什么关系吧。”
“嗯,有也没有关系吧,根据咱金牌店员的实力,能看出你是那种即使我说可以拍照,也不会普通拍完就走的那种人吧。”
“我姑且是良民来的。”
“是说代偿啦。”
“这…倒是确实。”
“咱不愿意让麻烦的人拍照呢,感觉会沾染上不清爽的味道。”
说了那么多结果居然还是拒绝。
“好吧,不好意思。”
虽然多少有点不满,但是眼下不多纠缠才是正解。
我转身想要离开,但女仆小姐继续向我搭话。
“但是如果是赌约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你会打日麻吗?”
……
人往往是不自由的,又或者不自知。
橙橘青想起自己高中填报分科志愿的时候是想要填写文科的,但是父母并不同意,认为文科很难找工作。十五分钟,她们的争辩大概持续了这么久,然后她便赌气般地填好了表,不再更改。
沿着既定的轨迹同他人一般地念完了高中,对着专业选择上一大堆不知为何物的名词进行挑选,从他人口中刮出些对未来的零碎描绘,最后进入一个自己也并不抱有什么感情的专业。
在懵懂甚至还没有对短暂的人生品味出是怎么一回事时,她便上了大学。但好在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一直持续的,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热爱画画,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一生。在谈到这个问题时,周围的人问的最多的是“能挣钱吗?”又或者“挣了多少?”。她听了这些话,便觉得无趣了,并极力避免在他人的面前画画。
她知道自己的画算是不赚钱的那类,并不迎合市场,也缺乏适用面。她也并不打算以此谋生,于是便吊着,半死不活,有一茬没一茬地画。但即使是如此也受到了家人亲戚们要务实的劝告。尽管她本身就将画画定位在兴趣的程度上,但听到那些话语时内心仍觉得非常憋屈。
家人和朋友们的话语让她不得不思考以后的时候。她想象自己毕业,找到一份工作,每天用八到十个小时换取薪酬,为了生计奔波。再之后是结婚,往自己的生命里塞入一个男人。如果生了小孩就要花更多的精力打理家庭,面对数不尽地琐事家务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如此拥挤,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多半已经是一个老姑娘了。
橙橘青惧怕那样的未来,并将其称为酱油色。
被这样一种意象所驱赶,一直到毕业前橙橘青才想到,或许生活本就可以与兴趣平行,只要能够找到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于是她决定考公,那意味着她会有稳定而相对充足的时间。
到那个时候,想必就可以自由自在的画画了吧。
她想。
她想到自己在工位上摸鱼看指导教材,想到自己可以学点代码制作工作中用的小工具,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摸鱼。
她没想到在考公的竞争激烈程度早已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她没想到自己全职备考了一年即使几度进面却一直被人逆袭,她没想到她履历空白了一年后甚至连一份正常的工作都难以找到。
但好在她还算坚强,即使如此她也认为只要找到一份工作,只要得以自足,她总会有机会精进自己绘画的技术。
她看着手机里一份客服工作的面试通过记录。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想。
part.3
“到了,这里就是咱们市最大的雀庄,怜华雀庄哦。”
我没有坐上原定的公交,而是被女仆小姐带到了一所雀庄。
“别听实花乱说,只是市里的立直麻将雀庄确实只有我们这一家而已。”
店长看起来是个差不多三十岁的男性,带着眼镜,穿着与女仆装对应的黑色侍服,在听完女仆小姐的说明后此刻正捏着对方的脸。
“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家的服务员你怎么拍照都可以的。”
“抗议!反对人权侵害!你这是剥削员工!”
对于实花小姐的抗议,店长只是不动声色的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好痛痛痛痛痛?!”
实花小姐捂着脸向店里跑去了。
“枫姐,店长又欺负咱呜呜。”
看着这样的场景,回过神来时我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多半是挂着笑意的。
“关系真好呢。”
“因为我是她表哥啊。”
店长邀请我移步店内。
“要不要坐下来玩两把?”
“本来预计就是来跟实花小姐打牌的。”
“你会打日麻吗?实花那家伙毕竟是店员,实力还是有的。”
“面麻的话没打过,网麻有打过一点。”
“网麻吗?哪个平台?什么段位?”
“雀魂的圣三吧。”
雀魂的最高段位是魂天,而雀圣三正是距那仅有一步之遥的位置。
“那不是超强的嘛。”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我们来到店内放着牌桌的大厅。
房间里放着三台大洋化学的八口机,另外三台是雀友牌的四口机。店里的人不算多,只坐了两桌客人,另一角实花小姐正在跟另外一个女店员逗弄一只白色布偶猫。
“喂实花,这位可是圣三哦。”
“真的假的…我打圣三?”
“别发楞,既然说好了要搞什么赌约就赶紧陪人家打完。”
“哎?赌的什么?”
名为枫的服务员向实花小姐问道。
“咱的肖像权和她到店里办卡。”
“确实像是你会干出来的事情啊。”
“你们聊够了没,总而言之先打牌吧。”
店长已经按下了了八口机的按钮,麻将牌在洗乱后被整齐地码好送上桌面。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可得让我也打一场啊。”
“不是,你个老登,平常叫你陪客人打个牌跟杀头一样难,这会幸灾乐祸你就有事真上是吧。”
“嗯,我就幸灾乐祸怎么了?”
“你…”
转过头,实花小姐以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向我祈求。
“圣三爷,放点水行不行。”
我对此投以义正词严地回复。
“我会全力以赴的。”
实花小姐又看向另外一个她喊作枫姐的店员,而后者则回应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可恶,我知道啦,打就打,别忘了麻将就是谁都有可能胜利的游戏啊。”
这一点倒是说的不赖,倒不如说麻将就是因此而显得有趣。
在经过稍微的交流后,我们统一好了对局规则,初始分数25000点,以一局半庄为一轮,谁取得首位就算作胜利,另外如果被击飞 的话就直接判负。其余规则与网麻没有区别,如果我跟实花小姐谁也没有拿到首位的话就重新开始,直到分出胜负。
根据我的理解,这个规则是有利于实花小姐的。一方面网络日麻几乎都是强调避四而非争一的规则,实际上我并不习惯于争取一位。另一方面规则限定为一位取胜的情况下,就需要承担采取更激进的得分策略,在搅浑对局的情况下,恐怕实力之间的差别体现会缩小。
随着滚动的骰子停下,决定以实花小姐坐东位,而我则是北起。
叫做枫的服务员站在我身后观战,我本以为她会成为这张桌子上的最后一个打者,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实花小姐拉了另外一个似乎不是店员的顾客过来当牌搭子。
我看了一眼配牌,是对子很多而面子很少的三向听,速度慢,形状差,也没有宝牌提供打点,可谓是垃圾牌。
但在麻将中有六分之一左右时间玩家都在拿这种破烂的配牌,我早已习以为常,姑且先往注重对子手的情况发展,保留最高打点期待的同时留下字牌当做安全牌。
但是牌才刚打到第二排的一半,也就是十巡左右,我就皱起了眉头。
原因无他,我的上家,那个临时拉过来的牌搭子的牌河 实在是太过混沌,虽然一开始我也在抱着姑且有可能是在作对子系之类的变则手 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又很快被他用45索吃6索的举动打消了。
到底搞什么鬼?
随着东一局结束流局,牌搭子和实花小姐听牌,而我跟店长没听,根据游戏规则听牌者可以从未听者手里共同分取点数,而听牌人需要展示自己的手牌。根据眼下的情况是我跟店长各支出1500,而她们两人收入1500.
牌搭子君所展示出的,是仅有一千点大小,而且还振听 了的手牌。
我看向实花小姐,发现她冲着我嘿嘿一笑。
这个牌搭子完全是新手啊?!
我能够理解实花小姐的用意,她正是为了将对局的场况一再搅浑。方法简单但的确有效,对于新手的话,根本无法考虑到他会基于何种判断切出何一张牌,所以一些高阶技术也失去了作用或者精度。
对局继续进行,场面异常平静和焦灼,连续几场的分数转换都是只有一两千的小牌,又或者是干脆流局。
“打的太保守了吧,圣三。”
“不这样打的话,也没办法打到圣三啊。”
实际上我的战法是手牌很差就会全力收集安全牌,做好速度远远落后他人的准备,只保留狭隘的做牌路线,稍有风吹草动就弃牌全力防守的类型。拜此所赐,虽然我的和牌率并不算高,但是想要从我的手中夺取分数也并不容易。
上一局其实我已经听牌了,但是在牌最后快要打完时才听的,所以即使牌型很好也没有立直 。对于争一规则来说或许是有些保守也说不定。
东二局一本场,实花小姐放铳了店长的8000点,脸色唰地白了下来。
看吧,就是因为她对着立直还要强硬的进攻才会这样。
麻将就像人生一样,需要稳步前进,扎扎实实才能够赢取胜利。
东三局,我的手牌飞速成型,虽然立直了也只有2600点,但是听的牌是36饼两种7张,速度也是场上最快的,所以选择了立直。
这是理论局收益的打法,这样的打法观念在当今的麻将届无论谁也不会说有错,是踏实且不可动摇的正确。
店长先生选择了弃牌,看上去实花小姐也不打算继续强硬地进攻了。接下来的话我需要等待的就是自摸或者流局,无论哪一种都能获得还算可以的收益。
然后我摸到了第四张一饼,根据局收益来看这里应该选择杠,因为可以跳符 ,还可以期待新翻出的宝牌和里宝 。
我杠出的新宝牌指示牌是红中,根据白发中的顺序,新的宝牌是白。
但诡异的是,纵观全场,牌河中一张白都没有。
在杠后除了翻宝牌指示牌,还需要新摸一张牌,如果用这张牌和了的话就是领上开花,一种非常稀有的和牌形式。
但是我的人生向来是与稀有这类东西无缘的,只对遇到各种不讲道理的情况略有心得。
我摸到的牌是4索,在立直的条件下必须打出。
“那张和了!”
牌搭子将手牌推倒,三张白整齐地排列在最右端。
“白、双东、赤宝二,宝牌三。”
“亲家倍满,24000点。”
仅仅一击,我的分值便只剩下600点。
即使没有犯错,即使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每一个选择,可仍旧会遇到如此不讲理的情况,这就是麻将。
……
据传,一番市有一个特别的雀庄,里面有一个特别的店员。
在跟客人打牌的时候,她总是要赌点什么。
客人押上什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而她自己押上的东西往往是一副画,一副她亲手画的画。
而且画的内容从来并不指定题目,画都是提前画好的。
拜她多少算是特异独行的行为,这家雀庄在日麻的爱好者中享有很高的话题度,很多人大老远跑来打卡。
我特意拜访这家店的时候,店里有很多人,桌子都排满了,所以我坐在柜台前等,同时听旁边的两个女仆聊天。
“咱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哦,咱本觉得自己永远无法与你这样的人打好交道。”
“你这样的人?”
“那时你这样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了?”
“那当然,想想咱们认识时的那一战,对于一个打日麻的人来说,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我当时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飞掉呢。”
“毕竟600分的话连弃和都不行,必须拼命战斗。实际上你也确实像个恶鬼一样,维持着随时都有可能被击飞的分数,但不管怎么样都杀不掉,一直赖到了最后一局。”
“但是最后还是被击飞了,和你一起。”
“那也算是咱见过的最逆天的新手强运了。”
“所以那把到底该怎么算,我们都输了?”
“也可以说是都赢了吧,这样更好听。”
“喂,那边的两个,别摸鱼了,A桌腾出来了,赶紧带客人过去。”
于是女仆小姐便带着我坐在麻将桌上了,我小心翼翼地向其发问。
“那个…画的话,可以让我多看几副再选吗?”
“那倒没什么,随你喜欢。”
“呃…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
“说说看。”
“那些画,您卖吗?”
“阿青的画从来都不卖的。”
另一个女仆帮着回答了。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多有冒昧。”
“先不说这个,实花你怎么看?”
“唔…是有点那个吧?”
“什么?”
我掷出骰子,咕噜噜地在桌上打转。
两位女仆便齐了声对我说。
“这位客人,您看上去有些重呢。”


青天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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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以目示爱
发布于
2024年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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