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的我，以及我不纯洁的恋爱

序

“再不说点什么的话，辛德瑞拉的魔法就要消失了哦。”
如同恶魔低语般的甜美呢喃，不停地冲击着我的神智，脑子里产生了飘上云端的不现实感，甚至让我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然而那从嘴唇上传来的香甜柔软的湿润触感，一下子就将陷入混乱的我，拉回了现实。
心中不禁感到欢欣雀跃，毕竟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异性绝缘体”，不但很少和女孩子接触，而且就算有喜欢的人，也会因为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表白，最后变成不了了之的暗恋，上了高中后，这种“绝缘”体质已经发展到和女孩子说话都会变得不自然了。
而这样的我，居然和见面还不到半天的陌生女孩接吻了，而且还是初吻。
“……”
“没有什么要说的话了吗？那再见了——”
但从沸腾的脑浆中翻滚出的想法，并不单单只有喜悦。
苦涩、痛苦、莫名的感伤，也如同渗入窗沿的冬日寒风般，随着接吻的持续不断渗入身体各处，反倒让我的思维活跃了起来。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没有交换联络方式，就连名字都不知道，只是两人都无法融入联谊会的氛围便偷偷开溜，然后在最后的最后，在车站分别之前，留下一个代表着关系结束的吻。
好似灰姑娘到第二天便会失效的魔法。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就算想说点什么也只会像现在这样如鲠在喉，任由最后一丁点时间从我的思绪间隙间肆意流过。
随着电车的启动，那金黄柔顺的短发，白皙细腻的皮肤，闪耀着七彩光芒的双眼，俊俏的鼻尖与娇艳欲滴的双唇，还有那曼妙身姿，在我唇间触感依旧残留之时，就这样化为了泡影，全都在我的眼前消失不见。
一想到自己的初吻居然是以这种方式，献给了这样的人，心中的苦涩便愈加强烈。
接吻这种事，她肯定比我要熟练一千倍、一万倍，在回家的末班电车上，看着被星点灯光点缀的城市夜景，我忍不住这样想着。
自己只是被玩了，回家后放好热水后泡进浴缸里，水中倒映出她的身影时，我再三对自己这般训诫。
不要再想了全都结束了，躺在床上，闭合的双眼不断闪回着与她共度的短暂时光，我努力的让自己入眠。
可是。
好想再见到她一次。
在梦中，我，村上拓斗，这般无声的嘶吼道。

一

“拓斗，你小子挺行的啊！”
第二天去学校，屁股刚挨到椅子上，我便被人从背后用手臂搂住了脖子。
“在学校里表现得这么青涩，我还差点真以为你是个纯情处男了。”
我有些不耐烦的把揽住自己的手臂拨开，转头面向对我说出稍显失礼的话语的人。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佐藤，完全没听懂。”
佐藤辉，我在学校里交到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他和我不一样，是一个普通的享受着青春的高中生。
普通的外貌，普通的身材，普通的性格，普通的成绩，因为他和这个世界同样普通，所以他能理所当然的参加社团活动，也能毫无障碍结交好友、和女生沟通，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
除了没有女朋友以外，我和他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这也是他昨天邀请我一起去参加联谊会的原因。
“我在说绘凛酱啊，你昨天不是跟她单独走了吗，怎么样，做了吗？”
虽然嘴里说着很不得了的话，但佐藤的笑容却异常的爽朗。
“怎么可能会做，你个色情白痴，我和她见面才不到半天……”
原来她叫“绘凛”啊，说起来昨天联谊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做了自我介绍，但我全程都在走神。
“诶，可是在联谊会看对了眼就直接离开去开房，这不是流传已久的潜规则？”
居然还有这种潜规则，我看过的书里可没提到过这个！
“那个，拓斗，你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佐藤身体前倾，用逼迫的语气追问我时，我的脑子里突然回闪过昨晚唇齿交叠的画面，由羞意催生的热量瞬间从体内涌出，浮现到了脸上。
“没、没有，我们两个只是在外面逛了逛，之后连Line都没有加，就这样在车站道别了。”
我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声音，不让自己的露出破绽，毕竟“分手吻”这种东西，让我讲给别人听，还是太羞耻了。
“这样啊，明明绘凛酱那么可爱¬——太可惜了啊，拓斗你至少应该主动去要人家的联系方式。”
佐藤没有对我的事情继续追问，只是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而我知道这是因为他在为我而遗憾。
从认识他的那天开始，他便一直关心着我，帮助我融入校园生活，成为一名能够享受青春的普通高中生，而这次拉我参加联谊会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嗯，下次我会注意的，总之还是谢谢你了，佐藤。”
我用话语和微笑，向他回以感激。
“算了，机会有的是，这次对你说也算是个大进步了，继续加油吧。”
留下一句鼓励，佐藤拍了拍我的肩膀，在老师走进教室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而我也拿出了今天的要用的书本，准备迎接今天的课程。
可我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学习。
不管怎样去控制自己，脑子里总是忍不住会去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在联谊会中她那冷若冰霜的困乏表情，凑巧独处时她双眼放出瑰丽光芒，被她拉着手腕向前奔跑时的欢快笑容，两人一起走过的都市夜景，一同参拜的寂静神社，她的背影，她的侧颜……
以及她留下的吻。
如果我能牵起她的手该多好。
如果我能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多好。
如果能再一次见到她，那又该有多好。
像是回想陈年旧事般在脑海中不断咀嚼着昨晚发生过的事情，直到放学的这一刻到来，我才惊觉时间的流逝，才发现我在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下度过了一整天。
“回去吧……”
我低声叹息道。
佐藤有社团活动，不可能和我这个归宅部一起回家，不过我也习惯了一个人回家这种事，收拾好书包，走向了校门外。
春光明媚，微风吹拂，很是舒适。
因为是归宅部，放学时间到就准点回家，因此路上自然不可能遇见下班的社畜，却是有许多三五成群的学生，在街道上谈笑嬉闹着，其中也不乏看起来就很甜蜜的情侣。
我打心底里羡慕着他们，但不知为何，又对这种事情感到莫名的抗拒。
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我来到一栋独栋住房的大门前，拿出了钥匙，开门进屋走进了玄关。
在玄关处，随意摆放着一双女鞋。
“妈，你在家吗？”
我一边脱鞋，一边大声的喊着。
之所以要喊，是因为现在还远没有到她下班的时间。
自从离婚之后，母亲就工作的比以前更加努力了，经常加班的深夜才回家，像这样提前回家的情况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不会是生病了吧。”
习惯性地做出了最坏打算，我走向她卧室的脚步也愈发急促，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家就真的垮掉了。
在我准备敲门前的一刻，母亲打开了房门，而与以往不同的是，她化上了比平时要更加精致的妆容，也没有穿着套裙或者居家服，而是穿上了成熟的卡其色连衣裙。
“拓斗，刚好你回来了，快去换衣服吧，今晚要出去吃饭。”
她在说这句话时，脸上挂着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幸福微笑，而看见这一反常态的母亲，我的脑子瞬间宕机了几秒。
“……出去吃饭，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还有，妈，你为什么要打扮的这么漂亮？”
整理好思绪后，我才问出话来，不过也就是在这短暂的宕机后，我才隐隐约约的想起一些事情。
那是不应该被我忘记的，十分重要的事情。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妈妈说的话啊~”
她透露出责备的语气，用手揪住了我的一只耳朵。
“今天是跟妈妈的再婚对象见面的日子啊，今晚他们就要住过来了，啊对了，他还有一个女儿和你同龄，你最好收拾一下。”
啊，对了，上周好像讲过，今天是和新的家人见面的日子，之前好像就听她讲过这件事情，她要再婚了……
诶，不对啊？
心里“咯噔”一下，我的眼神慌乱了起来。
一直在想着“绘凛”，其他事情我完全忘光了啊！
再婚，而且对方还有个女儿！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忘得一光二尽，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和JK同居，心脏就不受控制地小鹿乱撞起来，而为了避免在生母面前露出更加窘迫的样子，我急忙上楼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做准备。
不过说是做准备，我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做的事情。
作为一个不爱消费的人，除了必要的家具和一台电脑，我的房间里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才怪。
在我的房间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而我作为滥读派，除了书架上放满了书之外，地板上也码着一个又一个书堆，不过那方面的需求我都是用手机解决的，所以这些书本里并没有小黄书，我现在也不用费心去把它们藏起来。
换上了没有任何特点的便服后，我便和母亲一起出门，乘车前往一家高档的日式餐厅。
夕阳西下，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到处都是人与人制造出来的喧闹，有飞鸟立于高处默然俯瞰着行人，好似独自守望世人的孤高贤者。
而我，在前往餐厅的路上，万千思绪则被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挤得满满当当，发现了这点后，我也很乐于继续这样下去，因为这样至少我就不会再做着和她再会的虚无幻梦。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进入餐厅后，落座的瞬间。
坐在中年男人旁边，掩饰着脸上惊讶神情的女孩，在对母亲打招呼后，对我微笑着说道——
“你好，我叫雾岛绘凛，请多指教，村上拓斗君。”
金黄柔顺的短发，白皙细腻的皮肤，闪耀着七彩光芒的双眼，俊俏的鼻尖与娇艳欲滴的双唇，当然，还有那曼妙身姿。
我和她，村上拓斗和雾岛绘凛，以这种极端戏剧性的方式，再会了。

二

饭局很快就结束了，或者说，在全程走神的我来看，结束得很快。
她就像一块超强的磁铁，把坐在对面的我的注意力都死死的吸住，以至于母亲轻拍我的肩膀，告诉我该回家时，我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从自己的头脑风暴中脱出。
“稍微掩饰一下好吗，这样贼兮兮地偷瞄初次见面的女孩子很不礼貌的。”
母亲把嘴凑到我耳边，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对我说道。
“但我也能理解拓斗你的想法啦，毕竟绘凛酱长得那么可爱，不过，就算长得再可爱，你也绝对不能出手，因为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的继妹了。”
母亲的告诫就像一盏超强的聚光灯，轻轻松松就把我的小心思全照了出来，于是我也只能嘴上“明白了、知道了”的应付着，低着头跟在她后面，向外走去。
她，昨天跟我接吻的人，现在是我的继妹，跟我住在同一屋檐下了。
刚刚才被母亲拉回现实的思绪再次止不住的疯狂发散，明明是坚实的地面，但脚底却好像踩着蓬松柔软的棉花，我感觉自己的意识飘出了大脑，向着更高的天空中飘去——
“嗡嗡，嗡嗡……”
手机的振动成功打断了我的幻想。
打开一看，是走在前面的母亲发给我的短讯。
“实在忍不住了，也要记得征求对方的同意，还有，要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在短讯的最后，跟着一个跳动着的爱心的表情包。
我抬起头来，发现回过头的母亲脸上正挂着狡黠的笑容，用轻佻的眼神挑逗着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了，真是的……”
嘴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变调，我将手机塞回去，侧过了头，避开了母亲的目光。
虽然很难为情，但她成功的停下了我的妄想，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啊。
在回家的车途中，我依然没和绘凛说上话。
这辆车是雾岛叔叔，也就是绘凛她父亲的车，我依稀记得在吃饭的时候有提到过，雾岛叔叔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搬家，所以没有买房子，不过最近工作已经安稳了下来，才会选择和一见钟情的母亲再婚。
我和绘凛都坐在汽车的后排，虽然我还是时不时将目光瞟向望着车窗外的她，但她对我却始终保持着兴趣缺缺的样子，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就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股酸涩感在胸口中化开。
她真的就是只是随便玩玩吗？
抱着这样干涩无比的想法，熬过了剩下的车程，我脚步沉重的向着车外走去……
“拓斗，你给我等会。”
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几步，母亲便面色严肃的叫住了我。
“怎么了……”
只见她指着轿车的后备箱，没有给我把话讲完的空隙，就继续说道：“难道你想让妹妹自己把行李搬进房间吗，把她的行李都搬到你隔壁的房间里。”
我恍然大悟，连忙转身走到后备箱旁。
可我却不知道哪个才是绘凛的行李箱。
后备箱里摆放着两个款式相同，只有颜色有差别的行李箱——一个是黑色，另一个是灰色。
正当我为不知该搬哪个箱子而感到为难时。
“灰色的那个。”
背后传来的嗓音熟悉而又陌生的。
我轻“嗯”一声以表回应，尽力压制住躁动的心情，伸手抬出灰色的行李箱，然而，箱子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重，因此在抬箱子上楼的时候，缺乏锻炼的我感到有些吃力。
“很重的吧，我也来帮你。”
话闭，比起我的要纤细白嫩多得多的，只有女孩子才会有的手，把我紧握着握把的手挤到了另一侧，帮我分担了一半的重量。
身旁传来一阵似鲜花盛开，又好似柠檬的清新香气，不禁让我心神荡漾，难以言喻的燥热感以胸口为起点，向全身蔓延开来。
面无表情的她就在我的身旁，而我们的手紧紧的贴在一起。
好开心。
脑子里尽是这些卑微的想法，我低下可能已经染红的脸，并排和她走上了二楼。
为什么楼梯这么短啊。
几秒钟后，我在心里生出这般不合理的抱怨。
因为一到二楼，她便松开了手，重新把行李的控制权交回到了我的手中，而我也只能恋恋不舍的看着握把，品味着刚刚从对方手中传来的温度，推开了房间门。
因为时不时会有亲戚来做客，所以家里的空房间都配备了基本的家具，我把行李箱拖到房间里，随即便准备出去。
我发誓，我本来是准备这么做的。
可就像昨天一样，当我转身准备离开时，她无声的朝我伸出了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纤细美丽的手，比我想象中的要有力的多。
“转过身来，拓斗君。”
就这样直呼名字了？！
在被她的大胆和直接震惊到的同时，我还是在犹豫该不该转身。
“为什么拓斗君今天都没有好好的正眼看我一次呢，一直都在偷瞄我。”
“明明是想跟我说话的吧，那么直接开口跟我说不就行了吗？”
“果然，还是因为昨天我做了那种事吗，那应该是拓斗君你的初……”
亦步亦趋，每当她说完一句话，便会向前一步，而为了避免和她有额外的肢体接触，背对着她的我也会往前挪，终于，在当她即将说出那个令人羞耻的词汇之前，我和墙之间几乎已经没有空隙了。
而堆积在心中的情绪漩涡也终于爆发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阻止她把话继续讲下去，口里胡乱的喊出了声，脑子里也再次烧成一团浆糊。
用力的挣脱她的手，我转过身去，双手抓住她瘦削的肩膀，随后只听见“嘭”的一声，我和绘凛的位置便完成了互换。
在她被我粗暴的甩到墙壁上的时候，刚好撞到了电灯的开关，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
皎洁的月光悄然透过了窗户，悄然射入房间。
四周一片静谧。
黑暗与月光交相辉映，为她美丽的面容披上一层朦胧的薄纱，显得格外迷人，而且她也没有因为受到粗暴的对待而露出恐惧或者不适的神情，只是从稍显吃痛的表情中迅速恢复过来，一脸平静的、看起来包容力无限的注视着我。
与圣洁如天使的她相比，此刻呼吸紊乱、眼神动摇、行为蛮横的我，真是丑陋无比。
“可以的哦，如果是拓斗君的话，想对我做什么都没有问题的，毕竟，这都是我的错。”
绘凛炽热的吐息搔弄着我的耳朵，她抬起了纤细的双手，温柔的抱住了我。
她的错？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搞不懂，我已经完全搞不懂了。
女孩子的身体，好柔软，好温暖，感觉好难受，浑身滚烫，耳边响起充满诱惑的呼吸声，鼻腔里也灌满了甜美的气息，胸口好闷，心脏跳得好快，欲望顺着血液在体内横冲直撞，脑子里所剩无几的理性也蒸发殆尽了。
想要更多，想要更加深入，想要把她据为己有。
“雾岛同学，我……”
双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在她身上胡乱摸索，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肯定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吧。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
“拓斗，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透过墙壁，母亲从楼下喊出的话，犹如夹杂着冰雹的寒冬旋风，瞬间将我沸腾的大脑冷却。
“没，没什么……只是脚趾撞到门框了！”
急中生智扯出这样的谎话后，我立马松开手，挣脱她的怀抱，连退好几步，拉开和绘凛之间的距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脸上火辣辣的，胸口仍在剧烈起伏，下面的某处已经变得坚硬无比。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差点做了什么事情。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带着满怀羞愧与歉意的眼神望向靠在墙上的绘凛，可她依然保持着先前一样的平静表情，用她那难辨其真实感情的奇特目光注视着我。
“对不起，拓斗君。”
过了一会儿，她靠着墙滑了下来，坐到了地上。
“你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该道歉的是我，明明你是我的妹妹，我却对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当瞬时的欲情被打断之后，不耻与罪恶感便涌上了心头，强烈的自我厌恶也从脑中不断的生出。
我真是糟透了。
“不，都是因为我昨天留下了那个不负责任的吻，拓斗君才会暴走的，不是吗？”
绘凛这样说着，双手环抱住屈起的膝盖。
“当时我以为我们两个不会再见面了，就想着给你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没想到那居然是你的初吻，也没有想到……”
说到这里，绘凛的表情终于有些许的动摇，语气也稍微沉重了些。
“今天你就变成了我的哥哥。”
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她这样说了。
果然，她只是在随便玩玩。
在今天已经过度工作的心脏感到一阵抽痛。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是我的初吻。”
不知怎得，心中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可能是问题有些跳脱，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听到我的问题后，微微张大，澄澈却又莫名有诱惑力的视线从里射出，直击着我摇摇欲坠的心房。
“……因为那时候你浑身抖个不停，吻技也很差劲。”
将头埋进膝盖里的她，这样说道。
没有经验还真是抱歉啊，我在心里这样自嘲着，随后下定决心开口。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我是你的继兄，就算是出于对我的同情和补偿，我们也不能做这种让父母伤心的事情。”
是的，她只是在同情我，为了断绝这错误的感情，我在心中擅自做下了判断，只是同情，只是夺走我初吻补偿，但我不在乎这种事情，她不用对我这般主动。
“从今天开始，我们是继兄妹，是要共同生活的家人，我们要为父母的感受着想，所以……”
“不是的！”
她突然大声的喊了出来，而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给出这样强硬的回应。
“才不是，什么同情或者补偿……”
或许是注意到了刚刚自己的失态，她的声音明显要小了很多。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不是出于随便玩玩的心态，更不是出于同情或者补偿心理，那你，雾岛绘凛，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原因，要对一无是处的我献殷勤呢？
如果，那是她给出了我所期望的答案，我又要怎么办呢？
她没有回答我。
她只是像猫一样，双手和膝盖着地，朝我慢慢的爬了过来，当她凑到我面前时，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双手犹如柳条缠绕，又好似锁链捆绑，轻轻的、温柔的抱住了我。
在感到温暖的同时，我的呼吸也困难了起来。
如果说先前的激拥是猛烈喷发的火山，那么现在这温柔的拥抱就好似蜻蜓点水，似那山间的涓涓细流，将她的体温与感情，平静的、缓慢的渗入到我的身体里。
有嗅到好闻的香气。
“拓斗君，你对我，是怎么看的呢？”
言语化成了硬块，堵在喉咙里，“我喜欢你”这四字，虽然想说出口，却怎么也说不出。
“如果我们不是继兄妹的话，就可以做那些事情了吗，为什么要强行压抑自己的感情呢？”
或许是错觉，但我感觉好像从余光里看见她的眼角闪烁着银光。
“我……”
绘凛的体温从胸腔渗入，原本应该让人感到温暖的东西，进入心底和我的万千思绪结合，却是纠结成一团乱麻。
有什么东西好想要呼之欲出，但即便如此，我也给不出确切的回答。
我们在一片黑暗与沉寂之中，通过体温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
“可不要后悔了。”
在最后我推开房门，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她露出了初见时的笑容，对我说道。
第二天，她转到了我们班上。

间章

事情变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个男生，本来没打算跟他再见面的。
虽然最开始只是被其他人挪揄，被要求去撩拨联谊会上最不起眼的男生，但最后却情不自禁的做出了那种决定。
脑子里想着“这样不也很好吗”，就在离别前给他留下了一个离别之吻。
他会对我有留念是可以猜到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留念肯定也会慢慢消逝在他的日常生活中，最终变成埋在心底的美好回忆。
结果现在变成了这样子。
我和他居然变成了继兄妹。
这个男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胆，昨天他居然顺着气氛就点头答应了。
不过被打断了。
要是真做了的话，会怎么样呢。
也不会怎么样吧，就算和自己的继兄做了，说到底也不能改变什么。
毕竟我就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啊。
伤口，隐隐作痛。
我这样的人——
“……根本就没有你想要的那种东西啊。”
独自躺在床上，被月光笼罩着，我这样想到。

三

“大家好，我叫雾岛绘凛，从今天开始就转到这个班级了，请多指教。”
虽然有想到她会转到我们学校来，但和我同班的事实还是让我感到意外。
不过，她果然是个长得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啊。
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眼神平静，表情淡漠，但偏偏又留着一头金色短发，身高还冲上了一米六。
不管是私服，还是穿上我们学校的西装校服，都掩盖不了她散发着的独特气息。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冷淡系”美少女吗？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呢？
是现在同学面前，以及在联谊会和家长聚餐时，面若冰霜的她。
还是那个抓起我的手腕，露出笑容，把我的心房搅得一团乱的她。
还是说……
脑中闪过一阵违和感，但微弱的违和感又很快被先前的那一吻和昨晚的拥抱给冲散了。
脸上顿时涌起一阵针扎般的酥麻感，变得火辣辣的，为了掩盖自己的动摇，我连忙偏过头去，不再去看站在讲台上的她。
教室里，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蠢蠢欲动了起来。
骚动着的男生大概，不，是肯定会想去攻略她吧，女生大概会觉得又来了一个劲敌。
不过教室里也有一些人没被绘凛的到来所吸引，比如我的好朋友，佐藤。
他一只手搭在嘴边，神色焦急的正朝着我挤眉弄眼。
“看——手——机。”
我从他做的口型里读出了这三个字。
“喂喂喂！那不是超可爱的绘凛酱吗，她怎么就转到我们班来了！”
“不会是拓斗你小子对她做了什么吧，昨天你不是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吗，拓斗，给我速速招了！”
这两段话后，跟着一个代表惊讶和愤怒的动画人物的表情包。
该怎么回复呢，总不可能把这种只有轻小说和漫画里才有展开告诉他吧，而且，就算我实话实说了佐藤也不会信我，就这么把手指停在屏幕上，想着用“我不清楚”这种话糊弄过去的时候，讲台上突然又传来了骚动。
我的继妹，她抬起了左臂，正用食指指着我——或者说，指着我旁边的空座位。
“让我坐在拓斗同学旁边吧。”
“因为，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刚刚还是冰山美人的她，此刻已经笑靥如花，让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如沐春风，让我心神荡漾。
教室里瞬间沸腾了起来。
“等会你一定要跟我好好解释清楚啊！”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显示着佐藤新发来的信息。
而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余力去回复他了，光是躲避同学们那如利箭般朝我射来的质询视线，就让我狼狈不堪，招架不及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
真是搞不懂她啊。

四

我原本以为，在绘凛做出了那种爆炸性宣言后，我的身边肯定会刮起狂风暴雨。
但她却全帮我挡了下来。
不管是来找茬的人，还是来询问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的人，全都被坐在我旁边的绘凛挡了下来。
和我这个阴角不一样，绘凛虽然看上去很冷淡，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但实际上却出人意料的擅长和人打交道，不管是动机不纯的男生还是面带羞涩的女生，只要开始和她对话，没几个回合就都被她礼貌的劝开了。
到最后，也就只有佐藤能在午休的时候凑到我旁边，把我拉到学校中庭问个清楚。
“那冲击性的表白宣言到底算什么！你不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吗，拓斗，你给我好好的把事情说清楚。”
带着兴师问罪的气势，坐在长椅上的佐藤一边吃着便当，一边紧盯着我。
我又不会逃走。
“啊~好麻烦啊，能不能不说啊，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哈啊？你小子可别想着蒙混过关，居然瞒着我先脱单了……”
看来我慵懒敷衍的发言起了反作用，佐藤放下了筷子，像老鹰展翅般对我张开了双臂，一副打算对我做什么的样子。
很可惜，体力力量全面劣势的我没办法抵抗他。
所以我闭上眼睛，准备配合他的“拷问”吐出真相，话说他真的会信这种离谱的事情吗？
“住手，佐藤同学，不要为难拓斗君了。”
已经逐渐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此刻，正午阳光正盛。
不知何时，绘凛出现我们两人面前，沐浴着阳光的她，面带笑意，眼眸清明，靓丽无比，让人不禁觉得有些耀眼。
话说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站在阳光底下的样子，真美啊。
“哦……哦！”
佐藤口里重复着没意义的语气词，转身坐了回去，只不过目光却是没法从绘凛身上挪开。
“嗯，谢谢你，佐藤同学。”
说完，她就这样径直向前，自然的坐到了我和佐藤的中间。
好近，味道好好闻，膝盖肩膀什么全碰到了啊。
按理来说，此时此刻我的注意力应该都集中跟前的绘凛身上，但我却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另一边的佐藤。
只见佐藤正红着脸极力向侧边靠，小眼神不断的往我和绘凛这边瞟，不过，他并没有和绘凛有肢体接触。
安心了，我在心里突然这么想着。
这是……
“啊啦。”
几乎整个人都贴到我身上的绘凛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放心吧，拓斗君，我有注意没和佐藤同学碰到，只是没想到拓斗君的有占有欲这么强。”
她对我轻声耳语道。
这是占有欲。
绘凛比我更快的读出了我自己的心思。
明明我们两个根本就没有确定任何关系，但我却擅自生出了对她的占有欲，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自我厌恶感便油然而生。
“那个……有什么事吗，绘……雾岛同学。”
尽力调节自我厌恶和被她亲近的喜悦，我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了话语。
听到我的话，绘凛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困惑的表情也只存在一瞬间，她很快又恢复成满面笑容的模样。
“因为想见你，所以就来找你了。”
“拓斗君也直接叫我的名字不就好了，我们不是都同居了吗？”
说完她便握住了我的手。
“同……同居？！”
“同居”二字是用正常音量说出来的，所以像个电灯泡一样坐在旁边的佐藤才会面色呆滞的复读这个充满杀伤力的词。
这下我也慌起来了。
“佐藤，不是这样的，你听我……”
还没等我组织好解释的话语，佐藤就像只受惊的猫咪般弹起，只见他涨红的脸上写满了尬尴，仓促的留下一句“真的很抱歉，打扰二位了”，便头也不回的带着便当往教学楼跑去了。
搞砸了啊。
我将视线移回贴在我身上的绘凛。
或许是因为昨晚在房间里的亲密接触让我对她产生了抗性，又或许是学校正经的氛围影响到了我，总之，现在我已经没有刚见到她时的那般慌乱，也不会满脑子都被她的事情塞满，至少今天的课我有听进二分之一。
不过我依旧对她耿耿于怀也是事实。
“那个，雾……绘凛，能不能不要靠这么近。”
所以为了在自己理性蒸发，行为暴走之前，我想至少先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怎么了，不喜欢吗，明明昨晚抱得那么紧。”
非但没有和我拉开距离，没有露出半点退让表情的绘凛反倒贴的更近了。
胸口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那份柔软，在我的胸口上，被挤压、化开，随着二人彼此的呼吸小幅度的移动，源源不断的将她的热量送到我体内。
心中止不住的生出了喜悦和兴奋，但大脑里蹦出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没有在交往。
“那拓斗君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这么做呢，拓斗君你是喜欢我的吧，被喜欢的人亲近难道不会感到开心吗？”
我被她问倒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仅仅过了一晚上，在面对她的时候，就不再那般激动，会产生微妙的违和感呢。
微风拂来，吹动云朵盖住了太阳，给大地带来短暂的荫蔽，无论是树木还是草地，统统都发出了悦耳的沙沙声，而我注意到，不久前还有不少学生聚集的中庭，此刻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如果是因为看氛围而迁就我们两个的话，那真是给别人添了不少麻烦啊。
“又在看其他地方了。”
绘凛的语气中带着抱怨。
“你要好好的看着我啊。”
温柔的话语犹如一剂甜蜜的毒药，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被她带到了学校里某个阴暗的角落。
她伸出了另一只空闲的手，纤细的手指托起了我的下巴。
无论是与她紧握着的手，还是被她的手托起的下巴，都感觉很舒服、很暖和，让我安心，也让我心痒难耐。
她闭上无时无刻都盈满光点的双眼，涂着亮色唇膏的湿润粉唇离我越来越近。
接吻了。
接吻会让人喜悦的沉醉其中，是心意互通的双方才会做的事情。
心中的喜悦，确实如炸弹一样爆开，洗刷全身。
可为什么，我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心意呢？
“呜…呜！”
她的舌头，翻开了我的嘴唇，强硬的伸了进来。
我完全招架不过来，只能任她纠缠，任她吮吸，像人偶一样任她摆弄。
唾液从我们两个的嘴唇之间漏了出来。
大脑好像融化一般，快乐的一塌糊涂，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
“可不要后悔了。”
昨晚她最后对我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如果能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这样不也很好吗。

五
自从离婚之后，母亲为了支撑起这个两口之家，便加倍的往自己身上揽活、加班，与此同时，一个人的早餐与晚餐对我来说也就成了常态。
不过我也并没有感到寂寞或者有想抱怨母亲的地方。
但绘凛的到来，却是唐突地改变了这我早习以为常的寂寥景象。
今天也是两个人的晚餐。
而等母亲和继父的工作安排调整过来之后，恐怕像现在这样两个人的晚餐也将成为一件稀罕事。
“怎么样，拓斗君，还合你的胃口吗？”
“……嗯，绘凛你的厨艺很好，很好吃。”
摆在面前的是最日常不过的和式晚餐。
烤花鲫鱼，煮白萝卜丝，加了昆布碎的西红柿拌秋葵，再加上豆腐味增汤，虽然味道上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我甚至可以胆大包天地拍拍胸脯说我自己做出来的晚餐，其味道也绝对不会比这个要差。
但“回家后有人下厨”这件事，偏偏就是这么的让我感到舒心。
“那就好，我还怕拓斗君你会吃不惯我们家的口味。”
“没这回事，之前我就说过了，你能给我做饭吃，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该做的事情……吗。
我可不觉得特意放弃参加社团活动，只为了能跟归宅部的我一起回家、给我做晚饭，是所谓的“该做的事情”。
在广大的高中生群体中，不说第一梯队，我应该也是对“做饭的麻烦”有着极其深刻的了解的人。
“没有的事，虽然我也能做饭，但总是因为懒得采购食材、懒得事后清理这些无聊的理由而放弃亲自下厨，母亲不在家的时候都靠便利店的便当和各类即食产品凑合，绘凛你能选择下厨，我真的很高兴。”
“是吗，那就好。”
“……”
坐在餐桌正对面的绘凛，并没有露出动画中的女角色在被夸奖之后就一定会有的羞涩表情，而是淡淡地接过了我的话，同时又夹起几块碎鱼肉往嘴中送去。
绘凛她不是轻小说里古灵精怪、充满谜团的天降系女主，而是个行为特异、个性冷淡，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想法的三次元女生，在见识到的她平淡回复后，我再次稳固了心中对她的认知锚点。
不要有多余的幻想，不要过分的奢望，我不断在心底这样劝诫着自己。
哪怕那在脑海里已是惊涛巨浪的情感洪潮快要决堤而出，哪怕她是怎样填充都不会给予我真实回应的无底黑洞，但至少在我被自己的情感吞噬之前，在被她吸走所有的热情之前，我还是想暂时跟她保持着这样的肉体关系。
是的，虽然彼此间心的距离相隔不知多少光年，但我和绘凛却在校园角落的那一吻之后，却确立了相当糜烂的肉体关系——除了最后的底线不容踏破之外，在她的引导下，我在她的房间里，对她的身体为所欲为。
顺道一提，禁止真枪实弹的最后底线是我自己设立的，当绘凛听到我出于自我满足而提出的规矩时，脸上困惑那还真是丝毫没有掩饰。
“怎么了，拓斗君，这样盯着我看，难道是又想做了吗？”
“……不，没有，至少今天没有。”
“明明男人都是色狼，不知道拓斗君你到底在忍些什么。”
“我也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如果害怕被阿姨和父亲发现的话，那干脆还是别做了，怎么样？”
“那、那不行。”
“诶——”
初尝禁果后仍处于大快朵颐、欲求不满的阶段的我，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那干脆就做到底吧，每次都半途而废，有头没尾的，难道拓斗君你就不难受吗？”
“难受，也的确有点难受，但……”
“怀孕的事不用拓斗君你来担心，只要做好安全措施就行了，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吃药。”
覆盖在平淡语气之下的，是内容异常充满诱惑力的桃色话语，而掩埋在冷漠表情之中的，是从衣服口袋中同时掏出避孕套和避孕药的过激举动。
为什么要作贱自己到这个地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拓斗君真正的心意又是什么呢？”
“……”
本以为骤然起高调能唬住绘凛，让她停止这在我看起来和自虐没多大区别的自我展现的同时，也能让她放弃继续对我的追问，但现在看来却好像起了反作用。
“拓斗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搞，是个麻烦的男人。”
“这还真是抱歉了。”
“如果你真的有在反省的话，就早点下定决心吧。”
“恕难从命……”
“那我也只好等你了。”
在没得到我的正面回复的情况下，绘凛像是赌气似的端起盛着味增汤的瓷碗一饮而尽。
她好像有点生气？
“我吃完了，多谢款待，拓斗君吃完就把盘子放进水槽里吧。”
“好。”
“那我等会先洗澡吧。”
然而，即便是这样过分的应对她，她也只会流露出稍纵即逝的微小怒气，随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模样，理所当然的继续照顾我。
而正是这份无微不至的照顾，令我感到惶恐，令我畏缩不前，在困惑着我的同时，让我不敢踏破那道底线——
真的是这样吗？
不，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之所以不愿意踏破底线，只能像现在这样保持如同孩童玩闹般的肉体关系，其实原因什么的我再清楚不过了。
在大口往嘴里输送米饭的同时，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偷偷看向正在水槽前洗碗的绘凛。
我喜欢绘凛，跟她在床上翻云覆雨的这些天里，我想跟她做的热烈情感也在日益膨胀，这些都是不毋庸置疑的。
但我喜欢的绘凛，真的是现在的她吗？
至少不完全是她。
虽然在学校，在家中，在其他人面前，在跟所有我在一起但并非我们独处的时刻，她都会露出灿烂的笑容，绽放出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所应有的动人光彩。
但只要一到像现在这样两人独处的时刻，那副动人光彩就好似外衣般被她脱下，留下的只有安详到让我感到异常的平静与淡漠。
我甚至有考虑过她有人格分裂的可能性。（不过被她亲口否决了。）
面对这样的她，面对这样与我所思所念相差甚远的她，面对心意完全无法相通，唯有肉体距离一天比一天更近的她，我无法逼迫自己去执行最后一步。
我知道，这只是我这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处男的可笑固执与坚持，更不消说对象还是我的义妹，于公于私我都是差劲到了极点，不负责任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但谁叫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呢？
因为自私，所以不想破坏自己心中最后的那一片白月光。
所谓设置的最后底线，也只不过是为了守住这白月光的权宜之策罢了。
“拓斗君，拓斗君，又在发呆了？”
“啊、啊，抱歉，怎么了，绘凛？”
“连吃饭的时候都能发呆，你这还真是……算了，浴室水龙头的把手又扭不动了，你来帮我一下。”
“哦、哦，好的。”
看来在我又习惯性的陷入头脑风暴之时，绘凛已经洗好了自己的碗筷，走进浴室去坐洗澡的准备了——跟她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才明白，只有在这种不触及到她本身的小事，她才会向我提出事务性的求助。
“这个，看来还是不行啊~，我和母亲是有经验了所以没有问题，雾岛叔叔是成年男人，可对绘凛你来说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那怎么办？”
“虽然找人修也行，但那样既要花钱而且还麻烦，我来修吧。”
“但是拓斗君你饭还没有吃……”
“没事没事，这种小事还是得让我做吧。”
“那就麻烦你了。”
这样说着，我出浴室向一楼平时堆放杂物的房间走去，然而还没有走出几步，目光就被绘凛先前放在洗衣机上的衣篮给吸走。
那是我先前没见过的，配有蕾丝花边的黑色胸罩与内裤。
即使明白没人穿的内衣也不过是一块布，即使已经与绘凛有过多次的意情缠绵，但它们仍像是散发着奇特魔力的稀世珍宝，吸引着我越陷越深，连手都情不自禁的地抬起、伸去……
“拓斗君……”
“！”
我猛地回过神来。
回过头去，冷漠，但表情上又多出了几分无奈意味的绘凛，正扒拉着浴室门的边沿露出头紧盯着我。
“还说你今天不想做，尽说谎。”
“……都是我不对请原谅我吧。”
“我也没打算怪罪你什么，本来就是准备穿给你看的，但是，想看就直说好不好，不要搞这种会被抓进监狱的变态行为。”
“妹妹教训的是……”
抬不起头的我，在绘凛的头缩回浴室之后，内心满是羞愧与不耻地从杂物间里拿出了工具箱，回到了水龙头的把手前。
“就这样先把软管…然后是螺丝刀…扳手递给我一下，对，就是那个…唔啊，怎么锈成这样了，除锈和上油都挺费劲的，要不你先用扳手凑合一下，绘凛。”
“……”
“绘凛？”
身旁的绘凛没有回应，我好奇地转过头查看她的情况。
一般来说，这样做当然没有问题，但问题在于现在的我和绘凛之间的距离感，在物理上已经趋近于无，而偏偏在心理上又相距甚远。
换句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挨得近，却又没有默契。
“啊！”
异口同声，鼻子相撞的我和绘凛的叫痛声混杂到了一起。
“好痛……抱歉，没事吧，绘凛。”
“嗯，唔……我没事，拓斗君。”
“真的、真的很抱歉。”
当撑开下意识紧闭上的双眼后，绘凛双眉紧皱，一副吃痛表情捏住鼻梁的模样便映入眼帘。
而她这样在不经意间露出的表情，让我霎时看入了迷。
这才是那个让我着迷，让我在一夜之间喜欢上的绘凛。
可如今，这样的她只能在像刚刚发生那种意外里，或是我无法安眠的梦中出现。
我不禁擅自在心中对此感到悲哀。
“啊，拓斗君，水，水开了。”
“怎么……！”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
控制水龙头开关的扳手，肯定是在刚刚的手忙脚乱之间被扭动了。
“啊～，湿了一大片，这下拓斗君的衣服也必须要一起洗了。”
“我自己等会烘干一下就行！”
连忙扭动扳手关上水龙头，我走出浴缸，而已经大片大片被浸湿的衣服正不断的在我背后滴水。
“果然还是一起洗了吧，都湿成这样子了。”
“真的、真的不用了。”
“是嘛？可是拓斗君的身体好像不是这样想的。”
“……”
又一次，绘凛如一条青蛇般从我的背后缠了上来，而我就真的像只被注入蛇毒无法动弹的小白鼠，只能任由她纤细灵巧的双手在我僵硬的身体上四处游走。
我能感觉到，她已经解开了身上白衬衫的纽扣，敞开的胸口与腹部正不断地摩擦着我的身体。
“上楼去做吧，反正洗澡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嗯。”
再一次，我落入了她的陷阱之中，不能自拔。

六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这个是《言叶之O》吧，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新海O吗？”
“言你个大头鬼啊，这是《万叶集》，跟我念，‘万——叶——集’，老师有教过的吧。”
“哈哈，那我大概是熬夜打游戏之后第二天上课睡着了，压根就没有听课。”
“以后别找我抄作业了，我嫌丢人。”
推开死皮赖脸地搭住我肩膀的好友佐藤，我再次将因睡眠不足而缺乏神采的视线放飞至已阴霾遍布的天空。
世界上最为不幸的事情莫过于下雨没带伞……吗？
不，最不幸的是，下雨的时候，你甚至没有可以借伞或者共用一把伞的人。
“切，成绩比我好了不起咯！算了——今天铁定要下雨，社团活动也取消了，你有带伞吗？”
如果我带了伞，现在肯定不会坐在座位上忧郁地望天空、念闲诗了。
今早也是急急忙忙地被绘凛叫醒，什么准备都没来得及做就冲出了家门。
不知道绘凛带没带伞？
“得，看你这副样子就知道没带，不知道绘凛酱有没有带伞呢，你跟她相合伞的话，加我一个跟在后面避雨也不算碍事吧？”
“碍事，特别碍事。”
几乎是反射性的，我用斩钉截铁的强横语气拒绝了好友的避雨请求。
虽然知道他的请求是合理的，虽然知道他只是说着玩玩根本不会这样去做，但一想到佐藤的身影将会插足到我和绘凛的二人世界之间，在我内心日益膨胀的占有欲还是掀起了强烈的不适感。
“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嗯，我知道。”
冷淡的回复，是为了不让佐藤察觉到我的真实想法。
不过从他立马嬉皮笑脸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承认他只是在跟我开玩笑的举动来看，说不定我肤浅的想法早就被他看穿了。
跟绘凛“交往”的时间越是多一分，我对她的占有欲也越是往上涨。
我……没有办法去真正的喜欢她，去爱她，也许这只是我为自己能力不足找的借口，但她那对我百依百顺的态度，她那让我能够肆无忌惮的包容，真的在一点点地摧毁我对她的所有美好印象，在让我逐渐丢失对待他人时的，特别是对待她时的温柔。
可我还是无法割舍与她相拥时的那份柔软。
“不好，真下雨了，我去找社团的朋友了，看看他们能不能分一把伞给我，拜~”
“再见。”
雨水如一把把凌厉的匕首，自高空万仞而下，顷刻间赐予行走于大地之上的众人以无限痛苦。
而这痛苦，即便是在教室里刚从班会中解放出来学生们，也能清晰感受到，纷纷发出忿忿哀叹。
“一起回家吧，拓斗君。”
“……好。”
眼前的绘凛，露出的是只有在外人存在的情况下与我相处时才会有的笑容。
我的心中也难免发出一声哀叹，但又尽力将她的笑容刻入脑海中。
和我独处的时候，她不会笑，甚至大部分时间里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昨晚我应该提醒过拓斗君今天会下雨的吧，可是拓斗君你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早上起来的时候太赶，忘了。”
“这倒是有我一部分错。”
昨晚，我和绘凛也……
还没能够深思，行至楼下，在狂风裹挟下的冰冷雨点便无情拍散了我的桃色回忆。
“下的相当大啊，不知道这把伞能不能撑住。”
“让我来打吧。”
“嗯。”
基于客观事实的事务性帮助她不会拒绝。
已经对此深有了解的我，从她微微发凉的手中接过伞把，撑开了这把透明白伞。
不大，不小，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稍显拥挤，自然，我站外侧，她站内侧。
但在这种规模的大雨下，即便挨得再紧，被淋湿也是不避免的事情。
“啊，拓斗君你也把伞往我这里偏太多了，不行，这样淋下去你会感冒。”
“又不是小说动漫，哪有那么容易感冒，我好歹也是身体健康的男高中生。”
亚健康也算健康，大概吧。
“多往你那边一点，像这样。”
因为我也是四肢容易发冷的体质，所以当绘凛沾雨的手盖住我的手背时，我也没有感到多少不适。
“那怎么行，那绘凛你半边身子不都被淋湿了吗？”
“我怎么样都好，重要的是拓斗君的身体，要是拓斗君病倒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阿姨交代。”
随着我们的争斗，雨伞也如天秤的两端般来回倾斜，而如利刃般的雨水自然是趁着我们人心不齐的间隙，不断地切割着我们，在我们的衣物和书包上留下深色的伤口。
“那如果绘凛生病了，我又要怎么跟雾岛叔叔去说呢，难道要我跟他说是因为打伞偏向自己太多，让绘凛淋感冒了？”
“他……父亲的那边没事的啦！听我的，我也是身体健康的女高中生，没有拓斗君你想的那么脆弱。”
但这里我说什么都不能退让。
为什么要对我好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要这么轻视自己？
虽然这两句话问不出口，但我还是能用小小的行动竭尽所能地保护她。
“哈、真拿你没办法，拓斗君，麻烦的男人。”
“我很有自觉。”
凭借力量和身高的双重优势，我结束了这场无端闹剧，达成了天秤的平衡。
雨伞大部分都斜罩住了她。
我的半边身子也即将跟我说告别。
“这样更好，不如说这样最好，你说呢，绘凛。”
“笨蛋拓斗。”
没有看向笑得春光灿烂的我，嘴嘟的像个气球的绘凛别过头去，脸上的表情很是为难。
她生气了。
明明是把女孩惹生气这种糟糕事，但我内心的喜悦却胜过了周遭的一切，连暴雨在我看来现在也只不过是浮云。
“明天如果要照顾你的话，会很辛苦。”
“没事，相信我。”
“就是不相信拓斗君的身体素质才会这么说的……”
连同对我的怨气一并呼出一口长气，绘凛的面颊肉眼可见的瘪下，随后毫不留情地揭起了我的短。
“即使没有真上，不管弄到几点，只要晚上跟我做过，拓斗君第二天就会起不来床，就算叫醒了也是满脸倦意慢吞吞的样子，就像今天一样，上课有半数以上的时间都在走神。”
原来她一直都有在好好的注视着我。
但。
“也不用说的这么……”
“就是这样啊！”
当短暂的怒气消失后，绘凛突然向前大踏一步，转过脚跟面对我，而始料不及的我只得狼狈地配合她的步伐，做出快要摔跤的样子向前递出雨伞。
“拓斗君是喜欢我的人，我当然会担心你，当然会了解你，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认真的表情。
像是在逼问，又像是在撒娇，似四月飞樱，又似夜半明月。
这样的她，如果我能让她一直保持这样的话……
滴滴滴滴滴！
连尖叫声都被掩盖，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轿车溅起半人高的水浪，将我和站在我面前的绘凛浇了个通透。

……

“阿嚏！”
我和绘凛回到家，换好衣服之后，喷嚏依旧不停。
我们两个人的“雨伞争夺战”完全成了笑话。
“这下我们两个人都感冒定了。”
“如果绘凛你没有冲到前面，那至少可以把家里的病号缩减到一个人。”
“要是拓斗君乖乖听我的话，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争锋相对的我们，即便有着先前的惨痛经历，也无法做到各退一步。
她说，我是喜欢她的人。
我想，她是我想去喜欢的人。
我们的关系…… 不，还是不要想太多最好。
“你先去洗澡，这总没意见了吧。”
“……嗯。”
女生受凉之后感冒的几率比男生要高。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但看着走进浴室的绘凛的背影，我莫名地感觉自己获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可我也不知道为这“胜利”付出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
感冒发烧有潜伏期，这人尽皆知的常识。
但我真的没想到，在相安无事一周后，原以为已经侥幸逃过的病菌还是追上了我。
“38.1℃，医生开的退烧药要记得按时吃，要么今晚，要么明天就能退烧了。”
“……”
卧榻在床的我，无力地对着将注意力集中在温度计上的母亲点了点头。
“要不还是请假在家照顾他吧，孩子他妈。”
“没事，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拓斗他能照顾好自己。”
“可是……”
“亲爱的，你这么多年里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放心，没事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见母亲这般对我有信心，站在绘凛房间门口担忧着我的继父也只好点头答应。
今天一大早起来的时候，我就感到身体不对劲。
头晕、肌肉酸胀、鼻塞咳嗽喉咙痛，全身都在不正常地发热。
虽有感到意外，但我的经验也不可谓不丰富，在察觉到自己发烧之后，我立马打通了母亲的电话，让她和继父一起来我的房间。
其结果就是，因为我的房间过于杂乱施展不开手脚，继父叫醒了绘凛，把我搬到绘凛的房间里去睡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香啊”
即使感冒发烧，绘凛残留在床铺上的体香还是那么的好闻。
“拓斗君你是不是烧迷糊了。”
无力地撇过头向香气最浓郁的方向瞟去，睡眼惺忪、头发都被睡乱的绘凛正站在她的床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着我。
看来香气的来源应该是从不久前开始就一直静候在床边的绘凛。
“看，我不是说了吗，拓斗君的身体比普通的男高中生要弱，那样淋雨肯定会感冒的，这不是灵验了。”
“我觉得……最大的原因，是、是那辆车。”
“可是我不也被积水冲成了落汤鸡，现在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要是你之前少淋点雨，或者回家后能先洗澡，或许连感冒发烧都不会得。”
“……”
虽然很想继续反驳下去，但愈加强烈的脱力感却让我没法组织能有效回击的话语。
“绘凛，下来吃早饭了，小心上课迟到。”
“好。”
回应了楼下大人的呼唤后，绘凛就直接走出了房间，没有再理会躺在她床上意识逐渐模糊的我。
我又给她添麻烦了。
不但打断了她的睡眠，而且还占用了她的床铺和房间，让她连换衣服都不好换。
我这个人真的是……
自怨自艾的话还没能继续想下去，我那在高温烘烤下的意识便率先被烧断，整个人都沉没至睡眠之中。
而当我再次睁开双眼之后——
“呼嗤”
“……”
“呼嗤”
“……绘凛？”
“呼——嗯？”
趴在床沿，双臂交叠着枕住脑袋的绘凛，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
要不是看到她从睡眼迷蒙迅速转换成平日里的冷淡模样，我差点以为是自己烧坏脑子，出现幻觉了。
“啊、不好，一不小心就睡着了，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拓斗君？”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倒是你……”
松垮的居家服被睡乱，泛着淡淡红晕的面庞亦满是倦意，再加上敷在我额头上已经微微发热的毛巾，综合以上三点，恐怕绘凛已经在我这个病号身边睡了很久了。
“我一个人在家里照顾你，就这样。”
“虽然绘凛你能有这个心我很高兴，但也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生病睡醒睁开眼睛后，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的话，肯定会感到寂寞、感到害怕的吧，我最懂这种感受了，拓斗君你应该也跟我一样吧？”
“……”
“来，用胳肢窝夹住。”
绘凛把体温计插了进来。
其实像这种情况，自从父母离婚之后，我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完全应付的过来，更不用说母亲每次都会帮我无微不至地做好事前准备。
但在睁开眼看见绘凛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的瞬间，我的确有感到松了一口气，有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
说话的同时，绘凛把我额头上的湿毛巾取了下来，将其拧干之后又放入水盆中打湿。
“没什么，只是觉得绘凛你对我也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我有点说不出话来，啊、好冰！”
“别乱动，拓斗君，会有水滴流下来，而且体温计也会测不准。”
绘凛将变凉的毛巾重新敷到了我的额头上。
令人感到舒心的凉意透过皮肤沁入体内，让我的思绪愈加清明。
话说回来，从窗外阳光的颜色来看，现在应该还没有到放学时间吧？
“绘凛，学校呢？你翘课了？”
“那个不用担心，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就让爸爸给学校里请病假了。”
“可是你没有生病。”
“照顾病号当然也可以请病假，拓斗君，再继续纠缠下去可是会被女孩子讨厌的。”
“我只是想让你别这么重视我。”
毕竟，我也只是……
“又在说这种话了。”
保持了趴姿不知道多久的绘凛终于站了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而她可能没注意到的是，她那即使伸懒腰时袖口仍能盖住半个手掌的居家服，在此刻的正面遮蔽率却连百分之五十都可能还达不到。
不但纽扣七零八落，露出了大片雪白的绝美风光，连裤子都往下掉了不少，即便不想去看，那打着红色蝴蝶结的可爱内裤依旧清晰可见。
“注意一点，绘凛。”
“有什么问题吗？”
“胸…还有内裤，全都露出来了。”
“这有什么事，反正拓斗君早就把我全看光了。”
“我是怕你着凉！咳咳咳！”
为了掩盖自己的害羞而喊出的借口，反倒让我剧烈咳嗽起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
“拓斗君现在只要关注自己的身体就行了，来，水。”
“……谢谢。”
被绘凛小口喂下温水，喉咙中的瘙痒顿时散去不少。
“已经这个时间了，拓斗君，饿了么，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帮你做，啊——”
“……”
“拓斗君，那个。”
“不要管！咳咳咳！”
“忍着也很难受吧，来，把裤子脱了，我用手帮你解决。”
“哪有帮病号解决、咳咳、这种需求的！咳咳！”
“好了，别害羞，是看到我的身体才会有反应的吧，嗯，体温也差不多降下来了，没问题。”
从我的胳肢窝里把体温计抽出来后，绘凛那柔若无骨的手便探入被窝，熟练地扒开了我的睡裤，然后轻而易举的就把握住了我的命脉。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平时手都是凉着的绘凛，现在居然没让在发烧的我感到温差，不过……
“别，别这么做，绘凛，这样不好——啊、啊”
“好了，听话，马上就帮你解决掉，拓斗君的最喜欢这里了，是吧？”
“啊、啊、啊！咳咳咳！”

……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绘凛了。
生活起居也好，欲望或者说性欲也罢，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我的需求，并且主动满足我。
可我们不是恋人，成为兄妹也不过短短的三周时间。
她为什么要对连“喜欢你”这三个字都说不出口的我做到这个地步。
困惑和违和感在我的心中持续堆积，让我自很久以前就早已破开的情感缺口越来越大。
如果她能坦率的接受我的关心，或者直接回答我的问题那也倒还好，可每次当我想关心她、想询问她的时候，她那严密的心防就会立刻将所有我的好意给弹回去，让我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吃瘪感。
这样不平等的关系，即使我是处于上位的受益方也不能完全接受。
就像我不能完全拒绝一样。
“刚刚想起来阿姨早上熬了粥，要是拓斗君吃得下的话就吃吧。”
“嗯。”
绘凛从楼下端来了白粥。
“有点烫，要我帮你吹一下吗？”
“那就麻烦你了。”
“呼，呼，来，啊~”
“……好吃。”
就像这样，我完全无法抵挡来自绘凛单方面的善意，接受着她的喂食。
我真是个糟糕的家伙啊。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发烧之后会没有食欲，不过现在H的事情也做过了，饭也能吃下，看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托您的福……”
“是啊，多亏我有请假在家里陪你，要是留你一个人在家，说不定你连饭都不会按时吃，还有，不准对我用敬语。”
“我只是想对绘凛你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那你不如再多吃几口，来，张嘴。”
“……还是把碗给我吧，我现在能坐起来自己吃饭了。”
总让她喂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是吗，那就给你了，我去下面泡茶，拓斗君要喝茶吗，还是说能量饮料？”
“跟你一样喝茶就行。”
见我身体已无大碍，准备去泡茶绘凛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
“那就泡拓斗君你喜欢喝的红茶。”
“……”
连这种地方都要迁就我。
“那我先去了，要记得把粥全部吃完，拓斗君。”
“好好好。”
加了梅干的粥喝起来很是清爽，在我自己掌握了进食的主动权后，三下五除二的便迅速清空了碗。
但去泡茶的绘凛却迟迟没有回来。
“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虽然身体的疲惫还没有完全消退，但有些虚伪的担心还是催促着我下床去楼下查看情况。
啪！
刚走到楼梯口，什么东西摔坏的尖锐声响便传入我的耳中。
“绘凛！咳咳咳！”
我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却发现绘凛正呆站在厨房中，直勾勾地盯着她颤抖不止的手看。
在她的脚下，是已经打碎的茶杯和被浸湿的地板。
“绘凛，没事吧？”
“啊…拓斗、君。”
面色铁青的绘凛回头望向我，而她那迷离的眼神已几近失焦。
因为有穿鞋所以不用太在意摔出来的碎片，我连忙赶到绘凛身边扶住了她。
她的右手食指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正源源不断地渗出鲜血。
不仅如此，此刻她的身体还滚烫异常。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把杯子给…我想去捡，但是……”
“别说了，绘凛，我来帮你止血。”
“不行，拓斗君还在发……”
“你不也在发烧吗！咳咳咳！比我严重、咳咳、多了！咳咳咳！”
我根本无法相信让烧成这样的人照顾了自己一天。
为什么没能早点察觉，明明在先前没有发现温差的时候就应该能发现。
为什么要理所当然地去依赖她，明明她没有义务来照顾我。
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不让我或者双亲来照顾你？
内疚，苦涩，以及更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如炸弹般在我的心中爆开，如同挨了一记老拳，让我说不出话。
“我…怎么样都好…但……”
“都这样了还在说这种话！咳咳咳！”
怀中的绘凛好像一颗烧红的铁球，而且还越来越烫。
这已经不是在家休息能解决的程度了。
在给意识已经模糊的绘凛包扎好伤口后，我打通了母亲和继父的电话。
在他们把绘凛送到医院去后我才知道，绘凛应该在今早的时候就发烧了，只不过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等到我发现的时候，体温已经直飙三十九了。
她瞒过了母亲和继父，也瞒住了本该和她最亲近，哪怕只是肉体最亲近的我。
一周前所谓对她取得的“辉煌胜利”，也只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从未哪怕有过一次，真正地走进她的心。

绘凛一连在医院里打了三天的吊针。

该说是羞于见面呢，还是说只是单纯地在逃避这样将我的重要性无限放大，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绘凛呢，总之，从发烧中康复过来的我，除去第一天送她去医院的时候，余下两天都没有去探病。
连出院的时候也只是乖乖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在绘凛回家后，跟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她冷淡地打了声招呼。
虽然母亲和叔叔都跟我说这不是我的错，不要为此感到自责，也没有责备我对绘凛的躲避态度，但……
真正让我刻意避开绘凛的原因，并非我自发于内心的良心谴责，而是我依旧没能走进绘凛的内心的冰冷现实。
我这是何等的狼狈，何等的不像话，何等的以自我为中心。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敲开绘凛的心扉，让她真正地接受我？
我已经差不多放弃思考了。
接受吧，哪怕只有感官上的刺激，哪怕只是肮脏的肉体关系。
想做的时候只要一个眼神的暗示就能被拥入温柔乡，欲望消退后便随手将这份温柔推开，继续与她共同度过相安无事的生活。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对吧？
是这样的，我没有错，我可以接受，对吧？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孤独地享受着不再夹带寒意的春风，意识沉入至纷杂的思绪中，愈来愈深。
今天是我想与她“相安无事”的日子。
可脑中紧接着浮现出的画面，却是已经一周未有的，与绘凛在床上的激情缠绵。
不，不行，绘凛大病初愈，再怎么说也不能要求她做这种事，至少先忍过这周。
我赶紧使劲摇摇头，甩开脑中的下贱想法，随后长叹一口气。
要求青春期的男高中生不去想性方面的事，果然还是太难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而抬头观望四周，再熟悉不过的街道景色尽收眼底。
作为回家部资深部员的我，连回家路上会途径多少颗树都快记清楚了。
应该有六十三颗，要不就是六十五颗，总之数量就在这个区间里……
“嗯？”
不知从何而来的违和感如扎破皮肤的针头，在微微刺痛我的同时，引起了我的强烈注意。
“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
这个时间的住宅区人流量很小，不喜交际的我也没有什么熟人，而且也没有听过最近附件有治安问题。
不是熟人，不是拦路劫匪，那会是谁呢？
总不可能是路边的野猫吧。
感受着这如芒刺在背的鬼祟视线，我佯装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大步向前走。
不过，我稍微改变了一下前进的方向。
“……前面有个转进小巷的急拐角，如果不熟悉路，从后面偷窥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个拐角的，只要突然转进去，一定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一步，两步，空洞的脚步声回荡在只有独自一人的街道间，我离拐角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就是现在！”
猛地冲进了小巷。
不出所料，当我被矮墙所投射出的阴影覆盖后，从我来时的路上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深吸一口气，我将身体从小巷中探出。
“喂，你！”
“呀！”
“……女生？”
跟踪我的人是个穿着水手服的女生。
“喂，别跑啊，我说你啊！”
“真的十分抱歉！”
还没等我看清她的脸，跟踪我的女生便低下头用手遮住自己的脸，之后头也不回往反方向跑去。
搞什么鬼？
“那个制服…是北高的吧？”
北高，从我们学校分出去的姊妹高中，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两所学校都可以说是交往密切。
但我可不记得我有在北高结下什么良缘。
“不过，那个女孩……”
好像有点眼熟？
“不，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她吧。”
我跟她之间的关系，在初中时就已经无疾而终，而她现在也不可能就读北高。
我只是被绘凛的存在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而已。
“算了，回家吧。”
对于这种挠破脑袋也想不清楚的事，还是就这么放到一边比较好。
回家后，绘凛肯定还是会如往常般待在家里等我，到点之后就开始做晚饭。
而我只要接受她的善意就好了……吗？

七

如果只是受欲望趋势追求着快感，那么我一旦坠入了名为绘凛的深渊之中，便绝无脱离的可能。
明明没有互道心意，也没有用“喜欢”来向对方表白。
但无论是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还是在学校里面，她都表现的像我的女朋友一样，抱起我的手臂与我十指相扣，在没人的角落像孩子般向我撒娇索吻，唯有回到家之后，她才会顾及到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家长，稍微收敛一些。
但我们的双亲工作都很忙，晚上九点之后才回家对他们来说已经常态了。
这给了我们大把时间在床上互相亲热。
夕阳透过窗户，投射进绘凛程设简单的房间，像是责备般的照亮了重叠在床铺上的我们。
但即便暴露在阳光底下，我也无所谓了，此时此刻，弥漫我和绘凛之间那黏稠似浆、狂热入火的氛围，已经超过了整个世界，让我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因为是夕阳，而夕阳之后便是黑夜，所以，没问题的。
用这样毫无说服力的借口敷衍自己，我所有的心思都乘上了名为“快感”的飞舟，在看不到尽头的背德之海中不顾一切的向前疾驰。
“嗯…嗯❤，拓斗君，你越来越熟练了啊。”
绘凛被我压倒在身下。
衬衫的纽扣被解开，裙子也被踢到了地板上，露出了她被白色蕾丝胸罩包裹着的胸部，同时也将她被同样款式的内裤掩盖着的私处暴露无遗。
她用那柔软纤细的手臂环抱着我的背部，脸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容，平静的眼神中不断对我释放着诱惑的信号。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魅惑的气息伴随着她的耳畔细语轻声吐出，弄得我全身一阵瘙痒，我再也忍耐不住，将全身的滚烫转化为行动，开始疯狂的向她索求。
“嗯，嗯，啊……”
最开始，我用牙齿咬住她白里透红的耳朵，轻轻的往她的耳中吹气，但很快我就不满足于此，我开始伸出舌头，像是在舔棒棒糖一样对她的耳朵来回舔舐，甚至把舌头伸进她的耳道之中，把里面搅得一塌糊涂。
与此同时，我的两只手也没有闲着，一只手撑着床铺，而另一只手则抓住她洁白丰盈的乳房，不断的用力来回搓揉，贪婪的品尝这奇特柔软的触感。
心脏仿佛快要炸开似的跳得飞快。
侧眼向绘凛的面容看去，虽然大体上还保持着镇静的模样，但她的面色也已然泛起了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刺激着我向下一步推进。
想让她露出下流的表情，想让她在我耳边娇喘，想让她和我一样沉溺于快感之中。
想要一起堕落。
舌头拔出耳朵时发出滑腻的水声，我顺着绘凛如瓷娃娃般的面庞一路向下吻去。
好似蜻蜓点水，每当我留下一吻时，嘴唇便会轻轻夹起她的肌肤向上吮吸，再用舌头在周围快速的舔舐一圈，没过多久，便在她的侧脸留下好似泪痕般的唾液之流。
而我抓住她乳房的那只手也随着我的动作不断向下，朝着她的私处进发。
男性粗糙的大手划过绘凛柔软细腻的腹部，触碰到了覆盖在私处之上的蕾丝布料，而此刻的我已经不满足于隔靴搔痒，手指撑开布料和皮肤间的间隙，直接触碰那最私密，最神圣的地方。
“哈啊！❤”
终于。
当手指拨开那紧闭着的，但又已经掩盖不住内部湿热的褶皱之时，保持着平静的绘凛终于有了反应，甜蜜而湿润的细喘声从喉咙里唤出。
如触电般，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上轻弹，刚好与我的身体完全贴紧，而和她紧紧贴到一起我，能清晰的听到她漏了一拍的心跳，也能感受到她起跌幅度逐渐增大的胸膛。
就这样，好好的感受我的存在吧。
笨拙钻入褶皱的手指沾上了代表着欢愉的粘液，开始挑逗立于上方的凸起，待到那凸起膨胀到极限时，便翻开那小巧的包皮，时而用指尖轻捏上下捻动，又时而松开手指对它左右翻拨，给予她不同的快感；而与此同时，我的亲吻也没有停下来，沾湿的嘴唇继续扫荡，在她嫩白的脖颈上来回游旋，在能被衣领遮住的地方用力吮吸，留下道道泛红的吻痕，让她更加敏感。
下流的水声和粘膜摩擦声开始在房间中回响。
在快感的冲击下，绘凛的防线再也维持不住，她紧咬着嘴唇，伴随着我爱抚的节奏、想要逃离似的，不断的小幅度抽动着身体，粗细匀称的美腿也开始不安分的踢腾。
我的占有欲和施虐心瞬间又被推高了一个层次。
为了让她安分，我加大了双腿夹住她的力度，身子更往下压，将更多重量压到她瘦弱的身体上，让她动弹不得。
“哈…嗯…啊！❤”
没了移动身体来帮她释放快要将大脑挤爆的快感，被我压着的绘凛下意识的松开了紧咬的嘴唇，甜美如蜂蜜般的炽热喘息连绵不断的从她的口中呼出，而紧抱着我的双臂也更加用力，在我的背上勒出了浅浅的红晕。
过了一会，当绘凛的脖颈上被我种满了草莓之后，我的头颅继续往下，舌尖舔过她突出的锁骨，扫过那些平日里被衣物覆盖住，现在却已布满蒙蒙汗珠的滑嫩肌肤，而当下巴磕到一团隆起的柔软之物时，我的鼻腔里已被绘凛的气味充满，舌头上传回咸甜交加的独特味道。
我抬起头朝上看，满脸通红的绘凛用一只手的手臂遮住双眼，而另一只手依旧钩在我的背上，鼻子和嘴巴都在快速的张合，最开始的冷静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满足。
但又还不够满足。
心中生出一股小孩子气般的无名怒火，我用嘴扒开覆盖住她那酥胸的布料，毫不犹豫的将那粉嫩的凸起含进嘴中。
“呀！拓斗君，那里……”
或吮吸或轻咬或用舌头搅拌，就像我对她私处做出的爱抚一样，我对绘凛的乳头也不断变换着刺激模式，像婴儿吸食母乳般全心全意的投入其中，就连她在慌乱和刺激中喊出的话语，都好像逐渐离我远去，抽离到了另一个与我无关的世界里去了。
而残余在世界里的，只剩下紧密贴合在一起的、通过快感和体温来互相确定对方存在的我和她。
或许在这一刻，我们才能短暂的心意相通。
触电般的快感从下体中生出，沿着我的背部一路向上爬起，积攒多时的浓稠液体喷射而出。
同时，手指传来被水流冲刷的触感，被压在身下的绘凛也挣脱了我的束缚，身体止不住的抽搐、痉挛。
“哈啊，哈啊……”
我喘着粗气，侧开身子无力的趴在床上，才发现绘凛那只盖住双眼的手，不知何时伸到的了我下体，握住，并且帮我达成了高潮。
全身肌肉酸痛，所有和她接触的地方都被汗水和别的液体弄得黏糊糊的，而且我和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下流的、客观上应该很难闻的气息。
但此刻，我却觉得这种气息，格外的令人心旷神怡，让人安心。
困意，在不经意间泄出。
“没事的哦，拓斗君，睡吧，我会在阿姨和爸爸回来之前收拾好的。”
侧躺过来的绘凛再次抱住了我，眼神迷离她正全心全意的紧盯着我，嘴角勾起了醉人的弧度。
真是让人安心啊。
感受着她那令人安心的温暖，我渐渐合上了双眼，在视野陷入一片黑暗前，我好像看见夕阳沉下，最后遁匿于楼房之间的瞬间。
“为什么就是不肯和我做呢？”
“你想要的东西，我根本就给不了你。”
而在意识消逝之前，我还听到了她对我说的话。
“这种事情，我知道的啊……”
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我只能把这句话咽在心里，怀揣着安心感和无尽的空虚，沉入到梦乡之中。

间章·村上拓斗

想去接纳，想要理解，想互相包容，想要去爱。
曾经的我尝试过，努力过。
家庭，恋爱，校园生活。
从结果来说，它们全都失败了，留给我的只有一地鸡毛。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我放弃了努力，将自己的心关进了铁盒子，然后蜷缩着躺倒在暗无天日的盒子里，期望终有一日能有人主动砸开它，并在日渐空洞的生活里不断加强这种信念。
而这份期望，这份信念，便是在这密不透风的铁盒子中唯一的、微弱的光源，它飘浮在我的手掌之上，给予我虚幻的勇气，让我继续向前走。
最早，它来源于我的母亲，我知道她很爱我，但可惜，工作的负担让她没能将我教育成直爽的孩子，所以我也不会怪罪于她。
而在那一晚之后，我又擅自把雾岛绘凛，我的义妹，当作将会救我于束缚之中的天使，可这种天真的想法，立马便被残忍的现实击碎了。
她才不是什么天使。
她和我一样，空虚且麻木，深陷于桎梏之中，动弹不得。
我们身处于同一个地狱之中，区别只在于逃避现实的方法不同。
和她纠缠在一起，我只会沉溺于快感之中，越陷越深，最终步入毁灭。
所以，为了不让心底最后的亮光熄灭，为了不被黑暗所吞噬。
我必须脱离她。
在沉思之中，我，村上拓斗，这般无声的嘶吼道。

间章·雾岛绘凛

原本以为会闹出很大的麻烦，却没想到就这么还算平安的度过了一个月。
我知道他喜欢我。
所以我也像以前那样，竭我所能地回应他。
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献出自己的身体替他发泄性欲，在他想要独处时便留他独自一人，不去打扰他。
我无法对“这样做真的对吗”的这类提问做出正面答复，但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做法。
我就是这样无可救药的人。
可我的继兄，村上拓斗，意外地比我想象中的更要像个好人。
他会不厌其烦的关心我，询问我的心意，打伞的时候会将雨伞往我这边偏，受伤的时候会给我包扎伤口，发烧那天还着急地把我送去了医院。
明明不用对我这么好也行，我这种人……
但他能这样温柔地对待我，我很……开心？
感觉有很多不明所以的情绪从心底蹦出，让我不知所措。
最近“那个”的频率也降低了很多。
继续这样下去，如果是他，或许……能行？
不，还是不要妄下定论比较好，像我这种人没有奢望的资格。
控制好心意，控制好距离，不要去想多余的事。
我只要做好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就行了。

八

五月中旬是我的生日。
一如既往，双亲会在我生日当天因忙于工作而缺席，而他们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地补偿，就是将生日派对推迟到周末。
不过今天有点不同。
“虽然今天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还是要祝你生日快乐，拓斗君，这下又长大一岁了呢。”
“谢谢你，绘凛。”
此刻，我正在绘凛的房间里，跟她一起庆祝我的生日。
她在笑。
这是仅限于生日时的温柔微笑。
“阿姨说给拓斗君订了块很大的生日蛋糕，所以今天我们就用这两块小蛋糕来代替吧，拓斗君，你想要抹茶的还是草莓的？”
“抹茶的。”
“好，给你。”
原来她今天没跟我一块回家是去买蛋糕了。
“这个多少钱，我付钱给你吧。”
“不用不用，这是庆祝拓斗君生日用的，怎么能让寿星本人付钱。”
“可是零用钱……”
“真的不用啦。”
从碟中的抹茶蛋糕被装点的精心程度来看，随随便便的价格绝对不可能买到。
继父和母亲在零花钱上虽然没有克扣我们，但也没有富余到这个水平。
她为我攒钱了，思索片刻的我得出了这个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的结论。
“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没有替你准备礼物，抱歉啊，拓斗君。”
“……光是蛋糕就已经让我受宠若惊了。”
“这是你应得的。”
在绘凛从自己的蛋糕切下一大块后，她举起叉子伸到了我的嘴边。
明明她自己都还没有动口。
“那个，还是你自己先吃吧，绘凛。”
“啊~”
没有理会我的劝诫，插着蛋糕的塑料叉愈加靠近我的嘴唇。
而她脸上的迷人笑容让我不经感到目眩。
“……呜呜！”
“好，好，这样才对，好吃吗，拓斗君？”
“……好甜。”
敏锐地抓住了我沦陷于她那有魔力般的笑容的时机，绘凛一举将蛋糕塞到了我的嘴里。
奶油的香甜在我的舌头上化开的同时，心中却是苦涩加剧。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并非我所求。
“阿姨和父亲不能在今天庆祝拓斗君生日，真可惜呢。”
“他们工作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周末也会补办生日会。”
“拓斗君能想这么开自然最好。”
那么你的生日又是什么时候呢？
想问出口的话随着被咽下抹茶味的蛋糕一同吞进肚中，让本该对甜食来者不拒的我顿时丧了不少兴致。
“下个月就要考试了，拓斗君你有准备吗？要是考试没过暑假的时候可要被叫到学校去补习。”
“我平时都有在学，应付考试还是没问题的。”
“是吗，那就好。”
“那绘凛你呢，你有准备好考试吗？”
“我？拓斗君不必担心我的成绩，我自有分寸。”
“……”
被问到时会露出稍稍意外的神色，但又很快用巧笑倩兮遮盖过去，绘凛依旧不让我插足哪怕只是她内心的一小部分。
我知道，绘凛的成绩应该跟我差不多是中游水平。
但我真的，真的，已经尽力说服自己去单方面地接受绘凛的善意。
可那感情的堤坝还是在不可避免的渐渐崩坏。
“啊，差点忘了，生日怎么能少了蜡烛，你等等，拓斗君，我记得我抽屉里有蜡烛。”
绘凛走到书桌前翻找了会，没多久便拿出一根粉红色的派对蜡烛。
“插在吃了一半的蛋糕上也不太好，要不就直接立在蛋糕盒子上点燃吧，有什么愿望要许吗，拓斗君？”
“我……”
我当然有愿望。
我希望能回到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在与她离别之前，好好地问出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郑重地表达出我真正的心意。
我希望在我们成为义理的兄妹后，我能拒绝与她所达成的肉体关系，转而用这个年龄应有的交往方式与她相处。
我希望能不再单方面地接受她的善意，能够与她构建平等的关系，哪怕那不是恋人之间的关系也好。
我希望你能多笑。
我希望能真正走进她的心。
我希望自己能正大光明地对她说出“我喜欢你”。
所以——
“结束这种关系吧，绘凛，这就是我的愿望。”
所以，已知不再能回头我，选择了放弃。
而自此之后，我和绘凛之间的关系也降至了冰点。

九

“喂，今天你也不跟绘凛酱一起回家真的没事吗？”
“没事啦，偶尔也得陪朋友玩玩，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不是，这都连续五天放学后来找我玩了，哪里算的上‘偶尔’。”
“都说了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拍了拍迎面走来，满身汗臭的佐藤的肩膀，我从衣袋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盒装果汁递到他手上。
每次结束社团活动，他都会这么来上一口。
我们并肩走在被夕阳染红的街道上。
“就算你小子贿赂我也改变不了你和绘凛酱吵架的事实，快点和好吧。”
“就算你这么说……”
我和绘凛本来就不是表面上的恩爱情侣。
我们之间的嫌隙也远不能“吵架”二字来形容，说到底，我跟她压根就没吵过架。
只是我在单方面地对她宣泄情感与情绪而已。
“真搞不懂拓斗你啊，明明都和绘凛酱那么甜蜜地在一起了，还能有什么不满。”
“我可不想被你这个单身狗说这种话。”
“干嘛！看不起单身狗是吧！我国中的时候好歹也是交过女朋友的！”
“好好好，那又改变不了作为高中生的你是个孤家寡人的事实。”
“嗨，你小子，真是让人不爽！”
用力将果汁盒捏瘪完成一口闷之后，佐藤随手一扔。
“好耶，中咯，今天手气不错。”
“你不是每天都能扔进去吗……”
至少在过去的五天没有一次失手。
每天都能充足活力享受青春的他，跟我是截然不同的人。
但即便如此，当我遇到困难，想找一个地方放松逃避时，他也从来不会嫌我烦。
“说真的，快点和好吧，我都快看不下去了，无论是你还是雾岛同学。”
跟刚才漫不经心的模样不同，佐藤收敛了神色，语气也变得慎重起来。
“我也有我的难处。”
“哪有难处能难过跟雾岛同学打冷战。”
像这样关心我，劝诫我，也是他温柔的地方。
话说回来，我能认识绘凛，原本就是因为他非要拖着我去那个联谊会。
当然了，没有人能猜到我和绘凛之间的后续发展居然会如此戏剧性。
“你们两个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表面上还装着和和气气的样子，骗骗跟你们交情不深的老师同学还凑合，但像你的挚友我，还有你们家里的双亲，我们这些跟你们两个接触机会比较多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这方面我会多加注意的。”
“你最好能多加注意，拓斗，没人跟你说过吗，你这家伙有什么心事都全写脸上。”
“呜啊……真的吗？”
虽然知道摸了也没用，但我还是使劲搓了几下自己的脸。
“你一点都没注意到吗？失落和不开心就差在你脸上贴纸条了！啊，所以说你这家伙，真让人不爽。”
“我和绘凛的情况比较特殊，而且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就这样。”
“……拓斗，我问你个事，或者说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吧。”
“？”
他的表情愈发严肃。
“虽然不一定是现在，也不一定会发生，你说，如果你们就这么持续下去，那我能不能去试着追雾岛同学呢？”
“……”
回应佐藤的疑问的是我霎时间的沉默，以及刹那间止住的脚步。
佐藤喜欢绘凛，这对我们两个人来说不是秘密。
联谊会当天他好像就对绘凛很有意思来着。
如果是这样真诚认真，洋溢着青春活力的他，说不定能敲开绘凛的心扉。
但……
“抱歉，现在还是不要讨论这个话题比较好。”
“好了好了，我也就这么一问，没有别的意思，你也别多想，要想就先想着怎么跟她和好吧。”
但在我心底的某处，肯定还没有真正的放下绘凛。
自私的我，还在自私地束缚着她，认为她该跟我之间还有机会，至少在我彻底死心前都还存有渺茫的希望。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像现在这样在他人面前装出藕断丝连的样子。
哈哈哈，这种想法要是说出来我怕是要被佐藤赏一记升龙拳。
“……作为男人只要低头道歉就好了，不要顾忌太多，喂，你有听我说话吗，拓斗？”
“啊啊，抱歉，有点走神。”
“让你想不是现在想，而是回去之后自己待在房间里好好想，至少和作为挚友的我聊天的时候不要东想西想。”
“抱歉！”
我双手合十，向他低头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
“如果你跟雾岛同学道歉的时候能做到这样，那就完全没问题了。”
像是参透了世间难有人领悟的至高哲理似的，笑着接受我道歉的佐藤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
道歉这种事，要我做百遍、千遍也没关系。
可如果真能像他说的这么简单，那我又何必苦恼至此呢。
“总之，你一定要妥善处理和绘凛的矛盾，不要再这样冷战下去，不然对你，对绘凛，对我们周围的这些人来说，影响都不好，就这样，明天见。”
“再见。”
走到熟悉的分岔口，我和佐藤道别的时间也到了。
他的背影，沐浴在炽红夕阳之中，愈行愈远。
抬头挺胸，直视前方，脚步中散发着活力与自信，热衷与社团活动被队友信赖,而且还广结良缘，风评甚好，对待朋友更是从不吝啬关切与真心，即便是这样不堪的我，他也愿意开导我、给我出谋划策。
他，他的青春，对我而言是某种如天外来物般的难以企及之物。
可我却因为丑恶的占有欲剥夺了他应得的恋爱权。
“我这个朋友还真是不够意思。”
从那快要消失的背影上收回视野，我低声自言自语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
“喂，拓斗，实在没办法的话，周末就陪我一起出去玩吧！就当散散心！”
“……好！”
听到呼唤声的我连忙又转了回去，只见扯着嗓子的佐藤，正不断挥舞着他空空如也的书包。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喊完这句话后，他才又满意的点点头，终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拐角，就连能证明他曾经留存于此地的夕阳，也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变暗。
“回家吧……”
家里，绘凛肯定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只是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会等我在家的时候才一起吃饭。
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的那种关系了。

十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走进客厅，饭菜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刺激着我空空如也的腹中和蠢蠢欲动的味蕾。
绘凛今天准备晚饭的时间似乎比平常要晚一些。
“再等一会晚饭就做好了，哥哥。”
“嗯。”
在那一天之后，绘凛对我的称呼就改成了“哥哥”。
只不过我没有半点成为她的兄长的自觉，想必她也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哥哥吧。
“做好了，来吃饭吧，哥哥。”
“……嗯。”
我能做的只有冷淡地回应她，埋头吃饭。
“……”
“……”
话虽如此，明明是两个人的晚餐，明明近在咫尺，餐桌上回响的却只有餐具碰撞与咀嚼的声音。
心里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其实最讨厌这种气氛。
与其跟她共享这犹如监禁般的晚餐时间，不如待在外面直到太阳彻底落下，直到能掩盖住这份尬尴的黑夜到来。
可心底的某一处却还是按耐不住地为能与她共进晚餐而欢呼雀跃。
“为什么……要延后准备晚饭的时间。”
“哥哥回家太晚，饭都凉了。”
“我应该有跟你说过不要在意……”
“不能让家人吃冷饭。”
“……”
没有多余的词汇，没有多余的感情，从表情愈发淡漠的她嘴里说出的，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话语。
我早该明白，不，是我早已明白她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应该对她擅自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这份期待，不但深深地伤到我自己，而且还波及到了她，波及到了其他关心我的人。
“……”
“……”
沉默地晚餐仍在沉默地进行。
万千惆怅思绪在脑中不断膨胀，压迫着我的神经，让我几乎尝不出口中食物的味道。
“哥哥，脸色好差，又生病了吗？”
“不，没有。”
“那是今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吗，如果是，我希望你能说出来。”
“不，也不是这个问题。”
不要再问了，求你了，不要再像这样若即若离地关心我了！
即便是继兄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也已经被我单方面切断了，不是吗？
为什么你能够像这样心平气和的对我搭话啊！
“那到底……”
“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话？”
“哥哥？”
“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我可是在玩弄了你的身体到厌烦后就狠心把你抛弃，连喜欢都没有说出来过的人渣，而你跟我这样的人渣继兄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还为我准备晚餐，难道你就不会觉得厌恶或者反感吗？”
“……”
面对言辞激烈的我，绘凛那如万年冰雕般的冷峻神情没有任何波动。
她只是张开那触感让我无限怀念的桃唇——
“拓斗君，后悔了，我也有生气，有点伤心。”
“那你就……！”
“但是，哥哥是哥哥，拓斗君是拓斗君，这两个是不同的，哥哥是重要的家人，拓斗君是喜欢我的人，并不互相冲突。”
“哪有什么不同，不都是我吗！”
“哥哥？！”
都是无比自私，无比丑陋的我。
擅自将自己的憧憬加于无法回应我的绘凛身上，得知真相时又因为贪图肉体的欢愉不愿放手，直到最后的最后，到自己的忍耐达到极限时，为了不让自己受到所剩无几的良心谴责而选择离开，这样的我……
到底哪里值得你这样对我好了！
还不明白吗，我只是在对你宣泄肉欲而已，虽然我喜欢你，但我喜欢的那个雾岛绘凛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跟你本人毫无关系，为什么不明白呢，我会像现在这样乱发脾气，只是因为我还在留念与你相拥时的那份温柔，只是因为食髓知味的我还忘不了与你缠绵时的快感！
像这样，胡乱扯开你的衬衫纽扣，脱下你的裙子，让五指肆意侵犯你光滑的肌肤，亲手亵渎你身体的重要部位，通过这种方式获取快感，把你当成泄欲的工具，这才是我对现在的你的感情的真实面貌啊！
“哥哥……”
身下绘凛的轻声呼唤将我从欲念的暴走中拉了回来。
正死死被我掐住双肩压倒在沙发上的绘凛，衬衫纽扣被扯坏，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校服裙子也已解开被随手扔到地上，而她蓝宝石般眼睛像是蒙上了层雾似的，满是震惊与动摇的神色。
用力掐紧的双手能清晰感受到她那瘦削的双肩的颤抖。
即便是她，受到了这样的粗暴对待，也不可能不感到害怕。
呼吸粗犷而炽热，泪水夺眶而出。
“哥哥，哭了呢。”
然而泪水却是从我的眼眶中涌出，在重力的拉扯下形成泪珠落下。
“对不起，哥哥，虽然是哥哥反悔了，但我也没想到哥哥被伤的这么深。”
说着，被泪水滴湿面庞的她努力挪动着被我压制的双肩，似乎是想伸出手抱住我。
不，不要。
好似世界上最可怕的魔鬼在向我发出邀约，躲避不及的我如触电般弹起，放开了她的身体，慌不择路地逃出了客厅。
绝不对能重蹈覆辙。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冲上了楼，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锁好门之后立刻飞扑到床上。
差点就成为最差劲的男人。
深深陷入懊悔与自责之中，我把脸使劲埋在枕头里，力求自己尽快遗忘刚刚发生的一切。
然而。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哥哥，晚饭我放在这里了，趁还没凉快点吃吧。”
哈哈哈，说不定已经是最差劲的男人了。
“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我……”
没有理会在门外放下晚饭的绘凛，我任由意识朝着黑暗深处沉去。

十一

“……拓斗，你有在听吗？”
母亲的声音把我从繁杂思绪中拉了出来。
“啊，抱歉，我刚才走神了，妈，你能再说一次吗？”
虽然大脑还没有完全从沉思中恢复过来，但我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了回答。
两手提着的购物袋提醒着我，这是在周日出门购买晚餐食材的回程当中。
“唉，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母亲左手扶额，做出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说，你没事吧，你最近脸色很差，还经常走神，是不是和绘凛酱闹矛盾了？”
母亲不仅一直在关注着我，而且还是个相当敏锐的人，每当我表现有异常的时候，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更厉害的是，她往往仅凭蛛丝马迹，就能推测出让我表现的不自然的原因。
可我和绘凛，我和我的义妹之间发生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她说出口的。
“诶，妈妈你为什么会谈到绘凛，我和她相处的挺好的，只是最近天气变热了，让我有些不适应而已。”
虽然知道这种谎话骗不过母亲，但在说完后，我还是抬起头望向七月狠毒的太阳，口里小声嘀咕着“好热”，意图向她证实我说的都是真话。
七月，只闻其音，不见其影的蝉的鸣叫声很是吵闹。
从我们相遇那一天算起，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而从我下定决心拒绝她的邀请，并向她提出请求，要和她划清界限，恢复“正常”的义兄妹关系的那一天算起，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那天，听到我的请求的义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嗯”了一声，点头答应了我，然后关上了房门。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走进过她的房间。
从那以后，无论是专属于生日的笑容，还是面对外人时的笑容，通通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做了正确的选择……吗？
“唉——”
听到我说的话，母亲夸张的叹了口长气，向前大跨了两步之后，转过身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七月毒辣的阳光照在她的背上，拉出斜长的影子，将我覆盖其中。
“那个啊，拓斗，其实你有在和绘凛酱交往的，对吧？”
“诶？！”
看见我瞬间愣在了原地，母亲脸上的表情也愈加凝重，语气也变得更加强硬了。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啊，拓斗，虽然你可能认为你和绘凛酱两个人掩盖的很好，但其实我和你雾岛叔叔早就发现了，只是我说服了他，让他不去干涉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所以这件事才能隐藏至今。”
早就发现了？发现了什么？难道我和她在房间里做的那些事也被发现了吗？
一直以为隐藏的很好的秘密被母亲轻而易举的揭穿了，我顿时陷入了混乱，任由脑子里闪过无数糟糕的猜想，却想不出哪怕一个借口，也找不到任何补救措施，只能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任由七月的太阳把我烘烤。
皮肤被晒得火辣辣的，内心却又因恐惧而感到无比寒冷。
“从最开始，当我看到拓斗你向绘凛酱投出的眼神时，我就知道你被她迷住了，说实话，我很开心。”
母亲的语气平淡，语速也很平缓，似乎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
从最开始就暴露了吗。
“你一直不擅长和异性打交道，甚至会封闭自己主动避开异性，这是妈妈我对不起你的、没教育好你的地方。”
原来母亲觉得这是她的错啊，明明不用这么想的……
“所以当我看到你被绘凛酱所吸引，看到你和她的关系逐渐亲密，甚至亲密到超出兄妹关系，向情侣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即便有些许的不安，我还是去说服了你雾岛叔叔，让你们两个人继续发展下去，因为我觉得，如果你们两个真的抱有那份心意的话，继兄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但背叛了你的期望，还丝毫没有顾及到你的想法，直到这件事被揭穿的时候，第一时间也只担心自己干过的那些苟且之事有没有暴露。
羞愧难当。
“但是…但是啊……”
妈妈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逆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温柔的将我拥入怀里的动作，我却能用全身清晰的感受到。
好热，好柔软，好温暖，同时，比意料中的还要瘦好多。
行人的目光不断往这边汇集。
“从上个月开始，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就变短了，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也很少说话，拓斗你对她热切的眼神也消失了，绘凛酱也没有再笑过，起初，我还以为只是你们两个人闹了点小矛盾，过几天就好了，谁知道，你们就这样冷战了一个月。”
感情消散，互不搭理，不再露出笑容，在我模糊的记忆里，在离婚之前的妈妈和父亲就是这种状态，看到这种犹如情景再现般我和义妹，妈妈肯定过的很不安吧。
“说实话，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该在最开始就掐灭拓斗你的感情，但一想到这是你难得的恋爱，我又于心不忍，前几天因为这件事，我还跟他吵了一架。”
为了我，为了我和她之间这种可耻的关系，妈妈还跟新婚丈夫吵了架。
罪恶感似火山喷发般涌出。
“拓斗，我尊重你的想法，继续保持这段关系与否是你和绘凛酱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和她能好好的把问题给解决了，不要犯下妈妈曾经犯下过的错误，我们是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我不希望这个刚组建没多久的家庭就这样分崩离析。”
对不起，妈妈。
我想这样说，却说不出口。
因为我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无法诉诸于言语，至少要在行动上安慰到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我想要抬起手来回抱她。
然而双手提着的购物袋，却比想象中的还要重。
把我深深的束缚住。

十二

咚咚咚。
回到家后的我，时隔一个月再次敲响了义妹的房门。
那天的苦涩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我们分手吧，绘凛，这就是我的愿望”
我已经忘记当时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表情。
但我还记得，听到这句话的她，像是被吓到一样，准备伸出的手向后弹了一下，露出了一瞬间的迷惘，又很快恢复过来，变回了平时的，不，那是比平时要更深沉，犹如一潭死水般的平静表情。
只要一句话，她就会成全我的意图。
“嗯。”
平静到死心的她，礼貌地将我请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没有再多做停留，走向自己的房间。
“你果然还是后悔了。”
无论是在走廊里听到的呢喃，还是回到房间后听到的那细若蚊蚋啜泣声，我都有意识的忽略了过去，将它们当作风声、当作错觉，抛之于脑后。
直到今日。
她打开了门，穿着居家服，表情依旧，美丽依旧。
“我……”
时隔一个月再次近距离接触义妹，我感到莫名的紧张，想要说的话也一下子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村上阿姨应该找你谈过了吧，别担心，我会配合你的，过了一个月，我也差不多调整好自己了；还有，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这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我不会因此而怪你，而且变成这样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已经好好反省过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多多关照，哥哥。”
如同疾风暴雨般把话迅速说完，义妹对我露出了一个无力的微笑，关上了房门。
这一次，我低着头，沉默的在门前站了许久。
可就算在义妹的房门前站到世界末日，只要我不行动，现实，还有这让人感到呼吸困难的凝重气氛，都不会有半点改变。
可已经背弃过她一次的我，还有再次行动的资格吗？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我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失了魂似一头栽倒在床铺上。
这一回，隔壁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传来自言自语声或啜泣声。
传入耳中的，只有楼下母亲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声音。

十三

暑假开始了。
门窗紧闭，打开空调，我坐在椅子上，享受着与书本独处的时间。
义妹住进家里之后，我每天都被她耍的团团转，不得半点空闲，而提出分手的后的那一个月里每天都心烦意乱，脑子里灌不进半点东西，拜此所赐，我考试的成绩还下降了不少。
所以，在考试结束，我和义妹的关系恢复正常化，我自己的心态也调整过来的今天，我重启了搁置了三个月的阅读计划，开始清理囤积的书籍。
“暑假果然就是要待在房间里读书啊，完全搞不懂那些在太阳底下兴高采烈的挥洒着汗水的家伙在想些什么。”
就当我这么想着，翻过手上的书的最后一页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来了。”
慵懒的回复过后，我用脚轻蹬地面将椅子转过半圈，却发现拖鞋不知道为什么被甩到两米外的地方去了，索性便赤脚走过去开门。
是她。
理所应当的站在门后的人，是雾岛绘凛，我的义妹。
她来找我干什么呢，不会是……
“有什么事吗，绘凛。”
发现自己的心中生出了不该有的动摇和期待，我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用平缓的语气开口问道。
“我房间的空调坏了。”
半掩在门后的她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的淡漠表情，说话的声调也缺乏起伏。
“所以，请让我在哥哥你的房间里待一会吧。”
原来是这样啊。
家里的空房间虽然家具配备还算齐全，但却没有定时检修过，所有出现这种情况也不算奇怪。
而且当我仔细打量她时，发现她的白皙的肌肤相较于平时，透出了更多不自然的紫红色，如玉雕般面部和脖子在不断滴下汗珠，身上穿着的居家服也被汗水打湿大半，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热”的气息。
真的只是在散发着“热”吗？
我连忙打消脑海里冒出的邪念，把门完全打开，让开位置让她进来。
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义妹在家里中暑。
当她走过我身边，身上散发着的暑气与空调喷出的冷空气发生强烈碰撞，在我的鼻腔里留下鲜明的气味时，我才意识到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到底忍耐到了何种地步。
果然，她尽力扮好“义妹”的角色，尽量减少像这样和我独处的时间。
欣慰，安心，苦涩，感伤，心底泛起了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的波澜
不过就这样直接进空调房，不会感冒吗？
此刻，作为家人的关心压倒了欲望与本能，我转过身去，发现她正蹑手蹑脚的穿过地板上被我用书堆搭起的迷宫，随后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床上。
诶，这么自然的坐上了床？
发觉自己刚立起的“家人立场”立刻遭到了动摇，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羞愧，但我发现自己又确实没有让她从床上下来的理由。
“怎么了，哥哥，这样盯着我。”
见我迟迟没关门，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的她朝我丢出了疑问，而说完这句话后，她停顿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般的睁大了双眼。
“是不想让床被汗弄脏吗，那我还是站起来吧。”
“啊，不是的，你就坐在那里，没事的。”
我连忙出声阻止她的同时把门关上，轻车熟路的穿过书堆迷宫，坐回了留有余热的椅子。
幸好刚刚那本书看完了，这是我回到座椅上的第一想法。
我不知道我的义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但我在这种情况下，像是被鱼钩钓中的鱼，眼神止不住的往她那边瞟，根本不可能继续执行预定好的阅读计划了。
此刻，坐在床上，嘴里小声感叹着的她，上身的长袖衣已被浸湿大半，而且里面似乎没有穿内衣，轻薄布料遮盖下的诱人肌肤大块大块的透露出来，而她的下身则只穿了一条短裤，冒着热气的雪白大腿一览无余，双脚正靠着床边小幅前后踢动。
如果把窗帘拉开，让艳丽的夏日阳光将她笼罩，那么有着一头金发的她肯定会比现在看起来更美吧。
“啊，不对不对。”
嘴里小声念叨着，我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对义妹的留念赶出脑海。
可这也改变不了直到今天我也还被她深深吸引着的事实。
你，为什么就能表现得这么轻松自然，把之前的一切都当作没发生过呢，扮演着妹妹的角色呢。
还有，为什么穿着长袖？
虽说是在别有心思的偷瞟着她，但发现她在大热天里穿着长袖衣后，就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般，立刻吸走了我的注意力。
话说回来，即便是在之前，我也没见过她脱下衣服，露出手臂的样子呢。
开口问她吧。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哥哥的房间呢。”
然而她却比我抢先一步开口。
“啊…嗯，确实呢。”
听我的义妹这么一说，我发现之前和她亲热都是在她的房间、她的床上，不过这也和我的被动有关吧，毕竟大部分时间都是她邀请我，拉着我走进房间。
而现在，我和她却以正常的继兄妹自居，待在我的房间里。
“哥哥的房间里全是书，要做些什么的话，随便就弄脏了。”
“啊。”
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我立马移开了锁定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平淡，可说出的话却勾起了我的回忆，在我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吧，我和她果然算不上关系正常的继兄妹。
“那个，你为什么……”
糟糕，又被她带着走了，得快点把想问的问题问出来。
“哈~啊啊啊啊——”
又一次，她在我把话说出前行动了。
当我的后半句话还在喉咙里往上送的时，她高高举起了双手，在伸懒腰的同时满脸松懈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后便抬起脚来顺势躺在了床上。
“抱歉，哥哥，我有些困了，有话等下再说吧。”
面对着我侧躺在床上的她，就这样用逐渐低沉的嗓音，蛮横的中止了对话。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空调运行时发出的单调噪音。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氛。
义妹入眠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没过几分钟，床上便传来她平稳而又微弱的呼吸声，我若不集中注意力去听，还很容易被空调声盖过。
等等，我为什么要去注意义妹的呼吸声啊——啊啊，睡颜真可爱啊。
明明她那么信任我，愿意面对着我，在我的床上睡下。
但如果只是在她睡着的时候看一看的话……
找到了借口的我，轻轻将椅子的朝向转向她，随后像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似的探出了身子，紧盯着侧躺着的她不放。
睫毛好长，红唇也泛着光，金发在重力的作用下倾斜着盖住了她的半边脸，但又没遮住她在睡着后放下戒备的松弛表情，真是像婴儿一样天真无邪啊，好想去触碰她。
那就去吧，在她……绘凛睡着的时候，轻轻的、温柔的去触碰她吧。
欲望如火，灼烧着我的理性，催促着我立马做出行动。
曾经被自己强行熄灭过一次的，现在又再一次被自己轻易的点燃。
像是刚刚出生的小鹿，为了不吵醒她，我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谨慎，无比小心，而一度让我感到自傲的书堆迷宫，此刻却成为了阻碍我前进的障碍，让我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注意它们的位置，防止我一个不小心把它们撞倒。
平日里闲庭信步几秒钟的路途，我花了快一分钟才走完。
直到双膝碰到床边的地面，我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轻叹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我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于沉眠之中的她。
几秒前放松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真美啊。
明明只有一个月，但我感觉上一次离她这么近好像已经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我的呼吸紊乱、急促，而她的呼吸平稳。
我颤颤巍巍的朝她安睡的脸庞伸出了手。
她，雾岛绘凛，是我喜欢的人，是我的义妹。
天使般的容颜，内心却和我一样空无一物。
我曾自顾自的对她抱以厚望，向她不知节制的索取，而当幻想破灭之后，我又自顾自的将她抛开，留她独自一人。
虽并非我所求的形式，但她曾经也的确给予我温暖。
这样抛弃她的我，真的有资格再去触碰她，再去拥抱那份温暖吗？
“可不要后悔了。”
“你果然还是后悔了。”
时间好似停止，将我即将触碰到她的手掌冻结在原地。
我……
“还是算了吧。”
心中默念过这句话，我撇过了头，将思念与欲念一并吞下，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往楼下走去。

“好热啊。”
失去了容身之处的我，不愿待在客厅那个大蒸笼里，索性穿上鞋子跑到外面随便逛逛。
“现在我也变成自己口里暑假在太阳底下挥洒汗水的傻子了。”
行走于烈日之下，心中默默自嘲，而视线远方被热气熏的一片模糊。
高温将在房间中吞下的念想统统转化为汗滴，排出了体外。
虽然刚出门的时候没有想太多，但走着走着，心中便有了一个模糊的目标，那是一个有冷气，不用花钱，还能够满足我的需求的地方。
我走进了图书馆。
然后遇到了她。
“啊，村上同学，好久不见，你住在附近吗？”
秀发，乌黑柔顺依旧，只是比以前留的更长了。
面容，清新妍秀未变，不过相较过去变得更为成熟。
身材，匀称修长更甚，怕是比中学时的她还要更加惹人嫉妒。
我和她，隔着书架，透过书本被抽出后留出的空隙看着对方。
她看见了我，惊讶之后便露出了摄人心魂的笑容。
而我的脸上只能露出意外的表情。
她的名字叫绫濑沙希。
她是我的初恋。

十四

初中的时候，我的“异性绝缘”体质还没有这么严重，还能够正常的和异性接触、沟通，至少不会逃避和异性产生联系。
我和绫濑沙希就是在初中认识的。
准确的来说，她是我的初恋，而且是我暗恋、单恋她。
和我这样的阴角不同，绫濑同学是一个外向、开朗的女孩子，她待人友善，无论是谁都能跟她好好的聊上一会天，这也使得她在班上颇有人气。
而这样可爱、开朗、受欢迎的女孩居然会主动找我搭话，说实话，这件事带给初中时的我的冲击，不亚于我和雾岛相遇的那一晚。
也因此，初中时的我毫不意外的迷上了她。
因为我们两个都喜欢看书，所以我时不时以此为理由去找她聊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有段时间经常互相交换藏书观看，还会到学校的图书室里交换读后感。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算蛮不错？
不过这也有可能只是错觉，毕竟她是个对谁都很友善的好学生，而像我这种单纯的人最容易曲解他人的善意了。
当然，绫濑同学也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去曲解她的善意，因为在我完全没有做表白的准备，还处于暗恋阶段的时候，她就因为双亲工作变动的缘故转走了，而我那青涩稚嫩的恋情也就这样无疾而终。
总而言之，我和她之间属于八字都还没一撇。
但是在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我和她在代表着两人羁绊的图书馆里再会了。
这是老天在给我开什么恶劣的玩笑吗？
“这不是绫濑同学吗，好久不见。”
无论是老天给我开的玩笑，还只是单纯的偶然，我都只能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和心态，好好回应她。
“果然是村上同学啊。”
绫濑同学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喜悦，而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压低身子做贼似的左右探了探头，随后竖起手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个，这里不太好聊天，我们去休息区吧。”
我尽量压低声音，向对面的绫濑同学说道。
她小声点头“嗯”了一下，然后对我露出了一副“抱歉打扰到你”的表情，转身朝休息区走去。
虽然我完全没有觉得被打扰到，反而觉得对我做出这种表情的她很可爱就是了。
图书馆的休息区位于建筑的最外侧，实际上是一个被玻璃墙隔开的小型咖啡厅，而我和绫濑同学虽然在路途中就会合了，虽然我很想夸穿着的白色连衣裙的她很可爱，不过因为碍于图书馆的规矩，直到走进休息区，屁股挨到椅子之前，我们两个都只是保持着朋友间的距离，没有开口说话。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虽然我不知道绫濑同学是什么情况，但至少我是找不到太多能聊的话题。
与时隔两年的初恋再会时该聊的话题，这种东西学校可不会教你。
“有什么想喝的吗？”
总之，还是先借饮料打开话题吧，起码不能这样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啊？嗯，我先看看菜单吧。”
像是被吓到似的，绫濑同学在回应我的时候有些一惊一乍。
奇怪，怎么感觉她比我还要紧张啊？
快速浏览了一轮摆在我这边的菜单，我决定点一杯普通的冰咖啡，这可绝对不是因为看不懂菜单上的饮料名字才做出的选择哦？
待我们两个都选好之后，我叫来了工作人员点单，然后两个人又陷入到你看我，那我也看你这种尴尬的氛围之中。
只见她像犯了错的小孩似的微低着头，双手乖巧的放在膝盖上，眼神还时不时往我这边瞟，一副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可爱。
可爱到害得我眼神飘忽的都开始观察起了路人。
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所以来的人并不算多，除开那些看起来就上了岁数的顾客外，就只有几个单独坐着的大学生模样的人坐在店里，像我和绫濑这样坐在一块的高中生好像是特例。
没过几分钟，逐渐靠近的咖啡香气就把我的眼神吸了回来。
“请慢用。”
工作人员手脚利落把杯子摆到我们的面前后就走开了。
我拿起咖啡浅尝一口，顺便将视线投向绫濑同学手中的咖啡杯，不像我这杯能苦出眼泪来的黑咖，她点的品类里加了大量的糖和奶，因此杯子里的液体整体泛白，啊，真羡慕啊，早知道我也点个甜的就好了。
“那个——”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将咖啡杯托至嘴边的绫濑同学没有喝下第一口，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对我开口说话。
“总感觉村上同学你变了啊，不仅仅是身高和长相上。”
说完，她喝了口咖啡，白色泡沫像胡子似的沾上了她的嘴唇。
我变了，有吗？
“那在我眼里绫濑同学就正好相反啊，性格还是那么好，却比以前要更高更可爱了，连衣裙穿在身上也很合身。”
胸部也发育了不少，这点我只敢在心里默默补充。
“说的就是你这一点啦。”
不知道为什么，绫濑同学的脸上忽然泛起了红晕，不过当她立刻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后，红晕又消散了不少。
“村上同学，虽然初中的时候会来找我，但单次直视我的时间基本都没超过十秒，说话也不主动，也从来不会夸赞我的外表或者我的穿着打扮，然而这些事情今天你都很自然的做出来了啊。”
听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是什么让我变得能相对坦然的面对异性了呢？
脑海中闪过了那有着一头飒爽金发的背影。
“村上同学！”
诶？！为什么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神还这么认真。
“怎么了？”
我像个猫头鹰似的不停眨眼，以表示疑惑。
“就是说，那个，村上同学你是不是有，有……女朋友了，所以才变了这么多，变得像今天这样坦诚。”
说话这段话之后，绫濑同学表情紧绷，那认真的眼神瞬间荡然无存，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断往斜下方逃窜，红晕大片大片的爬上她洁白的肌肤，甚至攀上了她藏在黑发下若隐若现的耳朵，而且通过在她裙子上卷起的褶皱来看，她摆在膝盖上的手应该正握拳紧抓覆盖在腿上的布料。
紧张到像个向心爱之人表白的小女孩似的，看着绫濑同学的样子，我不禁生出了这样的联想。
等等，表白？
不会吧。
“女朋友的话，姑且是没有的了，不过最近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可能我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吧。”
察觉到她对我释放出的暧昧氛围，心跳加速的我忍不住提高了语速。
“还没有，这样啊。”
听到我的回应，绫濑同学“松了一口气”的想法直接暴露到了脸上，随后她将左拳置于胸口之上，呼出一口浊气，右手在摆弄起自己的长发的同时，语调稍高的对我继续说道——
“村上同学，其实，我最近一个人搬到这边来住了，因为是一个人住，所以不会再也不会因为父母的工作问题就随便搬家，高中也已经转到这边的学校了，而且……”
“而且？”
“……而且我也没有男朋友。”
这已经是明示了吧。
表面假装平静，但心底却已经是欢呼雀跃，我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让苦涩的味道尽量压住快要忍不住勾起的嘴角。
“诶，这样啊，绫濑同学你真厉害啊，现在就选择一个人独立生活。”
“也没有村上同学你说的这么厉害啦，虽说是独居，但经济上还是靠父母的生活费，还碰上好多以前没有碰到过问题，每天都过得焦头烂额，而且一个人住，果然还是有点小寂寞，”她停顿了一小会，“那个，村上同学，这个暑假我能约你出来玩吗？”
太棒了！
时隔两年再会的暗恋对象居然主动向我示好，还要约我出去玩，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的剧情，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啊~突然感觉自己能理解那些暑假在大太阳底下挥洒汗水的人的想法了，说到暑假，那当然是和心爱的女孩子去泳池、去海边或者其他地方玩个痛快，等玩累了，太阳落山了，气氛到了的时候，两人便牵着手在夕阳底下含情脉脉的接吻，最后顺势把女孩带回家……
带回家。
家。
好似听到一声铃铛的响声，脑中陡然出现了侧躺在床上的金发身影。
这个家并非只属于我。
这个家是她最后的容身之处了。
沸腾的大脑立马冷却下来，延迟两年到来的欢欣也在瞬息间被平息下来，我能感受的到，自己那愉悦的表情正逐渐恢复平淡。
“不行……吗？”
看来我肉眼可见的态度变化引起了绫濑同学的不安。
“当然不是，绫濑同学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
话虽如此，我也做不到真正拒绝绫濑。
但这次我一定要顾及到她的想法。
“嗯，那就一言为定了！”
元气满满的做出宣告的绫濑同学，绽放出了幸福的笑容。

在那之后，我也没能读哪怕一页书，而是和绫濑同学聊了许久，当我们两人解散的时候，夕阳正在逐渐沉入远方的地平线之中。
离别时的她，一边朝我挥手，一边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搞得我害羞了好半天。
出门前用手机向修理公司发出了维修请求，收到了短信回复，说是明天就会派工作人员修理坏掉的空调。
回到家里，发现义妹还没有醒，我庆幸自己没有把温度调的太低，不然她就这样睡到现在肯定会感冒，同时，我也责备自己的迟钝，回家后才想起要给她盖上薄毯。
然后，我便回到客厅，直到她睡醒之前，都待在这个大蒸笼里。

间章

在初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拓斗君了。
在教室里的他，安静、内向、不起眼，但只要跟他好好沟通过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谈吐有修养，又十分体贴、温柔的人。
更重要的是，不像那些因为我的外貌就盲目附和我的人，拓斗君和我有着相同的爱好，而且还比我在这条爱好的道路上走得更久、更远，每次和他聊天我都能学到很多新东西。
在那段时间里，我被他超乎常人的热情所包围，沉重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愉快起来。
伴随着愉悦心情而来的，便是我对拓斗君的恋慕之情。
虽然在最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连续好几晚都在床上辗转反侧，但当我发现拓斗君也对我抱有同样的感情时，差点激动到在他旁边，在学校的图书室里蹦起来。
不过当天回家后，我扑到床上兴奋的打滚就是了。
拓斗君是一个敏感又害羞的男生，我也并不讨厌他的这一点，所以那时的我就暗自在心里做下决定，等到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到位的时候，我一定要鼓足勇气，主动对他表白。
可让我追悔莫及的是，我沉溺于和拓斗君之间的暧昧游戏，以可能被拒绝为借口，错过了很多次机会，没能敢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最后，老天爷向这样胆小的我降下的惩罚。
因为父母在工作上的调动，我搬家了，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可能再和拓斗君见面了，即便交换了联系方式，我也很清楚他是不会主动联系我的，而我又没办法一个人出远门，所以我和他的关系就这样被斩断了。
其实，会变成这样的结果，我在心底里也许早就隐隐的猜到了。
从我有记忆开始，便总是在不停的搬家，这导致我根本没办法长久的维持住一段友谊，让我变得习惯于和他人进行表面上的交往，以保护自己不受离别带来的伤害。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没有向拓斗君表白。
但在SNS上看到他发的高中入学照片之后，我那一度熄灭的恋慕之心便又再度熊熊燃起。
这一次，我不想再退让了。
我不能强迫自己割舍掉这份心意。
花费了老大的力气，还被要求要保持好成绩，但我终究还是说服了父母，让我回到了拓斗君所在的城市独自居住，而我又通过那张入学照片，找到了他就读的高中。
虽然没能转到同一个学校，但我还是时不时的会去拓斗君就读的高中附近寻觅他的踪迹，上个月追踪他的时候还差点被发现，之后一想到他特别爱看书，我还特意办了当地图书馆的卡，成为了图书馆的常客。
所以，我和他那天在图书馆的重逢，并不是什么奇妙巧合，而是精心安排下的必然结果。
所以，当我看到在放学路上和他举止亲密的那个金发女时，心里都在不停的滴血。
拓斗君，你不要被这个把头发染成金色的女人给骗了啊，我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根本就不喜欢你，我才是那个最喜欢你的人。
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你让给别人的。
只有我才有资格待在你身边。

十五

从那之后，我几乎每天都会出门跟绫濑同学见面。
考虑到高中生的经济能力不能支持我们玩个痛快，我和她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坐在图书馆里一起看书而已，但即便如此，我也感觉很满足，很开心。
和绫濑同学在一起的时间，很舒服、很惬意，虽然看书的喜好有所偏差，但她也很愿意接受我推荐给她的书目，在看完后也会跟我认真讨论书里的内容。
虽然每次见面时都有些尴尬，不过只要话题一打开，我们两个人便会一改最开始的拘谨态度，变得无话不说。
而且和以前那种一视同仁的待人友好不同，现在的我能明显感受到她向我发出的好意。
我该接受她吗？
按常理来说，像我这样的阴角，碰到这样一个聊得来，长相可爱，性格又好，还不断对我发出暗示的女孩，那真是倒贴还来不及，根本不用谈考虑不考虑的问题。
更何况，绫濑同学还是我的初恋。
可问题在于，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窄到名为“喜欢”的感情，一次只能同时分给一个人。
而那个人不是绫濑同学。
那一抹亮眼的金色，已经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永久的烙印，顺着我的血液流转至全身各处，再也没有遗忘的可能。
只不过是在逃避。
只不过是在寻找替代品。
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勇气再次直面这份感情。
无法忘记的话，就想办法把它覆盖掉吧。
“对不起，绫濑同学。”
在前往今天的会合地点的路上，我为自己的不堪而向绫濑同学道出了歉意。
今天的太阳也很大。
暑假已悠然度过一半，我也逐渐习惯了曝晒在阳光底下四处游走，而往日总是让我难以忍受的蝉鸣也变得可以接受起来。
不过人山人海什么的果然还是算了吧。
因为今天要去和绫濑同学一起去游泳，所以我们选择在车站前碰面，而这个时间点的车站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多。
“村上同学，这边！”
“抱歉，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没事啦，是我太期待了才忍不住提前出门，结果比预定时间早了好多。”
靠在墙边的绫濑同学一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就立马生动了起来，大声的向我打招呼，她到底是怎样从这么大的人流量里一眼锁定到我的？
“今天的绫濑同学也很漂亮呢。”
“诶？！”
“……谢谢你，早上我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
这么一说，今天的绫濑同学的确有些不大一样。
平日穿着较为朴素的她，今天手提着白色小包，穿上了一条有着典雅印花的粉色连衣裙，裙子的版型整体垂顺，但适当的束腰和荷叶边拼接的袖口又展现出她的苗条。
而开到恰到好处的位置的V领更是让人眼前一亮，锁骨和暴露度向下逐渐减少的雪白肌肤很好的冲淡了脖颈线条的突兀，而且为了进一步柔和脖颈线条的僵硬感，她还别出心裁的戴上了一串项链，尽力在视觉元素上减少空缺，达成和谐。
至于裙摆，则是止步于膝盖之上，露出了全部的小腿和一点点大腿，笔直匀称的腿部之下便是踩着白色高跟凉鞋的玉足，脚趾甲上也做了淡粉色的美甲。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之前绫濑同学给我留下的“清秀、安静”的印象形成了强烈对比，让我不禁感到有些心跳加速。
相比之下，她脸上依旧保持着淡雅风格的妆容反倒没那么有冲击力了。
“别总是盯着我看啦，我也会害羞的，看，电车快来了，我们先进站吧。”
她动作自然的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往检票口小步跑去。
手中传来微湿，温热，但又异常柔软的触感。
我盯着她秀丽的背影，鼻中不断传来好似花香般的香气，随后在她的牵引下半斜着身子，脚步不停的拿出了交通卡扫过检票口。
在这一刻，绫濑同学的身影在我眼前与那一晚的绘凛相重叠。
如果是绫濑的话，也许能……
啊。
脑中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冒出就被打断了。
在离我和绫濑同学走过的检票口的不远处，我的余光捕捉到了那一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金色亮光。
义妹今天早早的就出门了。
此刻的她，身边围着了七、八个打扮花哨，言笑自若的男男女女，而她看起来也还算勉强融入到了这些人之中。
绫濑同学只顾着拉着我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情况。
如果我没有产生错觉的话，义妹应该是发现了我的目光，并且顺着我的目光和我短暂的对视了一秒。
她看到我会绫濑同学牵着的手，会想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
但此时此刻，我却明白了为什么绫濑同学能在人群中一眼锁定到我。

……

电车上人满为患。
为了防止碰上不好的事情，我们移动到车厢的角落，由我用身体帮绫濑同学挡住来自其他人的肢体接触。
至于在电车上壁咚女生然后产生暧昧氛围这种剧情则根本没有发生，因为单单是抵抗人挤人的情况就已经让我心力憔悴，根本没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总之，在经历地狱般的电车之旅过后，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走下了电车。
和被挤得浑身是汗，头昏眼花的我比起来，绫濑同学的气色要好很多，只是有些微微脸红。
“村上同学，没问题吗，你脸色看起来有些差啊。”
“我没事，待会进水池里游几下就好了，不用担心我。”
虽然她嘴上回答着“那好吧”三个字，但还是拿出了手帕细心的替我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牵着的手也转换为抱住我的手臂，让走的摇摇晃晃的我不至于落后太多。
“泳装，真期待啊。”
“村上同学，H。”
她半红着脸这样回复道。

十六

“怎么……样？”
这就大出我所料了。
我原本以她会选露出度比较低的连体泳衣，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她，赫然穿着一套相当大胆的分体式的比基尼。
这套比基尼的上半部分，是一件亮灰色、带着荷叶边的胸衣，下半部分则是一条在侧面系带、有着热带阔叶树印花的泳裤，话说这种只要系带的结一松，就直接从身上掉下来了吧。
“不适合……吗？”
“啊，不，没有。”
你就是露出再害羞扭捏的表情我也不好评价啊！
说实话，我连把眼睛往哪放都不知道，更不清楚该怎么评价，因为我感觉不管说什么话都会往色色的方向发展。
此刻的她，长发已尽数收入泳帽，面部的清秀变得更加突出，而又因为穿着露出度极高的比基尼，几乎全身细若凝脂的皮肤都暴露在外，而且绫濑同学在胸部极其有存在感的同时，腰肢又如杨柳的枝条般轻盈苗条，再加上这双优美浑圆的修长玉腿……
欲望和清纯同时叠加在绫濑同学身上，真是——
“很适合你，真的，我都没想到你会选这么大胆的款式，有点被吓到了。”
在我的半身不争气的起反应之前，我抢先把话说了出来，然后左手不知所措的抓着后脑勺，偏过头去。
冷静！冷静！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大型水上乐园，在这里硬起来会出大问题的！
就在我尽力压制自己心中的邪念，保护作为人类最基本的尊严的关键时刻，绫濑同学便趁我不注意整个人贴了上来。
“拓斗君你个大色狼。”
完了。
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脑子被绫濑同学踮起脚来在耳边吹出的细语弄得一阵酥麻，血液也摆脱了控制，不断的向下方聚集。
“啊，绫濑同学，我……”
“没事的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男孩子不想让别人看到的对吧？”
“嗯，嗯。”
其实我最不想让看到的人就是你。
“所以，就让我来帮你吧——”
话音未落，绫濑同学便一把扑到了我身上，而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哈哈哈哈哈！”
埋在我胸口上的她发出了大声欢笑。
绫濑同学，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胆啊。
这是我坠入泳池溅起巨大水花，被“咕噜咕噜”声包围前的最后想法。
不过事实证明这个“最后想法”还是下的太草率了。
“绫濑同学，真的要玩这个吗？”
“你在说什么啊村上同学，我们排这么久的队不全是为了这个吗。”
在泳池里相互嬉闹了一通后，绫濑同学说想玩立在设施中央的高空滑梯。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可谁知道随着排队的队伍前进，这个滑梯的吓人程度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轮到我和绫濑同学的时候，从上往下看的高度已经让我感到害怕了。
“这位男朋友可不要辜负了女友的期待哟，在这里退缩会被人看不起的。”
拿着小型气垫的工作人员也跟着起哄了。
“好吧。”
我收回了朝水面投去的视线，咽了口唾液，抱着必死的决心坐上了气垫。
绫濑同学则跟在我身后，双腿夹住了我的身子。
“坐稳了，三，二，一。”
此后发生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唯一以记忆的形式留在我脑海的，便只有滑下来之后绫濑同学开心的笑声和兴奋的笑容。

……

玩完滑梯后没过多久，太阳便升到了一天中的最高点，而我和绫濑同学的肚子也不约而同的饿了起来。
绫濑同学可能上午闹得太疯了，爬出泳池坐上椅子之后就保持着一副很累的表情，所以我让她坐在那里休息一会，自己一个人来排队买午餐。
总感觉今天绫濑同学有点勉强自己。
在初中的时候她和我一样都是室内派，而再会之后也没见她提起过运动相关的事情，突然像今天早上这样闹腾的话，身体应该会有些吃不消的吧。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排在我前面的人越来越少，没过多久就轮到我点餐了。
然而站在灶台后的那个人却吓了我一跳。
“哟，客人要吃什……这不是拓斗吗！”
站在灶台后，穿着工作服，动作麻利的用铁铲翻炒炒饭和炒面的人，正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佐藤辉。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啊，佐藤，在打工吗，来两份炒面。”
“如你所见，绝赞打工中，两份炒面对吧。”
带着香味的白烟在炒面接触到铁板的瞬间喷涌而出。
“还有，‘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这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吧，你不是讨厌晒太阳，暑假从不出门的人吗，等等，两份炒面，你跟谁一起来的，绘凛酱吗？”
“不是啦，我在手机上不是跟你解释过我和雾岛同学的关系了吗，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了，那时候的事情只是冲昏了头脑而已。”
只是冲昏了头脑而已……吗，我还真是个说谎话面不改色的混蛋啊。
“我才不信呢，你们两个那把全班，不对，是把全校都闪瞎眼的恩爱，怎么可能只是一时的激情，而且你们现在是同居的义兄妹，那就更不可能关系变得冷淡或者分手吧。”
听到佐藤说的话，我只感觉心中一阵酸楚，口中无言以对。
注意到我没有回话，忙着炒面的佐藤抬头看了我一眼。
“不会吧我的好兄弟，你今天真不是跟绘凛酱一起来的吗，真可惜啊，我还想看她穿泳装的样子呢，那你今天是和一块来玩的，难道是别的女孩子？”
我的表情有暴露什么吗？
不知道。
但我姑且还是点头肯定了佐藤的疑问。
“那个我说啊……”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佐藤立马降了好几度。
“虽然我不知道拓斗你和雾岛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要是因为花心或者做了其他蠢事害她伤心的话，即便是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你应该是懂的吧？”
“嗯。”
佐藤从联谊会那天起就一直喜欢着我的义妹，这一点我已经听他在学校里和网络聊天时说过无数次了。
不仅如此，佐藤还是一个对待感情很认真，正义很强的人，在他眼里我这个“绘凛酱的男朋友”，如果真做了出轨之类的事情，恐怕会直接被他绝交吧。
“那个啊，我知道这话不该我说，但我最近也多少发现了你们两个人之间气氛的不对劲，如果真的不想继续下去的话，那至少跟雾岛同学好好的结束吧，至少不要在学校里表现出那种藕断丝连的样子了。”
她真是温柔啊。
明明是我主动提出停止的，她却顾忌着我的面子，在学校里还表现出一定程度的亲昵。
我欠她太多了。
“而且啊，最近雾岛同学好像被一群风评不太好的人缠上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保护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诶？
虽然佐藤的表情被炒面发出了白烟盖住，但我依旧能听出他的嗓音有变得沙哑。
而且，他说的事情，我也完全不知道——他一定比我更关注雾岛绘凛这个人吧。
“……因为我，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向她伸出援手，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在危难之时拉她一把，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作为恋人。”
佐藤低着头，熟练的把炒面铲进碗里，随后把装着两碗炒面的塑料袋怼到我脸上。
“请到那边去结账。”
带我取过塑料袋后，他已经转过身向后，朝店铺里面走去了。
“老板，我要换班！”
在我付完钱，准备再买两瓶饮料的时候，我听到了佐藤喊出的这句话。

间章

又被抛弃了。
被对方所索求，然后尽最大的能力去给予，而当对方发现状况不对或者产生厌恶感之后，就被干脆的甩开，留下我独自一人。
心中早有预料，我也很清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当我看见拓斗君和那个陌生的女孩牵着手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他只是我的哥哥，我的继兄，我无权干涉他的私生活。
在家里扮演义妹也好，在学校里扮演若即若离的情侣也好，只是因为受到了他的请求，只是因为不想辜负他人的期望。
只要不会破坏已有的请求与期望，我便无法拒绝他人，甚至会去主动揣测、迎合他人的期望，而这是让空无一物的我做出行动的唯一方法。
“他人”这一存在对我来说就好似无底深渊，一旦接触，我便会被其承载的想法所吞噬，在对方主动将我吐出来之前，我都没有逃脱的可能。
我知道，这样没主见的我会被人使唤来使唤去，会被当作垃圾箱，会被用作发泄的工具，而自己的心情也不会因此好起来。
在经历过几次类似的事件我，为了让自己不受到更多伤害，我便冰封了自己的心，只与他人进行最低限度的交往，这样一来，其他人便会认为我是个冷漠的人，不会主动对我提出请求。
这大概是唯一一件我为自己而主动做的事情。
当然，即便如此，也会有人突破这层脆弱的防护外壳，再次开启这悲剧循环。
比如他。
比如我眼前的这群人。
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拿到我的联系方式的，我也看得出他们不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我更清楚这些人一看便是风评不良的那一种类型。
但他们对我发出的邀请，所以我没办法拒绝。
我和拓斗君的特殊关系已经结束了，而这些人也不会影响到学校那边，所以没问题的。
所以此时此刻，在夜晚的KTV包厢里，即便他们偷偷把我点的饮料换成有酒精的种类，我也没有表示异议，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的把它们喝下去。
我就是这样的人。
被灌醉之后，意识模糊的我会被怎么样呢，虽然想想就让人觉得厌恶，但我肯定会在醉酒的情况下被侵犯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第二天醒来之后不会痛的要死，所以，没问题的。
胸口有点闷，心里感到莫名的烦躁。
糟糕，酒劲好像已经上来了，大脑变的迟钝起来。
我刚刚在想什么事来着？
为了自己而主动做过的事情？
好像不只有让自己变得冷漠这一件事。
不知为何，眼前灯光深沉的包厢逐渐变得虚幻，慢慢的和那一晚的记忆重叠到了一起。
啊，好像是同一家KTV来着。
那一晚，我抓起了一个男孩的手腕，蛮横的拽着他在夜幕笼罩的城市中四处游荡，最后在电车来临之前，在离别之际留给了他一个吻。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脑子里一片模糊，思考不出答案。
唯一只知道的，便只有那男孩，在第二天成为了我新的家人。
“……哥哥。”

十七

大概花了二十分钟，我才买好午餐，回到绫濑同学休息的位置。
然后就出现了俗套到不能俗套的一幕：绫濑同学被三个大学生模样的轻浮男人搭讪了。
“小妹妹，一个人吗，来陪大哥哥们一块玩吧。”
“是啊，这么好的天气一个人玩也太可惜了吧。”
“绝对会很开心的哦，费用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全出了。”
三个人把坐在座位上的绫濑同学团团围住，可绫濑同学只是一副倦怠的样子趴在桌子上，连抬头望他们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喂，你听到了吧，不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啊。”
大概是对绫濑同学不为所动的态度感到恼火，其中一个轻浮男抓住了绫濑同学的手臂，试图把她从座位上拖起来。
不好，必须得去阻止他。
“那个……”
把手中提着的袋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我向绫濑同学走去。
“你谁啊，要搭讪的话，我们可是先来的。”
抓住绫濑同学的手臂的轻浮男凶巴巴的回过了头盯着我。
“喂，大人说话小屁孩滚一边去，还是说，你是小妹妹的男朋友。”
“不会吧，这种不起眼的家伙怎么可能和这么可爱的女生交往啊，你可别乱开玩笑。”
这三个人说的你来我往，说话时还附带着夸张的肢体动作，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真烦啊，所以我才讨厌这种人。
“我是她的朋友，今天我和她一起来这里玩，请你们不要再纠缠她了。”
当我把话语气平稳的说出来后，我发现一直保持沉默的绫濑同学身子小幅度的颤动了一下。
“当真，就你也行？”
闻言，那轻浮男松开了手，面色不屑的转过身面对我。
“光凭你自己说可不算话啊，喂，小妹妹，他说他是你的男朋友，是这样一回事吗？”
“如果只是想来捣乱的话，我们可不会对他客气的啊。”
这帮家伙真是！
虽然我不擅长和异性接触，但这并不代表我完全不懂异性的想法，所以我知道这三个人是看准了我们两个人的气质和彼此之间的关系，特意说出这种话来为难绫濑同学。
假如绫濑同学中了套路，半天开不了口的话，那这三个人肯定会继续纠缠不休。
虽然我不是个懦弱的人，但我也的确不想和对方起冲突，想想，快想想有什么方法能把这三只害虫相对和平的赶走……
“他,他……”
终于抬起头来的绫濑同学，一脸困扰的表情，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加油啊，绫濑同学，你脑子不是很好吗，不要中了对方的圈套啊！
“他，他是什么啊，难道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吗？”
“说啊，不说我们揍他一拳也可以吗？”
“小兄弟，看来你的‘朋友’突然失忆了啊。”
啧。
映入眼帘的，是戏谑的表情和嘲弄的眼神，三个人明明已经确定我和绫濑同学的关系，知道搭讪没有结果，就转而通过这种方式来找乐子，真是一帮烂人。
烦闷和不悦让我不能再思考下去。
“你们差不多……”
正当我准备用强硬一点的手段把他们赶走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
“那边的客人，请不要再闹了，你们已经打扰到别人了。”
熟悉的嗓音从后面传来，让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去。
是穿着工作服的佐藤正从我来时的方向一路小跑过来。
“切，真扫兴。”
“算你运气好，小弟弟，好好享受小鬼的假期吧。”
“走了走了，就跟你们说不要找这种没料的小屁孩搭讪。”
三人见一副工作人员模样的佐藤正往这边赶来，就好像见了瘟神似的连忙走开，没有半点留念的样子。
“那些家伙，真让人火大啊。”
跑到我身旁的佐藤这样说道，很显然，他听到了这三个人低劣的发言。
“谢谢你，佐藤，帮大忙了。”
“小意思，这也算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还有，这就是跟你一起来的人吗？”
佐藤用审视的眼光观察着趴在桌子上的绫濑同学。
“没问题吧，绫濑同学，我来晚了，对不起。”
我坐到了绫濑同学的正对面，双手摆在桌子上。
“嗯，已经没事了，谢谢你，村上同学。”
“那就好，要吃午饭吗，我买了炒面和乌龙茶。”
说完，我就准备起身去拿放在另一张桌子上的袋子。
“别走！”
绫濑同学抓住了我的手。
涨红着脸趴在桌子上的绫濑同学，正用她那泛着光的湿润眸子注视着我，而我能读出在她眼神中的害怕与依赖。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就这样保持一会好吗，村上同学，今天早上我可能有些太得意忘形了，到了中午就开始晕乎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碰上了平时能轻松应付的搭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刚也没能帮上你的忙，我，我……”
“没事的，绫濑同学，你就这样继续休息吧。”
我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佐藤。
呀，不得了啊，这表情比我想得还要严肃认真。
虽然我和绫濑同学之间的氛围只停留在“暧昧”的阶段，但在佐藤眼里看来我这已经和出轨没什么差别了吧，不过看到这副表情之后，我也能确定佐藤这家伙对我的义妹的确是认真的。
如果交给佐藤的话，也不是不行吧？
当这个想法跳出来的一刻，我就被“自己会有这种想法”的这一现实吓一跳，脑子里立刻分成一白一黑两大阵营。
不用多说，不想交给佐藤，或者说不想把义妹交给任何人的阵营只花了不到五秒便大获全胜，至于这一方是黑色还是白色……
我只知道有这种想法的我，十分的丑陋。
“佐藤，能稍微帮一下忙吗。”
我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桌子。
“可以。”
佐藤把袋子拿了过来，随后坐到了我旁边。
“那个，绫濑同学是吧，我叫佐藤辉，是拓斗在学校里的死党，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我叫绫濑沙希，请多指教，还有，刚才谢谢了。”
绫濑同学嘟着嘴有些不满的回应道。
等吃完午饭，绫濑同学恢复精神后，佐藤说自己换班了，下午都在泳池这边工作，就这样顺其自然的加入了我和绫濑同学。
虽然绫濑同学最开始还有有些闹别捏，但由于佐藤这家伙在玩水这方面意外的懂得很多，所以很快就逗乐了绫濑同学，我们三个人就这样一直适度的、开心的玩过了整个下午。
说实话，我很担心佐藤会因为我出轨，或者绫濑同学因为佐藤打扰了我和她的约会，在我们三个人之间闹出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
大概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我和绫濑同学才走出这个大型水上乐园，而佐藤虽然也快下班了，但他说今天还有事，就没有跟我们一块走。
“今天真开心啊。”
“是啊，好久都没有玩水玩的这么尽兴了。”
太阳一到了夏天就格外的倔强，不像在其他季节的这个时间点已逐渐下落，而是继续高挂在空中，满不在乎的释放着热量拷打人们。
换句话说，也就是现在时间还早。
“呐，村上同学，要不要再到周围去逛逛？”
“诶？”
本来已经打算回家的我，听到绫濑同学这么一说，陷入了短暂的错愕。
不过反正今天家长都上班，义妹早上也说了要晚点回家，那我不回去也无所谓吧。
“不行吗？”
“没这回事，当然可以，不过这一带我不太熟，该去哪里呢？”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之后，满怀期待的望着我的绫濑同学笑得更开心了。
但如果她知道了我以前来过这边一次，而且那一次还正好是我和义妹相遇的那一晚，恐怕就不会这么高兴了。

牵着我的手，拉着我到处逛的绫濑同学，似乎对这片地区很熟悉的样子。
大型商场，网红店，热门饮品，没有半点迷茫，她就这样带着我有条不紊的把这片地区值得一逛的地方都逛了个遍，而跟在后面负责提东西的我倒也没什么怨言。
陪女孩子逛街嘛，这个我最懂了，毕竟我也经常被母亲强行拉出去陪她买东西。
只不过中午有过不舒服，下午又放肆的玩了一下午的绫濑同学，居然能就这样和我一块逛到太阳下山，逛到街边的路灯亮起，这就超出我的预料了。
或者说，正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她今天才能这般精力充沛吗？
在一家家庭餐厅吃完晚饭后，我被自己得出如此自我意识过剩的结论给恶心到了。
夜色之下，人头涌动，灯火交错，两人牵着的手已经有些黏糊糊的了，但出人意料没有让人感到厌恶，反倒觉得有些舒适、安心。
我和她走到一个喷泉广场前，停下了脚步。
绫濑同学……沙希，她转身面对着我。
四周的灯光不安分的在她绰约多姿的身上跳动着，造就了一种朦胧迷幻的美感，她那满是情意的眸子张的极大，与我四目相对，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又别开了目光，手指也不安分的玩弄着发梢。
不知道因为灯光还是别的原因，她的脸看起来微微泛红。
牵着的手，此刻化作两人之间无声交流的桥梁，而交流所用的语言，便是双方逐渐升高的体温。
这种感觉，总觉得撩动了心中的某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呢？
是“喜欢”吗？
我不知道。
“村……拓斗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吗？”
终于，她开口了，朱唇微启，贝齿半露，嗓音虽沙哑，却又清脆似鸟鸣。
“嗯，是在学校的图书室里对吧。”
我当然还记得。
在放学之后的图书室里，夕阳从窗外斜射进来，我和她的手因为想要拿到同一本书而触碰到，就是这样俗套的情节。
我记得当时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虽然刚开始没有太多的感觉，但从那天开始，随着和拓斗君交流的次数变多了之后，我才发现拓斗君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拓斗君和我有着同样的兴趣，是真心的想与我对话、想要了解我，而我也慢慢的被拓斗君的这份热情给打动了。”
好似摄像头的缩焦般，楼房、行人、喷泉，这些外物在我的视线所容纳的世界里依次消失，很快，我那缩小至针尖般的视野里，最后只剩下沙希一人在闪闪发光。
我好像变回了初中的我，眼里只容得下沙希，她的存在于我的世界中无限放大。
眼前的沙希也与初中时的她相重叠。
“再后来，我发现拓斗君是个十分温柔，体贴的男生，虽然有时候会害羞，会变得很被动，但我并不讨厌这一点，反倒还暗自里感到庆幸，因为这样你的优点就不会暴露给其他的女生，而同样害羞的我也能留出足够的时间来做准备。”
她的语速并不是很快，声调也很平缓，但在这说些话时，她胸膛的起伏却格外的大。
而且明明是在闹市，但除了她的嗓音之外，我甚至感觉自己能听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并且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在初中的时候，害羞的我直到最后都没有做好准备，让我在这两年里的每天都在后悔，而现在，我和拓斗君再次相遇了，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而我也不想辜负命运给我的第二次机会。”
要来了。
她的声音在逐渐加大。
“拓斗君，我喜……”
铃铃铃铃铃！
手机闹铃的响声，如同一鼎立于高山古寺中的大钟被敲响，瞬息间便打断了我的万千思绪，将我拉回现实，也打断了沙希的表白。
喷泉、行人、楼房依次出现，四周也变得一片嘈杂。
“那个……你还是先看吧。”
眼眶里有什么即将满溢而出的她，玉手一只半遮住脸，别过头去。
我连忙掏出手机，却发现电话已经挂掉了，而未接来电显示的名字却是此刻最不应该出现的人。
雾岛绘凛。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
内心出现了动摇。
我赶紧摇摇头，斩断杂念，准备把手机放回裤袋里，就在这时，手机再次振动，屏幕也亮了起来。
这次不是电话，而是讯息。
发信人依旧是雾岛绘凛。
但讯息的内容让我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救救我。”
发来的短讯里便只有这简短的三个字。
我瞬间做下了决断。
“对不起。”
我挣开了沙希握住我的手，转身欲跑。
“不要走！”
沙希那发烫的手再次抓了上来，而这一次，她抓的是我的手腕。
“是那个金发的女孩子吗？”
颤抖着的声音询问着我，同时也让我的心颤抖了一下。
她为什么会知道绘凛的事？
没时间去搞清这些事情了。
“对不起。”
我不置可否，另一只手温柔的将沙希握住我手腕的手分离，完全转过身去。
在做出决断的那一刻之后，我便没有再看过沙希的脸，我也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我还能不能正视她的存在，或者说，她还会愿意接纳我吗？
但比起这些问题，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此刻，唯有跑起来。

间章

回拨的电话的没有接通，发短讯也没有标注已读，而她今天也没有告诉我她的行程。
可我依旧在闷热的夏夜中疾驰着，坚持着，相信着，期待着她的身影在我的眼前出现。
此刻我所竭力奔向的地方，是我和她初见的那家KTV。
明明没有收到除了“救救我”以外的消息，但我还是毅然决然的朝那个方向进发。
我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也是近乎狂教徒一般的盲信。
我在赌我和她的心意在最初的那一晚或许有所相通，我想相信那三个字中她对我传递过来的信赖。
因为除此之外，我已别无他法。
“最近雾岛同学好像被一群风评不太好的人缠上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保护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中午佐藤对我说的话再次从耳边响起。
是啊，我真傻，真的，如果我能哪怕再多关心她一丁点，而不是强迫自己对她置若罔闻，把所有感情憋在心中，恐怕就不会沦落到要去赌“两人心意相通”的这种局面，而是能出手阻止她和那些人来往吧。
我突然又想起了今天早上和她对视的那一瞬间。
向我射来的眼神，平静，空洞，不带半点感情，让人琢磨不透。
我们两个人之间真的还存在信赖吗？
如果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的话，如果她根本不在那里的话，我要怎么办呢？
恐惧，如附骨之俎，从脊梁深处爬起，让我看到了一幅幅可怕的画面，让浑身发烫的我感受到了令人心颤的寒意。
但即便如此，她也依旧选择了向我求助，对我说出了“救救我”。
所以我必须相信，也只能选择相信。
在心底里，我双手合十，万分虔诚的这样祈祷着。

十八

心脏快要跳到炸裂，呼吸也变得紊乱不堪，肺叶与双腿正在用疼痛来向我发出哀嚎。
全身都被汗液浸透。
保持着这样狼狈不堪的状态，大概跑了有十多分钟后，在我一片模糊的视线中，终于看见那块熟悉而又陌生的招牌。
等着我。
无视站在柜台后的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双腿已经发软的我扶着墙跌跌撞撞冲进那个仅来过一次的包厢。
包厢内寂静无声，空无一人，仅有令人绝望的黑暗盘踞其中。
我如堕冰窟，呆站在原地，仅有双眼止不住的睁大。
不在这里。
明明此刻身体最需要的便是空气，但我的胸口却好像被压上一口大石，无论再怎么用力呼吸，都吸不进半点氧气滋润干枯的肺部。
难道到此为止了吗，不，不可能，一定还有希望，还有方法，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思考……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我试图通过调整呼吸来让自己恢复正常，而正是这一举动，让焦躁不安我的稍稍放松，让我注意到了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被下意识忽略的细节。
烟草和酒精的气味，顺着气流涌进我的鼻腔，还没有完全在包厢中散去。
那就意味着他们是在不久之前离开的。
“那个，这位客人……”
“这个包厢的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往哪个方向走了！”
“诶，诶……大概二十分钟之前吧，至于方向，我没注意。”
“切！”
粗暴的向前来查看情况的工作人员问了问题，随后又粗暴的中断了对话，再次迈开腿向外跑去。
二十分钟，不知去向，我知道，希望渺茫。
跑出店外，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张望，试图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她的去向。
虽然希望渺茫，虽然只是执念，虽然已迷失方向，但我还是在努力，在拼命，以今生最大的渴望，在涌动的人潮中去捕捉那一抹金色，去抓住她留下的痕迹。
我绝对，绝对，不要抛弃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了。
然后，奇迹发生了。
在马路对面，有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用手臂架着了一个穿着长袖白衬衫、西装阔腿裤的女孩。
没有看错的可能。
“把你们的脏手拿开啊！！！”
我喊出平生最大的音量，而本已发软的双腿突然又灌满了动力，让我能用壮烈的气势朝人群中那一抹闪耀的金色冲去。
一秒，或者五秒，也可能是十秒，在我如同战场中厮杀一般的冲锋面前，所有行人和车辆都好似化作空气，下意识地为我让出了一条路，让我能畅通无阻的冲过马路，直达我的目标。
脑子里回响着“嘭”的一声，我以同归于尽的气势将全身的体重都撞向其中一人，并且在撞到那人的瞬间，就用双手将中间柔软纤细的身躯拥入怀中，随后四个人一起向地下倒去。
“痛痛痛痛，搞什么鬼啊！”
“真疼啊，你眼睛不看路的吗！”
“……”
或许是过于疲惫的身体已经变得麻木，感觉不到疼痛了，在地上帮绘凛当肉垫的我并没有感到多少不适，也没有像那两个男人一样半坐在地上抚摸着刮蹭到的地方大声抱怨，只是默默的，竭尽全力的，抱着绘凛一点一点的向前拖动着身体，拉开她和这些人距离，然后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我，将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绘凛拥紧，用此生最凶恶、最仇恨的眼神，紧盯着地上面色窘迫的两人。
“喂喂，你谁啊，为什么要抱我的女人啊！”
“你要赔偿，赔偿啊，我现在全身都感觉超痛的——啧，今天怎么这么多事，先是被人拦住，现在又被人从后面撞了。”
我几乎没有听这两人的说的话，将所有精力都用于安抚自己沸腾的大脑和已经炸开锅的心脏，逼迫自己从满腔热血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尽快思考下来的对策。
只靠身体去行动，可解决不了接下来的问题。
不过，这两个人的话里也有让我在意的内容。
在我拿出装在裤袋里的手机的同时，我的视线也从左到右将四周依次扫过，我发现，就在不远处，有几个看起来和正在从地上站起的两人散发着同样气氛的家伙，其中有男有女，正气势汹汹的围一个人，手里的动作和嘴巴都动个不停。
至于被他们围着的那个人，因为角度问题刚好被挡住，所以我刚好看不到那个人的脸。
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围着的那个人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可能是错觉吧，现在不是关心这些问题的时候。
此刻，面前的两人已经完全站了起来，凭借着疼痛、疑惑、恼火，以及平日里积攒的不良脾性，现在的两人无论是表情还是气势都凶恶到了极点，哪怕是下一秒他们二话不说就向我抡起拳头，我都不会感到奇怪。
但这里不是空无一人的小巷，而是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大街，对于诉诸于暴力这件事他们肯定会有所顾忌，但即便他们真的准备跟我打架，我也会抱着被痛扁一顿的决心和他们干到底。
“喂，你谁啊，只会当哑巴吗，倒是说一句话啊！”
“你小子到底想做什么啊？”
或许是碍于周边愈聚愈多的围观群众，那两个人并没有选择直接对我动手动脚，而是用强横的语气对我发出逼问，而我同时也感受到，他们那下流而刺眼的视线并没有直接射向我，而是更多的朝我怀中的绘凛射来。
我将身子稍稍望侧偏，尽量让自己挡下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这时，我才注意到绘凛身上正散发着烟草和酒精的臭味。
她被玷污了，这是我的错，我在心里不讲道理的定下了这个结论。
所以，我要补救这一切，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倒是想问你们两个，这样架着……一个醉酒的女孩子是想……干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连气都喘不赢得我会这样光明正大的反问回去，那两个人愣了半秒，下意识地相互对视，随后又继续向我发难。
“要你多管闲事啊，小鬼，快放开我的女人，不然我要动手了。”
“是啊，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们今天可是一起出来玩的同伴，她喝醉了，我们两个扛着她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说完，这两人便一前一后，咄咄逼人的向我靠近，大有抢人的态势。
“哦~”
我故意把声音拉的很长。
“所以你们两个承认喝酒的事情了吗，不过你们两个……包括我怀中的这个女孩，看起来都是高中生吧，高中生大摇大摆……的在对面的KTV里喝醉后跑到大街上瞎晃悠，不是相当糟糕……的事情吗？”
身体依旧很疲惫，缺氧带来的胸闷和头昏也没有消退，但不知为何，我的大脑却随着话语越说越清明，思绪条理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变得和今天中午沙希被搭讪时的那般迟滞完全不一样。
是出于对亲人的保护，还是说有更多其他的理由呢？
我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
随着我用夸张的音量和上气不接下气的嗓子把刚刚的话喊出，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然后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高瘦男性从人群挤出，插到了我和快要喷出火来的两人之间。
“三位客人，请不要再吵了，你们已经影响到街上的其他人了！”
高瘦男性得语气很焦急，额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表情也略显慌张。
虽然最开始我还不太懂他为什么要来当和事佬，不过当我看清他身上穿着的KTV工作制服之后，我就立刻明白了他选择在此刻出场的理由。
给高中生提供含酒精饮品，这种事情要是暴露了的话可是要倒大霉的。
而他应该是店长或者领班之类的人吧，因为担的责任最大，所以也才会这么急。
没想到拿来恫吓那两人的话居然有了意外收获。
“喂！这位客人……”
男人将嗓音掐的又尖又细，一只手张开虚掩再嘴前，然后和我说起悄悄话。
“我不知道你和这些人有什么纠葛，但还是请你放过本店吧，而且我刚刚也听员工说了，这些人是从另一个包厢里走出来的啊，不是你要找的人！”
“哦，这样啊。”
原来不是那个包厢吗，怪不得还留在这附近。
失落和庆幸同时在我的心中升起，达成微妙的平衡，催促着我继续开口说话。
“那你就更应该配合我，把这场闹剧摆平，懂了吗？”
我向他递去不容置疑的眼神，而他一副说什么的表情却又半天没说出口，最后还是双眉紧皱，轻叹一口气，转过身去拦在了我和那两人之间。
有了成年人的介入，这下安全系数大大提升了。
“喂，我要把我们晾在一边啊，小鬼！”
“大叔你什么意思啊！”
失去了暴力的威胁，此刻这两人在我眼里与两条咸鱼别无二致。
怀中传来的触感和体温，化作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我的胸膛。
“既然你们两个这么着急的话，那我们就还是先把酒的事情放到一边，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吧——你们两个想对这个女孩干什么。”
“啰嗦，我们要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对啊，她愿意在变成这样之后让我们带她走，不就代表同意我们了？”
好，两人的反应都如我所预料。
“不关我的事？她同意你们两个了？你们两个明明是人，为什么却张了只会说鬼话的嘴，那好啊，我问你们，如果和我没关系，如果她真的同意你们了，那为什么她会发这条讯息给我！”
不同于先前刻意高扬的嗓音，此刻我的声音浑厚、低沉，又格外的铿锵有力，足以让周边所以的人都感受到在我体内奔涌着的愤怒。
“雾岛XX：救救我。”
我先前特意截图，把她的名字打上了马赛克。
我将一直紧握手机的左手伸直，刻意将点亮的屏幕以从左到右的方向展示给在场的所有人观看，而右手则将怀里的绘凛揽的更紧。
“请不要拍照，这样会对本店的客人造成困扰的！”
见不少人拿起手机开始拍摄，高瘦男人连忙挡在我身前，拦住了大部分镜头的窥探，而我索性也大喊了几声，再加上那两个人看起来很有气势的威吓，这才止住拍摄的热潮。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围观人群之中顿时响起一阵非议，将尖锐的目光疯狂的朝我们射来。
然而这些非议和目光最多的不是朝向引起这一切的我，而是朝向绘凛和那两个人。
准确的来说，绘凛才是被主攻的一方。
真是可悲啊。
我低头看了绘凛一眼，她依旧只是睡着似的被我拥在怀中，凭借本能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对外界的嘈杂没有半点反应。
这样也好。
“呃……这是你临时搞出来的假讯息吧，我可不记得她有做过这种事情！”
“对，对啊，她都同意我们了的！”
好，这些被酒精和玩乐掏空脑子的家伙已经慌了神，接下来只要乘胜追击就行了。
“假消息？不要把你自己卑劣的想法套到我身上，我现在十分怀疑你们两个是准备在把她灌醉后，强行侵犯她，而且我有资格这样怀疑。”
在说出这般爆炸性的言论后，人群里更是炸开了锅，愈发增多的围观视线和碎碎念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我就在这种类似于自爆的氛围下，拨打了绘凛的电话。
铃铃铃铃铃铃。
我将自己的手机放回原位，然后不假思索的从绘凛右腿裤子上的口袋里拿出了她的手机。
我已经记住她放手机的习惯了，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件事。
即便刻意去躲避她，也会因为朝夕相处而记住对方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家人。
不过这样，就能确定我和她的关系，一锤定音了吧。
我故计重施，将绘凛的手机展示给所有人看，然而这一次周边的人群中并没有爆出更大的响声，而是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回事？
心里咯噔一下，我带着“可能搞砸了”的心情，把手机屏幕朝我的方向转了过来。
如我担心的那样，手机上面显示的来电人并不是我的全名，也不是单姓或者单名。
哥哥。
显示在屏幕上的两个字，让我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我知道，我们两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兄妹，这也是其他人会沉默的原因。
但她真的把我当作她的哥哥了吗？
在我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后，她真的还愿意把我当作她的兄长吗？
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好似一朵蒲公英，被“哥哥”这简单的两个字给我心里带来的风暴吹散开来，浸入我全身各处。
但现在还不是沉浸在感情漩涡里的时候。
“看到了吧，我是她的兄长，我收到了她的求救，而你们两个就是心怀不轨的坏人，所以这件事不但跟我有关，我还必须要管，我必须要阻止你们两个玷污我宝贵的妹妹。”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我给事情敲下了定论。
我突然感觉到怀里的绘凛轻轻颤动了一下。
“啧，什么有求必应的女人啊，这不是在耍我吗……”
“我可从没有听说过她有个哥哥啊……”
果然，看到了决定性的证据后，无法使用暴力的两人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嘴里念着垃圾话低着头就灰溜溜的走了，而不远处的那几个同伴看见这两个人的样子，便也没多说什么就跟着他两一块走了。
那个拦住他们的、看着有些眼熟的人，好像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而一直充当我的保镖的高瘦男人，则是满脸不爽、难堪的转过身来，但又不得不做出讨好表情对我说了几句好话，不过见我没有回应，他也低着头回到店里去了。
自此，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赢了。
明面上看是我靠口才和证据把那些对绘凛图谋不轨的人赶跑了，但实际上却是靠着人的目光和琐碎议论，通过向“他人”曝光事件这种近似于自爆的方法，让这些臭虫遭受来自社会的压力，最终选择主动放弃，这才让我“捡”到了胜利。
这是利用我们这可悲的国民性，打出的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七伤拳。
但这也是情急之下我能想出的唯一方法了。
好歹把事情解决了，没有辜负这些年来我读过的，已经把我房间都塞满的书。
在对峙的全过程中，我都有注意让绘凛的脸埋在我的胸口前，不让其他人看到，最大程度的保护她。
不过如果真的有人以我为线索找上门来，那就由我来把他们全部挡下吧。
我做出了这样天真、幼稚，但又绝不妥协的决定。
虽然之后还有不少问题要处理，但至少现在事情已经告了一段落，我那颗悬在心中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精神一松懈下来，疲惫和疼痛便加倍的爆发出来。
先前的夺命狂奔，还有那一次使出全力的冲撞和摔倒，再加上刚刚绞尽脑汁想出的办法，此刻我的体力和脑力都严重透支了。
但就像我先前说的，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我还有事要做。
我忍着全身的疲劳与痛感，转身将绘凛背起，向最近的车站走去。
这一段的路，几乎就是我和绘凛相遇那晚的路线的翻版。
景观鱼商店，地区吉祥物，神社，牛丼饭连锁店……
一路走来，虽然劳累已经沉重到刻进了骨子里，但我还是咬牙坚持，走着走着，居然感觉莫名的温暖。
那温暖源自我背上纤细瘦弱的她，从背后顺着我的脊梁而下，灌入了我的脚底，又沿着地面不断向前延伸，支撑着我继续走下去。
而我就这样背着失去意识的绘凛时走时停，不知道花了多久时间才磕磕绊绊的来到车站，又花了老大力气才成功进站。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绘凛才终于清醒了一点，在我的背后闹出了些动静。
“妈……妈”
被我用右肩膀托着下巴的她，迷迷糊糊的在我耳边这样轻声呢喃道。
苦涩和心酸旋即在我的心中飞起。
在绘凛的心里，母亲是这样值得依赖的对象啊。
“是哥哥哦。”
但我不是她的母亲，也不能成为她的监护人，因为我是绘凛的继兄，是她的哥哥。
所以我语气轻柔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啊，是哥哥……吗？”
“嗯，是你的哥哥。”
我没有回头看她，但我能从她模糊的嗓音中听出困惑与惊讶。
“为什么……会……明明我……呜呜……”
可能是酒精的影响，绘凛的口中根本组织不出一个结构完整的句子，到最后口中发出的干脆变成了没有意义的音节。
“因为我是你的哥哥，我来接你回家了，绘凛。”
所以，就让我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来替她把话说完就行了。
电车，正在接近，我为了躲避耀眼的车灯，脖子不自觉地往右转去。
“谢谢你，哥哥。”
然后我为之一怔，全身都被从右侧脸颊传来的柔软触感所震慑。
绘凛，用她那被汗液和酒精饮料弄花的嘴唇，轻柔的吻了我那沾上灰尘、已被油汗覆盖的脸颊。
我们的外表，是如此的狼狈，如此的不堪。
但此刻，我们那不仅仅在物理意义上紧紧相贴的心，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连接到了一起，让我们彼此空洞枯萎的心里，绽放出无比美丽的色彩。

间章

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有一个只有天使从天空中坠下，正好落在困住我的山谷之中。
我找到了那个天使，却发现他那对圣洁无暇的翅膀，不仅已沾满污泥，而且还折断了一半。
我为沦落到这般地步的天使感到悲伤。
可天使不但没有伤心，反倒还绽放出发自心底的笑容。
他说，自己虽然坠落凡间，失去了丰满的羽翼，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再是个天使。
他还说，天使的使命就是引领像我这样迷失的灵魂走出困境，所以遇到我某种意义上对他来说其实是命中注定的幸运。
说完，他便将那尚且完好的半边羽翼送给了我。
只要我努力的练习扇动这半边翅膀，那么终于一天我们便能肩并肩一起翱翔于天空，天使对我许下了这样的承诺。
飞翔，多么浪漫啊，这对于一直困在山谷中，连天空都没有真正看清楚过的我来说是从来不敢奢想的事情。
我想飞。
于是在天使的指导下，我开始没日没夜的练习扇动我的翅膀，当我饿了，天使会准备好食物和我一同吃饭，当我失败时，天使会在一旁微笑着鼓励我，而在我结束一天的训练，准备睡觉时，天使则会跟我讲那些天空之上发生的故事。
啊，我多么想和他一同翱翔在那云端之上啊。
梦境就此中断。
“咕呜……”
头好痛，身体好沉重，而且还感觉视野的高度和移动的重心都和平时有微妙的不同。
四周，一片寂静，除了路灯之外没有其余多余的亮光，街上也没有其他行人。
身体，好热，好温暖。
“醒了吗，绘凛，刚刚你在电车上又睡着了，再坚持下，马上就到家了。”
拓斗君……哥哥的温柔但又疲惫的嗓音从左侧传来。
支离破碎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慢慢翻涌出来。
哥哥，他收到了我的求救，抛开了今早的那个和他握着手的女孩子，冒着很大的危险冲过来救了我。
会知道这种事情，是因为浑身湿透的哥哥的汗味中，夹杂着一丝不属于我的、只有女孩子才会有的特殊香气。
察觉到这点的我，心底有些生气，但又同时感到开心。
生气是因为他为了如此不堪的我，做出了让那个女孩受伤的举动，开心则同样是因为他为了这般不像样的我，拼尽全力，甚至不惜背弃了今天的约会对象。
不过他说我在电车上又睡着了，那意思是我在中途有恢复清醒吗？
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呢？
不行，有关于醉酒后的记忆都很模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注意一下，我要把你往上抬一点。”
“诶——”
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便被往上掂了两下。
就像好短暂的飞起来了一样。
可他并不是梦里的天使呢。
汗涔涔的脸上不仅牙关咬紧，还沾上了灰尘，托着我的手臂和肩膀也在抖个不停，背着我走的脚步好像也不太稳了，让人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但这样就好，不如说这样才好。
正因为不是只在梦中出现的天使，而是现实中和我一样满身污泥、枯萎干涸的哥哥，此刻我们的身体才能紧密相贴，以体温交换思绪，聆听彼此紊乱的心跳与呼吸。
啊，虽然哪怕只有一秒，他也让我体会到了飞翔是何种滋味。
脑袋依旧好痛，身体还是很沉重，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轻飘飘的。
但……这还不够。
我想要的，并不是独自一人享受飞翔，而是并肩乘于云端之上。
所以，就从现在开始吧。
轻柔的，慢慢的，用自己被酒精摧残到沙哑的嗓音，不厌其烦的重复。
“哥哥。”
“嗯？”
“哥哥。”
“怎么了？”
“哥哥。”
“……”
“哥哥。”
“嗯。”
“哥哥……”
重复到把这一切都深深的刻印到彼此相贴的心中。
重复到残破不堪的我们，生出全新的洁白羽翼。
重复到我们并肩乘于云端之上的那一天。
冷清的街道，好似幽深山谷，不断回荡着我的轻声呼唤。
而我在心底，无比渴求的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十九

好在现在是暑假，我才有富余的时间去处理这些麻烦事情。
那天将绘凛背回家后，我几乎快要累垮了，还没来得及脱鞋便面朝前倒在了玄关。
幸好绘凛没有因此而受伤。
把筋疲力尽的我和酩酊大醉的绘凛拖进浴室，抱回房间的人是下班回来的母亲和继父，虽然吓了他们一大跳，第二天也花了老大的力气去解释，但终究还是让作为家长的两人搞清楚了情况。
然后，我们选择了报警，这也和我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伤害绘凛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那天晚上对峙时，我拿出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打开了录音功能，虽然录音录下来的声音很杂乱，但关键的“酒精”、“灌醉”等字眼，以及他们有图谋不轨的想法的事实，全都在录音里比较清晰的记录了下来。
警察的行动很迅速，在把涉事的不良少年和ktv经营者找来之后，还找到了几位目击者，而在录音和目击者的双重证据之下，百口莫辩的他们也只好乖乖认错，接受惩处。
没有人会知道，当拿着罚单和停业整改令的ktv经营者和被愤怒的父母撵着走的不良少年，一起向我递来敢怒不敢言的幽怨眼神时，我的心情究竟有多么舒畅。
总之，这样一来绘凛的身边会清净不少吧，至少近期应该不会有人再来骚扰她了。
现在的绘凛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甘愿为她拼命的兄长，更有一个十分有魄力的家庭。
这样的说法，应该很快会随着不良少年的交友网散播出去吧。
为什么绘凛的父亲在过去没做到这些事呢？
不过，在我心里揣摩这样一个小疙瘩的时候，我们十分有魄力的家庭，也给本次事件的受害者，绘凛，降下了名为“禁足在家”的惩罚。
在暑假余下的日子里，必须要有继父或者母亲一人在场，绘凛才能出门，连身为哥哥的我都没法带她出门。
或者说，正因为我是她的哥哥，才不准我和她单独出门。
不过，家里并没有禁止她和我独处一室。
虽然继父对此颇有微词，但在母亲的劝说下，他还是捏着鼻子勉强同意了这一点。
“如果你们两个又像以前那样做出了越界的事情，那就准备分开住吧。”
这是继父对我和绘凛开出的条件，也是向我们作出的警告。
我们已经分手过一次了，而对于这个新生的重组家庭，继兄妹之间恋爱的反反复复很显然是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无论是我还是绘凛，对此都心知肚明。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拓斗君，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继父这样说着，向我深深的鞠了一躬，让我受宠若惊。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日子，我的房间里多了一位常客。
我的义妹，雾岛绘凛。
但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现在还不是沉溺于和义妹整天黏在一起的生活的时候。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过了好几天，沙希才重新联络我，约我到附近的大型公园见面。
怕绘凛一个人在家感到寂寞，先前我主动向她说出了今天要出门的打算，并且保证很快就回来。
我本以为她会闹别捏，但绘凛却出人意料的看得很开。
“是那天那个女孩子吧，哥哥把她一个人抛下来救我了吧，去吧，哥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怪你的。”
烈日炎炎，下午的暑气夹杂着虫鸣一股脑的向我冲来。
虽然在抛下她后的第二天清早我就给她发了消息道歉，还有尝试给她打过电话，但她都没有回应我。
果然是生气了吧，不生气才奇怪。
表白被电话中断，而对方为了别的女生就这样抛下她一个人跑开了，做出这样恶劣的事情，其实我都做好被她绝交的准备了。
她会怎么想这件事，怎么想我这个人呢？
心中怀着种种忐忑不安，快被太阳烤熟的我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她就站在公园门口的树荫下等着我。
一袭纯白连衣裙，纤细的手指抚在头顶草帽的帽檐上，眺望远方似的正看着什么。
微风吹拂，纯白的连衣裙轻舞飞扬，头顶的草帽也有了风做的翅膀般几乎飞去。
为了躲避调皮的风，她稍稍偏过头，往帽檐施加的力气也变得更大，而正是这两个动作，让她的视线朝向了不远处的我。
四目相对。
“呀，拓斗君，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沙希。”
仅仅是不到几秒的对视，便让我几乎失去继续下去的勇气。
悲伤，困惑，愤怒，爱慕，以及更多复杂的情绪凝聚于她的眼神之中，表现在她的表情之上，并与她靓丽清纯的外表与打扮形成强烈对比，让作为始作俑者的我心底生出几乎快要将理性吞噬的罪恶感。
不行，不能逃避，我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强行压住心中的动摇，我深吸一口气，向树荫底下的沙希走去。
毫无疑问，先前我自以为狭窄的心，已经被沙希满溢着爱慕和勇气的告白，强行撑开了。
其最好的证明就是我开始叫她的名字了。
对绘凛，那是混杂着欲望与亲情，一见钟情与朝夕相处的沉重感情。
对沙希，则是旧情难忘与热情似火，夹杂着怀念和未知的奇妙感情。
在这些天里，一到夜深人静之时，我的脑中不断的重复播放着那天沙希对我告白画面。
假使，那天向我发出求助的人是沙希，而站在我眼前的人是绘凛，我会怎么做呢？
虽然对于绘凛的思念在此刻隐隐压过沙希一头，但如果是“求救”这种场景的话，我不敢打包票我能狠心抛下沙希不管。
我甚至对自己生出可能抛下沙希不管这一念头感到害怕。
所以，没有回头路，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我必须在终结时刻来临之前，做出决断。
正当我的脑中想着这些沉重的事情之时，我的手中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走吧，拓斗君，我们进去再谈吧。”
沙希，她主动握住了我的手，并与我十指相扣，先前的阴霾以消失无踪，此刻展露在我面前的，是让夏日烈阳都黯然失色的绚丽笑容。

二十

我向沙希坦白了，关于绘凛的存在，还有那天抛下沙希一人的原因。
当然，那些实在不能说出口的内容自然被我省去了。
“雾岛绘凛……母亲再婚后新来的义妹……被人灌醉差点被强行侵犯，原来是这样子啊，拓斗君，妹妹没有受到伤害，真是太好了呢。”
十指相扣的我们漫步于林荫小道之间。
阳光挤过树荫的间隙映照在我们的身上，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光斑，不知源头的微风不断吹拂着，让本就只有我们二人的小道显得更加冷清，但同时也带来了夏日中难得的一丝清凉。
“沙希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啊。”
享受着这份清凉，我的心中不禁生出了这样的感叹。
然而。
“可你的话应该还没有说完吧，拓斗君。”
这才是最关键的部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喜欢她，而且你们已经交往过了，对吧？”
字字属实，字字诛心。
可如果在这上面撒谎的话，我就成为最差劲的男人了。
“嗯，我到现在也还喜欢着……我的义妹，不过我们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分手了。”
“那，你们做过了吗？”
“诶？！”
当听到我说出“喜欢”两个字的时候，沙希骤然加大了握住我的手的力气，但当“分手”两个字传进她的耳朵之后，我能感觉到她施加的力气变得更大，勒痛了我的手，就好像——
就好像她想要就这样和我融为一体。
“你和她做过了吗，拓斗君，回答我。”
她的嗓音里充满了急切与殷切。
“……没有，我们没有走到这一步。”
这是参杂了假话的真话。
如果狭隘的定义“做过”的话，那我和绘凛确实没有突破这条底线。
“这样啊，”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局势对我来说也不算一边倒的劣势啊，毕竟拓斗君你还没有变成她的身体的俘虏。”
“俘虏什么的，有这么夸张吗……”
“就是有这么夸张，当你满怀着爱意和心爱之人融为一体的时候，无论是理性还是自制力什么的都会瞬间烟消云散，立马变成快感和情意的奴隶。”
“奴隶……怎么越说越夸张了。”
“关于这些点，我可是深有体会的哦。”
身旁的沙希陡然停下脚步，纤手悄然松开，两段粉臂如青藤般环过了我渗出薄汗的脖颈，轻轻踮起脚来，朱唇贴近了我的耳朵，而我能从余光中看见，她那湿润的双眼中正不断释放着魅惑的视线。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想象着和拓斗君融为一体，理性和自制力完全蒸发，变成贪图快感的奴隶呢。♥”
炽热的吐息，透过耳朵直达深处，让我的耳根发软，大脑也泛起一阵酥麻，心跳和呼吸也不受控制的变得急促起来。
这种隔靴搔痒的感觉让我焦躁不已。
“不过说到底，这件事也只能由拓斗君自己选择呢。”
好似阵雨过境，刚刚勾起我欲望的沙希在说完之前那句话后又立刻和我拉开了距离，让我的心底生出惋惜之情。
但她说的没错，我不能这样摇摆不定下去。
“嗯，我会好好做出了断的。”
“所以，拓斗君，你能告诉我，你对我，对你的妹妹，到底有怎样的看法呢，我能接受暂时的摇摆不定，但我不能接受脚踏两只船，我想要拓斗君的全部，拓斗君的爱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说完，她将我的右手捧在两只手的手心之中，用澄澈清凉的眼神与我四目相对。
“我……”
只能说实话了。
“……就现在来说的话，我喜欢绘凛的那份心意，可能要多……一点，但我对沙希你，毫无疑问的也有着强烈的好感，所以，我不能做出选择，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说中了啊，拓斗君真是个十足的人渣啊。”
“……”
“我能理解拓斗君你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全盘接受，我也不可能就这样一直看着你摇摆下去，所以，我们来订个时限吧。”
“时限？”
“对，时限，如果到明年春假结束，拓斗君还是没能做出选择，或者选择了妹妹，那我就搬回爸爸妈妈那边去住，再也不和拓斗君有来往了，怎么样？”
说完，她伸出左手的小指，勾住了我被捧起的右手的小指。
沙希跟我说过，她是为了找我才一个人搬到这边来住，而从她身上体现出的严肃和决心，我能看出她没有在开玩笑。
“好，我答应你，在明年春假结束前，我一定会好好做出了结的。”
我回勾起她的小指，同时，我们的大拇指也贴到了一起。
得到了承诺的沙希，再次露出了耀眼的笑容，那不似笑逐颜开的，既端庄又天真烂漫的甜美笑容，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所以，为了获得最后的胜利，让我们现在就来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吧。”
这次不是侧面，而是从正面与我紧紧相拥，连让我发出惊叹的空隙都没有，沙希便将朱唇贴上，两人就这样站在路中间吻到了一起。
她头上的草帽掉到了地上。
沙希的吻，不似绘凛那般温柔、缠绵，却又带有不容置疑的强硬，而是有着很强的侵略性，一味的保持着进攻，不断的将她满溢而出的思绪通过唾液和细舌注入进来。
但与此同时，她的吻技又是如此的笨拙，完全没有绘凛的熟练与包容感，甚至还没有我的好。
这应该是她的初吻吧。
这样想着的我，悄然改变了自己的接吻模式，轻柔的包裹、衔住她的舌头，通过口腔中细微的动作引导她不断深入，进一步加深与我的纠缠。
思念，爱慕，欲望，沙希的热情似火，通过双舌的缠绵与不断被我饮下的唾液，源源不断的涌入我的心中，让我全身发烫，让我焦躁难耐。
大脑被沙希的存在塞满，我好想进一步，好想与她融为一体，好想尽情的爱她。
心中的那怎么关都关不住的思绪，似角斗场中的猛兽，正以凶猛的态势疯狂冲击着我的心房。
隔着纯白连衣裙，抚住她纤细后背的双手情不自禁的四处游移，握住她的腰肢，随后又继续向下……
“嗯咕？！”
感受到身体重要部分被触碰的沙希触电似的抖了一下。
嘴中传来的情意霎时间减少了几分，她那热情似火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眼底也浮现出了难以察觉的迷茫与恐惧。
到她的极限了。
虽然心存遗憾，念念不舍，但我还是主动停止了动作，向后退去。
在我们分开不到几厘米的嘴唇之间，拉出了一道浓稠的、由唾液组成的、正不断下垂着的透明丝线。
近在咫尺的沙希，眼神迷离，泪光闪闪，清秀的面容因为长时间的接吻涨得通红，极具反差的透露出了几分色气，呼吸急促的她朱唇不断张合，胸口也在剧烈的起伏。
没过几秒钟，连接着我们嘴唇的那条丝线被重力压垮，如断开的吊桥般向下坠去，有一部分正好落在她洁白的连衣裙上。
然后她做出了我意料之外的举动。
她收回一只紧拥着我的手，用食指轻轻挑起落在胸前的丝线，将其送至嘴边，然后似舔舐伤口般伸出湿润的舌头将食指上的唾液尽数卷入舌中。
这样充满暗示性的动作，强烈的冲击着我的理智，但我还是咬牙守住了心神。
“嗯……呜……为什么不继续了，拓斗君，喜欢你，最喜欢你了，所以我还能——”
此刻从她的视线中传来的，是暧昧不清的不甘与懊悔。
“不要勉强自己，沙希，我知道你刚刚害怕了。”
我温柔的摩挲着她顺直柔长的黑发，另一只手则轻拍着她的背。
发现自己的被看穿了之后，沙希鼻音极重的“嗯”了一声，随后再次抱紧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前，用全身的柔软将我包裹其中。
“就这样保持一会，好吗，拓斗君？”
“嗯。”
寂静林荫小道之上，有光斑自叶隙间落下，汗液自两人身体接触的部位流下，但我却不觉得炎热，只感觉身心一阵温暖。
不知源头的微风袭来，时不时给相拥在一起的我和她带来几丝清凉。
我们就这样抱在一起，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享受着这片只属于我们两人的一方世界。
“这样一来，就扯平了呢。”
怀中的沙希突然开口道。
“什么扯平了？”
我疑惑道。
“接吻啊，你和绘凛酱虽然没有做过，但肯定已经接过吻了吧，所以这样一来就扯平了，就算我比她来的要晚，但我也不会甘愿落后于她。”
“这样……啊。”
可我和绘凛之间，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啊。
再一次，那些常常会在梦中出现的，我与绘凛在床上缠绵的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好似一剂特效药，立马冲淡了我对怀中的沙希的爱意。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变成这样无药可救的人了。
因为沙希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所以我们逛完了公园之后便分开了，而我则怀着夹杂着喜悦的沉重心情回到了家中。
此刻，绘凛也一定正百无聊赖躺在我的床上吧。
一想到和沙希定下的时限，又想到唇边仍残留的柔软触感，心中竟对每天都要面对绘凛这件事产生了无所适从感。
前途未卜啊。

间章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躺在哥哥的床上。
“呐，哥哥。”
“怎么了？”
“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那个女孩子跟你谈的事情。”
“呜……为什么我一定要告诉你啊。”
不行，哥哥又开始逃避了，今天绝对要让他说出来。
“因为，自从那天下午回来之后，哥哥就一直表现得很怪啊，不仅开始躲避我的目光，而且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是因为……”
坐在椅子上的哥哥目光躲闪，说话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你那天和她抱在一起接吻了吧，这种事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我对其他女孩子的气味很敏感，而且哥哥脸上也藏不住事情，所以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感到介意的话，那完全没有必要。”
但我希望你最好还是有感到介意，毕竟如果哥哥变成了渣男那就伤脑筋了。
“诶，你都知道了啊，但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
“不是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我从躺姿改为坐姿，脑中浮现出不妙的猜测。
难道哥哥已经……虽然已经说过我会尊重他的决定，心里也做好了准备，但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会珍视我的人，我不想让哥哥就这样离开的身边。
“那个，我说出来的话，你能不能别生气。”
那窘迫的表情，让我的思绪愈发纠结。
“嗯，我不会生气的，说吧。”
总之，还是先维持表面上的冷静。
“其实，那一天，绫濑沙希，就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她其实是我在初中时喜欢的人，是我的初恋，而她跟我做了一个约定……”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哥哥结结巴巴的把他和绫濑同学之间的故事叙述了出来，还把那天下午定下的约定也一并告诉了我。
来年春假结束吗……
哥哥居然会纠结到这个地步，我真的能……已经伤害过他的我真的有资格再去干涉他的人生吗？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放弃这份温暖。
“呼……总算说完了，为什么在你面前就总是很难开口呢。”
像是卸下了胸口前的一块大石，哥哥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哥哥你还真是个残忍的人啊。”
“残忍，我？！”
“这样同时和两个可爱的女孩子纠缠不清，你知道这会让任意一方的心里有多么不安、多么煎熬吗，不过哥哥也不可能明白的吧，女孩子纤细的心思。”
“原来是这样的吗，那我岂不是很对不起你和沙希？”
“我先不消说，主动提出这个约定的绫濑同学肯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明明你都说心里对我的喜欢更多一些，但绫濑同学还是给了你充分的时间去探明自己的真心，没有当场逼你就范；哥哥你难道就没想过，如果你在这段时间里偏向我的幅度越来越大，那绫濑同学会有多么的不甘，又会有多伤心呢——”
“女孩子，可不是会轻易认输的生物啊。”
所以，无论过去我和哥哥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影响我想要与他共享未来的这一愿望。
再次坚定心中的信念，我穿过由书堆组成的迷宫，来到哥哥的身旁。
“绘凛，你想干什么，叔叔不是说过如果我们再做出……”
“哥哥也很想要的吧，关于哥哥的身体和表情，我都一清二楚哦。”
我打断哥哥无谓的抵抗，双腿张开跨坐到他身上，用双手托住他发烫发红的面颊，堵住了他的嘴唇。
转椅在两人份重量的挤压下吱呀作响。
啊，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有反应了，真可爱呢。
所以，再多渴求我一些吧，再露出更多可爱的表现吧，毕竟我也是女孩子——
我也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人啊。

二十一

我和绘凛的关系又开始变得亲密了起来。
虽然在心里不敢抱有期待，虽然明明我在不到两个月前才和她单方面分手，虽然有继父向我们发出的警告，虽然有那么多“虽然”可以成为阻碍我们关系进一步发展的理由，但我们还是默契的选择了重新接受对方。
而这一次和最开始又有了很大的不同。
不像之前那种空洞的、单方面的接受和包容，当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时候，我能察觉到绘凛对我的需要，对我的渴求，我能从与她的接吻中品尝到名为思念与恋慕的甜美味道，这让我既惊讶，又高兴。
惊讶是因为我甚至不知道她的这种转变到底是因何而产生，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在醉酒事件后，我一直以为她将我当成了真正的兄长，而我也在尽心尽力的扮演哥哥的角色，完全没有发现她隐藏于那张冷静面孔下的真心。
至于高兴，哪还用我多说吗？
虽然我们并没有像之前那么过火，但哪怕只是止步于拥抱和接吻，发觉自己能与喜欢的人心意相通，我的内心也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总之，先前不做出抉择是因为觉得自己单方面的亏欠了绘凛，对她负有自以为是的责任感，但现在……
“这不就变成彻头彻尾的三角恋了吗，唉。”
认识到自己正处于“修罗场”漩涡的正中心，我感受不到太多的甜蜜，反倒是胃痛了起来。
“哦吼，我听到了哦，小拓斗，你刚刚说了‘三角恋’这个词是吧”
“呜啊！”
糟了，在往杯子里倒饮料的时候走神了，没有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到厨房来了。
“拓斗你啊，一旦开始就不会消停下来。”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一只与绘凛、沙希触感截然不同的，受到过岁月风霜磨练过的手按住了我的脑袋，并且开始在我的头发上一顿乱搓。
母亲。
“妈，别搓了，快停下来啊，还有你听错了，我没有说那个词。”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拓斗也终于到这个年龄了吗……”
母亲虽然无视了我苍白的解释，不过却停下了搓我头发的手，前进一步到我身旁，从我手上接过饮料瓶。
“反正你和小绘凛肯定复合了吧，发生了那种事情，你不仅救了她，还背着她一路回家，甚至还特意留下了决定性的证据，在她被禁足之后还两个人整天黏在一起，复合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我无言以对的沉默也证实了母亲的推测的正确。
从小到大，我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她。
“虽说是复合了，但你暂时不用担心你雾岛叔叔那边，虽然你们现在每天都待在一个房间里，但你们两个的演技也比以前要好了，其实主要是拓斗你的演技变好了，你们两个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对关系比较亲密的兄妹，而你雾岛叔叔在这方面比较迟钝，所以只要注意不要做的太过火，就不会暴露的。”
说完，母亲便直接举起饮料瓶，把瓶中剩余的饮料直接一口闷下。
“呜啊夏天果然还是喝冷饮最爽，真不想搞什么身材管理啊。”
母亲就是这样的人，用她的语言和行动开导我、支持着我，让我感到宽心和温暖。
虽然我知道这已经她能够给我最好的了，但如果她的工作能够更轻松一些的话，能分出更多的时间来教导我的话，也许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种人了吧。
“那么，三角恋又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我沉浸在伟大的母爱中的时候，母亲悄然开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朝我发出了质询。
其气氛转变之快，就好像从阳春三月瞬间被抛至凌冽寒冬。
“那个，其实是，我……”
心里慌得不行，想要找借口，但我也知道根本瞒不过她，一时间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别心急，慢慢来，其实就算拓斗你不说，我也多少猜到些端倪了，毕竟夏天从不出门的你现在隔一天就跑到外面去晒太阳，虽然你可能以为我在上班没有看见，但只要从每日洗衣机里增加的换洗衣物来看，就能发现你经常外出，而绘凛老实的待在家里的事实。”
至于我会经常外出的原因有哪些呢？
就算母亲没有完全把话说明白，这也足够让我明白她对我的情况的掌握之深，让我明白抵抗的徒劳，从而冷静下来。
“她是我的初中同学，先前她一度搬走，但最近我们在附近的图书馆里再会了，时间，就是绘凛房间里空调坏掉的那一天……”
“嗯哼”
母亲饶有兴致的听着，然后再次说出了让我吃惊的话。
“难道是那个叫绫濑沙希的女孩子吗，我记得她是你的初恋吧，没想到你们还能再续前缘啊。”
刚喝下一口饮料的我听到母亲直接说出了“绫濑沙希”四个字，嗓子眼瞬间往上提了好几个百分点，差点把饮料一口全喷了出来。
“咳、咳，妈，你是……怎么会知道的。”
“啊呀，看来我猜对了啊。”
母亲脸上笑靥如花。
“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但那次初中的运动会我不是有来看你吗，那时候你和小沙希那酸酸甜甜的氛围我可是全看见眼里呢，哎呀，青春还真是让人兴奋啊”
酸酸甜甜，我和沙希在初中的时候在旁人眼里就是这种氛围了吗。
“……总之，后来我和沙希之间又发生了一些事，然后她向我表白了，虽然我的确很喜欢她，但因为我现在和绘凛也处于一种微妙的关系中，所以我既没有同意她，也没有拒绝她，就变成了刚刚我口里的‘三角恋’关系。”
“初恋和一见钟情，还真是令人难以取舍啊，真没想到拓斗你也有会为桃花运犯愁的这一天啊，妈妈我可是打心底里为你感到高兴。”
“不过你对小沙希也直呼其名了啊，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进展的也很快啊。”
随后，她一把从我手里夺过杯子，把我杯中剩余的饮料也喝完了。
“不过，你这种做法未免也太残忍了吧，无论是对小绘凛还是对沙希酱来说，我也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是这么一个残忍的人。”
“诶？”
听到母亲这和绘凛如出一辙的说法，我不禁显露出一瞬间的呆滞。
“嗯，怎么了，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别担心，说你残忍并没有在责备你。”
我摇头表示否认。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因为之前绘凛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听到这句话后，母亲少有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瞪大了眼睛。
“同样的话的意思是……你对小绘凛把关于沙希酱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果然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吧，在已经有同居一室又兼任恋人的义妹的情况下，还和自己的初恋对象重归于好，甚至还把这件事情告诉义妹。
虽然这件事实际上是敏锐的义妹自己发现的就是了。
“嗯，姑且算是说出来了吧……因为绘凛对这方面的很敏感，所以其实在我还没说之前，她就说我身上有其他女孩子的香气，这件事自然也就瞒不了她。”
听起来就像自己出轨了一样。
“这样啊，那沙希酱那边呢，你有没有把小绘凛的事情告诉她？”
“那个……她好像看到过我和绘凛在一起，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她就是知道的，后来我也向她全部坦白了。”
听完，母亲夸张的“啊~”了一声作为感叹，随后眼中突然激出一阵担忧，双手立马扣住了我的肩膀。
“拓斗，你不会哪天突然被女孩子捅死了吧！要是你死了，妈妈我会很伤心的啊！”
“不会了真是的！”
我连忙拍开她扣在我肩膀上的手，连续后退好几步。
“她们两个在知道了对方的存在后，姑且拟定了一个条约，说要在明年春假结束前一决胜负，输的一方要心甘情愿的退场。”
“这样啊。”
母亲装模做样的点了点头，随后向我投来严肃的视线。
“你们三个都是不得了的孩子啊。”
“还……还好吧。”
我满面汗颜偏过头去，躲开了母亲的视线。
“拓斗，我的原则是不干涉拓斗你的私人事务，但站在妈妈的角度来看的话，果然还是希望你能和绘凛就这样友好的相处下去呢，毕竟我们是这样一个重组家庭。”
说完，她走到我跟前，再次将手置于我的头上，不过这次，她的动作很温柔。
“还有，虽然目前你们三个人的关系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小绘凛和沙希酱都能容忍你暂时的摇摆不定，但你要知道，人心的崩溃就是始于细微不悦的逐渐积累；也许一天、两天、一个月还能忍耐，可随着你们感情的不断加深，你会变得越来越难以割舍，那两人心中的阴霾与不安也会愈加的放大，而这最终肯定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拓斗，你能向我保证，在这样的悲剧发生之前，你能真正的做出决断吗？”
“我……”
母亲的慈爱，关心，通过她的话语和手掌心不断传入我的体内，让我感觉暖洋洋的。
脑中同时闪过与绘凛和沙希相处的记忆。
那是夜深人静之时背她回家的漫漫回家路。
那是艳丽阳光之下她向我绽放出的绝美笑容。
两个都是重要的，两个都是不能背弃的。
所以我。
“我向你保证，妈妈，我一定会和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获得只属于我们的幸福。”
绝不能让悲剧作品里的结局降临到那两个人的身上。
“嗯，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她将我拥入怀中，而与这慈爱动作形成强烈的对比的，是她骤然跳脱的语气。
“那就和小绘凛一起去祭典吧！我已经说服了你雾岛叔叔了，他同意你明天晚上和小绘凛一起出门去逛祭典了，浴衣我也帮小绘凛选好了哦。”
“啊？”

二十二

当我们快到祭典现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
超乎想象的人数聚集到了祭典举办位置的附近。
“人好多啊。”
十指相扣的我们，在人潮中随波逐流，叫苦不堪。
“虽然小时候有和妈妈一起来过，但现在这情况和记忆里的人流量完全对不上啊。”
“那是因为哥哥你每年这个时候都宅在家里，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吧。”
可我们的少子化情况不是越来越严重了吗？
心里诽谤着越来越糟糕的局势的时候，迎面匆匆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眼看着就要撞上绘凛。
“小心——”
就在我一面喊出声，一面准备把绘凛拉开的时候，绘凛的反应却是快我一步，整个人主动向右撞到了我身上，倚靠在我的怀里。
那神色匆忙的高大男人没有撞到绘凛，却撞到了后面毫无防备的路人，惹得我们身后一片怨声载道。
而此刻，我和绘凛之间的距离已然缩短到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刚刚好危险啊。”
倚靠在我怀中的绘凛向后看了一眼，淡淡说道。
我沉声“嗯”了一下表示回应，但身体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因紧紧相贴而变得无所适从，从她金发上传来的甜美香气也让我心里一阵发痒。
“怎么了，哥哥，为什么愣在原地不走了，挡到别人的路了都。”
绘凛神情自若，语气自然。
不能动摇，不要动摇，既然她默许了这个状况，那我也只要顺着她的意愿就行了。
“嗯，那我们走吧，绘凛。”
我张开肩膀将绘凛搂住，虽然我身高上并没有高出她太多，但她的纤细与单薄却被我感受的一清二楚，而她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依旧兴致勃勃的四处张望。
祭典虽然人多，但热闹程度也超乎了我的想象——乐团，游街队伍，花样百出的小摊贩，五彩的灯光和喧闹的声响交相辉映，让我充分认识到正身处于祭典的事实。
除此之外，也有很多与我和绘凛这样气氛相似的情侣。
这也更让我充分认识到我和绘凛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这一现实。
而在我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在祭典中逛了一段时间后，绘凛在一家由看起来很粗犷的大叔经营的摊贩前主动停下了脚步。
“哥哥，试试这个吧。”
绘凛两眼放光，像小孩子一样兴奋的指着摆在桌子上的气动步枪。
“哟，小伙子，你可爱的妹妹想看你打枪呢。”
“不单是妹妹，还是哥哥的女朋友。”
“哟，小伙子，你可爱的妹妹女友想看你打枪啊！”
拜托你们两个都别用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说法好不好。
“多少钱一次？”
大叔的口中吐出一个勉强能接受的价格。
“那就来试一试吧，绘凛，你想要哪个？”
“哥哥想打哪个就打哪个吧，我只是想看哥哥玩而已。”
也对，绘凛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喜欢玩偶娃娃的样子。
绘凛从我怀里脱出，退到了我的身后，而我则拿起了摆在桌子上的步枪，因为比想象中的还要重，所以将其平举费了我不少力，不过最终我还是摇摇晃晃的瞄准了一顶被竖起摆放的草帽。
草帽。
身穿纯白连衣裙的沙希突然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脑海中的她，一阵清风拂过，头顶那草帽也有了风做的翅膀般飞起。
“啊啊，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情的……”
正当我准备斩去此刻心中不该有的念头的时候，一阵柔软与温暖突然从我背后压了上来，并且逐渐包裹我的全身。
另一双比我要纤细的多，嫩白的多的手，顺着我摇摆不定的手臂，贴了上来，握住了我举起气枪的手，并且帮我稳定住重心。
“青春真好啊。”
从旁边的大叔的口中传来戏谑的感叹。
“哥哥，不要回头看我，注意前面。”
面带笑容的绘凛，就这样毫无违和感的从背后和我完全贴在了一起，把下巴架到了我的肩膀上。
无论是背后那两团格外突出的柔软触感，还是她在我耳边吐出的轻柔气息，亦或是她的香气、她的话语，全都强烈的彰显着她的存在感，让我根本无法专心于眼前的目标，让我被迫去的感受她的存在。
“准备好，三，二，一，开火！”
她的玉指覆盖在我扣住扳机的手指之上，伴随着她的轻声倒计时逐渐加大了往下压的力度，同时，那两团位于我背后的柔软也被挤压的更加摊开。
嘭，嘭，嘭。
连续扣动三次扳机，压缩气体爆发的声音也连续爆出三下。
好似有幸运女神眷顾一般，三发全都正中目标，并且都造成了可观的击退效果，在边缘摇晃了几下后，托举着草帽的架子便和草帽一同落地了。
“太好了，哥哥，我们拿到奖品了。”
虽然我已经放下了步枪，但绘凛却依旧保持着从背后贴上来的姿势，笑靥如花。
“嗯，多亏有你帮忙。”
说完，我稍微将注意力分向一旁的老板，只见他带着略微惊讶的表情，走进奖品区捡起草帽，递给了我。
就在这时，广播声响起。
“各位游客请注意，烟花表演即将开始……”
绘凛“啊”了一声，连忙从我身后分开，而我的背部也霎时感到一阵寂寞，不过我也知道现在不是感叹这些事情的时间了，将草帽戴到她的头上，然后牵起她的手，向能看到烟花的地方赶去。
“这绝对是爱情的力量吧……”
我无视了来自背后的摊主大叔的碎碎念。
“我倒是觉得不只有爱情这么简单。”
但我却不能无视被我拉着一路小跑的绘凛口里说出的真切话语。
还真是、真是赢不过她啊。

间章·绫濑沙希

烟花于空中华丽绽放。
四周虽然被人群所包围，嘈杂的感叹声不绝于耳，但这依旧难以盖住烟花在空中爆开时那震动心灵的巨大响声。
“真美啊。”
独自伫立在人群之中的我，不由得低声发出感叹。
只是随便出门逛逛，却偶然发现了附近居然在举办祭典。
我完全不知道有这一回事。
如果事先知道今天会举办烟火大会的话，那我肯定要拉着拓斗君跟我一起来。
要是此刻拓斗君能站在我身边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我将视线从天空中收回，扫向四周那些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彼此的情侣，不禁这样想到。
如果拓斗君站在我身边的话，那我们也会像这些情侣一样，十指相扣，四目相对，在绚烂的烟花照亮彼此面颊的那一刻，结下深情一吻。
啊，那该是多么美好……
当我在心中幻想着这样一副美好画面的时候，我的视线中突然捕捉到了那个现在我最想见到的那个人的身影。
呼吸在一瞬之间停滞。
然而这并没有让我感到高兴。
因为那个此刻我最想见到的人，正在干着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我早应该猜到会变成这样子的，既然拓斗君一直住在附近的话，那他肯定会知道祭典的事情，那么这两个人一起来参加祭典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拓斗君，同时喜欢着我们两个人，也同时被我们两人所追求着，这是我已经接受的现实。
这原本应该是我已经接受的现实才对。
但为什么，当我看到相拥在一起接吻的两人时，会是如此的难受呢。
心脏好痛苦，胸口好闷，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眼眶里也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了。
聚焦在那两人身上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不行，不能在人群里哭，要是引起骚动最后被那两人发现就不好了。
今天……还是先回家吧。

间章·雾岛绘凛

烟花于空中华丽绽放。
四周虽然被人群所包围，嘈杂的感叹声不绝于耳，但这依旧难以盖住烟花在空中爆开时那震动心灵的巨大响声。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烟花居然是如此的美丽。
以前虽然也被其他人拉着一起看过烟花，参加过祭典，但我都只觉得乏善可陈，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果然是因为哥哥站在我的身边吗。
乏味的日常，单调的生活，只要有哥哥在我的身边，只要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日常会变得与众不同，生活也会变得充满趣味。
而像烟花这般美丽的事物，就会变得无比的震撼人心。
又一轮烟花自河对岸升起，炫紫、深红等颜色相继照亮漆黑的夜空，让人们再次情不自禁的发出赞叹。
“绘凛。”
然而，哥哥温柔的嗓音，却是像这梦幻场景中唯一的真实之物般，盖过了人群的喧哗，超过了烟花的绚烂，能在一瞬之间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吸走。
哥哥他没有像我一样沉醉于烟花之中，而是在看着我。
十分温柔的、万分珍惜的，像是在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那样紧盯着我。
烟花也为他的面孔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
他张开手臂，温柔的将我拥入怀中。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猜到了。
毕竟我最懂哥哥的心思了。
这还是哥哥第一次主动吻我呢。
所以，我只需要满怀期待的仰起头来，带着对哥哥的信赖闭上双眼。
然后接受他的吻。
不在乎他人视线的，将外界完全隔离开来的，只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甜蜜之吻。
人群的喧闹声和烟花炸开的声音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我们越来越同步的心跳和舌头相交在一起发出的黏稠响声。
好开心。
脑子里像快要融化了一样，轻飘飘的，无论是相交的唇舌，还是被他紧拥在怀里的身体，全都舒服的不得了。
心里感觉好温暖。
这就是那一晚我曾感受到的，只有哥哥能给予我的，这份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温暖。
好想，好想，就这样一直抱在一起，就这样一直吻下去啊。
今天……真不想回家啊。

二十三

暑假结束了。
随着这个和以往的暑假大不相同的，发生了很多事情的暑假结束后，我也回到了普通的校园生活之中。
本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哥哥，一起吃午饭吧。”
将课桌拼到我这里来的绘凛，脸上的平静表情中显露出淡淡的微笑，声音响亮的说出了这句话。
而班上其他人的视线则悄然间向我们这边聚集。
我们两个人是父母再婚后的继兄妹这件事，已经在班上暴露了，或者说是绘凛主动揭开了这个秘密。
在开学的第一天，绘凛在学校里便用“哥哥”来称呼我，吓了我一跳。
起初，班上的同学还以为我们两个在玩奇怪的cosplay游戏，但在得到绘凛的积极肯定和我的消极默认之后，便立刻班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在之前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我可是连姓都没有改掉。
自然，继兄妹在交往这种事情，绝对是一个冲击性不亚于“明天世界末日”的话题，几乎是在得到确认的一瞬间，我和绘凛两人就被全班同学团团围住，被他们追问各种各样的细节。
像是两人什么时候成为兄妹的，或者家里知不知道我们的情况之类的，这些都还算是比较正常的问题。
有一些问题，光是听到都足够让我害臊的面红耳赤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出口的。
多亏了有绘凛在，我才勉强克服了这一难关，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虽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本来就是她就是了。
她站在我身边，冷静的回答了那些可以回答的问题，轰走了那些发出不健全言论的提问者，在那一天的课余时间里充分满足了同学们的好奇心。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她能在教室里正大光明的称我为哥哥，进行着只有情侣之间才有的亲密互动，而同学们只是偷偷向我们投来目光，并不会上前打扰我们。
虽然我也担心过老师那边的反应，但似乎母亲把那边的异议都挡了下来。
既然监护人都没有意见的话，那作为老师也就没有立场去干涉了吧，我只能从老师的默认态度中解读出这样的意思了。
总之，这也算是件好事吧，不用再对两人的另一层关系遮遮掩掩。
“怎么了，哥哥，是我做的不好吃吗？”
“没有没有，我刚刚只是有点走神而已。”
我催动筷子，从便当盒里夹起一块小香肠送到嘴里。
除了我们的继兄妹关系暴露之外，我的校园生活最大的变化就是绘凛现在每天中午会给我做便当了。
但事实上这也早不是我第一次吃绘凛做的饭了。
因为家长要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所以工作日的时候的晚饭必须要靠我和绘凛自己解决，而在母亲再婚之前，我都是花钱买便利店的便当应付，可在绘凛住进这个家之后，几乎每天都会主动做晚饭。
无论是在我们还保持着那种关系的时候，还是在我主动和她分手之后，她都一直坚持了下来，而到现在她连每天中午的便当都会给我准备了。
虽然我有想过进厨房搭一把手，但在尝试过一次之后，我就被她以“笨手笨脚”为理由冷静地请出了厨房，而这样的我，唯一能给她报答就是满怀感激地吃光她做出的食物了。
“说起来，暑假结束之后就是文化祭了。”
“文化祭啊，哥哥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问我想法……像我这样的阴角，怎么可能对文化祭这种事情有特殊的想法，我只希望班上别搞太忙的活动，到时候能过得轻松一点。”
说完，我再将便当盒中的食物送入口中，嗯，果然还是很普通的味道。
虽然在最早的时候我也幻想过绘凛的厨艺可能会很好，但事实证明她归根结底也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不可能像漫画或者轻小说里的女主那样十全十美。
不过我并没有因此感到失落或者不满足。
“我跟哥哥的想法也差不多呢，只要能和哥哥一直待在一起，其他的事情我都无所谓。”
虽然绘凛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我还是能听出这其中她对我的愈加喜爱。
“可不能这么想，绘凛，之前不是说好要和班上其他人好好相处，交几个好朋友的吗？”
除了上述的变化之外，我的校园生活还发生了一些细小的改变。
让绘凛去和班上的同学交朋友，这是我提议让她去做的事情。
绘凛好歹也是女子高中生，整天和我黏在一起，放弃了其他的社交，实在是太可惜了。
虽然她对此多有埋怨，不过还是有听我的话去尝试了，而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因为只要她主动出击，在班上几乎没有人会拒绝和她交流。
这就是她和我的不同之处吧，虽然对两人的社交力的差距怀有感叹，但我还是对她能够逐渐拥有正常的校园生活感到欣慰。
“可是……哥哥不也只有佐藤同学一个朋友吗，那我也只要哥哥一个人就行了,而且哥哥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会感到寂寞吧。”
如果她能不要这样一脸平静呛我，那我就更加欣慰了。
“绘凛你和我不一样，在班上可是很受欢迎的，所以……”
就这样，我和绘凛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午餐，随后下午的课程也飞快的结束，一眨眼就到了放学的时候。
“那我先回去了。”
“嗯，回家见，哥哥。”
我向等下和朋友出去逛街的绘凛道别，背上书包准备回家。
“走吧，佐藤。”
“来咯。”
在经过佐藤的座位时，我喊上了因为受伤而无法参加社团活动的佐藤。
这也是我的校园生活的变化之一。
自从水上乐园的那次偶遇之后，我就再没有在暑假里见到过佐藤，而当开学再次见到佐藤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绑上了绷带，左脚也因为扭伤变得有些一瘸一拐。
就算我问他伤是怎么来的，他也只会闭口不谈，要么就露出一脸傻笑说这是男人的荣誉勋章这种莫名奇妙的话，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所以我也放弃了探寻他受伤的真相。
“说起来，能和你一起放学回家还真是稀奇啊，本来只有在考试周才有这种机会。”
“哈哈，你还真好意思这么说，你小子上个学期最后每天都跑我这里来逃避现实，我都快嫌你烦了。”
“呃……作为挚友，你也要稍微理解一下我，毕竟是第一次谈恋爱，而且现在你受伤了，陪受伤的挚友回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是是是，还真是感谢拓斗你大发慈悲向值得同情的我伸出援手~”
虽然是在用话语互呛，却没有半点刁难和恶意，我和佐藤换好鞋子，就这样肩并肩的走出了教学楼，你一句我一句，好不愉快的向校门走去。
虽然说暑假之后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但都是往好的方向、让我过的更舒畅的变化啊。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和佐藤都同时注意到校门口聚集着的人群和人群引发骚动。
安逸会使人丧失警惕性，当我穿过围聚在校门口的学生，看到引发骚动的那个焦点时，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穿着水手服制服的沙希，就这样双手提包置于身前，仿佛与尘世相隔绝的天使，对周遭的一轮置若罔闻，只是带着恬静的微笑，安静的站在校门口，等待着什么。
我自然知道她在等些什么。
虽仍然稀释在人群之中，但我的到来，立刻引起了沙希的注意，被她的视线所捕捉。
“啊，拓斗君，这边这边，等你好久了！”
天使般的高洁之感瞬息间被打破，将微笑绽放为绚丽笑容的沙希，再一次无视了人群之中的骚动，直直向我走来。
她的乌黑长发随着前进的步伐在空中微微扬起。
我顿时感到周遭无数刺人的目光朝我射来，可在这些目光之中，最让我如芒刺在背的，却只来自一人，那是就算我不用去特别确认，也能清晰感受的锐利视线。
热切的沙希与锐利的佐藤，将被人群包围的我彻底锁死，动弹不得。
我再说一次，安逸会使人丧失警惕性。
它会让人忘记，并不是所有的改变，都会顺着你的心意来。

间章

“公告，为庆祝本校……将与北XX高中（以下简称北高）联合策划文化祭话剧演出，有意参与者请前往学生会会室咨询，以下为注意事项与具体要求……”
“喂绘凛酱，在看什么呢，快走吧”
“嗯，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呐，绘凛酱，你刚刚看的那张纸上面写了什么啊？”
“上面说我们学校要和北高在文化祭的时候联合搞话剧演出，这不是很怪吗，文化祭什么的难道不是一个学校自己的事情吗？”
“北高啊，那倒是不奇怪了，不过这也不关我们的事了，这种活动只有那些特别活跃的人才会参加的。”
“这样啊……话说小南，今天我们去哪里？”
“去一家不错的咖啡厅哦，我前几天刚在SNS上看见的。”

二十四

无视了众人的炯炯目光，无视了佐藤带给我的芒刺在背，沙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牵起我的手将我带出了这个困境。
牵起我的手的沙希，立马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拉着我向外跑去，而挡在我们前方的学生都像含羞草一样纷纷向后退开，不一会儿便跑出了学校的范围。
说实话，这让我产生了自己正在跟沙希一起私奔的错觉。
“差不多……也可以停下来了吧……沙希。”
“说的也是，到这里应该就没事了。”
比起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就被突然袭击的我，心里早就打好算盘的沙希的状态明显要好很多，虽然我们同样因为长时间奔跑而胸口剧烈起伏，身上也出了不少的汗，但至少沙希说话的时候不会断断续续。
我们停在了接近商圈的一条小路上。
“好久不见，拓斗君。”
沙希俯下身子来，向同样弯腰、双手放在膝盖上的我递出了一块粉色手帕。
“嗯，好久不了，沙希，还有，谢谢你。”
我接过沙希手中的手帕，擦拭正从额头上不断往下流的汗滴，而在此间，我注意到沙希的脸上已挂满了笑容。
那是自从我和绘凛去了烟火大会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的、清纯的、让人怀念且心旷神怡的笑容。
在暑假的时候我们几乎是隔一天就会见一面，而如果从烟火大会那天算起的话，我们已经有半个月没见面了。
真是好久不见啊。
“前一阵子一直有事分不开身，开学之后才慢慢的闲了下来，呐，拓斗君，你有没有想我啊？”
“诶……说什么想不想的。”
要说没有想过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但我在这些日子里享受着与绘凛共同度过的安逸，却也是事实。
“姑且有想过联系你，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你告诉我接下来你可能会很忙，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样啊，虽然我有希望拓斗君你来主动联系我，但你有把我的话好好听进去我也很高兴，所以今天我们就来好好的弥补一下过去半个月错过的时间吧！”
待我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接回了手帕，然后再次牵起了我的手，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不过这次并不是她领在前头拉着我跑，而是两人肩并肩的靠在一起。
分别了半个月之后，沙希稍微粗糙，但温度却又格外高的手，其触感与已经逐渐习惯的绘凛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让我感到怀念的同时，也让我的心里发痒。
既然沙希是一个人住的话，家务活肯定也是自己全包吧，所以手掌的触感才会比绘凛的要更粗糙。
在这么想的同时，我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沙希身上穿着的水手服上。
这种款式的水手服，看起来格外眼熟。
“沙希，这个校服是……”
“是北高的校服哦，话说这还是拓斗君第一次看见我穿校服的样子吧，怎么样，好看吗？”
北高，怪不得能在放学后就这么快赶到我们学校校门口。
在最早的时候，我们学校和北高曾经是同一所高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本地的管辖区划也进一步的细分，新建立的区域也需要一所高中，于是就把原来的学校一分为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同出一源，两所高中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再加上本身相距的距离也不太远，所以两所学校会经常联合举办活动。
就比如即将到来的文化祭，两所学校在文化祭联合举办活动已经是持续多年的惯例了。
还有，水手服真的超可爱啊。
“……水手服很适合你，很可爱，还有，如果你在北高读书的话，之前告诉我不就好了，我们可以约在一个距离适中的地方见面。”
“虽然我很高兴拓斗君你夸我可爱，不过——”
沙希柳眉一挑，握力突然加大，虽然不至于让我痛到叫出声，但还是让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拓斗君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明明一直藏着不告诉你就是为了开学后给你一个惊喜。”
“啊，惊喜？看到你站在校门口前的时候，我的确被吓了一跳，但其实你不用这么做，只是简单的联络我，约我出来，我也会很高兴的。”
“真——是——的，所以说是为了惊喜才这么做的啊！”
“呜啊！”
这下痛的我叫出声了。
在边向前走边安抚着沙希的情绪的同时，迎面吹来的微凉清风也让我切实的感受到了季节的变化。
这个满是纷杂的夏天终究是过去了。
即便是下午的太阳，也不再有半个月前那般咄咄逼人，照在身上只会感觉暖暖的，不会让人浑身发烫，秋风的萧瑟也初显神威，将空气中那股闷热气氛一扫而空。
和沙希并肩走在小路上，恼人的虫鸣不再会干扰我们两个人的对话，让我能更清楚的将沙希清脆的嗓音印入脑中，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欢快了起来。
这是专属于我们两人之间的，基于共同兴趣才能成立的独特对话。
如果说和绘凛待在一起的时间可以用安逸来形容的话，那沙希果然要用轻松、欢快这一类的词来形容吧。
沉浸在欢快的时间大约有十几分钟后，绘凛和我走进了一家商圈内看起来十分时髦的咖啡厅，并且选择了在最角落的位置落座。
待在这种与我气氛强烈不搭的时髦咖啡厅里，我不禁感觉有些束手束脚。
不过看起来坐在我对面的沙希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她尽量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隐藏在那张清丽面容下的小迷茫与小慌张却没有躲过我的法眼，而站在一旁的店员也只是露出微笑，默默的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着目光在菜单上不断闪动着的沙希做出决定。
不过，这也是沙希可爱的地方——虽然自己也完全不熟练，但还是努力的去把事情做好这一点。
约会也好，表白也好，还有之前的接吻也是，真是可爱到不行的女孩子啊。
不过顺带一提，我只点了一杯简单的加糖奶咖。
“其实今天我来找拓斗君，是有事情要拜托你。”
“要我帮忙吗，什么事情？”
“还记得我们在初中的时候一起写的剧本吗？”
沙希将唇瓣凑向咖啡杯杯缘，我也喝着加糖奶咖。
而随着糖分一起涌入脑中，还有尘封已久的记忆。
初中时我和沙希共同创作的剧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仿照某部文学作品，主题为两男一女的爱恨情仇的老套故事。
虽然只是一时兴起，但我记得写到最后的时候，为了决定两位男主谁才是最后赢家，我和沙希讨论的很起劲，甚至差点吵了起来。
而这个剧本最后是作为两人关系的纪念品，被搬家的沙希带走了。
她提起这个干嘛？
“其实，最近不是要举办文化祭了吗，而北高的文化祭和你们学校是在同一天举行的，拓斗君是知道这件事的吧。”
“我知道。”
“那拓斗君知道今年两校联合举办的活动是话剧演出吗？”
话剧演出……难道？
我摇头表示否认，随着咖啡一同咽下紧张的唾液。
“我把之前那个剧本稍微修改了一下，提交给了学校的联合企划委员会，结果就这样顺利通过了呢，这次文化祭的话剧演出，就决定用我和拓斗君一起创作的剧本了哦。”
坐在对面的沙希露出了不参半点虚假、发自真心的笑容。
我相信此刻我的脸上露出的表情也不会和她差太多。
“这样啊，所以沙希你是准备把我也拉进这个企划吗，那我要干什么呢，导演或者监督这一类的工作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从沙希的笑容中捕捉到了狡黠的意味，但我只把它当成错觉。
“……是演员哦，我希望拓斗君能参演这部话剧。”
然后错觉便成真了。
“演员？可是我从来没有演过戏，而且我这样的人也不适合演男主角吧……”
客观上来讲，像我这种颜值一般，气质阴郁的人，就不适合登台演戏，况且还是去演这种爱情戏码中的男主角。
这样想着，我又往嘴里送了一口奶咖。
这一次，我似乎又从沙希的笑容中捕捉到了狡黠的意味，但我希望能把它当成错觉。
“所以我希望你来反串演女主角，而我则来扮演男主角之一，至于另一个男主角的人选吗……”
我来演女主。
我的希望就这样在沙希满是冲击力的发言中破灭了。
不好，沙希的发言过于有冲击性，让我连吞咽的动作都不能好好执行，要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
“没事吧？！”
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就在我被呛到，沙希带着狡黠的笑容上前用手帕为我擦拭嘴角之时，这家时髦咖啡厅的大门被推开，响起了悦耳的铃声。
自然，刚进店的客人会注意到闹得手忙脚乱的我们。
“啊。”
“啊。”
“啊。”
三声“啊”异口同声的响起。
新走进店的客人，是绘凛和她的朋友。
“诶——”
躲在绘凛身后的朋友，发出了夸张的感叹声。
“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想出的另一个男主角的候选人，就是拓斗君你的义妹，雾岛绘凛！”
沙希满面笑容的这样指着绘凛说道。

二十五·雾岛绘凛

为什么哥哥没有回家，而是和女孩子单独待在咖啡厅里？
为什么看到这一幕的我，会感到伤心、难受，会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好不甘心，明明说过要尊重哥哥的选择，可无名的哀伤怒火还是止不住的往上窜。
然而还没有等我把负面情绪表现出来，那个只在暑假远远看到过一眼的女孩子就已经凑到了我的跟前，强行切断了不断在我心底聚集的风暴。
“初次见面，我叫绫濑沙希，很高兴见到你，雾岛绘凛同学。”
“……初次见面，绫濑同学。”
她……绫濑沙希和我完全不一样，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女孩子。
乌黑长发柔顺亮洁，清秀靓丽的面庞上挂着真挚的笑容，再映衬上其明亮双眼中洋溢着青春特有的活力，让我在不经意间就放下对她的戒心，让我被她的热情所感染。
而且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这就是暑假时哥哥外出归来后，每次身上都多出来的气味啊。
在心里再次确认了这就是要从我身边把哥哥抢走的人之后，原本应该对她有的敌意却是半点都提不起来，反而是隐隐的生出了羡慕与害怕。
“那个……绘凛酱，今天我果然还是先走了吧。”
“诶——嗯，对不起，小南，我们明天再聊吧。”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得到我的回复之后的小南便立刻离开了，虽然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对于在这种时刻失去朋友的支持，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惶恐与不安。
我不敢绕过面前的绫濑同学，去看坐在角落里的哥哥。
因为站在我面前的绫濑同学实在是太过耀眼，她不像我这样伤痕累累、满身污泥，更没有做过伤害哥哥的事情。
她是哥哥的初恋，是哥哥心中的白月光，是那个仅用暑假不到一个月的重逢，就走到我和哥哥花了无数努力才抵达的关系的女孩。
虽然这些事情在以前我就有想过了，但直到见到她的这一刻起，我才不得不直面现实。
我衷心的羡慕她。
羡慕她的纯洁，羡慕她的活力，羡慕她和哥哥在过去结成的羁绊，我还羡慕她不是哥哥的义妹。
因为不是义妹，所以能肆无忌惮的出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如果我没有变成哥哥的义妹的话，我真的能和哥哥走到今天吗？
想到这里，我又发自内心的感到害怕。
我害怕把哥哥从我身边抢走，我害怕她夺走我的唯一。
“雾岛同学，要不然还是先坐下再聊吧。”
“嗯。”
她拉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到了角落的位置，然后和我一起坐到了哥哥的对面。
“哟，绘凛……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哥哥才是，吓了我一大跳啊。”
哥哥……目光在躲闪着，不像平时那样温柔的看着我。
心中堆积的不安开始让胸口发闷。
然而，坐在旁边的绫濑同学却伸出了一只手盖住了我的手背，她的体温格外的高啊。
真是个温柔的人。
“好了，这下人都来齐了，我们就来讨论正事吧……”

二十六·绫濑沙希

这是多么美丽的女孩子啊。
虽然在以前有远远的看到过，但在近距离接触之后，心底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一头印入视线便再怎么甩都甩不开的金色短发，如瓷娃娃般洁白、精致、细腻的面容，无论是那深邃迷人的双眼，还是位置恰到好处的俊俏鼻子，亦或是娇嫩浴滴的朱红薄唇，全都让人惊叹，全都让人着迷，让我打心底里嫉妒着她。
可她又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惹人怜爱啊。
我一直以为她是用轻薄的心态玩弄着拓斗君感情的轻浮女人。
因为在第一次见到她和拓斗君走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无所谓，眼神之中也丝毫不见对拓斗君的喜爱，也正如此，我才会在明知道他们两人关系亲密的情况下，还是选择发起进攻。
但在见到此刻她动摇的表情后，我从发现我错了。
那时的她，只是没有意识到罢了。
她有点像遇到拓斗君之前的我。
所以，就算是为了过去的我也好，我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希望自己的体温多少能让她心安。
这就是，不，这才是我的对手的真面目吗。
而看着这般不安的对手，我的心底也自暑假以来首次生出了真切的疑问。
我这样做，真的好吗？
“好，只要哥哥参加的话，我都没问题的。”
处于我脑海之外雾岛绘凛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而在这短暂的思考之后，我在心中也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木已成舟。
恋爱是排他的，是一或零，是全赢或一无所有，而我不想成为输家，所以——
“……就让我们演一出好剧吧！”
我对着另外两人，许下了这样的诺言。

二十七·村上拓斗

从咖啡厅出来之后，绘凛的表现一直很异常，没有跟我说话，到家之后也没有来我的房间。
这在让我感到不习惯的同时，也让我害怕她会临时变卦，放弃参加话剧演出，但事实却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过你果然把结局改成你想要的样子了啊，算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我“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剧本，将视线投向正站在舞台上演对手戏的沙希和绘凛。
文化祭联合活动企划，由双方轮流提供场地和内容，而今年就轮到我们学校提供场地，北高提供内容，所以沙希现在才能站在我们学校的舞台上练习。
不过因为才刚刚开始，道具和服装都没有准备好，所以光秃秃的舞台上也只有她们两个人。
“查理大人，为什么你总是对凯瑟琳纠缠不清，请放弃吧，她是不会和您在一起的。”
“我知道你，亨利，大家都说你过度保护了自己的妹妹，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因为有你的存在，而主动放弃接近凯瑟琳，但我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我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此刻，站在舞台中间，散发出强硬气场的“查理”，正是穿着水手服的沙希。
自然，站在沙希稍左边的，满面愁容的“亨利”，则是穿着西装制服的绘凛。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场景，如果道具做完了的话，此刻两人中间应该隔着一扇铁质的栅栏门。
“查理大人，请告诉我，像您这样身份高贵的贵族，天底下有那么多美丽的花朵任您采摘，可您为什么唯独对凯瑟琳情有独钟呢？”
“这与身份或者其他女人无关，我亲爱的好哥哥，这只与我对凯瑟琳最为真挚的爱有关，我爱她，爱的死心塌地，为此，我愿为付出一切。”
“您真心愿意为我的妹妹付出一切？”
舞台上，沙希双手向前用力抓住并不存在的铁栏杆，而绘凛则向观众席偏过头来，眉眼中的忧郁之色愈发浓郁。
“是的，亨利，我的好哥哥，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和凯瑟琳的结合，你不能，凯瑟琳的父亲不能，公爵或国王也不能，哪怕是我们全知全能的上帝也不能，我想，恐怕只有死亡才能让我和凯瑟琳分离！”
“死亡……我希望像您这样尊贵的大人物不要随便把死亡挂在嘴边，这不但违背上帝对我们的教诲，还会带来厄运，更重要的是，我一点都不希望您或者凯瑟琳之中任意一人死去！”
“那就不要阻挡我了，亨利！你的心里也很清楚，其实你才是我接近凯瑟琳最大的障碍吧！”
沙希的双臂颤抖，不断摇晃着“铁门”，而绘凛则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对不起，查理大人，我不能让你进来和凯瑟琳见面，至少今天不行……”
“那我就明天来！如果明天不行的话那就后天，在见到凯瑟琳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绘凛摇摇头低沉的转身离去，而尽力将头往前伸的沙希则大声的喊了出来。
沙希高亢的嗓音在空旷的大堂中不断回响。
一声“cut”从台下响起，随后紧跟着的便是量少但却绝对不稀疏的掌声。
平心而论，就算没有服装、道具的加持，台上两人的表演也十分的精彩，十分的有感染力，让人不禁沉浸其中。
“虽然是反串扮演，但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啊，总感觉那两个人在扮演自己。”
“是啊，无论是感情还是动作，都能看得出来是出自真心，没有半点作假。”
“毕竟是作者和作者的妹妹亲自来演啊。”
坐在我前面的剧组成员们说出了这样的感叹。
我能感受到他们向坐在后面的我悄悄投出的视线。
我和绘凛的关系，在班上就算不上什么秘密，进入剧组之后自然也是藏不住的。
而很不幸是，待在剧组里的我们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看见了沙希在校门口拉着我跑开的那一幕，所以我和沙希的关系也就这样传开了。
“喂，这个果然是修罗场吧？”
“村上同学，居然同时被两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追，真是幸福啊。”
“嘘，小声点，会被听到的。”
就算你们声音再小点，我也是听得到哦？
虽然我很想这样提醒他们，但台上传来的两道悦耳嗓音却抢先一步到来。
“拓斗君，到那个地方了哦，别在下面偷懒了——”
“哥哥，快上来，接下来轮到我们三个人一起的戏份了！”
我爽朗的“哦”了一声回应台上她们，向台上走去。
可一想到接下来就要被她们来回拉扯，我的心里却是半点都爽朗不起来。

二十八

“那时候哥哥他……”
“诶，不会吧，原来拓斗君在家里是这样的吗……”
当我走进咖啡厅的那一刻，就听见绘凛和沙希如银铃般的笑声从我的三点钟方向传来。
“这才不到两周就已经这么熟络了啊。”
心里一面这样感叹着，我一面不露声色的小心扫视四周。
还好，今天的客人不是很多，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毕竟她们两个在店里讨论的可是我的糗事。
“然后……啊，哥哥，这边。”
“辛苦了，拓斗君。”
面带微笑的绘凛用手掌拍了拍她旁边的座位，坐在她对面的沙希则低头表示默认。
而我就像听从主人命令的宠物一样，没有自由选择座位的权力，坐到了绘凛的身旁。
“让我先把包拿下来啊，别贴这么紧。”
“才不要我要把昨天缺的全都补回来。”
“话是这么说的，但你昨天回家后不也是一直赖在我的床上不走吗？”
“……两位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糟了，又忘记了这里不止有我和绘凛两个人，一不小心就陷入到在家相处时的模式了。
“好了，绘凛，别闹了，沙希要生气了。”
“这有什么，昨天她不还是一个劲的黏着哥哥不放手？”
“毕竟我和你们不一样，回家后还能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呢。”
“可每天轮流享用哥哥的提议是沙希酱你自己提出来的。”
虽然嘴上气嘟嘟的表示着不情愿，但绘凛还是松开了环抱着我的手臂，给了我能够自由活动的空间。
不过依然贴的很紧就是了。
最近绘凛脸上的笑容变多了，也学会了适当的任性，在我看来，这对她是好变化。
这说明她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不过从她嘴里蹦出的“享用”这两个字，就有待商榷了。
“我有时候在想，你们两个像连体婴儿一样整体黏在一起，家里的大人真的不会介意或者产生怀疑吗？”
“就是因为在家里施展不开，所以在外面才要更加放肆的亲热，对吧，哥哥？”
“诶？在家里施展不开……呃，也许吧。”
本来准备在一旁喝咖啡偷闲的我，突然被绘凛抛来的问题框住，这让我眼神不由自主的向上飘，脑子也在话语的刺激下回忆起自己和绘凛在房间所谓的“施展不开”。
如果绘凛把解开衬衫的纽扣、脱下胸罩之后，几乎全裸的两人一直抱在床上相互亲热算作“施展不开”的话，那我也只能举双手对她表示赞同。
毕竟我不仅是受益的一方，而且还乐在其中。
“唉——”
像是要把所有幽怨吐出来似的叹了口气之后，沙希往自己的嘴中送进一小口咖啡。
“算了，我也不打算去探究你们兄妹二人每晚到底过着怎样的糜烂生活，不过拓斗君，你那藏都藏不住的下流表情里可全都暴露出来了哦。”
“下流？可我觉得哥哥的这种表情最可爱了……”
“这种表情让叔叔阿姨看见了恐怕瞬间就会露馅吧，我觉得你们两个晚上还是老实点比较好，还有，如果两个人每天晚上都干这种擦枪走火的事情的话，总有一天会忍不住，最后破坏协议的吧。”
“哥哥真的忍不住的话，我随时都可以。”
绘凛先是用湿润的眼神看着我，朝我吐出了魅惑的气息，虽然又将话锋指向对面的沙希。
“还有，如果哥哥愿意做的话，那不就代表我已经赢了。”
“这么说的话，那拓斗君要是愿意，并且和我做了，你会承认我赢了吗？”
“要是……哥哥这么做了的话，那我——”
伴随着越来越小的声音而加强的，是绘凛抱紧我手臂的力量。
见到此状，沙希没有选择继续追问，而是从嗓子里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叹声，转头朝我射来探寻的目光，但这目光又没有停留多久，便像是朝着未来进发般向远方射去。
“……你们两个聊这些事情的时候能不能小声点。”
趁着两人都没有说话的间隙，被日渐熟络的店员的目光盯到感觉窘迫的我，发出了小小的抗议。
“你以为是谁让事情变成这样子的啊！”（绘凛与沙希异口同声）
该说是她们两个人的相性意外的好还是怎么样呢，总之，看来今天也轮不到摇摆不定的我发表自己在恋爱方面的意见。
而且不仅是今天，在过去的两周里，我在恋爱方面的话题基本上没有任何话语权，只能任由绘凛和沙希讨论。
而这些讨论的结果，就包括了现在的“无论有没有排练，工作日三个人每天都要见一面”、“见面之后，一人轮流占据‘我’一天”、“在决出胜负之前绝对不能做”，以及“每个周末都要单独分出一整天陪沙希”这一系列决定。
对于这些决定，我只能默默接受。
我很清楚是因为自己的摇摆不定才造成了这种畸形的局面。
“好了，接下来谈谈正事吧。”
沙希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而绘凛在听到后我稍微离我远了点。
“这两周我们基本上把该排的片段都排完了，剩下的就是继续加深印象了，你们两个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什么的，剧本可是我和你一起写的啊，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会有特别的想法，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演女角色对我来说还是难度太高了。”
“我倒是觉得哥哥你演的挺不错。”
绘凛递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不过要说感想的话，那就是为什么最后查理赢得了凯瑟琳的芳心，而不是她的哥哥亨利，我听哥哥说是你把结局改成查理获得了胜利，对吧。”
“有什么不好的吗，当初我只是执拗不过拓斗君才顺着他的意思来，而且，小时候被在寄养同一个贵族的宫廷里的青梅竹马，长大后因为一次社交舞会偶然再次相遇，最终坠入爱河、喜结连理，这不是很好的印证了‘真爱永恒’这个词语吗。”
这回轮到身体前倾的沙希向我递来寻求肯定的眼神。
“你只是想赢才会这么改的吧，要我说，对长大后才相遇的妹妹百般呵护的亨利，在一次次意乱情迷后最终意识到自己对妹妹的感情，勇敢的向妹妹凯瑟琳求爱，直面自己的情敌查理，这不也能体现出‘爱情’的感情形式并不单一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我很清楚沙希她这样安排角色的意图是什么，我也很清楚她们两个已经将自己的立场与角色的立场重合，毫不掩饰的向我表达真心。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吵了。”
我将绘凛拥入怀中，用校服堵住她的源源不断的抗议，另一只手则按在了身体前倾的沙希的头上，用来回抚摸的方式抚平她激动的情绪。
只要一聊到这方面的问题，她们就会变得激动起来，就会自然而然的演变成争论或者争吵。
可我在这方面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最多也只能利用她们对我的感情，让她们临时休战而已。
这简直是渣男到不能再渣男的行为了。
“呼——哧——哥哥的味道真好闻啊”
“那个，拓斗君，能再多摸我一会儿吗……”
面对态度瞬间软下来的两人，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周遭的视线却像是要将我射穿的子弹似的，变得愈发尖锐刺眼。
“总之，你们都先恢复冷静。”
我连忙放开了露出依依不舍表情的两人，将三人间的距离感恢复到争吵发生之前的状态。
“马上文化祭就要开始了，要吵架也等演完了再吵，好吗？”
“说的也是，要是因为吵架耽误了演戏就不好了。”
“那就听哥哥的吧。”
虽然态度截然不同，但两人至少在此刻都听了我的话。
随后话锋一转，沙希和我聊起了我俩最常聊的书本话题。
“对了，拓斗君，最近那本新上的书你看了吗，就是那本推理小说。”
“那本书很有趣啊，我读到最后也没能猜出凶手的作案方式。”
“那拓斗君是猜出了凶手咯，真厉害啊，我连凶手都没猜出来。”
“其实也不难的，只要你注意这几个细节……”
一旦和沙希聊起书，我们两个人便都会变得停不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会容不下任何第三者介入，即便那个第三者是绘凛也不行。
或者说，绘凛有这个能力，但她并没有这么去做。
有关于她，有关于她们一直都饱受煎熬的忍耐着的这个事实，此刻的我，并不知道。
我只是单纯的在享受着这份三角关系暂时带来的温馨。
所以，我们的故事走到最后时才会那般如鲠在喉，那般使人悲伤。

二十九
周日上午九点，往常周末这个点还在睡懒觉的我，现在居然破天荒地站在人来人往、秋意萧瑟的车站前。
今天是跟沙希约好的“外出取材日”。
虽然剧本早已完成，我跟沙希还都是参演的演员，不负责导演之类的工作，但沙希还是以“取材”的名义让我空出周末的时间跟她约会。
“呼啊——好困。”
昨晚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抚好绘凛的情绪，让她不再对第二天要和沙希单独出门的我闹别扭。
暑假时的理解和宽容看来已经灰飞烟灭了。
等文化祭结束后，想必沙希也会弃用“取材”这蹩脚的借口，直接正大光明地约我吧。
那我岂不是每次都得花整晚的时间讨好绘凛？
“话说回来，直接约我不就行了，我又不会拒绝她……”
“那样多没意思啊”
“唔啊！”
出乎意料的温暖与柔软自背后袭来，突然从后面抱住我的沙希笑得天真烂漫。
“早上好，拓斗君，久等了吗？”
“不要突然从后面出现啊！对我脆弱的心脏不好！”
而且还会像刚才那样发出丢人的喊声。
“诶，我只是想给看起来等得很无聊的拓斗君一个惊喜而已”
“那也麻烦你分清楚惊喜和惊吓——总之，早上好，沙希，我也是刚到。”
其实我像个木头桩子一样被秋风拷打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但这种话不可能在约会的时候对女孩子说出口，而且沙希来的也比预定时间要早。
这样想着的同时，我握住沙希交叠在我腹部的双手，打算把它们挪开。
然而沙希的双手就像两颗钉在我肚子上的螺丝钉似的，纹丝不动。
“沙希……”
“你应该还有要做的事情吧，拓斗君。”
“但这是在车站前……”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早安的Kiss，不给我就不放手了，虽然说就这么抱着拓斗君一天不放好像也不错。”
极其任性的发言完毕之后，依旧保持从背后抱住我的姿势不变的沙希闭上了眼睛，修长的睫毛伴随着迅速在她脸上散开的红晕，正不断微微颤抖。
虽然很害羞、很不熟练，但还是要去做，这就是暑假后与我重逢的沙希。
“可再怎么说附近的人也太多了。”
“啾”
“我也是会害羞的……”
“啾~~~”
“真的，要在这里做吗？”
“啾~~~~~~！”
“好痛，好了好了，我做就是了，沙希你用力小点！”
从拥抱到束缚再到紧勒，沙希看起来纤细的双臂却勒得我腰间发痛，做到这个地步，我也只好满足她的愿望了。
闭上眼，贴近嘴唇，豁出去了！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柔软，舌头来回伸出在对方的口腔中缠绵，还有……这是橙子的香味？
“嗯——嗯，哈啊，多谢款待，拓斗君”
“……你能帮我看看现在我脸上的颜色吗？”
“好夸张，已经像苹果红透一样了呢。”
“你也好不到那里去。”
背后传来的鼓击声已经加速到了极限，当然，我的也差不多。
“好了，快分开吧，这样抱下去哪都去不了。”
“……嗯。”
可能是到达努力的极限了，沙希的样子比起刚才要老实很多，只是轻轻点头就从我的后背离开了。
紧接着，一股寂寞与空虚的感觉便涌上心头。
沙希的体温比一般人要高，至少比我和绘凛的都要高，被她抱着的时候总是格外的温暖，格外的安心。
我真是犯贱。
“走了，沙希，下一班电车马上就要开了。”
“……”
“沙希？”
转过头去，我意外地发现刚刚还活力四射的沙希，此刻却像不久前的我一样，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低着已经红到耳垂的脸，双手紧捏提包的带子，呆站在原地。
看来她也注意到了啊，四周行人窥探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跟总是被绘凛搞突然袭击，已经慢慢锻炼出厚脸皮的我不一样，她恐怕是被这颇有压迫力的氛围击穿了吧。
“真是的，这么害羞的话就不要做这种事情啊……”
我温柔地牵起了沙希用力捏紧的手，手指如抚摸婴儿般轻抚着，想让她放松下来。
沙希的手，总是如此温暖。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我就……赢不了绘凛酱，拓斗君现在这一副余裕十足的样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就算这样也没有必要和绘凛比啊，再说了，如果是她——”
大概会省略索吻的步骤，直接亲上来吧。
我把这句话的后半部分留在了心里。
“如果是她，会怎么样？”
“不，没什么，当我没说，电车要到了，还是快走吧。”
“所以才说会赢不了绘凛酱啊，真是的，为什么我的情敌偏偏是雾岛绘凛这种人！”
“就算你对我抱怨……”
虽然口中怨言不断，但被我牵着的沙希还是乖乖跟了上来。
而先前那羞涩难为情的表情也已经消失，在她红晕依旧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淡然且又甜蜜的微笑。
随后，在电车上。
“拓斗君。”
“怎么了？”
“刚刚你主动牵我的手了呢。”
“哈啊……？”
上电车后没多久，被我用一只胳膊抱住的沙希突然说出了这句让我疑惑万分的话。
面对我的疑惑，怀中的沙希只是笑意更甚。
“刚才虽然我的确很害羞，但还没有害羞到走不了路的地步，之所以站在原地，就是因为想要拓斗君主动来牵我的手。”
“牵手这种事……”
我不是一直有在做吗——这样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我的嘴便停了下来。
脑海中有关和沙希牵手的记忆很多，可有关我主动牵手的回忆却是一片空白。
暑假后的重逢，去水上乐园约会，在陌生的地方逛街，还有公园里的表白，哪怕是最近在校门口的不期而遇，也是她拉着我跑出人群的包围。
“对吧，仔细一想，每次都是我先拉起拓斗君的手，然后拓斗君才迟钝地回应，所以我才像今天这样故意站在后面等拓斗君回头。”
“对不起……”
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我只能低头道歉。
“我不要听道歉，我要拓斗君你用行动来表达歉意。”
怀中的沙希抬起头来，从她口中呼出的热气弄得我脸颊一阵发痒。
“今天的约会，我很期待哦？”
“……嗯。”
在沙希她迷离眼神的期盼和催促下，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我弯下腰来，向她柔软的唇再次吻去。
反正电车上人多，不会有人注意我们。
就这样，我跟沙希的约会，又一次开始了。
三十

天空已被黑压压的乌云压倒至地面。
狂风如刀，在大地之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可怕的伤痕。
暴雨如瀑，疯狂的鞭挞着地面，而雨声便是地面发出的痛嚎。
整个世界都陷入到了一片凌乱之中。
惊雷炸起。
荒野之中，一座饱经风霜的古老塔楼被这惨白的雷光照亮。
同时被照亮的还有立于塔顶的三人，这与世界同样陷入凌乱的三人。
“查理，你在干什么！快带凯瑟琳离开那里！”
亨利被风雨压得起不了身，身上的夫拉克外套也被吹开，只能半俯在塔顶的楼梯口里，神情焦急到好似能将面前的一切全部烧穿。
“亨利，我就知道你会来——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我的爵位、你的家族，没了，全都没了！”
身穿深蓝色军装的查理，全身都已被雨水浸湿，往日英俊自信的面庞也被强风刮得不成样子，但他依旧骄傲的挺直着腰身，尽他自己最大的努力庇护怀中瑟瑟发抖的凯瑟琳，向不远处的亨利吼出最大的声音。
在他和凯瑟琳的身后，有一个被强风刮得摇摇欲坠的木制矮棚。
“对不起……对不起，查理，哥哥，这都是我的错……”
凯瑟琳，已然在查理的怀中哭成了泪人，那无数蕾丝环绕的高领白色长裙已被污泥染黑，裙子的下缘也被撕开，露出了脚底踩着的高跟鞋。
“不，这不是你的错，亲爱的凯瑟琳，是上帝为你安排的命运过于残忍。”
查理温柔的亲吻了凯瑟琳沾湿的额头，随后再次向亨利喊话。
“亨利，我的好哥哥，现在，阻止我与凯瑟琳结合的障碍已经全部消失了，你作为凯瑟琳最后一个活在世上的亲人，你愿意把凯瑟琳许配给我吗！”
即便是调动全身的力气喊话，话语还是传不出多远便淹没在烟雨之中，让人不禁怀疑亨利到底有没有听到查理的话。
“不，绝不，我宁愿死都不会把凯瑟琳交给你，或是其他任何人。”
亨利深吸一口气，雨水瞬间沾满了他的鼻腔。
“我爱你！我的妹妹！凯瑟琳！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我的每分每刻都过得饱受煎熬，我无数次的想要触碰你，但家族和社会的压力却使懦弱的我不断打着退堂鼓。”
亨利耗费全身力气，站直的身子，走出了楼道，直面前方的查理。
“但现在，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凯瑟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来吧，凯瑟琳，到哥哥这边来！”
亨利朝查理怀中的凯瑟琳张开了手臂。
“决定权不在你的手上，亨利！你的懦弱已经酿成了大错，我绝对不会允许让你这样懦弱的男人把凯瑟琳带走！”
查理脱下蓝色的军装外衣，披到凯瑟琳的身上，随后扶着她轻轻的让她坐在身后的矮棚之下。
然后他转过身来，步伐坚定的朝亨利的方向走去。
“来决斗吧，我的好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称你为哥哥了，因为在决斗分出胜负之后，我们两人之间必有一人将要死去！”
他扒下手上的羊皮手套，丢到面色惊讶的亨利的面前，拔出了挂在腰间的骑兵军刀。
“我不想和你搏命厮杀，查理，我们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不会和你再多废话了，亨利，若在下一次闪电之前，你还不愿意拔出那把迅捷剑，那我便会直接取走你的性命！”
霎时间，又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受死吧！”
雷声尚未传来，查理的战吼便杀至亨利跟前，右手放在腰间、一直摇摆不定的亨利也只好拔出了迅捷剑，仓促应战。
“不……哥哥……查理！”
当坐在矮棚之下凯瑟琳的哭喊声传到两人耳边时，已变成了如梦呓般的呢喃，不能再对两人造成任何影响。
况且，就算他们都完整的听到了，那又如何呢？
这已经变成了不可阻止的死斗。
查理双眸如旋光紫电，亨利两眼似炽灼流星，刀剑交加，激出阵阵冰冷却又格外肃杀的声响，让人不由得胆寒。
而倾盆大雨还在随着狂风歪歪斜斜的从空中不断砸下，映衬着这场死亡之舞。
“如果你的性格也像你的剑技这般刚强的话，那我们根本不会沦落至此！”
已然分不清从查理口中喷出的是唾液还是雨点，只见他手中的军刀在雨幕中来回往复四次，最后一记怒斩刚好卡住了亨利在进攻路线上的迅捷剑。
而亨利睁大的眼眸如同被注满气的气球，其中溢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悲伤。
“你不会懂的，查理，这个选择比你想的还要难得多。”
说完，他持握武器的手臂灵巧一抖，便轻易的弹开了挡在他前面的军刀，随后手中的剑就如蝶翼穿花般连续刺出好几下，逼得查理招架不及，连连后退。
“哈哈哈，难得多？只是你没有这个胆量去这么做罢了，为了凯瑟琳，我可以抛弃我的家族，抛弃继承头衔，而你却只有在家族被敌人消灭之后才敢这么做，你这个十足的懦夫！”
查理笑了起来，不再畏惧正不断逼向自己的致命锋刃，反倒顶着凌厉的攻势不断向前，而他笑得是那么的尽兴、那么的癫狂，以至于让亨利差点把耳边呼啸的风雨声误认为查理的大笑。
可这并不妨碍亨利将剑尖插入已经放弃防守的查理的胸口。
军刀随着查理的脱力跌落到了地上。
“对不起，查理，我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没有戏剧性的停顿与夸张的声响，亦没有发出痛苦的尖叫，剑尖便毫无花哨的刺穿了查理的马甲与衬衫，插入了他脆弱的胸膛，如果亨利没有计算错的话，这一剑应该刚好破开了查理的心脏。
于是亨利松开握住剑柄的手，将剑留在了胸口上，向矮棚下的凯瑟琳走去。
如火焰般滚烫的鲜血将查理的白衬衫逐渐染红。
“你没有什么要道歉的，我亲爱的亨利——”
如死前的呢喃般，查理口中的自言自语声愈来愈小。
随后却又突然爆开！
“毕竟，最卑鄙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啊！”
原本已经形同枯槁的查理骤然暴起，他左手抓剑身，右手握剑柄，表情如恶魔般狰狞的怒吼着将插在胸口上的剑奋力拔出，随后转身朝背对着他的亨利刺去。
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你……”
痛苦、不解、惊讶、难以置信，多种表情同时浮现到了亨利脸上，可他却再也没办法将这些情绪转为力量向查理发起反击，因为在他逐渐被黑暗压迫至消失的视线里，一截带着鲜红的银光已破开他身体，并和他的前胸共享着同一口空气。
热血如匹练般喷出胸膛，亨利轰然朝前倒在了地上。
“凯……瑟琳。”
查理无言拔出了立在亨利背上的迅捷剑，将被贯穿在剑身中段的金色圆形物体取下。
那是一块怀表，是凯瑟琳送给上战场前的查理的定情信物，查理把这块怀表当作凯瑟琳本人，一直把它藏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
本只是一厢情愿，但查理没想到这个举动真的会在某一天拯救他的性命。
只不过它不是从敌人的手下救了他，而是帮自己从心爱之人的兄长手下捡回一条命。
“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无视了胸口和左手上的伤口，查理将怀表紧握于手中，踱步朝坐于矮墙下的凯瑟琳靠近。
“凯瑟琳，没事了，都结束了，我们走吧。”
查理单膝跪在凯瑟琳面前，用左手拂过凯瑟琳惨白的面颊。
淋漓的鲜血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殷红瀑布。
“查理……你受伤了，而且哥哥他——”
暴雨倾盆之下，倒在地上的亨利已几近被黑暗所吞噬。
“哦，凯瑟琳，你比谁都要清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和你的兄长，是势不两立、水火不相容的两个存在，如果你没有勇气做出决定的话，那就只能让我们两人以这种最为惨烈的方式结束。”
说完，他便轻柔的将凯瑟琳环拥入怀中，随后又将她横向抱起。
“对不起，对不起……查理，哥哥，全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样摇摆不定，如果我能早点做出决断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
被抱在怀里的凯瑟琳失声痛哭，而当查理从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旁走过的时候，凯瑟琳的神情与眼神也变得愈加悲伤，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就这样离我而去——”
闻言，查理的双臂微微颤抖，将凯瑟琳放了下来。
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
我瞬间出戏。
“沙……查理，怎么了？”
这已经是这次文化祭的最后一次演出了，而且已经演到了结尾，前几次演出也都没有出差错。
沙希想干什么？
“凯瑟琳，你为何你露出这样伤心欲绝的表情，难道即使是我也无法抚平亨利死去在你心中造成的伤疤吗？”
虽然没有按照剧本的发展来演，但沙希的表情依旧无比的认真，激昂与热切中透露着悲伤，完美符合查理的人物形象。
“不，不是的……查理，我只是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调整好想法。”
“时间，时间，你总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凯瑟琳，为了给你足够的时间思考，我放弃了我所拥有的一切，你的家族也在你思考的时间里遭受了灭顶之灾，而你那可怜的兄长，亨利，最终也被时间追上，被我亲手夺取了性命，可即便这样，你还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沙希笑了，再次像先前朝绘凛冲锋时那样狂笑了起来，可我能看得出来，在她泛着笑意的眼角里，正不断有银光在堆积。
“查理，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有点吓到我了。”
我迈开一步向沙希靠近，想找她低声问个清楚。
倒在地下的绘凛也不断朝我们两个使眼色。
“就这样吧，凯瑟琳。”
沙希两手架住我的肩膀，轻轻把我往后推去。
“如果你的心中对亨利仍有留念的话，我的所作所为不过也只是白费功夫，若我不能得到你所有的爱，那我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推开我之后的沙希，立马向布景的塔楼边缘跑去，而当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爬上了胸墙之间的豁口。
“凯瑟琳，我曾对亨利说过，唯有死亡才能让我们两人分离，但现在的我相信，如若我们两人之间怀有真爱，那么我们便总有机会再会。”
沙希向后仰去。
“永别了，或者再见了，凯瑟琳。”
“沙希！”
在意识到沙希要干什么事情后，我全身的血液立马沸腾了起来，来不及顾忌穿着高跟鞋的脚可能会扭伤，以迄今为止最快的速度朝即将被重力吞噬的沙希冲过去。
虽然这个布景台不像设定里有十几米那么高，但也有接近四米的高度啊！
“千万不要松手，听到了吗，沙希！”
千钧一发之际，我抓住了沙希的左手，没有让她就这样直接摔下去。
但也仅此而已了。
视线因为紧张和焦急不断紧缩，让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让我只能把视线聚焦在沙希身上。
“我一直都想让你像这样，只把目光聚焦在我一个人身上，用全部的心意呼唤我的名字。”
身体已完全滞空的沙希，仰起头来望向不断喘着粗气的我。
她在笑，在我眼里看来，那是饱含着幸福，却又格外悲伤的笑容。
可她也在哭，从她眼角滑落下的，是不知为何而流的眼泪。
用于假冒鲜血的鲜红液体，从我们两人逐渐松开的手掌中漏出，顺着沙希的手臂向下流去。
“你在……说什么啊，沙希，有什么想说的话，给我上来之后再说啊！”
快要撑不住了。
一只手还是太勉强了，更何况沙希手上湿滑的“鲜血”还进一步减小了我们手掌之间的摩擦力。
“这就是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的最终结果，你要牢牢记住啊，凯瑟琳——不，拓斗。”
沙希主动松开了手，如雨点般坠落下去。
“沙希！！！！！！”

后夜祭

窗外的篝火，轻歌曼舞，妖娆多姿，带着一股不安定的气息，忽明忽暗地照亮着这个黑漆漆的教室。
我和沙希嘴唇在教室又一次被篝火照亮时，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长时间的接吻让我口干舌燥，让我有些缺氧，而被我拥在怀里的沙希同样也是一副神情游离的样子。
“好了，已经够了，拓斗君快去绘凛酱的身边吧，她已经等你很久了。”
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恬静的笑容，眼神湿润的抬起头看着我，在让人觉得十分可爱的同时，也让我对她的歉意愈发加深。
如果今天不是其他人及时把软垫移到沙希落下的位置的话，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归根结底，我才是沙希心中堆积的焦虑与不安的源头，是我的犹豫让她做出这种过激的行为。
“真的可以吗，沙希，今天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我很担心你。”
我抱紧着沙希，想要将自己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给她，想要温暖她单薄的身躯，想要抚平在她心中的伤口。
时间推着轻盈的秒钟往前进，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正向着沙希的方向不断沉沦。
“已经够了哦，拓斗君，至少今天已经够了呢，我现在很开心、很幸福，就像在做梦一样。”
一分钟，也可能是过了五分钟，我的时间概念已被教师里这虚幻的氛围扰乱，不知道在沙希再次开口前我们究竟拥抱了多久。
“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再这样下去，绘凛酱不是太可怜了吗？”
那看似纤细的手臂，在将我推开时却带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与坚定信念，沙希主动打破了这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幻梦，拉开了两步的距离。
如大梦初醒，怀中空荡的我，心中荡漾起莫名的寂寞与空虚。
“我不会承认无法入梦的现实，也无法接受逃避现实的梦境，所以，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拓斗君。”
她双手扶在窗边，仰起头来凝视着夜空这样说道。
我不置可否，只由得顺着她的目光向上望去。
天幕虽已被黑暗所笼罩，可月亮却迟迟羞于见人，因此，夜空还是一如既往，被群星趁着那抹亮银的缺席而悄悄支配。
而当我收回视线时，却注意到了那在地面之上、在篝火之旁，切实存在的那抹金色。
“……心爱的妹妹现在可正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寂寞的不行呢，去吧，拓斗君，你不是说了要遵守我们签下的协议吗。”
窗外摇曳不定的篝火，在秋风的吹动下偏动了方向，教室里顿时陷入了黑暗，让我无法看清沙希的表情。
但即便愚钝如我，此时也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了。
步伐之中仍带有对梦境的留念之意，我回头看了凝视着窗外的沙希最后一眼，走进空无一人的漆黑走廊，出发向绘凛——向另一个幻梦赶去。
“久等了，绘凛，刚刚那是朋友吗？”
“……哥哥。”
当我走到教学楼的门口时，刚好看见绘凛和另一个人结束了对话，而那人在我到绘凛身边前就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坐到绘凛的身边，两人的大腿紧贴到了一起。
“只是一个想邀请我跳舞的男生而已。”
“这样啊，绘凛你也很受欢迎。”
“不是这样的……！”
急于否定的焦急语气从绘凛的桃唇中喊出，而她被篝火照亮的面庞也朝我转来。
近在咫尺，连鼻尖都快要能互相触碰。
我伸出右手，手指穿过她金色的发梢，触碰那白皙柔软的脸颊。
彼此的对视中，她的面庞一点点的，填满了我的整个世界。
就在双唇即将重叠的瞬间。
“不要……”
抓住我右手手腕的冰凉，微微颤抖，传递着不安与害怕的情绪，绘凛她难为情的偏过头去，拒绝了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拒绝与我接吻。
“哥哥……身上都是她的气味，肯定刚和那个女人亲完吧，我不想和在这种状态的哥哥接吻。”
我顿时语塞，托着她脸颊的右手失了方寸，不知是该收回，还是保持现状。
“所以，首先要把来自别的女人的气味给覆盖掉。”
说完，绘凛毫不犹豫的面朝着我倒在我的双腿上，又让我的右手抚摸她的金发，随后双手怀抱住我的腰。
此刻，音乐响起，盖住了她急促的呼吸与心跳。
“不去跳舞吗，绘凛。”
我小心翼翼的向她提问。
“不要……那边的人太多了，现在我只想和哥哥两个人待在一起。”
“那就按你喜欢的来吧。”
我温柔的、怜爱的不断用指尖在她的发梢间来回穿梭。
“呐，哥哥。”
“怎么了？”
“喜欢你。”
“我也最喜欢绘凛你了。”
“骗人，明明刚刚还在和别人的女人亲热。”
绘凛狠狠的掐了一下我的腰，而我也因为负罪感无法做出任何反驳。
远处，在篝火旁随音乐肆意舞动的人们传来数不尽的欢声笑语。
近身，保持沉默的我和绘凛只用体温和呼吸来交流。
过了不知道多久，将面部紧贴着我的腹部的绘凛再次开口了。
“所以，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好吗？”
“嗯。”
从人群缝隙中穿出的亮光，微微照亮紧密相连的我和绘凛，在朦朦胧胧之间制造出一种迷幻的氛围。
而我是多么的希望，这份迷幻，这轮梦境，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啊。
也正因此，直到篝火熄灭后，我和绘凛也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久久没有分离。

少女们的聚会·雾岛绘凛

周日，当我赶到碰头地点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她就坐在街边的咖啡厅里，炭灰色的画家帽与针织衫搭配白色长裙，焦糖色的包包跨在腰间，在彰显着她恬静气质的同时，也提醒了我季节已然发生了变化。
十一月，已经到街边被落叶铺满的季节了。
而文化祭中上演的那场闹剧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我向有些发凉的手呼出一口热气，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一走进咖啡厅，便立马被热气和咖啡的香气包围。
“绘凛酱，你来了啊，真早啊。”
“没有这回事，如果不是哥哥中午叫我起床，恐怕今天我就迟到了，让你久等了，沙希酱。”
双手握着咖啡杯的她，将杯缘凑至淡粉的唇瓣边，对我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这样啊，我还以为拓斗君今天早上会起不来呢，明明昨天晚上分离的时候已经那么晚了。”
“总觉得你最近有些嚣张了啊，借着哥哥对你的内疚感在这段时间里随意使唤他。”
“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绘凛酱，而且我也跟拓斗君说过不要内疚了。”
我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而她则饮下一口咖啡。
“但是……真是卑鄙啊，沙希酱。”
“你也一点都不输我哦，无论是在使唤拓斗君这一点上，还是在卑鄙这一点上。”
虽然被她带着笑容的平淡语气呛了回来，但我还是要在心里感叹一句——
真是个卑鄙的人啊。
在文化祭那一天，瞒着我和哥哥和其他剧组成员提前串通好，改变当天最后一场演出的结局，站在墙上向后倒下，还说了那些扰乱哥哥心神的话语，让哥哥产生强烈的内疚感，自己却落在剧组成员提前铺好的软垫上全身而退。
最狡猾的是，她在事后居然把这一切都告诉我，还让我对哥哥保密！
“不过你倒是有好好保密呢，对于这点我必须谢谢你。”
“好了好了，反正你在后夜祭不也帮了我一把吗，这就算扯平了，所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般来说，我们两个是不会单独见面的。
如果没有哥哥在我们两人之间充当润滑剂，身为情敌的我们虽然关系不错，但还是会轻易的吵起来。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直接问了，你对现状的看法如何？”
“现状是指……？”
“别装傻了，我指的当然是你、我，还有拓斗君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啊，你觉我们再这样继续下去，拓斗君真的能在明年春假结束前做出抉择吗。”
“大概……不能吧。”
关于这点，我心里多少也是有数的。
哥哥他在感情上太被动了，而且性格方面也有不小的缺陷。
他不像其他男生那样能够认清自己心中的感情，在做出决定前合理的审时度势，而是会被卷入感情的漩涡中不能自拔，会贪图享受眼前的安逸，在自甘堕落中放弃选择与思考。
这样一想，当初哥哥主动跟我分手，简直就是奇迹。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那时的我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不禁黯淡几分。
“摇摆不定，纠缠不清，永远无法做出选择，你觉得这样下去就好了吗，你真的愿意和我分享拓斗君的爱吗，我事先说明一句，我是肯定不能接受的，拓斗君的爱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我也不想把哥哥让给你。”
唯有这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的。
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里，我无时不刻都想要和哥哥贴在一起，想要和他边接吻边互相交换唾液，还有就是想和他在床上亲热的时候能够进行到下一步。
好想做。
想要做的不得了。
无论是感情还欲念，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在我的心底堆得越来越满，就像吹满气的气球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炸开。
与此同时，心里对沙希的排斥也愈发强烈。
不想让她靠近哥哥，不想让她和哥哥每周都单独约会，更不想让哥哥和她接吻。
每次想到哥哥会和我以外的女生做出这些恋人之间才会有的举动时，我就生气的不行，嫉妒的要死，心里寂寞委屈到想哭。
好想，一个人独占哥哥啊。
“所以我们这一点上算是达成共识了。”
恐怕这也是我们在哥哥这件事上唯一可以达成的共识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打破现状吗，你准备怎么做，如果是像上次那种可能会伤害到哥哥的做法的话，我可是不会配合你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放心吧，这次我不会对拓斗君用那种方法，我只是有个简单的提议。”
她把话说完后，将手肘撑于桌上，用半握紧的拳头托住面颊，朝我看来。
“什么提议？”
“圣诞节结束之后，我们就结束所有的集体活动吧，还有，除了‘正式分出胜负前不能做’这一点之外，之前许下的协议全部作废，你觉得怎么样？”
圣诞节之后，也就是圣诞节要三个人一起过吗。
如果在过完节后能解除所有协议，恢复自由活动的话，那完全可以接受。
“可以哦，这样一来我也能正大光明的缠着哥哥不让他来见你了，哥哥可是要带我飞上云霄的天使呢，我绝对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天使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看待拓斗君的呢，还真是……浪漫啊。”
她向我送来灿烂的笑容。
而我也回给她一个礼貌的微笑。
这份脆弱却又格外深入的友谊，还能维持多久呢。

少女们的聚会·绫濑沙希

今天也穿着一件白色带有亮红印花的卫衣，她还真是喜欢卫衣啊。
当我看见绘凛走进某家街头风格的服装店时，心里不禁这样想到。
不像这个年龄的同龄女孩，要么喜欢传统的清纯可爱风，要么就走视觉效果夸张的辣妹风格，绘凛最喜欢的是露出度低、活动方便的街头运动风，在穿搭上总是给人一种酷酷的感觉。
明明内心是比我还要更纤细的敏感女孩。
“沙希酱，你觉得这条怎么样？”
神色冷淡的她拿起一条高腰牛仔裤，置于身前。
“我觉得挺好的，绘凛酱长得很高，身材也好，穿上这种高腰牛仔裤会显得腿特别长呢。”
“这样啊，那我再看看……”
绘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将视线投回到了衣架上。
真是美到让人嫉妒啊。
先不提那张不管看了多少次都会忍不住赞叹的精致面容，光是那双被鲨鱼裤紧紧裹住的大长腿，就已经让我难以望其项背了。
世界怎么会让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诞生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世界让她诞生了，为什么偏偏让她当我的情敌呢？
真是一个让我难以产生自信的情敌啊。
“那个，沙希酱要不要也试试这里的衣服，绝对会很好看的。”
“还是算了吧，我可不像绘凛酱你身高超过了一米六，如果我穿上这种风格的衣服的话，只会显得松松垮垮吧。”
“不会的啦，我觉得沙希酱你也很适合的哦，扎上马尾的话，会显得特别帅气。”
要是和你走的风格重叠了的话，我不就没有半点胜算了吗？
“帅气……吗，虽然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但还是下次吧。”
为了掩饰脑中的想法，我将手虚掩至嘴前，眼神也做出打量衣物的模样向四周看去。
“这样啊，真可惜啊，难道有一个可以给朋友搭衣服的机会呢，小南周末都要打工的……”
只要稍微被亲近的人拒绝，就立刻会表现出失落，还真是容易被看透的人啊。
“既然绘凛酱都说到这个份了，那也可以的哦，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
“真的吗，谢谢你，沙希酱，那就先试试这件吧！”
看到立刻起了兴致的她，我的心里生出了几分高兴，但同时也生出了更多的罪恶感。
她是这么一个表里不一，反差巨大的女孩，其单纯的心思与淡漠凌厉的外表截然相反。
因此，我由衷的为自己能和这样美好的她建立友谊而感到高兴。
但也正是因此，我打心底里为自己一直、并且继续利用她的单纯而感到不耻。
“我只说了不会再伤害拓斗君，可没说不会伤害你啊，绘凛。”
我在心底这般低声念到。
“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心声，然后出手阻止我的话就好了啊。”
同时，我在心底里这般祈求到。

三十一

圣诞节。
直到今年四月之前，我都没有觉得这个节日会跟我扯上关系。
打从我记事开始，我们家就没有特意庆祝过圣诞节，而父母离婚之后，母亲在圣诞节的时候经常会选择加班，所以我就更没有可能过什么圣诞节了。
虽然说可以和朋友或者是恋人一起度过圣诞节，但很不幸，我不但没有恋人，偏偏还有着一帮有对象的朋友。
综上所述，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圣诞节。
“没想到拓斗也会有在圣诞节出门和女孩子约会的一天啊，而且还是同时和两个。”
“妈，别说了，要是被雾岛叔叔听到就不好了。”
在圣诞节的下午，在家中的玄关之前，选择在圣诞节和再婚丈夫度过二人世界的母亲正站在我身后，笑颜满面。
“选择脚踏两条船的人不是你自己吗，事到如今还害羞什么？”
“话是这么说的了……”
两个月前，母亲一反常态的来了我们学校的文化祭，并且刚好看到了我们最后一场演出。
在骚乱结束后，她大大咧咧的跑来后台，拉着心神未定的我把剧组成员认了个遍，而沙希自然是这些人中受她重点照顾的对象。
虽然在暑假的时候母亲就猜到了我和沙希的事情，但实际见到却又是另一回事，沙希先是对母亲的到来感到惊讶，之后便马上表现出十足的热情，两个人相谈甚欢，把我和绘凛都瞥到了一边。
“虽然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但你一定要好好的珍惜她们两个，好好的做出选择，不要让她们伤心，记住了吗？”
玄关和走廊之间的高低差，让母亲刚好比我高出一点，她搭着我的肩膀，身子微微前倾，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了轻柔一吻。
这是，饱含着母爱与期许的吻。
很温暖，但又有些难为情。
“……嗯。”
“害羞了？哈哈哈，毕竟拓斗君也已经是高中生了呢，不过，害羞最好还是留给那两个人吧。”
说完，她像摆弄积木般扶着我的肩膀把转过身去，推着我往前走。
“走吧，她们在等你呢。”
“嗯，那我走了，妈妈。”
“一路顺风”
打开大门，十二月的寒风夹杂着雪花迎面扑来，不断灌进衣物间的缝隙。
但我并没有感觉到冷。
因为，母亲在额头上留下的那道吻，还在滚滚发烫。
绘凛并没有跟我一起出门，也没有在门外等我。
考虑到公平性，我没有和绘凛一起出门，而是让绘凛和沙希先抵达集合地点，我最后再到。
“圣诞节啊……”
自言自语的口中呼出带着热量的白雾，节日氛围浓厚的繁华街道尽数收入眼帘。
被积雪染得全白的街道上，路灯和绿植全都挂上了彩灯和缎带，而街旁的商店里正不断放着圣诞节相关的喜庆歌曲，吸引着三五成群的人们一家又一家店的逛个不停。
整个世界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我也被无处不在的欢快气氛所感染，连身后吹来的冷风都变成助力似的，脚步逐渐轻盈起来，没过多久就赶到了目的地。
她和她，肩并肩的站在一起，仰头注视着车站前的那颗大圣诞树。
虽然车站四周满是节日出游的行人，虽然那颗圣诞树被装点的万般华丽，但在我的眼中，她们两个人是如此的超凡脱俗、光彩夺目，就像阻挡在我和她们之间的障碍物都不存在似的，我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们。
绘凛和沙希，她们都是我最为珍贵的宝物。
所以，无论是谁我都不想放弃。
所以，我才必须放弃她们其中一个。
想到这个对我、对她们都残酷无比的未来，心中刚染上了的欢快也不由得染上了阴霾。
“喂哥哥，这边这边！”
“拓斗君，还愣在那里干嘛，等你很久了！”
“……哦！来了！”
但至少现在，在这个雪花从空中飘落的季节里，就让我暂且用积雪掩盖心中阴霾，尽情享受与她们共同的圣诞节吧。

……

“哥哥，看这边。”
“？”
绘凛的手机发出模拟相机照相时的“咔擦”声。
绘凛收回被高举起自拍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洋溢着幸福微笑的她和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我。
“哥哥的表情好蠢啊，不过这也是哥哥的风格呢。”
在我左侧的绘凛边说边摆弄着手机，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今天的绘凛依旧走的是街头风，白色圆领打底衫加深蓝色卫衣，外面还套上了黑色廓形大衣，下装则为黑色长裤加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就感觉很暖和。
“绘凛酱越来越有妹妹的样子了啊。”
在右侧挽着我手臂的沙希在见识到这一幕之后，轻声发出了感叹。
而沙希的打扮风格则与绘凛的完全不同，焦糖色的小包斜挎在腰间，脖颈间裹着灰色围巾，灰色针织毛衣配上黑色半身裙，腿部其余露出的部分则被黑色裤袜覆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柔的氛围。
“有什么不好的，我既是哥哥的妹妹，同时也是哥哥的恋人，每天都能正大光明的黏在一起，晚上还能一块在床上亲热，比某个放学和放假时才能见到哥哥的人好多了。”
“拓斗君，骄纵自己的妹妹对别人出言不逊可不好。”
“要你管，哥哥最疼我了，对吧？”
绘凛收起了手机，整个人都抱到了我的左手臂上，抬头嘟起嘴对我问道。
“诶？那边的设施排队的人好像比较少，我们先去那边吧！”
面对这样的问题，我自然只能选择搪塞过去。
看来想享受好三人共度的圣诞节也没这么简单。
今天我们三人选择的约会地点是附近有名的游乐园，由于是圣诞期间，园内游客的数量远超我的想象，基本上所有的游乐设施都大排长龙，因此我在规划路线的同时，还得时刻注意人群的动向，不让绘凛和沙希被其他人撞到。
不仅如此，绘凛和沙希都是相貌出众、容易吸引人注意力的女孩子，而本就引人注目的她们现在却被我左拥右抱在身边，更是引起连串的窥探目光与轻声议论，让我在精神方面也受了不小的压力。
更不用提她们两个一待在我身边就会不停的争风吃醋。
当然，我很清楚我才是这些麻烦的源头，所以我也没办法去抱怨，只能竭我所能做到最好，让今天的约会变成三人共同的美好回忆。
“排过山车的人还真是意外的少。”
“大概是天气太冷了吧，我穿了这么多也还是觉得冷。”
“我倒觉得冷风打到脸上也是过山车带来的刺激的一部分。”
“这样吗，没想到沙希你会这么想。”
“体温高的人就是好啊。”
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很快就轮到了我们，然而还没等到兴奋劲还没有上来，现实就给了我们当头一棒。
“对不起，客人，我们的过山车是双座的。”
语气诚挚到就好像这是他的错似的，满怀歉意的工作人员的视线正在我们三个之间来回跳动。
带着两个女生一块约会果然是件奇怪的事啊。
“你和绘凛一起坐吧，拓斗君。”
就在我烦恼着该怎么办的时候，沙希出人意料的松开了手，示意让我和绘凛先走。
“可以吗，沙希，可是你……”
“你也稍微注意一下绘凛酱的状态吧。”
可能是怕让后面的人等太久，沙希干脆地打断了我的话，引导我将注意力放在抱着我手臂的绘凛身上。
之前表现得还比较活跃的她，此刻却像个仓鼠缩成一团，咬着下嘴唇沉默不语。
她在害怕。
虽然我也是会害怕这种刺激游乐设施的人，但考虑到今天要和她们约会，我在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绘凛她肯定也是顾及我和沙希的兴致，才没有在排队的时候提出异议吧。
“绘凛，别怕，我们一起坐吧。”
“嗯……”
“那我们等会见，沙希。”
“没有这么夸张啦，我就坐在你们后面的位置。”
上前坐上过山车，做好安全措施后，绘凛又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别紧张，绘凛，我就在你的身边。”
“……”
过山车缓缓开动，升上到达第一个高坡，加速落下，随后便是全程的高速移动。
在高速以及失重感的双重冲击之下，同样害怕这一类游乐设施的我就再也顾不上身旁的绘凛了，只能在下意识里握紧她的手，希望自己的存在能稍微驱散她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当过山车停下来，刺激感已经我冲遍全身之后，面色铁青的绘凛连腿都已经软了，若是没有人扶着她走，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而为了不对其他游客造成麻烦，也为了不拖慢我们的行程，我决定像那一晚那样直接背着绘凛走。
“咕……头好晕，好想吐。”
“如果怕到这种程度的话，事先就该说出来，绘凛酱。”
“好了，沙希你也不要怪绘凛了，她也是为了不扫我们的兴才硬着头皮上的。”
“所以才说最近你实在是太宠她了啊。”
一旁的沙希不禁对背着绘凛走的我扶额感叹。
“虽然我能理解既是妹妹又是恋人的绘凛是你最疼爱的对象，但让她过度依赖你也不是件好事，而且你看现在这样子不就已经影响到我们的行程了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啦……”
虽是抱怨与闹别扭的语气，但沙希却并没有真的生气，因为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后正有一股额外的力托着绘凛，让我轻松了不少。
不过最近绘凛也确实越来越依赖我，越来越会向我撒娇了，其程度之深有时候甚至连我都不大好处理。
这算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了吗？
“对不起……哥哥，沙希酱，让你们操心了。”
绘凛的声音好似小猫鸣叫，细轻而又惹人怜爱。
“好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拓斗君，去那边的长椅让她坐一会吧，等休息好了我们再继续玩。”
“好。”
就这样坐在长椅上休息了大概十几分钟，绘凛才恢复了精神，在这之后我们尽量选择了刺激性比较弱的设施游玩，而且幸运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排队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我们在下午剩余的时间里玩了个痛快——痛快到我们三个人都戴上了圣诞节才会卖的发光鹿角。
真的，很开心。
而我们在游乐园里最后游玩的设施，是一座规模不小的摩天轮。
此刻，天空半侧的亮光正被另一半的夜幕不断挤压着。
我们挤在摩天轮同一侧的位置上，在这闭塞狭窄的空间中沉默不语。
体温、呼吸、心跳全都混杂在一起，身体紧密相贴的我们小心翼翼的各自朝对方送出试探的目光，试图读出对方的心意，但终究没能得出有效的共识。
暧昧与尴尬的气氛就这样肆意在狭小的舱室内蔓延，让人焦急难耐，让人燥热难忍。
摩天轮在缓缓上升，很快就到了能纵览整个城市的高度。
“拓斗君，圣诞快乐，这是礼物。”
终究还是沙希鼓起了勇气，主动打破了这让人心痒的气氛。
她从包中拿出的礼物是一条灰色的围巾。
这和她在脖颈上围着的围巾是同一款式。
“拓斗君都不怎么注意防寒呢，在冬天这样子可是很容易感冒的。”
“谢谢你，沙希。”
笑容甜美的她凑到我的跟前，亲手为我套上了围巾，双手灵巧的给围巾打好了结，而在这一切都完成后，她并没抽回身子，而是依然保持着倚靠的姿势，握住了我的右手，抬头望着我。
随后她闭上了满怀期待的双眼。
“我也有礼物要给哥哥！”
被绘凛冻得发白的小手推到我跟前的，是一双米色的连线手套。
或许是因为受冻了的缘故，绘凛将手套戴到我手上的动作略显笨拙，而在给我戴好一只手套，她将另一只手套戴在了自己手上。
两只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全身都很温暖。
“我不要哥哥口头上的感谢……”
说完，她将面朝着我的脸庞仰起，面颊泛红，闭上了眼睛。
蝴蝶扇动翅膀，会在大洋彼岸引起可怕的风暴，而她们对我提出了索求，欲望的连锁便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疯狂蔓延，再也停不下来。
我朝绘凛湿润的嘴唇吻了下去。
那是，早已经习惯的双唇交叠，不再陌生的齿咬舌交，我们将各自的情意注入到口腔里的唾液之中，让其随着接吻的深入相互渗透到对方的体内。
下流的、粘湿的摩擦声从我们相连的口腔中不断漏出。
身体发烫，心脏狂跳，脑中的理性飞速蒸发，快感如闪电般穿透全身。
下意识地想要去触碰绘凛，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似乎是察觉了我的想法，绘凛主动将我的手移到了她的胸部之上，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揽住了我的脖子，在不中断接吻的情况下跨坐到了我的一条大腿上，股间不断前后摩擦。
“可不要忘了我还在这里啊。”
沙希也不甘落后的行动了起来，她用一条腿钩住了我的另一条空闲大腿，整个人直接压在了我的胸膛上，随后用滚烫的手掌托住了我的面颊，温柔却又强硬的将我和绘凛相贴的嘴唇移开，连呼吸的空隙都没有给我，便又用沙希她自己的嘴唇堵上。
被强行移开时产生的痰丝，落在了她洁白细腻的手背上。
沙希的吻，自始至终都热情似火、进攻性极强，而随着她的吻技进一步精进后，这一点便愈发不可收拾。
就好像是为了将我口腔里所有绘凛的痕迹都清干净似的，她的舌头在我的口腔里肆意扫荡，不断地将我口中的唾液吸入自己的喉咙中，随后又将她体内呼出的湿热气息灌进我的气管之中。
嘴唇发干，胸口发闷，连续和绘凛与沙希接吻让我全身都完全被愉悦感填满，而长时间接连不断的接吻也让我逐渐缺氧，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五感都变得逐渐愚钝起来。
“嗯，嗯~❤”
“唔，哈……啊❤”
“哈……唏——”
就像是沙漠中跋涉多日的饥渴旅者遇见了一片绿洲，抛开所有包袱俯身尽情痛饮泉水一般，作为“泉水”的我在这狭窄的舱室中被饥渴万分的两人不知节制的轮番饮下，几近枯竭。
有关于这趟摩天轮之旅的后半段，我的记忆出现了空白。
我唯一知道的是，当我们乘坐的舱室回到地面的时候，极度缺氧的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飞上了天，只能在连耳根都已经红透的她们的左右搀扶下才能勉强走动。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的她们，衣服上全都沾满了深色的水渍。

三十二

“咚——”
倾斜落下的雪花从高地上的神社中带来新年的钟声。
我和绘凛两人正在前往神社进行新年参拜的路上。
“新年快乐，哥哥。”
“新年快乐，绘凛，还有，生日快乐。”
我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小巧的礼盒，把它送到了我和她握着的手上。
绘凛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我为她准备的礼物，微红瞪大的双眼中满是动摇，接住礼盒的手掌在颤抖中反复张合不停，整个人陷入了混乱之中。
“！”
在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她突然向左后方撤去，试图和我拉开距离，然而这样做的结果反倒让我们两个人挨得更近了。
要问为什么会这样的话，那是因为现在我和她正共用着同一条围巾，牵着的双手还各自带着同一套连线手套的其中一只。
绘凛这样突然后撤，我也立刻失去了平衡被围巾勒着向后倒，差点直接砸到了绘凛身上。
而围巾和手套自然是圣诞节那天我收到的礼物。
“咳咳……你在干什么啊绘凛，这样很危险的。”
“啊啊，对不起，哥哥，没有受伤吧。”
稍微恢复理智的绘凛重新贴了上来，在她被冻得通红的脸蛋上多出了几分愧疚。
“我是没事了，倒是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虽然并没有提前告诉她，但在生日收到礼物也算是理所当然事吧。
“因为……我从来都没跟哥哥提过我的生日，也没有想过会收到礼物，有点太惊讶了，一不小心就……”
白雾从她围巾的缝隙中漏出，惊讶和害羞双重反应过度的绘凛可爱极了，让我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揽进怀里肆意搓揉，用来抒发我心中对她的爱意。
但我也注意到了她话里的细节。
“没想到过会收到礼物”这段话里，并没有一个特定的主语，也就是说绘凛实际上是没想到自己会收到生日礼物，而不是没想到会从我手里收到礼物。
那至今以来她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啊？
我多么希望这只是我的过度解读，是我的自我意识过剩。
“生日的事情是妈妈告诉我的，买礼物，还有现在单独和你去新年参拜，其实全都是妈妈的建议，我只是照做罢了。”
我尽量用平淡的语气把话说出，不让绘凛察觉到我的胡思乱想。
“是阿姨的提议啊……阿姨还真是个温柔的人，哥哥你也是因为被阿姨养大才会这么温柔的吧，总之，谢谢你的礼物，哥哥，我会好好珍惜的！”
绘凛仔细的端详着的礼盒，像是手中握着的是世界上珍贵的宝物似的，眉眼间笑意不绝，眼神也在闪闪发光。
“要不要现在就打开看看？”
“可以吗？那我就打开了咯，哥哥。”
我抬起两人重叠在一起的、戴着手套的手，绘凛则拉开位于我们掌心之中的礼盒缎带，又掀开了装着礼物的黑色小盒的盖子。
看到礼物后的她轻声“啊”了一声。
“这是，发卡？”
安详躺在小盒中的礼物，是一个以某个网红卡通人物形象为原型制作的红色发卡。
事实上，在接到母亲的指示后，没有经验的我一直苦恼于该送绘凛什么礼物才好，虽然也有考虑过去向沙希求助，但在思考再三后我还是毙掉了这个选择，最后还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买下了这个发卡。
“嗯，绘凛你在Line上聊天的时候不是经常会用这个角色的表情包吗，而且我发现你从来没有戴过发卡之类的东西，就选了这个作为礼物……那个，你喜欢吗？”
对选礼物这事，我心里完全没有底——会不会太便宜了，会不会不符合绘凛的品味，会不会绘凛已经有类似的东西了。
现在还余裕的很的我，在这一时刻也紧张了起来。
心虚，害怕，要是她不喜欢的话该怎么办？
“哥——”
片刻沉默之后，将发卡把弄在手中的绘凛终于开口了。
“哥哥，一直都在关注着我呢，我很开心，这个发卡我也很喜欢，我能现在戴上吗？”
“当然可以，就是为了让你戴上才买的。”
太好了，她喜欢这个礼物。
绘凛松开了和我握着的手，而我也配合她的动作抬起了小臂，看着她用稍显笨拙的动作将发卡固定在左边的刘海上。
金发配上鲜艳的红色发卡，在街灯照射下的绘凛多了几分可爱与俏皮。
“怎么样……好看吗？”
“很可爱，很适合你，绘凛。”
这是我的真心话。
“嗯，真的很谢谢你，哥哥……”
前一秒还在向我展示着发卡的绘凛突然别过头去，嗓音也连同她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而在这四下沉寂的凌晨街道上，她轻微的抽鼻声也格外的明显。
我立刻重新握上了她仍停留在刘海前的手。
不想让外表冷漠，实则很脆弱的她，感受更多的寂寞与不安了。
“没问题的，之后我也会送礼物给你，生日也好，还是情人节也好，我都会跟你在一起，为你准备礼物，所以，笑一个吧，绘凛，毕竟今天不但是你的生日，还是新年第一天啊。”
而且你的笑容是那么的迷人，那么的美丽——我把这些话留在了心里。
“……最喜欢你了，哥哥。”
她转身抱了上来，发红的小脸像猫似的在我的大衣上左右蹭了蹭，随后抬起头来，朝我绽放出绚丽的笑容。
刚戴上的发卡反射着街灯的光线，格外醒目。
“我也最喜欢绘凛你了，所以不要再担心了，我们走吧。”
“嗯。”
她用力点点头，改为抱住我的手臂，继续与我一同向神社进发。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四周建筑物的越来越稀疏，街上的行人却逐渐变多了。
我和绘凛踏上了前往神社的长阶梯。
“人还真不少啊，大家都是来求签的吗？”
“看样子应该是的吧，我听妈妈说过这座神社在附近是出了名的灵验，而且因为坐落在能俯瞰城市的半山腰上，所以也有不少人会为了看新年第一天的日出特地往这边赶。”
“这样啊，哥哥知道的事还真是多啊。”
“……可能是因为书看得比较多吧。”
其实都是临时在网上查的资料。
毕竟对新年参拜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有感兴趣过，生物钟固定的母亲也只会在白天起床后拉着我来这边参拜，要不是她提议我今晚和绘凛一起来参拜，我不可能会对这边的情况有所了解。
“那个，哥哥……”
绘凛把我的衣袖往下拉了拉。
“怎么了？”
“能不能，推荐几本书给我看看，我也想读一下哥哥看过的书。”
“可以倒是可以，为什么突然想看书了，之前待在我房间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在看手机吗？”
“……”
总感觉绘凛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如果你实在想看的话，我回去就可以拿几本书给你，不过我看的书难道都比较大，你不像沙希那样看书看的比较多……”
啊。
当“沙希”的名字脱口而出时，我的脑袋里灵光一闪，大概猜到了绘凛为什么会提出想看书这个要求。
但已经迟了，因为我刚好踩到了绘凛的雷区。
“沙希沙希沙希，就是因为哥哥每次都和那个女人聊书的话题聊得很开心，搞得我完全插不上话，我才想要读哥哥看过的书，为什么哥哥就是不明白啊！”
闹别扭的绘凛抱着我的臂膀在阶梯上不断扭动，就像是摆弄游戏手柄的摇杆似的，弄得我脚步一阵蹒跚，再加上她丝毫没有收敛抱怨的声音，惹得四周的目光不断向我们汇集。
我只好半低着头，狼狈的不断向身边经过的行人小声道歉。
“知道了知道了，是我的错，我回去会好好找几本好书给你看，所以现在不要生气了，好吗？”
“真的吗？”
以四十五度仰角抬头望着的我沙希，泪眼汪汪，煞是可爱。
“真的，等你看完之后，我们还可以开书友会。”
“书友会……你不会还想把沙希酱一起叫来吧，那种事情不要啊~”
然后她又自顾自的闹了起来。
结果直到走完阶梯，抵达神社前的鸟居的时候，绘凛才不再闹腾，安分了下来。
我在中途就理解了现在的她只是单纯的在向我撒娇，所以我也放弃了让她停下来的天真想法，干脆就顺着她的意愿来了——生日，又是新年，她想撒娇就尽情的撒娇吧。
毕竟能让她尽情撒娇的对象也只有我了，而且这样的绘凛也很可爱。
至于说她只是单纯的在撒娇，可不是我在信口开河，因为此刻终于安分下来的她，脸上正洋溢着幸福的傻笑，抱着我手臂的身体也贴的更紧了。
“偶尔像这样任性一回也不错嘛。”
这句话更是可以当作嫌疑人的认罪声明了。
“我倒是希望绘凛你在这方面能更像以前一点……”
“以前？以前指的是什么时候，是指哥哥提出那种过分的要求后的那段时间吗？”
虽然绘凛的语气中颇有轻佻之意，但提起的事情却是一段对我们两人来说都十分沉重的回忆。
所以——
“两位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这是从背后传来的，十分熟悉的嗓音。

间章

在三个人并排站在铃铛前双手合十许完愿后，佐藤同学说是要哥哥单独说几句话，带我们来到神社偏僻的位置，然后拖着哥哥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虽然哥哥把手套和围巾都留给了我，但只是分开了这么几分钟，先前和哥哥在一起时感觉不到的寒气此刻一股脑地扑了上来，把裹得严实的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孤独、寂寞、不安、害怕，各种负面情绪轮番涌上心头，虽然神社的木梁上有亮着电灯，但与四周深沉的黑暗相比，这些电灯散发着光亮简直是杯水车薪，完全无法驱散我心中的恐惧。
我是个怕黑的人。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就不和了，他们晚上回家后经常会在客厅里吵架，而躲在房间里的我，因为害怕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连灯都不敢开，双手捂住耳朵躲在被子里，期盼他们尽快吵完。
我的心中就这样首次被黑暗植下了恐惧的种子。
到后来，母亲因为受不了父亲回了娘家，父亲便直接抛下我三天两头的夜不归宿，身高不够的我连走廊和客厅的灯都不好开，年幼的我常常站在房间门口久久不敢踏出一步，生怕走廊里那些被黑暗覆盖的角落会突然生出怪物，二话不说将我一口吞下。
更何况被黑暗包围这件事就足够让人害怕了。
总之，家庭变故让我对黑暗的恐惧愈发加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为了不让自己彻底崩溃掉，我开始逐渐封闭自己的心。
若是感到害怕的话，那就抹去会害怕的自己的存在吧，带着这样无药可救的想法，我抛弃了真实的感情，抛弃了所谓的自我，让自己对外界的刺激变得迟钝，把自己变成一具什么都没有的空壳。
只要放弃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就不会再感到悲伤、感到害怕了。
在经历了父母离婚等的一系列事件之后，我在心中愈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变得冷漠，变得随和，变得对一切都无所谓，就这样丢掉了自己的初恋，丢掉了自己的初吻，最终也以同样草率的方式，丢掉了自己的第一次。
沉沦，不断的沉沦，跌入深渊的最底层，失去心中最后一丝美好，失去作为人的资格，提前为自己的生命写上句号。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沉沦下去。
但在那个晚上，哥哥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时的我还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哥哥，又为什么会主动去吻第一天见面的他，而在成为家人之后也没有脱出既往的思维惯性，认为自己只是在单纯的满足他的欲望，最终伤害到了他。
但现在我已经弄清楚当时的动机了。
一见钟情。
因为心底仍留有一丝希望，因为脑海中的最深处仍保有爬出深渊、翱翔于天际的幻想，那一晚的我，不负责任的向哥哥伸出了手。
随后，虽有坎坷，但奇迹确实降临到了我身上。
现在，哥哥用他的爱打碎了靠我自己摘不下来的面具，将怕黑的我、真正的我，从沉睡中唤醒，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而我是个怕黑的人。
好害怕。
害怕四周的一片漆黑，害怕哥哥不在我身边的现在，害怕已经失去面具的我再次变成孤身一人。
好冷。
那些可怕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呜呜……哥哥……”
脑子里明明在胡思乱想，身体却已下意识的埋头蹲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嗓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却丝毫温暖不了我冻得发痛的面颊。
这样不就变回当初的那个我了吗？
不，现在的我，恐怕比当初那个小女孩还要更加不堪吧。
更加的脆弱，更加的爱哭，更加的胆小，连走到房门边凝视黑暗的勇气都失去了，一旦离开哥哥，就只能在黑暗中缩成一团。
好害怕。
明明已经在哭，嗓子却因恐惧而麻痹到发不出声音，明明已经闭上了眼睛，可黑暗还是从四面八方挤了上来，让我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我已经废掉了啊，在另一种意义上。
“绘凛！”
“哥……呜呜呜！！”
想要喊出声，但喉咙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打不开。
“你怎么了，绘凛，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哥哥……好黑……我好怕。”
哥哥的表情有些奇怪，是佐藤同学跟他说了些奇怪的话吗？
“已经没事了，绘凛，我就在这里，就在你身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怕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大脑被恐惧和喜悦同时塞满，已经不能思考了，哥哥和佐藤谈了什么，全都无所谓了，现在我只想待在哥哥身边，感受哥哥的温暖、哥哥的存在。
“哥哥，摸我。”
“……现在？”
“快点！”
我抓起哥哥冰凉的手，使劲往衣服里面塞。
胸部也好，私处也好，还是身体随便哪个部位也好，仅仅是被哥哥简单的触碰，超量的温暖和安心感便会随着快感以光速传遍全身，将先前积压在体内的负面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啊，好开心，好满足，虽然天气很冷，但此刻我却觉得浑身发烫。
“嗯……绝对不要再离开我了……答应我，嗯❤，好吗？”
“我答应，绘凛，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一直跟你在……”
在耳根已经通红的哥哥把话说完前，我就把一半的围巾套到了他的脖子上，把他的脸拉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然后用嘴唇堵住了他的话语。
泪水顺着嘴角漏进了嘴巴里，在舌头上泛起了一阵咸味。
我知道，这样是错的，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但无论如何，我都想更多的被他索求，更多的被他侵犯，想要跟哥哥更加紧密的连接在一起。
下面湿的一塌糊涂了，脑子快要融化了。
好想和哥哥做啊。
已经没有哥哥，就活不下去了。

三十三

“对不起，沙希，最近一直没抽出时间来见你。”
“也还好了，新年我回家见了爸爸妈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这边，昨天晚上才刚回来的。”
“昨晚啊……所以你才没来得及叫搬运公司，想到了今天叫我来帮忙吗？”
“算，算是吧。”
怎么结巴起来了？
心里在意着态度突然躲闪起来的沙希，牵着手的我们走进了一家在沙希家附近的大型超市。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是辛苦啊，要是我没来帮忙的话，一个住的你根本没办法把被炉给搬进去吧。”
“是的哦，要是拓斗君没来帮忙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所以我才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感谢你的援助。”
为了感谢我今天来帮她搬东西，沙希在被炉装好后便说要留我吃晚餐，于是就有了现在两人出门采购食材的这一幕。
“晚餐啊，吃完我就直接回家了咯，今天出门的时候……”
“是绘凛酱吧。”
“诶？”
在冻柜前认真挑选肉类的沙希，轻描淡写的说出了我想要提起的那个名字。
“绘凛酱，已经变得离不开你了吧，哪怕只是分开几分钟也会感到不安，只要你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就会害怕，你今天单独出门这件事恐怕废了老大的劲才说服她吧？”
语气平静，语速平缓，话语的内容却是直击核心，如同一盏高功率的无影灯，把我心中所想的、想说的和不想说的全都统统照亮、曝光，没有留给我任何回避的余地。
大概在很早之前，绘凛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离不开我了，而我直到新年的那一天，看到了蹲在神社角落哭泣的绘凛，才恍然意识到这一点。
在今天出门前，我也是花了不少的时间才安抚好她的情绪，再三承诺会尽早回家，最后才在她泪眼婆娑的注视下走出家门。
我连是出门和沙希见面这件事都没有敢告诉她。
“虽然说这不全是你的错，但拓斗君你对她的过度溺爱，绝对是事情变成这样的主要原因之一；妹妹也好，恋人也好，若是不好好把握宠爱的力度和彼此之间的距离，连接着双方的感情就会逐渐扭曲，最后变成一种无比沉重的、双方都无法承受的东西。”
那大概是依赖……或者依存吧。
我多少也是有自觉的。
但即便如此，我喜欢着绘凛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我会注意的，谢谢你的提醒。”
听到我没有底气的小声回复，将一盒牛肉装入我提着的购物篮中的沙希叹了口长气。
握着我的手的力度明显增大。
“如果你真的有在注意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吧，还不是因为拓斗君你一直摇摆不定，让绘凛酱这些日子里每天都处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状态，让她病态的过分依恋和她住在一起的你，如果你真的有注意，真的想对我的提醒表示感谢的话——”
沙希越说越激动，身体随着语调的高亢微微颤抖，脸上也染上了少许红晕。
但她并没有趁着这股冲动劲把话说完，而是选择闭上了嘴。
她想说的大概是“做出真正的选择”或者“跟绘凛恢复正常的距离”之类的话吧。
“沙希你真成熟啊。”
“诶，怎么突然说这种……”
想要向她表达的话语，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真的很对不起，现在我也是才刚发现绘凛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但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解决这个问题，并且在春假结束之前给你、给绘凛一个准确的答复。”
说完，我立马侧开身子，朝嘴唇微张的沙希鞠了一躬。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拓斗君你是认真的了，快点起来啦，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
保持鞠躬姿势的我睁开眼往上瞟，发现沙希少见的手忙脚乱起来，她和我握着的那只手想要分开，却又被我紧紧抓住，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放在我的腰间想把我往上抬，却又是无济于事，红透的脸上满是慌张与不知所措。
这样失了方寸的沙希可不常见，真可爱。
稍微使一下坏吧。
“沙希你不生气了吗？”
“我已经不生气了，求你了，快起来吧，拓斗君。”
“可是我感觉你的语气还是气冲冲的啊，要不我还是再鞠一会。”
虽然是工作日的下午，但这个时间点也已有不少人下班，来到超市里采购晚餐的食材，而举止异常的我们自然就成为了这些人目光聚集的焦点。
目光和议论声不断朝我们聚集。
沙希穿着雪地靴的双脚在原地来回蹬着，想要观察周围的情况，但总是没看几眼就又羞赧的低下了头，嘴里不断露出奇怪的轻呼声。
当我的腰部微感酸麻的时候，她也已经放弃了抵抗，像是鼻子以上的面部都被阴影遮住似的低着头面对我，满脸通红的默不作声。
好像有点做过了。
我抬起头挺直腰身，准备道歉，可是看到的画面却让我心中一惊。
晶莹剔透的眼泪不断从沙希发涩发红的眼中涌出，在她的面部留下好几道粗细不一的水痕，而她空闲住的那只手则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
我把她弄哭了。
在演出时想要握住她的手，却最终失败让她掉下去的那一幕，再次浮现于脑海之中。
罪恶感、愧疚感，以及对得意忘形的自己的失望，顿时从心中涌了出来。
“真的很对不起，沙希，是我玩笑开过头了。”
“……拓斗你个大笨蛋！”
突然叫出声的沙希，低着头撞进了我的怀里，撞得我腹部一阵钝痛。
“见不到拓斗君……我也很不安，很寂寞啊……为什么总是看着她……我也想和拓斗君在一起啊。”
抵着我胸口的她，呼吸急促，说话也带了鼻音，抓着我大衣手似有力，却又无力。
“对不起，沙希，不会有下次了，原谅我，好吗？”
沙希和绘凛不一样，她一直都在忍耐着。
所以，此刻我给予她的口头上的安慰和承诺，才显得如此苍白。
我们三个人之间的恋情，不是可以开着玩笑轻松度过的恋爱喜剧。
看着在我怀里正发泄着情绪，正泣不成声的她，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而过了十分钟左右，沙希的情绪差不多平复下来了，我们才继续晚餐食材的采购。
也就是在这时，超市的广播突然传来了出人意外的播报。
“因暴风雪临近，本店将于半小时后提前休业，请各位顾客注意时间，提前做好结账准备。”

三十四·村上拓斗

“这下糟糕了啊。”
听到广播后的我们急急忙忙的买好了食材，想要尽快离开，可当我们排完长队结好账之后，外面的暴风雪已经初见势头了。
现在后悔没有看天气预报已经来不及了。
“拓斗君，怎么办，就这样顶着雪回去吗？”
“现在这个雪势还好，如果再变大一点的话，可能就有些勉强了……”
放眼望去，席卷着无数雪花的大风已有了形状，化作凌冽无比的白雾肆虐于空中，让人望而生畏。
这要是全打到自己身上得有多可怕？
“……沙希你是怎么想的呢，超市这边说了可提供临时避难直到暴风雪结束，但你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算太远，要是我们走的够快的话，应该是可以在雪势变大到不能接受之前赶回去的。”
“……”
沙希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迷茫的抬头凝视着风暴肆虐的天空，好一会之后，她才将视线从空中收回，转身与我四目相对。
恐惧、迷茫、动摇，如身姿妖娆的毒蛇般环绕于她的眼底，即便看不见她被围巾遮住的表情，我也知道她现在陷入了极其不安的状态。
其实我也很害怕。
但我必须振作起来。
所以我更用力的握住她的手，提着购物袋的手将她拥入怀中，把她的头埋在我的胸口，尽量压抑自己心中的动摇，将温柔的话语和心跳全都传递给她。
“怎样都好，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跟你一起度过，所以沙希你不用害怕，说出你心里的想法就好。”
“晚餐……”
“嗯？”
“我想给拓斗君做晚餐……所以，我想回去。”
那是小小的、在发着颤的，对我来说却又格外震撼、如洪钟般震耳的嗓音。
她从一开始就打算顶着暴风雪回家。
只为了给我做一顿饭。
说完这句话后，她再次抬起头来，虽眼中的迷茫恐惧依旧，但却也多出了两种不同的感情。
那难以置信的爱与信赖。
发觉到这一点的我，犹如醍醐灌顶，一种前所未有的舒张感在体内迅速蔓延，而心中汹涌澎湃的感情便紧随这种舒张感其后，冲刷全身。
对沙希难以抑制的爱意，化为温暖，化作动力，给予我双脚力量，驱散了我心中的恐惧。
“那就走吧，让我们一起……回家吧，沙希。”
“嗯！”

三十四·绫濑沙希

如果是在电视或者手机上看到这种的画面的话，大概只会觉得很美，可一旦亲自委身于其中，就能体会到其致命的可怕之处。
而拓斗君和被他揽入大衣之中的我，现在便处于这世界末日般场景的正中间。
整个世界都快要被纯白所吞噬。
“没事吧……呼……沙希，还坚持得住吗？”
“我还坚持得住，拓斗君你才是，已经喘成这样了，没问题吗？”
“没……没问题的。”
状若妖魔的白雾一波又一波的呼啸着迎面扑来，即便被裹在拓斗君的大衣里，那少数漏进来的寒气就足够冻得我浑身哆嗦。
踩着的是深一脚浅一脚、愈发难行的积雪，穿着雪地靴的我都感到双腿发麻，快要抬不起脚。
那一直为我挡风遮雪，脚底也只是穿着普通鞋子的拓斗君，现在又会怎样呢？
拓斗君已经累坏了。
呼吸急促，心跳紊乱，步伐的幅度也变得越来越小，连体温感觉都比出发时要低了。
正因为一直被我保护着，被拥在离他身体最近的地方，我才能发现这些事情。
可他被冻得铁青的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
他不想让我担心。
“下一个路口，左转就到了，再坚持一下，拓斗君，马上就要到了。”
“呼呼……左转吗，我知道了。”
因为我的任性和不讲理，才会让气喘吁吁的他此刻快被雪花所盖满。
买了被炉也好，特意挑选有暴风雪的天请拓斗君来帮忙也好，还是说为他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也好，其实都是精心筹划的计划，并非单纯的一时兴起。
买完食材回家之后，暴风雪在黑夜降临之时迫近，紧接着就是电车停运、限制出行，这样拓斗君就回不了家，只好在我家吃完晚饭后住下来——这样我就能和拓斗君单独在家过夜。
过夜，然后和拓斗君在这个风雪交加的不眠夜里……迎来自己的第一次。
我原本是这样计划的。
可我的小聪明现在却害了拓斗君。
好后悔，好想哭，好想道歉。
但我不能这么做。
因为拓斗君他接纳了我，认同了我的选择，所以才会在决定出发时给予我那样坚毅、充满爱意的眼神，才会让我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声让我冷静，才会在这一路上庇护着我。
让我们一起……回家吧，沙希。
所以他才会把有我在的地方，称之为家。
我不能践踏这一份比任何事物都要更珍贵的心意。
所以我能做的事情，只有配合他的步伐，给予他鼓励，继续前进。
而现在，这条漫漫回家路终于要抵达终点。

三十四·村上拓斗

在沙希转好钥匙之后，我“嘭”的一声直接粗暴的撞开了公寓大门。
回到屋内之后，先前吊着那口气终究是再也维持不住，疲劳排山倒海般在全身爆发开来。
身体各种意义上都快要到达极限，或者已经超出极限了。
四肢，还有脸，全被冻得完全麻木，让我感觉它们都不像是我自己的东西了，视线变得模糊，脱力感愈发增强。
糟了，要倒了。
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拖动身体向左侧的墙壁上倒去。
眼皮也不受控制的逐渐闭合。
耳边来自沙希焦急的呼唤声也变得虚无缥缈。
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三十五·绫濑沙希

倒在地上的拓斗君呼吸急促，失去了意识。
在雪地里走了这么久，拓斗君的外衣已经被融化的雪水完全打湿，而他的身上肯定也出了很多汗。
这样下去肯定会感冒。
打开空调之后，我也顾不上那么多，手臂分别穿过他的肩膀和腘窝，像文化祭演出时那样把拓斗君抱了起来。
抱着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可比抱着有在主动配合自己动作的人要困难，也要累多了。
好不容易把拓斗君平躺在床上，我连忙冲进浴室，抓起自己的毛巾，打开热水。
“快点……快点啊！”
平日里来的总是很快的热水，此刻却是如蜗牛爬行般的令人焦急难耐，让我心急如焚。
像是等了一个世纪似的装满一盆热水后，我摇摇晃晃的端着被丢入毛巾的水盆走到拓斗君跟前，取下了他脖颈上颜色变得更深的围巾，为他擦拭满是雪水的头发和面部。
失去意识的拓斗君，眉头紧皱成“川”字，神色疲惫且痛苦，嘴巴一张一合在不断的低声梦呓。
全都是我的错。
压抑心中溢满的后悔与焦虑，我尽量温柔的用毛巾把他的头发擦干，然后……
“失礼了，拓斗君。”
我开始抽丝剥茧般的脱掉他身上的衣服。
翻开、拉下吸满了水、又重又湿的大衣和外裤，把它们临时挂到衣架上，随后又从拓斗君身上扒下几件夹在中间、状态稍好的衣物，最后便只剩拓斗君的贴身内衣裤了。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脱内衣这件事是这么的难。
拓斗君的贴身衣物已完全被汗水浸湿，像是粘了胶似的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它翻开，而且可能是潜意识不想被扒光，拓斗君在脱下他内衣的时候手臂总是动来动去，让本就困难的脱衣过程的难度更上了一层楼。
到成功把拓斗君脱掉只剩一条内裤的时候，折腾半天的我已经感到筋疲力尽了。
大衣和外裤不烘干的话今天肯定是穿不了了，贴身衣物也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散发出浓厚的气味，必须马上丢进洗衣机里清洗，只有夹在中间的衣物情况稍好，只要把它们烘热了就马上能穿。
微微晕眩的脑里盘算着该怎样处理拓斗君脱下的衣物，我又一次拿起水盆中的毛巾，用最大的力气拧干其中的水分，开始为拓斗君擦拭身体。
拓斗君和我不一样，是男孩子呢。
虽然没有明显的肌肉，但拓斗君被毛巾擦拭的胸部和腹部依旧平坦而硬实，不像我的柔软而又有隆起，花了一番力气将他翻过身去，在触摸宽阔的肩膀和背部时同样有硬朗的线条感，让我能强烈感受到我们之间的不同。
但与此同时，拓斗君在某些地方又是与我相同的。
瘦弱。
可能是缺乏运动的缘故，拓斗君比看起来的还要瘦弱，无论是躯干还是手臂，拓斗君的肌肉量明显要比同龄男生要少很多，皮肤也呈现不健康的白色，暴露出粗细不一的血管。
虽然在暑假去水上乐园的时候，已经看过拓斗君的身体，但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这样瘦弱的拓斗君到底付出了多少的艰辛，才把我安然无恙的送回家。
明明自己也只是在逞强，明明已经在过量运动中把自己逼至极限。
可拓斗君为了实现我自私的愿望，甚至不惜累倒也要咬牙坚持到底。
心中的悔意愈加泛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嘴中重复中无法被任何人听到的话语，我在细心擦拭完拓斗君的全身后，给他盖上了被子。
看着床上拓斗君逐渐舒缓平静的表情，我的心中也卸下了一口大石，呼出一口长气。
随之而来的，就是之前一直被焦急盖住的疲劳与害羞。
顶着暴风雪回家之后，又开始马不停蹄的照顾昏倒的拓斗君，疲劳是自然的。
至于害羞——
几乎全裸的拓斗君现在正躺在我的床上，被我所留下的气味和痕迹完全包裹。
一想到这个事实，已经疲惫的心又不禁加速跳动起来，身体深处也缓缓涌出新的力量。
虽然起身时的双腿已经发软，让我差点失去平衡摔倒，但一想起拓斗君对我的坚持，我还是扶着墙咬牙坚持住，在打开烘干机之后，又将拓斗君的的贴身衣物塞进了洗衣机。
到这一步，我只感觉两眼昏黑，仅凭意志已经难以坚持下去了。
可能是本能的在贪图柔软、渴求睡眠。
可能是下意识的追求温暖、寻求依靠。
亦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对拓斗君的感情爆发。
意识模糊之间，我已经脱光了衣服，解开了胸罩的扣子，钻进了有拓斗君存在的被窝中。
拓斗君的身体有些发凉，但同时也在发烫。
像泥鳅般将手穿过了他的胳膊，揽住他微湿的背，将拓斗君朝我这边抱起，又用发凉发麻的双腿夹住他其中一只大腿。
这还是第一次，我离拓斗君的距离这么近。
口中呼出的热气能互相呼到对方的脸上，他的胸口则和我隆起的胸部零距离紧贴着，随着呼吸不断上下起伏，甚至已经可以听见他那令我安心的心跳。
大腿像蹬水一样不停的摩擦着根部。
或许是因为躺下之后身体不再需要与重力对抗，多出了几分余裕，我那几经熄灭的欲望之火，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拓斗君干裂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说着我听不清的梦呓。
就让我来堵住你的嘴唇，咽下你的不安吧——
“我就在你的身边……陪着你，绘凛。”
没有意识的拓斗君，伸出手臂回抱住我的背。
“……”
身体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嘴唇停在了近在咫尺的距离。
窗外的暴风雪仍呼啸不止。
拓斗君……他现在担心着、挂念着的人的是绘凛。
像这样脱光躺在床上亲热，他和绘凛肯定已经做过无数次，而且是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情况下做的吧。
绘凛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比我还要重要吗？
一些不好的情绪涌了上来。
愤怒与嫉妒。
为什么我不惜做到一步，却依旧不能成为你心中，哪怕是暂时的唯一，为什么雾岛绘凛能这么轻易获得所有我绞尽脑汁才能得到的东西，为什么我就是不能独占你的爱。
我陷入到情绪涡旋之中，与他相拥的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别害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口中柔声细语，手掌轻拍我的背部，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让我感到开心的事情。
愤怒与嫉妒膨胀的愈加强烈。
想要叫出声，想要放纵自己大哭，想要狠狠的释放情绪。
从没有过的伤害欲在心中暴涨。
就在这几乎抓狂的时刻，先前被我拿出，摆在枕头旁的拓斗君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这是毫无道理的迁怒，只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但明知如此，我还是拿起了手机。

三十五·雾岛绘凛

我一直在忍耐，在哥哥离开之后，就一直在拼命的忍耐。
我知道自己已经对哥哥形成了过分依赖，知道自己对哥哥的感情已经暴走，而这不单会束缚住哥哥、压得他喘不过气，还会让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变质。
所以今天下午哥哥说要出门的时候，虽然内心有一万个不舍，但我最终还是松开了手，让哥哥去做他想做的事。
可现在我已经忍不住了。
好不安。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哥哥却还没有回来，明明外面都刮起了这么大的暴风雪，可哥哥甚至没有发来任何联系，让我忍不住胡思乱想。
哪怕是发一条简讯报平安也好啊。
好寂寞。
爸爸和阿姨都打电话说电车停运，今晚回不来了。
屋内一片死寂，耳朵却被外面的寒风呼啸塞满，仿佛世上只剩下我最后一人，独自被困于无尽的白色风暴之中。
幸好还没有停电，不然……
“啊！”
仿佛就等着我这句话似的，房间里的电灯骤然熄灭，只剩下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源，无精打采的照着我的脸。
从WIFI信号的消失可以看出来，这不是我房间里的灯泡突然坏掉，而是彻彻底底的停电了。
我被黑暗和风暴的呼啸声彻底包围了。
好害怕。
熟悉的房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平时能给予安全感的墙壁此刻却在黑暗中肆意的变形、扭曲，如同海啸般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向我压来，让我感觉呼吸困难、几乎快要窒息。
连先前只是让我感到寂寞的呼啸声，在黑暗中的威力也加强了数倍，好像已经穿透了墙壁似的，吹得我瑟瑟发抖。
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了。
回到那个最为脆弱、胆小、一无是处的我了。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躲进了被窝里，双眼死死的盯着手机屏幕。
如果能走到哥哥的房间里，躺在哥哥的床上被他的气味包围，那我多少也会安心点吧。
但现在我没有那个勇气。
“哥哥……救救我。”
喝醉的那一晚，仅仅是发了一条短信，哥哥便来救我了。
新年的时候，就算我我躲到了角落里，哥哥也发现了我的所在之处。
所以，只要我需要帮助，哥哥就一定会来帮助我的。
怀着这般毫无道理的信念，我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接通了。
“哥哥，你在哪，为什么还没有回家，外面暴风雪那么大，阿姨和爸爸今晚都回不了家了，而且现在还停电了，四周一片漆黑，哥哥，我好害怕，救救我啊……”
我急促的、焦虑的、不假思索的将心中的不安全部朝耳边的电话吐出，祈求能马上听到哥哥的声音，得到他温柔的安慰。
“……”
然而回应给我的只有一片沉默。
“……哥哥？”
然后是始料未及。
“你的哥哥现在接不了电话，绘凛酱。”
电话的那头，不是哥哥，而是……
“沙希酱？！为什么……你会拿着哥哥的电话，为什么他现在接不了？”
“拓斗君现在正在我家里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呢，至于为什么他现在接不了电话，你自己听吧。”
一阵布料摩擦声之后，手机里传来的是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哥哥陷入安稳睡眠时的、能令我心安的平缓呼吸声。
脑中立刻乱成一团麻。
为什么哥哥现在会和那个女人同床共枕，难道他今天出门就是为了去见她吗，可如果只是去见她，那哥哥为什么要瞒着我？
难道……
“你们……干了什么？”
我不敢相信那个在我脑中呼之欲出的可怕猜测。
“抱歉，绘凛酱，你的哥哥已经属于我了，看来这场比赛是我赢了呢。”
电话挂断，只剩忙音在耳边回响。
那带着胜利者姿态的口吻和极度满足的语气，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那个可怕的猜想坐实。
哥哥抛弃了我。
面对这可怕的既定现实，我连惊讶都已经做不到，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躺在床上的我，如同下了发条的玩具，蜷缩着颤抖不止的身体动弹不得。
已经被恐惧和不安所压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闭上眼睛，眼泪正如潮水般涌出。
我闭上眼睛，期盼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我闭上眼睛，祈祷着白天的到来。

三十六

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置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之中的我，如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的四处徘徊。
然后，我看到了她。
一个女孩。
一个身陷囹圄的女孩。
一个需要我的帮助、需要我的保护的女孩。
她不并不像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是从天际坠落到凡间的天使，身上环绕着圣洁的光环。
相反，她正和我一样，久困于深渊之中，早已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堕落与腐败的气息。
但也正因如此，我才敢于、才有资格牵起她的手。
我想拯救她。
哪怕自己无法得救也好，我也希望能化作一双漆黑的、满是亵渎意味的翅膀，帮她逃出这片深渊，让她能自由自在的翱翔于天际。
因为，对早已习惯麻木度日、沦为空壳的我来说，接受了我伸出的手的她，同我一样麻木不堪、空空如也的她，便是我一直在苦苦追求的救赎。
我擅自把她当作了自己的救赎。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我的救赎完成了吗？
意识逐渐从脑海深层中剥离，感官飞速向现实靠近，关于梦境中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模糊到我连她的脸都忘记了。
但我仍设法在醒来之前，将梦境的最后一刻死死的印在记忆之中。
那是一只羽翼丰满、洁白无瑕，唯有天使才能拥有的、圣洁的翅膀。
而这样一只翅膀，在抱着我的女孩的背后展开。
“……”
无言之中，我睁开双眼，从睡梦中醒来。
屋内一片漆黑。
那洁白羽翼仍历历在目。
然而还没有在梦境的余韵中沉浸几秒，疲劳感、脱力感，以及全身上下无一处没有的酸痛，便铺天盖地的向我劈来。
先前发生的事情，也在强烈的感官刺激下一点一点的回忆了起来。
我和沙希顶着暴风雪回家，而在撞开大门之后，我就累的直接晕倒了。
而现在，后脑勺和背部传来的柔软触感，以及身体上方传来的被包裹感，无不证明我现在正躺在床上。
但如果这是在沙希家的话，一个人住的她应该是不会准备客床的，那也就是说……
鼻间吸入的，是好似茉莉花香般的清淡香气。
我向左转头看去，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叫出了声。
“啊！”
睡颜恬静的沙希，正躺在我的旁边，与我共享同一个枕头。
两人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用毫无空隙来形容。
而我不小心漏出的声音很显然已经把她吵醒了。
陷入到混之中的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事情是和旁边的沙希拉开距离。
可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在身体向后退、向旁边移开时，我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正在与另外一个人进行着肌肤之亲。
手臂、胸口、大腿，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全都被同样发烫，却又要更加细腻、顺滑的皮肤所覆盖。
而当我想要移动时，那种不同于隔着布料接触的独特触感，便随着皮肤之间的摩擦化作微妙的快感，弄得我心里一阵发痒。
虽然绘凛每次都不会脱掉最后一件长袖衬衫，只是解开衣扣和胸罩，但是这种极其类似的场景和感觉，我早已烂熟于心。
一丝不挂的我和沙希正睡在同一张床上，而我现在则被沙希抱着，绝对错不了。
而也就是在这时，在我漏出声音和做出鲁莽动作的连续两次失误之后，沙希已经醒了过来。
“……啊，拓斗君，你醒了。”
黑暗之中，沙希用手背擦了擦睡眼朦胧的双目，随即露出了有些难为情的笑容。
“抱歉，我又睡着了，其实是想要等你醒的。”
“又睡着是什……”
状况之外的我想要开口提问，然而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抱着我的沙希就先擅自动了起来。
那是，持续压迫着我胸口的两团柔软，以及位于其最前端的、正不断与我皮肤摩擦着坚硬突起。
除此之外，我还发觉自己的一只腿正被沙希的两只大腿紧紧夹住。
我原本以为在腿上感受到的湿润只是睡觉时捂出的汗液，但此刻从腿部不断传来饱满的、富有圆润曲线的被摩擦感则告诉我，这根本不是什么汗液，而是一种比汗液更加粘稠、更加下流的液体。
“就是这样的哦，看着拓斗君可爱的睡颜，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把一直、一直以来忍耐着的全都发泄了出来，结果舒服的过头，不小心又睡过去了。”
身体各处不断传来奇妙的触感，沙希甜蜜炙热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我只感觉自己枯萎的身体里又生出一股燥热，下半身不受控制的膨胀起来，嘴里漏出了奇怪的轻呼声。
“拓斗君，下面有反应了呢，真是个色狼❤”
说完，浑身滚烫的沙希松开了对我的束缚，起身坐直在我身上。
而与沙希的体重同时向下运动的，是隆起后又随着沙希的上半身向后滑落的被褥。
她将双手压在我的肩膀上，身体微微向前倾，就这样骑在我身上的她，腰身纤细，胸部却高高隆起，其浑圆紧绷的大腿将我的胯部夹在中间，而她没有布料遮掩的私处则隔着我的内裤，夹住了我已膨胀至极限的半身，正不断小幅度的前后摩擦，发出下流的水声。
下半身传来了粘稠湿润的触感。
身体中的那股燥热，终于在沙希的疯狂挑逗下轰然炸开，化作熊熊燃烧的烈火，如野火燎原般向全身烧开，让我的大脑一片沸腾。
“呐，拓斗君，来做吧❤，难道你不想做吗？”
“我……”
看不清沙希的表情，但能听出她低沉嗓音中的饥渴与欲望，看不见正紧密贴合的私处，但如触电般的快感却正一波又一波的向脑中涌来。
抗拒，抗拒，再抗拒，无论所剩无几的理性再怎么想抗拒，都不可能再阻止快感对大脑的侵占，放弃抵抗的我，抬起手臂缓缓向沙希的腰部伸去。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了吗。
在这样的夜里，我要和自己的初恋，要和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踏上大人的阶梯。
想到这里，突然感到有些害羞的我偏头朝窗外看去。
暴风雪仍在窗外肆虐。

间章·雾岛绘凛

不幸的是，白天没有来到，电力也没有恢复。
不幸的是，手机用尽了电源，屏幕不再发出光亮。
更不幸的是，生理需求已经战胜了恐惧，催促着我从被窝里出来。
极不情愿的、慢吞吞的从被窝里探出了头，扶着墙壁心惊胆战的蹒跚在走廊上，随后则是楼梯、另一条走廊、厕所……
暴风雪依旧没有停息，我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好害怕。
我从没有想过，在这个过去快一年的时间里给了我无数温暖和安心感的家里，居然能变得这么陌生，这么可怕。
那些被黑暗覆盖的角落，全都长了眼睛似的紧盯着我，其视线中的强烈恶意让我提心吊胆，让我难以呼吸，给我一种它们随时都有可能一拥而上、将我分食殆尽的错觉。
明明天气这么冷，可当我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却已出了满身的汗。
已经睡不着了。
哥哥，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而那个被他选中的人不是我。
视线里只有浓厚黑暗的眼睛又干又涩，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不过，那在得知事实时的、最初也是最大的情绪高潮也已经过去，只剩绝望与死寂粘连着我几近碎裂的心，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还有眼泪，我恐怕也哭不出来了吧。
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完全无法思考。
所以，只有本能还在正常运作的我，此刻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
那就是光明。
哪里，哪里能够找到光，找到亮，就算是杯水车薪也好，哪里能找到光明来给我暂且的慰藉呢？
“生日的时候还有蜡烛没用完来着……”
生日也是哥哥一起过的呢。
哥哥还答应过永远不会和我分开。
共同翱翔于云端之上，果然只是我狂妄的痴心妄想。
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摸黑胡乱翻找，回忆却如伤口中流出的鲜血般止不住的在脑海中浮现。
越是回想，心里的绝望便越是加深，而新的悲伤和苦涩则从被绝望加深的伤痕中分化出来。
不要再想了！
我和哥哥已经结束了！
他选择了绫濑沙希，选择了他的初恋，而不是作为义妹的我。
所以——
“啊！”
粗暴翻找着的手指突然吃痛，叫出声来的我连忙抽回了手指。
残留在手指尖端的，是从中绽开的、滚烫的、隐隐作痛的伤口。
黑色的液体正从伤口中缓缓流出。
我心里很清楚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什么。
那是一枚自从哥哥把我从那群人手里救出来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拿起过的刀片。
一枚小小的、尘封已久的刀片。
我用另一只手拿起了这枚刀片。
疼痛，会让你意识到自己作为生命体的存在，会让你只注意到疼痛本身，用最强烈的感官刺激赶走你脑中的杂念。
我解开纽扣，拉起衣袖，虽然双眼被黑暗笼罩无法洞悉，但那丑陋不堪的手臂上的每一道伤疤，我都铭记于心。
之前穿浴衣的时候，为了不让哥哥看见，我还特意用化妆品把疤痕遮盖起来。
可现在哥哥和我已经结束了。
我又变回了一个人。
为了一个人继续活下去，我必须回到过去，再次变得坚强起来。
所以，首先，我要忘掉哥哥。
我将刀片对准了没有划痕的位置。
曾经，我需要的是它前半段的作用，我用它带来的疼痛以获取“活着”的实感。
现在，我需要的是它后半段的作用，我要用它带来的疼痛赶走哥哥带给我的回忆。

三十七

因为我的手机没电了，沙希的充电器又和我的接口不匹配，所以直到今天早上睡醒之后，在沙希的主动提醒之下，我才想起沙希有母亲和绘凛的联系方式，用她的手机给母亲报了平安。
但绘凛的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而当担心绘凛的我火急火燎的回到家时，已经是第二天，也就是周六的中午了。
“终于回来了，身体没事吧？”
“已经没事了，抱歉啊，今天早上才想起来要跟家里联络。”
听到我打开门的声音之后，母亲就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今天她脸上罕见的浮现了忧虑的神情。
“这倒是没问题，只要你没事就好了，不过——”
母亲鬼鬼祟祟的回头瞟了一眼传来电视节目响声的客厅，随后嘴唇贴到我的耳边，压低了声线。
“你昨晚有跟绘凛说过什么吗，她今天一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早饭没有吃，回应的声音也是无精打采的。”
“说……倒是没有说什么，但我大概知道绘凛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你就去劝劝绘凛吧，昨晚家里停电了，她一个人待在全黑的屋子里肯定会感到害怕，你可要好好担起责任啊，无论是作为哥哥，还是作为恋人。”
“……嗯。”
昨晚……家里停电了？
在母亲担心的语气和信赖的视线的双重打击之下，得知昨晚家里停电的我，立刻陷入到更深的自责与羞愧之中。
绘凛是我怕黑的义妹。
绘凛是需要我待在她身边的恋人。
可在昨晚，在她最害怕的时候，在她最需要我陪伴的时候，我不但没有在她身边，甚至没有与她进行过联系，弃她一人于黑暗的风雪之夜中不顾。
罪恶感，炙烤着我的满是歉疚的心，让烈火焚身的我焦急万分。
“我现在就上楼去找她。”
脱下鞋子，没有再和母亲多说话，我小跑着冲上了楼梯，中途差点踉跄着摔倒。
看来昨天的消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啊。
“绘凛，我回来了，能进来吗？”
走到绘凛房间前，调整好呼吸，我敲响了她的房门。
房内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绘凛，妈妈说你今天没有吃早饭，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等了十几秒后，房内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声响，我尽量压抑心中的不安，第三次敲响了房门。
“是在睡觉吗？如果还没有起来的话，那我就等下再来找你吧。”
说完之后，绘凛依旧没有回应我。
置身于走廊里弥漫着死寂的气氛中，我只感觉四周的墙壁都好像坍塌似的向我压来，压得我胸口发闷。
终于，我屈服于死寂的氛围和四周莫名的压迫感，说是逃避也好，说是取巧也好，我故意踩出很大的脚步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等。”
那是细若蚊蚋的、几乎快要与空气融为一体的挽留声。
曾经，我故意把这声音抛之脑后，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但现在的我不可能再干出这种事了。
“绘凛！你终于肯说话了，怎么样，没问题吧，我能进来说吗？”
收到回应的我顿时欢欣几分，重新回到了绘凛的房门前。
房内的绘凛除了一下轻声的“嗯”以外，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语。
犹如推开新世界的大门般，我怀着担忧与期盼的心情，推开了绘凛的房门。
房间里的气氛异常诡异。
虽说表面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只是站在门口，房间里那仿佛时间静止般的凝重气息，九如同一片泥泞不堪的沼泽，不断将我拉下、淹没，让我喘不过气来。
而房间里穿着灰色外套的绘凛正背对着我，双手扶着窗台，出神的望着窗外，对我的进入没有半点反应。
除此之外，我好像还闻到了淡淡的甜腻腥味。
这是什么味道？
“哥哥。”
在我对鼻腔里的微妙气味感到迟疑时，背对着我的绘凛开口说话了。
她的嗓音，异常嘶哑憔悴，让我不禁联想起摔碎在地面的水晶杯。
“怎……怎么了？”
心中一阵绞痛，我下意识的撇开了投向绘凛背影的视线，回话也变得吞吞吐吐。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为什么……不能是你？”
我满腹疑惑的在嘴里重复了绘凛话，眨巴着眼睛像个傻子一样，完全搞不清绘凛在说些什么。
“我们不是说过说要永远在一起吗。”
“……对不起，昨晚没有回来，也没有联系你。”
此刻的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有意识到绘凛这句话里所蕴含的真正意思。
“哥哥没有需要道歉的事情——”
终于，余光中的绘凛缓缓转身，将双手收回到自己的胸前。
“毕竟，错的人是我啊。”
然后，仅仅只是侧眼窥视，接下来的一幕也让我终身难忘。
绘凛抬起她那纤细的、微微颤抖的手，拉开了灰色外套的拉链，露出里面寸缕未着的少女酮体，而她的肩膀随之轻轻抽动，外套便顺着她光滑细腻的手臂向下披散开。
本应该是这样的。
余光之中，那本该光滑细腻的手臂，竟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让我看着头皮发麻的骇人伤疤。
“绘凛，你……”
所以当我看到这令人作呕的、布满黑色疤痕的手臂时，才会被吓得话都不说出来。
“哥哥，你已经和那个女人做过了对吧？”
“我和……那个女人，做过？”
大脑完全宕机的我，对向我亦步亦趋的绘凛的提问，根本做不出有效回答。
“不是说要永远在一起的吗，不是说不会离开我的吗，为什么要瞒着我去找那个女人，哪怕是跟我说一声也好啊。”
那个女人，指的是沙希？
可是她怎么会认为我和沙希做过了？
思绪如被猫玩弄的毛线球一般杂乱，心里却对越来越靠近的绘凛本能的感到恐惧，嘴巴微张的我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好像被扼住般发不出声。
被恐惧支配的身体擅自向后退出一小步。
“昨晚，躲在被窝里的时候，我真的好怕，害怕黑暗随时都有可能把我一口吞下，害怕就这样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心里一直在想着哥哥会来救我，可结果听到的只有那个女人的声音。”
“你……到底在说……绘凛。”
“明明，明明我一直在拼命忍耐，从来没有对哥哥把想做的愿望说出口，可是哥哥却轻易答应了那个女人。”
眼眶里像是地震似的，忽明忽暗、动荡不止，嘴里吐不出完整句子的我，视线不断躲闪着愈靠愈近的绘凛，不知不觉间已经退到了走廊的墙壁上。
“呐，哥哥，为什么要逃呢，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我有这么可怕吗，被哥哥随手抛弃掉的我，这个被二次背叛的我，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绘凛已经逼到了我的跟前。
就算不想看，那些只有在限制级作品中准许出现的骇人伤疤也已在我的视野中放到了最大。
而这时我才注意到，在这些黑色的伤疤之中，不乏仍泛着粉红的新鲜伤口。
但给我冲击力最大的，是残留在手臂上没有被绘凛洗去的大量殷红血迹。
我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确切闻到，但那股甜腻的血腥味，在我的鼻腔中越布越浓，让我的胃部开始抽搐，胸口也生出了呕吐感。
背部，已被惊吓生出的冷汗浸的滑腻无比。
“我，我……”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躲着我，你要好好看着我啊，哥哥，你要只注视着我一个人……”
面前的绘凛抬起了双手，伸向我的面颊。
已无法再做出任何思考的身体，只能倚靠本能躲避那伤痕累累的手臂。
于是在绘凛触碰到我之前，双腿瘫软的我靠着墙壁滑倒在地。
绘凛双手一怔，全身所有的动作都在空气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虽后——
“为什么要这样躲着我啊！！！”
虽后，绘凛汹涌的情绪如洪水决堤般炸开，用沙哑到极点的嗓音嘶吼出我听到过最大的声音，随后以比我瘫倒在地时还要快出几倍的速度，坐到了我身上。
楼下传来大人担忧的喊声。
但我和绘凛都已无暇顾及。
豆大的泪珠落到我已然惨白的、被绘凛双手夹住的脸上，视线无法再躲避的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了绘凛的脸。
这是我从没见过的绘凛。
这也是我想象不到的绘凛。
狂热与死心并存，崩溃与淡漠共舞，绘凛此刻的面容就像是一场上演荒诞剧的舞台现场，万千相互冲突的情绪没有秩序的争相上台，将她遍布泪痕的脸上撕扯得无比扭曲，让看着这张脸的我心底只打寒颤。
“好痛，好痛啊，哥哥，每一次割手臂都痛得不得了，但为了忘记哥哥，为了不让自己害怕，我还是只能一刀一刀的割下去。”
她那深不见底的虚无眼神好似一个黑洞，在将我的身体钉死在原地的同时，也把我心智不断吸走，吸进已成为黑暗化身的她的体内。
“所以，哥哥，这次就由你来帮我我割吧。”
绘凛，抓住我已经僵直的双手，一只手被放在了她裸露的胸部上，另一只则被塞进了一枚铁红色的刀片。
而那枚刀片接近的位置，不是绘凛残破不堪的手臂，而是她肤如凝脂的细长脖颈。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那边响起。
我，紧张到长时间屏息已经视线发黑的我，终于醒悟过来，拼尽最后力气将理智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拼命调动僵直的手臂，试图将握住刀片的手往回收。
可绘凛那只抓住我的手，就好像有千斤力，仍我怎么抵抗，那枚细小的刀片，始终稳定且缓慢的向前平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我好像看见了在她那跳动着的脖颈上渗出的血珠——
“绘凛！”
走廊的另一侧传来中年男性特有的粗壮吼声。
“你们在干什么？！”
待到母亲的声音传到时，绘凛的父亲已在眨眼间冲到绘凛身边，直接把她从背后托了起来。
而被绘凛钉死的我也终于迎来了解放，双臂无力的垂下，躺坐在地上艰难的呼吸着，眼前已看不见任何东西。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绘凛了。

三十八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放学。”
班主任结束了每日总结，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没什么精神的我背起了书包，准备就这样回家。
绘凛的座位上依旧空无一人。
那次事件之后，继父便带着绘凛搬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绘凛在学校也请了长假。
母亲……她应该是知道绘凛现在在哪里，但每当我看到她那悲伤失落的表情，每当我想到自己的懦弱破坏了这个家庭、破坏母亲的新婚生活，心里的畏缩和动摇便怎么止也止不住，不敢向她提起绘凛的话题。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待我。
“没事的，拓斗，我知道你也很难过，所以，没事的。”
面庞被泪水打湿的母亲，曾在事件发生之后这般抱着安慰我。
一想到这里，那如乌云般盘踞在胸口的烦闷与燥郁就越积越厚，让快要被罪恶感压倒的我变得愈加郁郁寡欢。
“……全部都是我的错。”
“是啊，没错，全都是你小子的错。”
意料之外的回应让我抬起头来。
“你跟雾岛同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差不多也该说出来了吧。”
站在走廊中间，挡住我去路的人，是将书包提在背后的佐藤。
“发生了什么，就算你问我也……”
“你们两个不是兄妹吗？不是恋人吗？这样重要的人出了什么事，难道你不应该是最上心的人吗？”
“这也不管你的……”
这样的对话，在绘凛消失的这半个月里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而正是因为出现了很多次，无论是我还是佐藤，或许都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
“不管你个头啊你个渣男！”
神情激动的佐藤向前蹬出一步，用他那只在运动社团活动中磨练出来的、满是老茧的手指揪起我的衣领，吼出的标点也溅到了我脸上。
我知道，他一直都喜欢着绘凛。
所以现在的他才会对我，对他的好朋友，做出这样粗暴的举动，露出这副诉说着“绝对无法原谅你”的可怖表情。
学生们的视线聚集了过来，议论声如夏日虫鸣般四起。
“切，这里不好说话，你跟我来。”
在意着周遭氛围的佐藤，转而抓住了我的手腕，像拖着垃圾袋一样把毫无抵抗的我往楼上拖去。
“这样就没有人打扰我们了。”
随着“嘭”的一声响起，教学楼天台的大门被他用力关上，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独处。
一月份的天台很冷。
虽然夕阳将天际染成了一片橙红，但直接暴露在这橙红之下的我却感受不到半点温度，反倒是那呼啸的寒风，像是寻求我身上的温暖似的，一个劲的往我被捏皱的衣领里钻，把我所剩无几的体温尽数带走。
就这样，失去人群庇护、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的我，在夕阳底下与我的好朋友、恋慕着我妹妹的人，严肃对峙。
“拓斗，你还记得吗，新年时说过的话。”
“我还没有忘记。”
那是，新年时与我和绘凛偶遇的佐藤，强拉着我进行的单独谈话。
“你会让雾岛同学幸福，不会辜负她的期望，不会离开她身边，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对吧？”
“嗯。”
面对咄咄逼人的佐藤，我只能低声点头，避其锋芒。
“那现在这又算什么呢？雾岛同学没有来上学，你也整天闷闷不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算哪门子的幸福，这又算是哪门子的不会离开她身边？”
佐藤那发自真心、撕心裂肺的诘问，字字致命，字字诛心，轻而易举的击碎了我脆弱的心防，让我找不到借口反驳他。
可是，愤怒却在我的心底聚集着。
那是对不中用的自己的愤怒，对一声不吭带走绘凛的继父的愤怒，对粗暴对待我的佐藤的愤怒，以及对捉弄人的命运的愤怒。
同时，我也很清楚，这是没有道理的、不成熟的，只有小孩子才会有的荒谬愤怒。
但我就是无法阻止如洪流般的愤怒继续往心中汇集。
“所以又怎么了，我和绘凛之间发生什么跟佐藤你有什么关系吗？你既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她的恋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吧，只是因为自己喜欢绘凛，你就觉得自己有资格对我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吗，少开玩笑了！”
“你……！”
我也不知道那天会有暴风雪，家里会停电啊，我也不知道绘凛有过自残的经历啊，我也不知道到绘凛在崩溃成那样之后就直接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啊，我也很难受、很委屈啊，凭什么你一个只是在旁边看戏的外人有资格在这个时间点来踩我一脚？
绘凛为什么会认为我和沙希做过了？
脑中对绘凛崩溃的真相出现了片刻的迟疑，可这半个月以来积蓄的哀伤与愤怒，在浇上名为佐藤的猛油之后，终于在此刻熊熊燃烧，烧尽了我这须臾中产生的疑惑。
“明明嘴上说着喜欢绘凛，却没见你做出过任何行动，明明在心里把绘凛当作重要的人，却还点头承认了脚踏两条船的我，这样的你，只是在一旁看着等待我做出决定的你，有什么立场来对我的现状评头论足，你倒是说啊！”
我知道，这只是被朋友粗暴对待所激起的迁怒。
但我已经不能自拔，只好在愤怒的潮流的裹挟之下，一步、两步、三步的怒吼着向面前的佐藤逼近。
“你又懂我什么了！”
那是超出我反应的迅猛一拳。
原本只是双拳紧握、冷眼盯着的我佐藤，在我连续三步接近他之后突然暴起，一记干净利落右勾拳如闪电般轰到了我被冷风刮痛的脸上。
“这就……你的回……吗，佐藤！”
吃痛的我捂着脸颊弯腰连续向后踉跄了好几步，但我却没有被这一拳带来的剧烈疼痛给吓到，反而激起更大的气势口齿不清的吼了回去。
虽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我还是脱下书包，摆出了打架的架势。
在情感上懦弱，并不代表着我会缺少争勇斗狠的兽性。
又一阵寒风呼啸着冲过天台，吹得佐藤的碎发飘动，也让我火辣辣的脸庞好受几分。
我和佐藤互相用仇恨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兄弟阋于墙。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力气和经验都要比我好的多的佐藤向我冲来时，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典故。
“我就是不想让你伤心，不想让雾岛同学困扰，才一直忍着不出手的啊！”
“不对朋友的恋人出手难道不是常识吗！”
有了挨到的第一拳给我提神，再次面对右勾拳的我提起十二分警觉，提前做好准备的身体轻轻向右晃过，对着面门大开的佐藤打出一记左刺拳。
没想到看闲书时学到的技巧还有用上的一天。
佐藤的拳头险之又险的从我脸上的皮肤刮过，而我的刺拳则结结实实的砸到了他的脸上。
好，力量劣势的我接下来应该拉开距离，继续防守反击……
就在我收回手臂，回忆着书中记载的斗殴知识的时候，理应陷入几秒停滞的佐藤突然动了起来。
糟糕，拳头的力道不够！
在意识到疏于锻炼的自己打不出书中描写的效果的时候，我已无力回天了。
他那挥到我背后的手，转而向下抱紧了我的腰，让想要拉开距离的我无法后退，让他的另一只手有机会也抓住我。
这样继续维持着冲锋态势的他，猛得抓着我把我推倒在地，利用体重优势把我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幸好有书包垫在地上，后脑勺没有磕到，但脸上的拳头肯定要挨不少了。
我连忙将双臂护至面前，缩起脑袋闭上了眼睛。
然而比预想之中的疼痛先到来的，是意料之外的滚烫液体。
一滴、两滴、三滴，滚烫的液体渗过我手臂之间的缝隙，落到了我肿起的脸上，又继续向下滑落。
意识到不对劲的我，在手臂间微微张开一道空隙，眯着眼窥视骑在我身上的佐藤的状态。
喘着粗气的佐藤，双手撑地头部与我平行，鼻血和眼泪都正不断从他的脸上落下。
这……也算是被我打懵了？
“如果……如果你和雾岛同学就这样结束的话，那我，我至今以来做的事到底都算什么啊？”
“至今以来……做的事？”
从上嘴唇裂开的佐藤的嘴里说出的话，让我感到困惑。
他有做过什么事吗？
“我啊，知道你和雾岛同学是两情相悦，所以平时对她的想法也只是嘴上说说，可是……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弃了她的期望！”
泪滴、血水、唾液，全都溅到了我的脸上，可我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佐藤沙哑的嗓音之中。
“在你和她第一次分手的那段时间里，学校里有很多察觉到了异常，尝试接近雾岛同学的轻浮男生，而我都以你的挚友的名义提前介入，告诉他们你只是和她暂时发生了些矛盾，劝诫他们死了这条心——”
“你……”
听到这闻所未闻的事实，我下意识的解开了手臂的防御，瞪大了眼睛。
一滴从佐藤眼框中漏出的泪水，不偏不倚的滴落到我的眼中，而泪水又顺着我的连续眨眼流出了眼角，划过我的太阳穴向地面流去。
“我当时心想，如果你不愿意保护雾岛同学的话，就由我来保护她，还记得暑假结束之后我脚上的扭伤吗，那就是和想要强行侵犯她的不良起争执时受的伤。”
“那个时候是……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那晚那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佐藤！？
所以他没有跟我和沙希一起走，是因为有在关注绘凛的行程，是想要在绘凛遇到危险时出手拯救她。
五味杂陈。
“哈哈哈，告诉你除了让你和雾岛同学心生愧疚以外还有什么用呢？我需要的是雾岛同学的青睐，不是你和她的同情和怜悯，而且归根究底是你救了雾岛同学，我没有你所拥有的那份力量，我救不了她，我只是个配角罢了。”
“不要这么说，我一直都想向那个对绘凛伸出援手的人道谢。”
正是因为有他的拖延，我才能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前及时赶到。
“那你就更应该把这份心意传达给雾岛同学，懂吗？”
“什么意思……？”
“文化祭的后夜祭，你和那个女生跑到空教室里去亲热，把雾岛同学丢在一边，害得她只能孤身一人坐在人群之外，呆呆的望着篝火，你还记得吗？”
“那是……”
佐藤那满布血丝的双眼中，异常忧伤，异常痛苦。
可同时却还留有一丝怀念。
“我不想听你的狡辩，我只想问你，你知道那时候雾岛同学眼里倒映着的火光，有多么的寂寞，多么的哀伤吗？你真的有意识到自己对她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吗？”
我不置可否，黯然点头。
现在的我已经意识到了。
但已经晚了。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哪怕是暂时的、些许的缓解她的寂寞也好，就向她提出了跳舞的邀请。”
所以，后夜祭的那个男生也是佐藤。
我无法怪罪他向绘凛擅自提出申请这件事。
因为这只是由我亲手造成的不幸的一小部分而已。
“原来，你一直都在关注、关心着绘凛，只是我没有看到。”
寒风再次刮过，吹得佐藤双眼微眯。
“是啊，我一直都在关注她，关心她，在你没有顾及到的时候尝试去帮助她，因为我想要得到她的关注，得到她的关心，我想要成为她心中的特别，所以我才会一直这样努力，可是……”
可是我的存在让他渺小的愿望永远无法实现。
“爱也好，依赖也好，情感寄托也好，哪怕是简单的陪伴也好，雾岛同学想要的始终只有你一个人，即便你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即便你总是摇摆不定，给她带去众多寂寞和不安，也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心，在明白了这一切后，我才在学园祭之后刻意跟你拉开了距离。”
所以学园祭之后，佐藤热心于社团活动，很少与每天忙于约会的我联系，是因为不想再介入我和绘凛的关系吗。
“……对不起。”
我能说的也只有这句无力的道歉了。
“对不起的话就去和雾岛同学和好，去履行你在新年时许下的承诺……去把她，带回来。”
说完，佐藤像是全身脱力似的挪开了身子，失魂落魄的走到了天台的铁丝网边，额头顶着铁丝网，一言不发。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默默捡起书包，向天台大门走去。
而正当我的手握到门把手的那一刻。
“抱歉啊，拓斗，揍了你一拳。”
我开门的动作稍有停滞。
“我不也打回来了吗，咱两算扯平。”
头也不回的，我打开了天台的大门，朝楼梯间走去。

三十九

“拓斗君，终于等到你了，今天好慢……诶？”
在校门口靠墙等着我的沙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的脸肯定已经青一块紫一块的肿起来了吧。
“刚刚和别人起了点小冲突，但已经没问题了。”
“……小冲突？真的没事吗，拓斗君，你这明明就是和别人打架了。”
沙希担忧的凑近了身子，伸出右手轻抚我感到火辣辣的那一边脸，而清新的香气也随即流入我的鼻腔。
盘踞在我心中的阴霾顿时薄弱了许多。
“别摸啦，会痛的，沙希你有什么事找我吗，特意跑到校门口前来等我。”
“有事……也算是吧。”
此刻沙希反常的行为和有所隐瞒的说法让我十分在意。
明明之前已经说好了不要再来校门口等我，今天却连手机上的联系都没有，直接出现在校门前。
虽说学校里已经有不少人听到过我、绘凛、沙希三人间关系的传言了，但在绘凛连续缺席半个月的这敏感时间点，沙希的突然出现恐怕会成为某些好事者眼里的风向标吧。
“不管你有什么事，还是先走再说吧。”
“等等……”
躲避着同校学生好奇的目光，我拉起沙希的手，往平时碰头的方向走去。
然而我还没能走几步，就被拦路虎给逼停了。
“啊呀，拓斗，别这么急，小心弄伤沙希妹妹哦。”
“妈……妈妈？”
在一辆正好停在我侧前方的陌生轿车中，坐在驾驶位的母亲探出了头，正朝我挥着手。
“今天就是阿姨叫我来的。”
沙希向前两步走到了我身边，娇眉微颦，表达着对我粗鲁举动的不满。
“妈妈叫你来的，为什么？还有这辆车又是怎么回事？”
“公司的车啦，今天的工作有这个需求就借给我用了，下班就来顺路来接你和沙希妹妹，至于要谈的事情，还有你这张肿起来的脸，还是上车再说吧。”
身旁的沙希打开了车门，直接把我往车里拽，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我差点磕到了头。
“这是报复哦。”
“……对不起。”
在系好安全带的她说出这句话后，我们又自然而然的牵起了手。
这时我才想起母亲也在车里，透过内后视镜的映照，我能清楚的看见坐在驾驶位的母亲也正在透过后视镜观察我们。
我和母亲的视线透过后视镜短短的交集了一秒。
“没事的哦，事到如今我也不会说你什么了，而且绘凛的事也不全是你的错，所以你们两个还是像往常一样就好。”
“……嗯。”
“谢谢阿姨。”
当母亲提到绘凛的时候，我不禁加大了握住沙希的手的力度。
但奇怪的是，沙希也同时回握了过来，而且比我的力度要大得多。
“所以你们两个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
“阿姨！”
在路上沉默着开了一会后，母亲突然抛出了这十分私人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第一反应的惊讶到不知道说什么好，而沙希则害羞的涨红了脸，喊出声来。
“接吻肯定早就做过了，那其他的呢，恋人在暴风雪肆虐的夜晚共处一室，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说的没错吧？”
“……”
“……”
对于母亲的问题，我和沙希都露出尴尬的表情，三缄其口，默不作声。
这实在不是能对大人说出口的话题。
“怎么不说话啊，这反应，难不成……你们两个没做安全措施？！”
“不是啦不是啦，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妈妈！”
看着身旁红到快要冒出气来的沙希，我连忙出口制止母亲的胡乱猜想，以防等下害羞到极点的沙希说出什么胡话来。
明明之前在她家的时候还是……那副模样，怎么在母亲跟前就变成了清纯小女生的样子。
她有这么不擅长应对大人的调侃吗？
“不是那样，又是哪样呢，沙希妹妹，我教你的那些事情，你做到了哪一步？”
我教你的那些事情？
我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十分惊悚的猜想。
“那个，阿姨，我，呜呜……”
“等等等等等等！”
趁着沙希扭扭捏捏半天说不出话，我立马出手捂住了她发烫的嘴唇，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教你的那些事情’是什么意思，还有妈妈你对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也关心过头了吧，这些私人问题就不要随便问了好吗。”
“呜呜……嗯！”
张不开嘴的沙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空闲的那只手不断尝试把我的手掌挪开，整个人也向我靠了过来。
“虽然之前都一直瞒着你，但现在也这个没有必要了呢。”
我看见内后视镜里的母亲瞟了眼在后面闹成一团的我和沙希。
“你看啊，在文化祭见面之后，我和沙希妹妹交换了联系方式，两个人也进行了比较深入的交流，而在交流之后我才发现，沙希妹妹和绘凛酱不一样，对于恋人间的交往没有明确的概念，接吻就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至于进一步的事，对她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
“妈妈你不是想要我和绘凛好好相处吗，那为什么要帮沙希呢？”
“这个嘛……看到可爱的女孩子需要帮助我就忍不住啊！”
听完，我朝被捂住嘴的沙希投去视线，而她则心虚且害羞的移开了眼睛。
的确，暑假和沙希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她对我的‘摸索’表现出了明显的害怕，而直到文化祭的后夜祭结束之后，我们最多也就到拥抱、接吻为止，不会像我和绘凛那样在彼此身上发泄青春期旺盛的欲望。
至于母亲……只能说她的跳脱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总之，我当时就觉得，这样对沙希妹妹不公平啊，不在一个学校、没有住在一起也就算了，要是对恋爱只有这种程度的觉悟的话，那绝对会被绘凛酱甩得远远的吧，而且沙希妹妹当时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后来我才在手机上教了她很多‘恋人间该做的事情’。”
母亲的语气是那么自然且平淡，但说出的话却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我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
“那，H的事情，也是你教——啊！”
“呜呜！”
话还没说完，手背突然吃痛，下意识的往回缩来。
“别说了……你们！”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好痛！”
“哈哈哈，拓斗你把沙希妹妹弄生气了哦，顺带一提，H的事情也是我教的。”
脸上发烫，红到耳根的沙希此刻对我的手是又抓又挠，一对湿润的明亮眸子满是羞涩与怒意，眉间也好看的皱成了‘川’字。
就像是一只在撒脾气的小奶猫。
“阿姨也是，拓斗君也是，怎么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想法，自顾自的把话说下去，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生气了！”
“……对不起，沙希，没有考虑你的想法。”
“对不起呢，沙希妹妹，是我多嘴了”
“拓斗君也真是的，居然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在向生气的沙希赔罪的同时，收回手的我发现除开手背上的抓痕、划痕之外，手指上也还多出了带着少量唾液的牙印。
“什么都不懂，难道就不行吗。”
低声嘀咕的沙希斜着身子将头靠到了我的肩上。
“我……”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行哦，毕竟之前拓斗也只是个有理论没经验的处男。”
“妈妈！”
“抱歉啊，拓斗、沙希妹妹，在你们两个开始甜蜜蜜的二人世界之前，还有必须要做出的选择，不是吗？”
选择。
在绘凛和沙希之间做出选择。
再一次，沙希加大了握着我的手的力度。
“所以，现在我再问你一次，沙希妹妹，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隔天绘凛酱的暴走，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一次，母亲的语气比之前任何一句话的语气都要认真。
内后视镜里的她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车里的气氛急速变冷。
“等等！这件事和沙希没关系吧，这件事难道不是我的错……”
“拓斗你那副毫无准备、被突然袭击的吃惊模样可是装不出来的哦，如果这件事真全是你一个人的错的话，那么当时的你至少也会做好基本的心理准备，会尝试向崩溃的绘凛酱辩解，而不是像那时失了魂似的任她摆布，整个人都陷入到错愕之中，我说的没吧，沙希妹妹。”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母亲。
这已经不知道印证过多少次的话，再次显现出它的威力。
我没办法替沙希挡住来自母亲的诘问。
“我……关于绘凛酱，我……”
不安的颤抖着，我和沙希贴合的手掌之间渗出了汗水。
靠在我肩上闭上眼睛的沙希，修长的睫毛轻微抖动，方才娇羞的表情也消失不见，此刻留下来的只剩僵直。
难道这件事绘凛的崩溃真的和沙希有关？
可是为什么？
“很可惜，时间到”
汽车停了下来，而此刻我才注意到，母亲停车的位置并不是家，而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区域。
听到母亲语气悠长的话语的沙希，受惊似的全身抖了一下。
“抱歉呢，沙希妹妹，我不该这么逼你的，但不这么做我又怕你下不了决心。”
解开安全带的母亲转身从座位中间穿过，抱着了正不断颤抖着的、开始小声啜泣的沙希。
“如果对我，对大人说不出口的话，那就亲自去对她，对绘凛说吧……”
明明令人担忧的事情正发生在近在咫尺的位置，但就像心有灵犀似的，我不能自已的将视线投向窗外，投向车窗外一栋公寓楼的某个阳台上。
那抹独一无二，绝对不会错漏的金色，就在那里。
我几乎要叫出声来。
“拓斗。”
母亲的呼唤让我把注意力拉回到身边。
她和沙希都已经下了车。
“你脸上的伤，回去之后再说吧，现在和沙希去解决你们该解决的问题吧。”

四十

屏幕上的数字停在了“5”。
心事重重的我和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沙希，沉默着走出了电梯。
每向前走一步，心中那按捺不住的悸动便增强一分，不安也愈加强烈。
我和沙希牵在一起的手，正不断向彼此传递心中的胆怯。
我害怕见到继父，害怕绘凛会再次暴走。
可沙希在怕什么呢？
回想着刚刚母亲对沙希的质问，肩并肩的我们来到了“507”号的门前。
但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那扇写着号码的大门，而是一个神色疲惫、正倚着走廊栏杆望向街道的中年男性。
“雾岛叔叔，那个，好久不见。”
“你来了啊，拓斗，还有这位是？”
“初次见面，叔叔，我叫绫濑沙希，是拓斗君的——”
“是拓斗的初恋，对吧，你和樱说的一样，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多谢夸奖。”
被继父夸赞的沙希悄悄躲到了我的身后，但我总觉得她不仅仅是因为害羞才选择躲起来。
“那个，雾岛叔叔，绘凛她……”
“真讽刺啊。”
让我感到意外是的，平日里温和且沉默寡言的继父，居然直接打断了我的提问，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之前没有跟你说过，我和绘凛的亲生母亲，就像你和绘凛一样，是重组家庭里的继兄妹。”
“诶？”
“陌生人之间的戒备消除之后，因为家长的工作都很忙，大部分时间都是独处的我们不得不配合彼此生活的节奏，变得逐渐熟络，变得像真正的兄妹，变得对彼此的存在习以为常。”
“而这对我们来说恰好都是最需要的东西。”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继父。
这与继父和母亲在一起时的幸福、明亮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无论是思念与淡漠交替闪烁的眉眼，还是像讲述他人故事似的，那悠长哀伤的语气，全都散发着令人怀念的、暧昧的暖色调，让我深陷于他的故事之中，让我不禁与他产生强烈共鸣。
“虽然在最开始，我们只是单纯的寻求的陪伴以排解寂寞，但青春特有的冲动总是在背后推着我们走，让我和她都不满足于现状，让我们在彼此的身上痴迷的追求一种超乎家人、超乎恋人的羁绊，等回过神来时，彼此都已经变得再也离不开对方，随后就自然而然的开始了秘密交往。”
“我和她在房间里偷偷接吻，瞒着父母四处约会，在私底下许下诺言，说终有一天要成为夫妻，而在大学毕业之后，早有察觉的父母接受了我们的摊牌，成全了我们的心愿，我和她便成为了真正的夫妻，然后生下了绘凛。”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继父抬起了头，将视线从街道转向天空。
“但事实证明我不是称职的丈夫，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出轨了，出轨对象是我的初恋。”
“初……恋？”
一直躲在我背后默不作声的沙希，全身触了电似的震了一下，口中艰难的拼出了“初恋”这个词。
“那不就，不就和我们一，一样了？”
而同样深受震撼的我，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啊，出奇的一致，不是吗，我之前就对你说过，如果你和绘凛的关系再次越界，我就要强行把你和绘凛分开，因为我不想看到同样的悲剧在她身上重复上演，而在绘凛失控之后，樱把事情的全貌告诉我之前，我的确是不打算再让你和绘凛见面了。”
“真是讽刺啊。”
继父不再倚靠在栏杆上，转身直面我，与我四目相对。
“拓斗，我是个背叛妻子的丈夫，是在被初恋甩掉之后又自甘堕落，弃女儿于不顾的失格父亲，若不是遇到了樱，遇到了你的母亲，被她所拯救，恐怕我的人生也会就此完结了吧。”
他向前一步，抬起双手搭住我的肩膀，如同临终之人托福遗嘱般向我郑重嘱托。
“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已经失去了管教绘凛的资格，在得知你们三人间的关系后，我更是笃定了这一点，但你们和我不同，你们还年轻、还没有做出选择，所以，请不要让悲剧再度上演，请你们……救救绘凛。”
继父说完之后，便头也没回的向着我们来时的方向走去，大概是去找许久不见的母亲了吧。
他在我的肩膀上留下了一枚小小的钥匙。
钥匙很轻，轻得让我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但它同时也很重，重得压到我喘不过气来。
“拓斗……君。”
一直躲在我身后的沙希走上前，眼神中的动摇难以掩饰。
不过我的肯定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们紧握着的手之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湿润滑腻。
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因果轮回呢，听了继父的自白后，我的心中不断泛出奇妙的感触。
“没问题的。”
“……嗯。”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继父交付于我肩上的重担，插入钥匙孔，然后转动，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那抹永远无法忘怀的金色。
“欢迎，哥哥，还有沙希酱，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半个月未见的绘凛，坐在客厅中央的被炉里，带着已然死心的笑容，对我们打出了招呼。
而她那憔悴暗淡的面庞让我感到心碎。

四十一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客厅里的气氛的话，那我觉得“死寂”二字再适合不过了。
沉默不语，面面相觑，各自占据被炉一角的我们除了最开始的寒暄外，便没有再开口说过哪怕一句话，明明是三人共处的狭窄空间，偏生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已经压抑到了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程度。
我向一旁神色窘迫的沙希投去求助的视线，她却将带着同样意味的视线原路送回。
我硬着头皮望向坐在对面的绘凛，尽量不去注意她憔悴的模样，试图和面无表情的她像以前那样进行眼神交流，可她空洞的双眼如同永远激不起波浪的死水，对我的视线没有半点反应。
外面时间就这样在死寂中一分一秒的逝去，连窗外的夕阳都被来自天空另一侧的黑夜所压倒。
可房间里死寂的氛围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微微酸麻的腰背持续刺激着我紧绷的神经，虽让我不至于被这压抑沉重的气氛所吞噬，但也没办法让裹足不前的我继续迈出脚步。
但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我接过了继父和母亲的嘱托，我是来和绘凛和好的，我不想就这样断开与绘凛的羁绊，我不希望就这样过上没有绘凛陪在我身边的生活。
我想和绘凛待在一起。
所以——
“咕咕咕……”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我鼓起勇气吐露自己的心声前，身体却是擅自抢先发出了对饥饿的抗议，不断从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响声，丢人到让我想找个洞钻进去。
但这终究也成为了打破死寂氛围的契机。
“哥哥你饿了么，那我先去做晚饭吧。”
始终表现冷漠的绘凛从被炉里出来，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那我也来帮忙吧。”
稍稍打起精神的沙希也跟着起身，跟在了绘凛的背后。
然而绘凛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不用了，沙希酱，你就在这里陪着哥哥，等我做完就好。”
“可是两个人一起做的话会比较快。”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这点小忙就让我……”
“不要再可怜我了！”
未被金色短发挡住的下颚轻微颤抖，背对着我们紧握双拳的绘凛吼出了声。
“可怜什么的，我没有这么想。”
站在绘凛身后的沙希陷入了短暂的错愕，想要触碰绘凛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在前进和后退的动作中摇摆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可怜的话，你们又是为了什么事跑到这里来找我呢，是想要向我炫耀哥哥选择了你吗，还是说你们两个是来秀恩爱的？明明已经夺走了我的一切，却还是对我锲而不舍，你、你们就真的这么讨厌我，这么想要打击我吗？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也和你一样喜欢哥哥喜欢的不得了啊，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啊，难道喜欢就是错吗？还有手上自残的伤口也是，我被哥哥看到这些伤口肯定就会被讨厌，但我没办法改变过去，哪怕是为了哥哥，我也只能下定决心不再做这种事情，但那天晚上我实在害怕的不得了，害怕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然后在找蜡烛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那枚刀片，熟悉的安心感一下子就涌上来了，我实在是没办法抵抗这安心感的诱惑。呐，哥哥，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真的好想你，好想待在你的身边，好想和你床上亲热，但是你却没有回家，哥哥，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如果哥哥真心喜欢沙希酱的话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吗，我肯定不会阻止哥哥，反而会祝你们两人幸福，不管心里有多少伤心多少不舍都会一个人吞下去，就像这半个月里以来这样，从哥哥身边离开和哥哥疏远，不去干涉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但为什么哥哥你明明选了沙希，还一口应下我的要求，还这样温柔的对待我，给我留下虚幻的希望，让得知真相之后的我崩溃到无地自容，最终又伤害到哥哥，把事情闹到这种不好收场的地步，让爸爸和阿姨这对新婚夫妇不到一年就开始分居，我真的不想这样子啊！呐，哥哥，沙希酱，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你们今天来这里想干嘛啊，明明是你们来找我的，却半天一句话不说，你们知道跟你们两人独处的我有多不安、多害怕吗，虽然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一想到你们两个人可能会在我面前举止亲密，在我面前牵手，甚至当着我的面接吻，我就好痛苦，好害怕，好不安，胸口发闷到快要喘不过气来，连爸爸都被你们支开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难道是在找地方做吗？如果是的话，那我现在就出去，你们做完之后发消息给我就好了，还是说你们要吃完饭再做？那就乖乖坐在这里让我把晚饭做完，好吗？还有，如果没有带避孕套的话，我可以去楼下……”
“绘凛！”
说实话，绘凛那像机枪一样的语速实在是太快，我连一半的内容都没有听清楚。
但那好似怎么泡都化不开的苦味药粉，那些长久以来积蓄在她伤痕累累的心中的痛苦、自责以及不安，还有更多难以言喻却无法排解的心意，全都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我的心中。
是我的错。
我的摇摆不定，我在情感上的懦弱，已经深深的伤害到了绘凛和沙希，并且已经波及到了周围的人。
如果说我们三个人故事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那么这辆列车便正朝着名为“悲剧”的终点站飞驰而去。
而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想避免的结局。
那么，我要做的事情便是——
“有句话你说的没错呢，绘凛酱。”
同样背对着我，在先前一直错愕的保持着沉默的沙希，却是抢先我一步开口、抢先我一步做出了行动。
“我的确讨厌你，不，应该说是我最讨厌你了，雾岛绘凛。”
“诶？”

四十二

本就糟糕的气氛在这一刻更是降至冰点，而我却只能束手无策的站在一旁。
“雾岛绘凛，我就把话说明白了，我真的、真的很讨厌你，不单单是因为你参与了这场闹剧般的三角恋，更是因为你的性格、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十分的反感。”
“性格……所作所为，你在说什么啊，沙希。”
“拓斗君给我闭嘴，明明之前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避免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现在你就听着，然后好好反省吧。”
沙希突如其来的强势让我无所适从，但也正如背对着我的她所说，如果我能早点做出选择，情况也不会崩坏的这般田地，所以我只好低下了头，选择听她的话闭上嘴巴。
而绘凛只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留给我和沙希的背影正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你明明有我想要的一切，你和他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拓斗君也对你一见钟情，而你也喜欢拓斗君不是吗，你们甚至成为了义兄妹同居，只要走到隔壁房间便能随时随地的见到对方，你明明有数不清的时间和拓斗君培养感情，不需要任何契机就能和他待在一起，你们难道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可为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
从绘凛颤抖着的嗓音中透露出的是疑惑与不解。
而这份疑惑不但让她缓缓回过头来，也愈加刺激了沙希的情绪。
“为什么要做出这么一副疑惑的样子啊！你不是喜欢拓斗君吗？既然喜欢他的话为什么又同意我接近他呢，难道你不想独占他的爱吗？难道只要拜托你就能和你共享恋人了吗？如果回答是肯定的话，那为什么每次拓斗君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都要露出一副看见世界末日的表情啊！学园祭是这样的，暴风雪那晚也是，这不就搞得我好像变成坏人一样了吗，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忍耐啊？不管怎么想‘不准做’这种约定都太奇怪了吧，你为什么不直接无视它，做你想做的事，拓斗君绝对不可能会拒绝你。稍微一点也好，哪怕你再稍微主动一点，这场恋爱竞赛也早就结束了，这样的话我也不会这么——这么痛苦了啊！”
泪珠如雨点般从沙希的眼中滴落。
虽然我看不到正脸，但凭借沙希骤然沙哑的嗓音以及她双手抹去眼泪的动作，我还是轻易的想象到了这一幕。
“沙希……酱。”
绘凛终于转过身来，此刻的沙希肯定跟她一样眼角又涩又红，脸上满是悲伤的神情。
明明说过要好好的给她们答复。
想道歉，想弥补过错，想要赎罪，想给予她们温暖与安慰，我恨不得自己能分裂成两个人，同时抱住沙希和绘凛。
夕阳最终还是敌不过夜幕的压迫，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天际中淡出，室内陷入一片昏黑。
不能一分为二的我，在本能的催促下向被夹在中间的沙希伸出了手。
“别碰我！”
“沙希？！”
“沙希酱，你……”
即便哭得梨花带雨，可沙希拍开我的手的动作却是那么的坚决利落，让我和绘凛都吓了一跳。
“已经够了。”
拍开我的手之后，沙希突然向前冲出两步，一把抱住了她面前的绘凛。
两人不协调的脚步声在地板上踩响好几下。
“诶？！沙希酱，怎，怎么了？”
“听得到吗，我的心跳声，我对拓斗君的真心。”
“……嗯，很有力，而且还很烫。”
尚未完全脱离混乱的绘凛在沙希怀里迟钝的点了点头。
“可是这颗真心，为了得到一直渴望着的真爱，对你们说了谎呢。”
“说谎，是什么意思？”
默不作声的我突然想起今天母亲对沙希的质问。
“雾岛绘凛，我问你，你是真心喜欢拓斗君的对吧？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作为恋人，拓斗君都是你心中最特别、最重要的、绝对不想放手的存在，对吧？”
“只有这点我可以确定，我……真的很喜欢哥哥，不想让他离开我的身边。”
“那为什么你要选择离开他，主动和他切断联系呢？”
“那是因为，哥哥他选择了和你在一起，跟你做了，这样一来我只会成为你们两人之间的障碍……”
“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在利用你的性格弱点，全都是我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编造的谎言！”
沙希用双手夹住绘凛试图往一旁撇开的脸，努力踮脚、仰头让她们的视线平行交汇。
“全都是骗你的，其实真实情况是拓斗君在护送我回家之后筋疲力尽晕倒了，没办法接你的电话，而在我接到你的电话的时候，只是在故意气你，只是把长久以来积累的情绪发泄到你的身上，只是迁怒于你，才会说出和拓斗君做过了这种假话，但其实全部，全部都是假的。”
“诶？骗人的吧，你和哥哥，不，我不信……”
真相大白了。
之前我还一直奇怪绘凛怎么没有打电话给我，恐怕通话记录也被沙希删掉了吧，母亲大概早已经把事情的经过猜的七七八八了。
但即使这样我没办法怪罪于沙希。
“才不是骗人的！拓斗君昏倒的时候也在担心着你，口里的梦话一直在念你的名字，拓斗君真的最喜欢你了，比喜欢我的程度要深得多。”
昏暗的光线让我看不起绘凛脸上的表情，但我依然能看见她在听到这一番话后，猛的向后大退了一步，摆脱了沙希双手的头不断左右摇摆着。
“听我说，拓斗君他啊，在醒来之后也拒绝了和我做呢，即使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他还是想起了你，觉得自己不能背叛你，又一次拒绝了我呢。因为你，拓斗君两次拒绝了我，明明和我分离了快两年都没什么变化，可和你分开的这半个月里他每天都魂不守舍，每天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为了你，拓斗君今天甚至还跟他最好的朋友打架了，他脸上的淤青你也看见了吧。”
“骗人……哥哥和佐藤君，真的吗，为了我？”
绘凛那逐渐恢复光亮的视线在我和沙希的脸上来回跳动着。
我想说些什么，可从心中涌出的话语结成了硬块，反倒堵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声。
沙希她这半个月里一直被罪恶感拷打。
沙希她这半个月里一直在观察着我的状态。
即便是在天台上，远在校门口的她依旧能一眼发现我。
沙希她真的很喜欢我，而我也喜欢她。
可是，现在她正在主动退出这场爱恋。
可是，正如她所说，在我的心里深处，对绘凛的喜爱始终要比对她的喜爱要多那么几分。
疑惑、烦闷、痛苦在我的心底聚集，就好像自己那完整的心被强行撕下一部分，在疼痛万分的同时，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断向外漏出，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这就是做出抉择时的感觉吗，母亲她也是早就预见到会变成这样，才会在暑假的时候劝我吗？
可我……真的不想就这么结束！
“我……”
“已经够了，至少……至少让我自己选择画上终止符的时候。”
沙希饱含感情的无情拒绝了我的挽留。
“我啊，真的很后悔当初没能留下来，没能选择和拓斗君在一起，所以我真的很羡慕绘凛酱你呢，能一直、一直和拓斗君待在一起，不管是放假还是毕业，你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家，能共处于同一空间之中，专属于你们的兄妹关系永远不会被斩断，而这些都是我梦寐以求却又求之不得的东西。”
一片昏暗之中，沙希将脸埋到绘凛的肩膀上，再次抱紧了不再颤抖的绘凛。
可明明被沙希抱住的人不是我，但我还是感觉心口一紧，身体好似灌了铅般的沉重，胸口闷到说不出一句话。
“所以啊，绘凛酱，骗了你真是对不起，所以啊，绘凛酱，跟你最爱的哥哥和好，做你一直想做的事吧，这样一来我也能……也能安。”
沙希的呼吸变得愈加紊乱、急促，口中的话语说到“安”之后便再也发不出有意义的音节。
沙希急促而嘶哑的呼吸声将这一片昏暗填满。
“……嗯，我答应你，沙希酱，我会跟哥哥和好的。”
直到绘凛终于出声给出了她的答复。
“翅膀也好，天使也好，我果然都做不到呢。”
沙希松开了她的怀抱，向门外走去。
我和绘凛都不由自主的转身看向她的背影。
“你的心，你对拓斗君的真心，同样也很有力，很烫呢。”
她在关上房门前，最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间章·绫濑沙希

这下就全都结束了。
当我选择一个人搬到这边，选择与拓斗君重逢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想要就这样放声大哭，想要把心中的苦闷就这样大声的喊出来。
脚踩地面的感觉都变得不踏实，连等待电梯下行的短暂时间都变得无比漫长。
这就是……失恋吗。
“眼睛，看不清了……”
我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然而除了在外套上留下一片水渍外，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涌，让视线愈加模糊。
会哭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是我主动放弃了呢。
“至少让我自己选择结束的时机。”
明明说了一句很帅气的话，心里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实际上一点都不想放弃。
不想放弃，不想分离，不想就这样结束，想和他继续在一起。
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脑子里总是考虑着他的事，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开心。
真的，真的好想就这样和拓斗君一路走下去。
但是，就算再怎么坚持，这样的美好结局也只会存在于我的幻想之中。
所以，为了保住这份我仅剩的幻想，为了不在最终时刻面对那太过于残酷的现实，我选择了提前放弃，选择了逃避。
想到了雪夜中拓斗君对我说过的话。
想到了阿姨在雾岛绘凛失控后发来的消息。
想到了拓斗君这半个月失魂落魄的样子。
想到了拓斗君的继父刚刚对我们表露的心声
我真的没想到雾岛绘凛居然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过去，有过这么可怕的经历。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而且到头来，拓斗君对雾岛绘凛多出那么“一点点”的心意，始终没有被我夺走。
不，如果面对的是使出这种卑劣伎俩的我的话，那没有被夺走也是应该的吧。
“真是完败啊……”
喉咙里发出的是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失落、更低沉的颤音。
电梯到达了一楼。
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我的丑态，走出电梯后我把头压得很低，脚底走得也格外的急，只想赶快回家。
可正因为急匆匆的我走路没有看路，反而撞上了公寓前的人，引起了其他的人注意。
“真的很对不起，没有受伤吧！”
“没事的，只是有点被吓……诶，沙希妹妹？”
“阿姨……？”
而且撞上的还是我现在绝对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村上……雾岛阿姨正站在公寓前，对我露出了关心的表情，而拓斗君的继父就在她的背后。
“怎么了，沙希妹妹，有什么急事吗，一个人急匆匆的……”
雾岛阿姨关切的话语戛然而止。
那是因为我抬起了头，让她看见了我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的脸。
“给您，给大家造成了困扰，真的……很抱歉。”
双手攥紧了衣角，肩膀止不住的发抖，被牙齿压住的下唇传来阵阵痛感。
那天我不应该在电话里对她撒气。
我也不该一直对拓斗君和他的家人瞒着这件事。
全都是我的错。
对，全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没有回来找拓斗君就好了，如果我只是把和拓斗君共度的时光当作美好回忆就好了，这样的话，拓斗君就不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苦苦挣扎，雾岛绘凛也不会因为我而寂寞、受伤，他们两个也能自然而然走到一起，而他们刚组建不久的新家庭也不会因此分开，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我，我也不会……
“不可以有那种想法，绫濑妹妹。”
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似的，雾岛阿姨用她那温柔而又坚定的嗓音打断了我的自怨自艾，然后俯下身抱住了我。
“心里很难受，很痛苦，对吧？很想大声哭出来，对吧？没事的，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也不会有人责怪你，你只是稍微对恋爱上了一点心，只是在感情上自私了点而已，没什么的，你只是个陷入恋爱的普通女孩，所以，不要想太多，想哭就哭吧。”
好温暖。
这是由外至内的，真正能让坠入情绪漩涡的我感到一丝治愈的，连亲生母亲都没有给我的温暖拥抱。
现在想来，可能就是双亲对我的冷淡，才让我这般热烈的喜欢上、这般狂热的渴望拓斗君吧。
如果妈妈在初中搬家的时候，给我这样一个柔和、温暖、让人感到安心的拥抱的话……
不，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我只需要按雾岛阿姨的话来做——
“真的……不想，就这样结束……我也喜欢他……可是我……呜呜呜……”
“没事的，绫濑妹妹，尽情的哭吧，只是暂时的失意而已，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现在就先休息一下，好好的哭出来吧。”
“呜呜呜……呜呜呜啊——”
哭出来了。
任性的、肆意的、不顾他人感受的埋在拓斗君的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着，喉咙里发出没有意义的沙哑嘶喊，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的在哭，单纯的发泄情绪，单纯的哭了很久很久。
感觉好多了。
“你要去干嘛？”
一直在轻声安慰着我的雾岛阿姨突然转变了说话的对象，让我不由得抬起头朝她声音传去的方向看去。
那是拓斗君的继父，他正在往公寓里走。
“不可以……不可以去打扰他们两个！”
我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喊出这句话的。
而在场的两个大人显然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喊出这种话，两人的身形都明显一怔。
“……是，是的哈，现在我们的确不该去打扰那两个孩子的重逢，沙希妹妹说的没错，你觉得呢，亲爱的？”
反应过来的雾岛阿姨也连忙应和我的话。
“我没有去干扰他们的打算，我只是，只是怕他们控制不住自己……”
说话有些结巴的叔叔尴尬的从口袋出掏出了一个蓝色的小盒子。
即便视线已被泪水染的一片模糊，我还是认出了那个盒子是什么。
那是我在暴雪之夜已经准备好，却没有用上的东西。
“虽然不是给他们准备的，但以防万一，现在还是交给他们比较好。”
叔叔的视线悄然转向了雾岛阿姨。
“啊啦，这里还有孩子呢，亲爱的你都在说些什么话啊，没事，快去吧，这个我也有准备。”
雾岛阿姨露出俏皮的笑容，朝叔叔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在意。
果然大人就是成熟啊。
我也想……早点变得这么成熟。

四十三

沙希离开后，客厅里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不过这份沉寂与先前那沉重到让人窒息的氛围不同，其中饱含着思念与暧昧的气息。
没有打开灯，我和阔别多日的绘凛又坐回了被炉中，不过这次我们没有坐到对方的对面，而是贴的极近的坐到了一起。
这才是，我和她该有的距离感。
在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默契下，在感受着从肩膀和手掌上传来的温暖时，我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可是，即便是这份久别重逢、总是能让我感到自在和安心的温暖，此刻也不能完全驱散我心中的忧伤。
沙希，她选择退出，主动放弃了呢。
用这样强硬的手段把痛苦和重担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以只伤害她自己的方式成全了我和绘凛，明明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不，正是因为明白在感情上与人渣无异的我不可能说出那种话，沙希她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恐怕绘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沙希离开后，她也没有立刻做出过激的举动，只是安静的在我身旁陪着我，用没比我高多少的体温温暖我的心。
不过。
“翅膀也好，天使也好，我果然都做不到呢。”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翅膀我还能理解，毕竟这是我对她说过的话，但天使……难道是绘凛？
我将视线瞥向闭着眼把头靠在我肩上的绘凛。
崩坏与狂乱已经褪去，此刻留在她那憔悴却依旧美丽的面容上的，只剩下宁静与幸福的微笑。
好温暖。
和先前自己主动与绘凛划开界限不一样，在这失去的半个月里，重回孤身一人的我才明白这份如棉花糖般将我团团包围的温暖到底是何其珍贵。
也许沙希她早就看穿了我的真实想法，看穿了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真心吧。
想到这里，心中对沙希的歉意也愈加深刻。
可我已经不能回头了，此时，在这个沙希已经下定决心的此时，再像以前那样摇摆不定的话，不仅仅会践踏沙希的心意，也是对绘凛，对我们这个新建家庭的不负责。
此刻，我该做的事情只剩下一件。
那就是好好的和绘凛交往，全心全意的去爱她。
“还是得好好和沙希酱谈谈呢，不管是道谢还是道歉，还有很多很多事情。”
“……你说的没错。”
绘凛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啊。
“不过首先嘛——”
绘凛向我压来的重量突然加大，让我猝不及防，侧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即便身处于昏暗中，那抹压在我头上的靓丽金色也依旧耀眼。
“呐，哥哥，Kiss，可以吧。”
“嗯。”
我咽下带着兴奋与些许害羞的唾液，轻轻点头。
“那……”
已经完全转过身跨坐在我身上的绘凛，慢慢倾下身子将嘴唇贴近，湿润的吐息不断拍打到我的脸上，引起一阵瘙痒，一阵燥热。
而我缺水发干的嘴唇也显露出跃跃欲试的样子，微微张开，等待着与那份时隔半个月的柔软重逢。
近在咫尺。
“叮咚，叮咚~”
公寓的门铃被按响。
我和绘凛霎时僵住。
“我去吧。”
绘凛连忙起身拍了几下衣服，踩着焦急的脚步向大门走去。
只听见门廊传来几句低声交谈后，大门便很快被合上，而绘凛也走了回来。
绘凛打开了客厅的灯。
虽然只有短短几十秒，但躺在地上的我也看出了现在的绘凛与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要不……还是先处理一下哥哥脸上的伤吧。”
露出少有娇羞表情的她，左手抓住背在背后的右手手腕，微低着头扭捏的说道。

四十四

“啊好凉好冰啊”
“这种程度的冷敷哥哥就忍耐一下吧。”
应了门铃后的绘凛突然变卦，暂时放弃了阔别多日的亲热，而是选择先处理我肿起来的脸，所以现在的我正侧躺在地上体验着冰火两重天。
冰来自我脸上的冷敷袋，而火的来源自然是盖住我下半身的被炉。
说来可耻，我对没能和绘凛亲热成这件事感到有些失落。
该说我是忠于欲望呢，还是说我已经堕落到一定的地步了呢。
不远处的厨房里传来切菜和蒸煮的声音。
“再等一会，哥哥，马上就做好了。”
因为姿势首先，所以我只能勉强通过余光看到些许绘凛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虽然是在这过去一年里已经习以为常的光景，但我还是感到莫名的感动。
哪怕只是听到绘凛的脚步声，只是瞥见她下厨时利落的动作，心里都会倍感幸福、倍感安心。
绘凛的身影早已深深嵌入了我生活的每一个部分。
这是直到我失去了她之后才明白的事实。
“真好啊……”
“这边也差不多了——嗯？哥哥你有说什么吗？”
糟糕，因为失而复得的喜悦过于强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不，没什么。”
“这种遮遮掩掩的说法反倒更让人怀疑啊，话说，事到如今哥哥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必要吗？”
关上火的绘凛来到客厅，在被炉上放了一个方形垫子，随后直接端着汤锅走了过来。
我连忙起身。
“还是在餐桌上吃比较好吧。”
“没事啦，哥哥你好好躺着就行，哦——冰敷袋要掉了。”
好好躺着……绘凛不会是想喂我吃吧？
又不是断手断脚，再怎么说也不需要被照顾到这种程度，而且躺着也吃不了东西吧。
我用左手抓住冰袋，加速起身坐直了身子，冰冷的水滴立刻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流去。
结果水滴穿过衣领的间隙落到了躯干上。
“好冷！”
“所以才让哥哥你别乱动啊，你看，这不就着了道嘛。”
将汤锅稳当放置在垫子上的绘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手帕，俯下身子仔细的为我擦拭被冰水弄湿的面颊。
不管是在我脸上温柔擦拭的手帕，还是微笑着的她，全都带着好闻的香气。
“今天没做什么准备，时间也比较紧，所以就只做了一锅炖菜，主食就用乌冬面凑合一下吧。”
说完，绘凛示意让我用右手握住她的手帕，然后又赶回厨房去拿餐具了。
等等，这样一来我不就两只手都用不了了？
“久等了，哥哥。”
回来的绘凛把大汤勺放进锅里，然后坐到了我右边。
然而她带来的餐具只有两只碗，一双筷子。
“那个，绘凛……”
“怎么了？哥哥你坐过去些，要吃饭的话这样有点挤。”
像是故意忽略我的话似的，坐下后的绘凛不断往我这边蹭。
“嗯，这样就差不多了，来，哥哥，说‘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来，哥哥，张嘴，啊”
绘凛端起盛着乌冬面的碗，筷子夹起了面条，怼到了我不知是张还是闭才好的嘴前。
果然是要喂我吃……
“绘凛，喂的话还是，呜——”
“所——以——说，事到如今哥哥你还害羞个什么劲啊”
再次无视了我的发言，并把我说话时的张嘴当作可乘之机的绘凛，直接把面条怼进了我的嘴里，弄得我好不狼狈。
“喂哥哥吃饭，这种事我早就想做一次了，但是哥哥你之前都对这件事很抗拒来着，完全没有机会。”
“……是吗。”
绘凛并没有出“好吃吗”这种话。
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为我做了一年的饭，我吃了一年她做的饭，有什么想说的话也早就该说完了。
不过被喂食的感觉意外的还不错？
不用自己动手夹菜，解放了双手，大脑也不用想接下来吃什么才好，只需要不断咀嚼笑靥如花的绘凛往我口里送来的食物，落得一份空闲。
而正是这份奢侈的空闲，让我有余裕回想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其实这也不是绘凛你第一次喂我吃饭了吧。”
“诶，是吗？”
借着吞咽后顷刻空隙，我把从脑海深处挖出的回忆说了出来。
“大概是去年五月的时候，就是绘凛你刚来没多久的那段时间，我不是发烧了嘛，那时候不就是你喂我喝的粥吗？”
“去年……发烧……啊！我想起来了，哥哥那时候烧的还挺严重呢，我记得那天大人都没空，在把你搬到我的床上后就去上班了，结果是我给学校请假后照顾了哥哥一整天……”
搬到绘凛的床上……对了，想起来了，我那个堆满书的房间连个水盆都放不下，所以继父不太情愿的把我抱到绘凛的床上来着。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人的记忆真是不靠谱啊，哪怕只是过了短短一年，记忆就会变得暧昧不清，这样抱怨着人体机能的同时，我继续努力的回想着——
然后脑中就闪过了那时的画面。
思考瞬间停滞。
“哥哥，H。”
回过神来的我有些羞涩的瞥向绘凛，发现身形微怔的她脸上也染上了些许红晕。
果然她也想起来了啊。
“那个……那个其实是绘凛你主动的吧！毕竟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可是先硬起来的不是哥哥吗，真是的，那种情况下也能有反应，哥哥你到底有多欲求不满啊，你个大色狼。”
“我，呜——”
把话呛回来后的绘凛立马又把筷子怼了进来，没有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
“不过现在想起来，其实很开心呢。”
“？”
“发高烧都能有色色的想法的话，不就代表哥哥你真的很喜欢我吗，只要这么想就很开心。”
绘凛就这么笑着平淡的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不过她说的很对。
事到如今瞒着她的必要吗？
事到如今还害羞个什么劲啊。
我和绘凛的关系，从最开始就没有正常发展，现在的关系也早就超过了义兄妹或者普通的学生情侣，正加速朝着美好而又无药可救的终点站奔去。
但这是我，不，这是我和绘凛共同的选择。
所以——

四十五

“所以来一起洗澡吧，哥哥。”
绘凛收拾好餐具之后，凑到重新躺下的我的耳旁，轻声说道。
“……”
和绘凛一起洗澡。
面对这个充满诱惑性的提议，我自然是心口一紧，脑子里开始不由自主的妄想起来。
在浴室里帮绘凛冲洗身体、擦背，然后一起泡进浴缸里相互对的身体动手动脚，自然，这一切都是在坦诚相见，也就是裸体的情况下进行——
充斥着下流意淫的妄想戛然而止。
裸体，共浴。
好的回忆和不好的回忆全都冒了出来。
“不行……吗，是因为我手臂上的疤吗，果然哥哥还是很怕的吧，那时候也是……”
虽然看不见绘凛的脸，但我能从她骤降的语气中听出她的苦涩与失落。
“不是的——至少，不全是那个原因。”
“不全是……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要说一点都不怕肯定是假的啦，但是，就是那个啦，之前上厕所的我也有看见，这里的浴室和浴缸都很小吧，两个人一起洗的话未免太挤了。
“这样啊。”
好，听绘凛的语气应该是勉强让她接受了我的说法。
但说原因不止一个，并不是在骗，或者糊弄绘凛。
绘凛手臂上的伤疤的确很吓人，但现在的我已经有信心慢慢去接受它们的存在，之所以今天不想和她一起洗澡，主要还是因为共浴这件事会勾起我对沙希的回忆——那是在暴风雪之夜，在我醒来后发生的事情。
而我现在应该专心于绘凛，不再去想沙希的事。
“说到底，绘凛你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要一起洗澡。”
“其实……”
背后传来从衣服里掏出东西的声音。
“之前来敲门的人，其实是爸爸，然后他给了我这个东西。”
“真的假的啊。”
在这个小盒子还没有被递到眼前时，我还奇怪为什么绘凛的语气里突然多了些害羞，但当看这个小盒子上印着的字之后，我也不禁被吓了一跳。
保险套。
从亲生父亲手里接过这种东西，就算是有过经验的绘凛也很难不害羞吧。
“那个，半个月没有见到哥哥，我感觉自己快要忍耐到极限了，刚刚爸爸又把保险套送了过来，我就想着省时间一起把澡洗了，然后就直接去床上做……”
背后传来了大腿根部相互摩擦时的布料剐蹭声。
一股旺盛的气血顿时冲上心头，让我被冷敷袋盖住的脸都烧得滚烫。
“那样的话……绘凛你就快去洗吧，这么小的浴室两个人一起反而会降低效率，等你洗完之后我马上就去浴室，然后我们，我们就到床上……做，做吧。”
几乎是强压着兴奋的神经，我从喉咙里艰难的把话吐出，身子也尽可能的躬起，尽量不让绘凛察觉到我下半身的变化。
“嗯……嗯！就这样吧，哥哥，那我就先去洗了，洗完我就在卧室里等你，你可要快点哦，我已经等不及了。”
语气中喜悦明显多于娇羞的绘凛说完后便朝着浴室走去，而听着这逐渐远去的脚步，我也呼出一口长气，舒展开身体。
下面的小帐篷已经完全支起来了。
“哥哥”
“怎么了？”
这个距离的话，应该是在浴室门口和我说话吧？
“我都看到了哦，哥哥，H。”
“！”
“放心吧，等下绝对会让哥哥好好释放的，哥哥你在这半个月应该只能靠手淫解决问题吧”
“……这种话不用说也好！快去洗澡！”
“好~”

……

结果口里说着着急的绘凛也没有比平时快多少，反倒是被她挑逗到心急难耐的我，满脑子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随便几下就把澡洗完，走出了浴室。
绘凛卧室的门正虚掩着。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来舒缓“嘭嘭”跳个不停的心脏和紧绷的神经，又闭眼十几秒坚定心中的信念，这才下定好决心，推开了门走进了卧室。
唯有空调运作声响充斥其中。
客厅中的灯光透过门缝射入没有光亮的卧室，又刚好照在正坐在床上，只穿着一件披开的白色长袖衬衫的绘凛身上。
我不由自主的将全部视线集中于面带潮红的她。
那抹任何时刻都耀眼的金色，那似精灵般艳丽超凡的面容，那在灯光下闪着诱人光泽的肌肤与曼妙胴体，模糊了卧室里其余的一切，好似唯有被灯光照亮的她，才是这狭小空间中唯一的真实。
她就在那里，静静的等着我。
“等你很久了，哥哥，把门关了吧。”
“把门关了……没问题吗，你不是怕黑吗？”
“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刚刚也是，只要听到哥哥在浴室里发出的声音，就足够安心了。”
她这样说着，脸上带着恬静表情，嘴角浅浅勾起，柔情似水的注视着站在门口的我。
“那……”
我合上了门，但灯光的消逝并没有削去半分她的耀眼。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我来到绘凛身边，坐到了她身旁。
彼此的呼吸与心跳紧贴着，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逐渐重合。
“……你在做什么，不行，哥哥！”
“没问题的，相信我。”
我无视了扯着衣袖、反应激烈的绘凛的抗议，将她身上唯一披着的白色衬衫脱下。
“不行啊，哥哥，这些，这些是……”
“是伤疤，我知道，这些是过去在绘凛你身上留下的伤疤，是今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你身上新出现的伤疤。”
“哥哥……”
刚刚在门口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为的就是这一刻。
那些深深镌刻在绘凛纤细手臂上，骇人的、密密麻麻的黑色伤疤，那些在半个月前突然出现让我大脑宕机的黑色伤疤，此刻再次在昏黑的卧室中出现在我眼前，与绘凛身上其他部位白皙细腻的肌肤形成强烈对比，让我本能感到反感与害怕。
绘凛的手臂随着我手指的轻抚微微颤抖。
黑色伤疤的触感，是粗糙且凹凸不平的。
每一道伤疤都代表着绘凛在过去所受到的一次或者多次伤害，而在其中有几道较新的伤疤，是我给她留下的。
我伤害了绘凛。
想到这里，内心的反感与恐惧被冲淡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愈加强烈的愧疚与心痛。
必须加倍的补偿，加倍的去爱她。
“对不起，绘凛，我之前肯定伤到了你吧。”
“哥哥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所以——”
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恬静的绘凛，牵起我的手，将我往床上引去。
弹簧下压又弹回的声音响起。
“呐，哥哥，可以的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个姿势……”
“这是哥哥的第一次，也是我和哥哥的第一次，为了给我们都留下关于‘第一次’的美好回忆，肯定是由我来主导比较好吧。”
把我推倒在床上后，绘凛双手脱下了我的内裤，压抑许久的性器立马顶了起来。
“啊哥哥已经这么硬了，这样一来也不用做前戏了呢，直接开始吧。”
下体传来一阵被紧紧包裹的奇特感觉。
虽然看不太清，但通过绘凛双手往下划动的动作来猜，应该是为我戴上了保险套。
“这样就准备齐全了——哥哥，看啊，绘凛在你来之前就已经湿成这样子了呢❤”
跨坐到我身上，腿与腿紧密贴合，与我相互交换着炙热体温的绘凛，微微支起大腿，两根玉指移至下体，将她那好似冒着热气的私处掰开。
隐约可以看见反射着晶莹光点的粘稠液体正从里面缓缓流出。
看到这色情十足的一幕，我只感觉头脑发烫，口干舌燥，喉咙里只能不断打着咕噜，说不出话。
心脏跳的快到让我怀疑它随时都有可能炸开。
“那，来了哦，三，二，一——啊整根都吞下了，恭喜童贞毕业，哥哥❤”
“哈啊！”
过于强烈刺激让我一时没能守住心神，漏出了羞耻的喊声。
这种感觉到底……要怎么形容。
当作为异物的下体插入绘凛的……小穴时，前端立马便传来强烈的刺激感，而这种感觉与以前亲热时的截然不同。
这是下体在阴道内壁中横冲直撞，在深入的过程中不断被凸起的褶皱摩擦，最后又反被温暖潮湿的肉壁完全包裹、挤压时传来的令人抓狂的强烈快感，这是终于与绘凛连接在一起、融为一体的欢欣喜悦，同时，这也是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情感的集中爆发。
快感、喜悦，以及众多情绪集合而成的洪潮，在我的体内肆意冲撞，让我的理性飞到了九霄云外，让我心神荡漾，让我的沉溺于快感中的大脑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想要，想要更多。
“终于，终于做了呢，我和哥哥，紧紧的连接到了一起❤，好开心——呐，哥哥，绘凛的小穴里面舒服吗？”
“……哈啊，哈，不要，不要说这种话。”
“没事的，哥哥，全都交给我吧❤”
内壁四周传来的挤压感进一步的加强。
感觉身体快要烧起来了。
“嗯……嗯……哈哥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敏感呢，嗯……嗯，真可爱啊，哥哥的肉棒，每次绘凛收紧小穴，肉棒就会兴奋的跳起来……一惊一乍的和哥哥本人完全不同。”
好似盘踞在树干上的妖艳长蛇，挺直身子骑在我胯上的绘凛一圈又一圈的灵活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每当她转完一圈，冲入脑中的快感便又强烈一分，而从我们连接处漏出的粘液也跟着变得越来越来多。
“嗯……哈……嗯❤，肉棒跳的越来越快了，要射了吗，哥哥？”
“啊……啊……”
“没事的，全都射出来吧，用哥哥下流的精液把绘凛填满吧❤”
已经抓狂，已经无法思考，已经被快感完全冲垮了。
下流的水声与摩擦声随着绘凛动作幅度的加大愈加响亮，其与我和绘凛的低声轻吟交汇到一起，组成一首写满淫靡与亵渎的交响曲，在这被欲望支配的狭小空间中不断回荡。
突然，在又一次前端与褶皱的激烈摩擦后，下体猛的抖了一下。
那是，从下体开始，好似先兆，如触电般爬上脊背冲进大脑，最终又原路回到下体深处，让人急不可耐，想要立即发泄出的汹涌潮水。
“哈……绘凛，我，我要……”
“没事的……嗯❤，来吧，哥哥，把你的爱，还有欲望……全都发泄出来吧——”
绘凛弯下腰双手与我十指相扣。
“十”
粘稠的汗液在我们的双手间相互交融。
“九”
突然莫名感到害怕的我，用力握紧了绘凛肤质细腻的双手。
“八”
也许只是错觉，金发荡漾的绘凛在我握紧的瞬间露出了转瞬即逝的、既慈爱又妩媚的艳丽笑容。
“七”
但确定的是，她也用更大的力气回握住我的双手，从其中传来的热烈情意让我感到安心。
“六”
绘凛的汗珠滴落到我身上，而在我们连接处溢出的粘稠液体已经拉出了一道有一道的白丝。
“五”
那股积蓄在深处的热流已经呼之欲出，只要等绘凛数到零，绝对能立即爆发出来——
“四三二一零——射出来，哥哥，射出来❤”
“哈！”
绘凛突然加速了倒数，并且骤然将动作改为上下移动，施加在下体的压迫感和摩擦带来的刺激顿时加强了好几倍，打了我个措手不及，让我彻底失去控制——
触电般的快感窜遍全身。
“绘凛！”
“啊❤，来了，嗯——好烫❤，哥哥biu、biu、biu的全射出来了❤”
这是有史以来快感最强的一次。
在完全被包裹住的情况下，在绘凛的努力榨取下，在我自己的迫切期望下，白浊滚烫的粘稠液体被射出，强烈的快感差点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抽干了。
“哈啊……哈啊……”
沉浸在高潮余韵中的我，一个劲的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嗯，嘿咻，哥哥，松一下手。”
绘凛松开手后便扶住我逐渐变软的下体，支起大腿将其拔了出来。
在我们的连接处，无论是毛发还是肌肤，全都变得被爱液和汗液的混合液体搅得粘稠不堪。
然后她做了一个令我万分意外的举动。
“嗯……嗯……嗯！味道不怎么好啊”
“你……你在干什么啊，绘凛！”
依旧骑在我身上的绘凛，抓住尖端胀起的保险套将其一撸到底，同时将另一头对准她张开的、满是粘稠唾液的嘴，把射在里面的精液全都倒在舌头上。
“干什么……为了不让哥哥射出来的东西浪费掉，我在把它们全部喝掉啊。”
“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说很难喝吗，而且那个应该……很脏的吧？”
“只要是哥哥的就没问题哦❤”
已经将精液吞下大半的绘凛，朱唇微启，完全倒在了我身上，对我干涸的口腔伸出了冒着热气与下流气味的舌头。
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主动接住了她的舌头，抱住她吻了起来。
在毫无遮掩的肌肤接触与口中回荡着的淡淡腥味的双重刺激下，我的下体再次膨胀起来。
我不自觉的将手移到了绘凛隆起的胸部上，肆意搓揉着这份令人爱不释手的柔软。
“看来哥哥跟我一样还没有满足呢，没关系，夜还很长~”
是啊，夜还很长。
是啊，我和绘凛共处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四十六

“拓斗，今天不去那边吗？”
“诶——今天不去，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只是想提醒你要节制一点。”
在我下楼给杯子里添茶的时候，被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母亲叫住了。
而话题的内容可以说是十分的敏感——“那边”，指的是继父之前租的那套公寓，因为合同时间续的比较长，又因为直接在家里和绘凛做实在不太好，所以在继父和母亲的默许下，每当我们想做的时候，两个人就会去公寓过夜。
“节制……就算妈妈你这么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啊。”
“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拓斗，你最近瘦了不少吧，身子骨看起来比以前要更单薄了，还有，你脸上的黑眼圈也变重了，虽然以前的也挺明显就是了。”
“这个嘛……”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好辩解的我偏过视线，尴尬的摸了摸眼眶下挂着的黑眼圈。
虽然在精神上的需求依旧旺盛，但绘凛……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我最近也确实有点吃不消了。
但我也不好向她开口要求减少次数，毕竟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情，况且……
这可关乎着我作为男人的自尊，怎么可以轻易让步！
“你要是碍那点面子不好意思开口的话，那妈妈我就去找绘凛酱说了，虽然绘凛酱有过经验，但终究也只是个半吊子，而且她又那么喜欢你，根本不可能把握好分寸，你们两个姑且还是高中生，不能因为这种事坏了身体，影响学业。”
“……那就拜托你了。”
好吧，看来我那卑微的“男人的自尊”在母亲的眼睛里跟玻璃没什么区别，一眼就能轻松看穿。
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不可能瞒过母亲。
“哥哥~”
“啊！”
好痛！
客厅的大门就像设好倒计时一样，在我走到门前时突然被推开，撞得我向后连续踉跄几步倒坐在地上，没合上盖的保温杯里的茶水洒了一地。
沉闷的撞击声在我的脑子里隆隆作响。
“啊，哥哥！真的很对不起！没事吧？！”
“你们两个人搞什么啊。”
“好痛……”
绘凛连忙穿过半开的门蹲下扶住我，而转过来查看情况的母亲也从沙发上起身，三步做两步走了过来。
“幸亏不是刚泡出来的茶，不然可能要送医院了，绘凛，去把药箱拿出来。”
“嗯……那个，真的很对不起。”
“好了好了，现在就先别管这么多啦，你快去吧，拓斗，感觉怎么样，身上哪里痛？”
“……额头痛，然后，感觉脑子有点晕，脚好像也扭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身上大半都被茶水打湿，居家服变得又粘又凉。
“所以我才担心你们两个啊，就算是突然被撞，也不至于会直接一屁股倒在地上吧，拓斗你最近消耗实在太大了，还有绘凛酱也是，有精神过头了。”
“阿姨，我把药箱拿来了，真的很抱歉，哥哥，之后我会补偿你的，还有……”
“哈哈……”
听到绘凛嘴里说出“补偿”两个字，我立刻苦笑起来，以至于我没有听清她之后说的话，也没有注意到从走廊里传来的，与继父截然不同的脚步声。
“头别动，拓斗，我给你上药——嗯？”
“……”
“！”
当从走廊传来的脚步声停下时，一个我绝对没想到会出现在家中的身影，站在了客厅的门框外，俯视着在蹲在地上的我们。
“对不起，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穿着一件卡其色短风衣的沙希，面带无辜表情出现在我眼前。
“我急着找哥哥就是为这件事……”
绘凛对我悄咪咪的轻声耳语道。

……

在确认我的身体没有大碍之后，母亲才放我回到楼上。
我、绘凛、沙希三人，此刻正坐在绘凛房间里的矮桌两旁，静静的喝着母亲泡的茶。
气温在进入二月后便逐渐回暖，此刻，阳光懒洋洋的闯进绘凛程设简单的房间，照的我直犯困。
可这丝毫不能影响房间里尴尬的气氛。
虽然在那之后和沙希有用手机联系过，也的确想要找个时间和她谈一谈，但像突然袭击一样直接出现在家里……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其实今天是我叫沙希酱来的，所以，所以……”
靠着我肩膀的绘凛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直接没了声。
坐在我和绘凛对面的沙希“哈啊”的长叹一声，放下茶杯。
“我就猜到会变成这样，总之，先把这个拿走吧，拓斗君。”
“诶，拿走，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是你忘在我家里的东西，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今天被绘凛酱叫来就顺便还给你了。”
在沙希提到“家”时，身旁的绘凛突然小小的抽动了一下。
虽然动作小到微不可察，但已经对她的微动作了如指掌的我还是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让我们在地面上扣在一起的手握的更紧，以此驱散她心中小小的不安。
“这是……”
“我觉得拓斗君你的想法很不错，就是下次还是不要把摘抄本随身带着比较好。”
这次轮到我抽动身子了。
从沙希手里递过来的是一个白色封皮泛黄的本子。
这是由我们的心血凝结而成的，代表着我和沙希两人在初中时的共同回忆的本子。
这是我和她一笔一划写出来的话剧的原剧本，是没有勇气表白的我送给她的纪念物，是沙希亲口说过的“珍贵的宝物”，而现在她把它还给了我。
沙希已经做出决断，整理好自己的心意了。
这是在这些天忙着和绘凛在一起，故意把对沙希的心意扫至心房角落置之不理，保持着逃避状态的我没有做到的事。
上下小幅挥动着本子的沙希向我眨了眨眼。
“怎么了，这么久没见到它不认得了？快点拿走，别让我手一直伸着。”
“……嗯，谢谢你，沙希。”
“不用谢。”
我心情忐忑的接过了本子，手指在其封皮上轻轻划过。
令人怀念的触感透过指尖涌上心头。
已经两年了啊。
“怎么了，哥哥，感觉你动作有些僵硬？”
“没什么，可能是被撞之后还没缓过来吧。”
“对不起……”
身旁的绘凛红着脸惭愧的低下了头，而坐在对面的沙希则对我露出了一个隐秘的微笑。
我明白这个微笑所蕴藏的心意。
但也正因我明白其中所蕴藏的心意，所以此刻心中才会如此不愿接受，虽然我知道这和我对她说过的话有关，但……但也不至于做的这么彻底吧。
至少把剧本自己留着吧，毕竟我也用不上它，你像以前那样把它当作纪念带走不好吗？
这样的话，至少，至少……
唉。
过去与现在同时化为泡影的苦涩在我心中化开，让所有思念和挽留的话语最终都化作心中的一声叹息。
“这样的话，我要办的事就全都办完了，那我就回去了，再见，拓斗君、绘凛酱。”
“等等……”
当我回过神来时，绘凛和沙希都已不在房间之中。

间章

“小沙希，这就走了吗，不多呆一会吗？”
“谢谢您的招待，不过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所以，再见，阿姨。”
“嗯，那要注意安全啊，小沙希，再……”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说！”
紧随在呼声之后的急促脚步声停下后，雾岛绘凛出现在二楼楼梯的顶端。
啊~真麻烦啊，明明已经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我觉得我还是先回客厅比较好……”
阿姨动作夸张的分别看了看我和雾岛绘凛，最后选择灰溜溜的逃进了客厅。
真过分啊，这一家子人，各种意义上都是。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绘凛酱。”
“当然还有，不对，这不是根本什么都没有说吗。”
“如果什么都没说的话，拓斗君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吧。”
那副，失了魂似的，在雾岛绘凛消失半个月时曾出现过的模样。
看到因为我而变成这样的拓斗君，我怎么可能继续待下去，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反悔！
“就是这个！你什么都没有说，哥哥就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叫他他也不应，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啊，是那个本子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两个人的对话我总是听不懂……”
处于状况外的雾岛绘凛走下楼梯，向我靠近。
她的气色比之前要好不少，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言行举止中散发的女性魅力也更强了。
果然是和拓斗君做过了吧。
“这种程度的秘密还是让我留着吧，绘凛酱，毕竟连拓斗君都已经归你了，不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走到我跟前停下的雾岛绘凛，稍显拘谨的牵起我的双手。
“我想知道是，那个，沙希酱为什么要主动退出，把哥哥让给我呢，明明比赛也是你提出来的。”
从被牵着的手中传来的，是柔软、细腻，却异常冰凉的触感。
从她那双妍丽的双眼中传来的则是不解与疑惑的思绪。
而在她心中真正隐瞒着的却是藏得极深的不安。
你到底是有多脆弱啊，会跑来问我这种问题。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你知道吗？
所以，我能回答的，也只有在心中早已想好的答案。
“让给你？别误会了，如果有机会，我绝对不可能会把拓斗君‘让给你’，就像那通电话一样，我会毫不留情的抓住每一次机会，打击你、拉拢拓斗君。包括这场恋爱比赛，也只是我利用拓斗君和你的性格弱点为自己谋取机会的工具，我之所以最后选择退出，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胜算了，不，从最开始我就没有胜算，只是被恋爱蒙蔽双眼的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罢了，所以，不要再说什么‘让给你’这种话了，雾岛绘凛，你赢了，你靠自己赢得了拓斗君的爱，而不是靠我的退让得到的，懂了吗？”
“是……这样的吗。”
拜托，雾岛绘凛，不要手抖啊，不要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说话啊，不要动摇啊，要是你和拓斗君都这样的话，那我，我也——
“就是这样的！你赢了，你获得了这场恋爱比赛的胜利，所以不要再心生动摇了，不要再对我的选择纠缠不清了，况且现在我已经不，不喜欢……”
越说越快，越说越急，越说越大声，越是想要表明自己已经放开，已经不在乎，心情反倒变得越激动，明明已经下定决定，明明在哭了整晚后醒来的白天发誓不再回头，连初中时他唯一送给我的东西都还回去了，可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行，不能哭，一定要把这句话好好的说出来，哪怕没法当面对着拓斗君说，至少要对雾岛绘凛做个了断。
“好，到这里就可以了。”
两下清脆的拍手声从不远处传来。
雾岛阿姨神不知鬼不觉的再次出现在走廊之中，背靠着墙壁。
“……就这样吧，那我回去了，再见。”
我挣开雾岛绘凛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发现我自己的手也在抖个不停。
冷静——深呼吸。
“那个……沙希酱。”
背后传来雾岛绘凛微弱的嗓音。
“怎么了？”
“谢谢你，还有……真的很抱歉。”
“你知道就好。”
我强压住心中的悸动，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二月，果然还是很冷啊。

终章·村上拓斗

舞台上的灯光还是跟之前一样耀眼。
“谢谢你，愿意违反校规偷偷帮我和绘凛做这种事情。”
“别在意，其实我们演艺社也一直想试试吊威亚，明明花了大价钱买设备，学校就是不同意让我们用，这也算是给我们过把瘾了。”
“没想到真能做成啊，这种事情，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如果你只是随口说说的话，那未免太对不起绫濑同学了，对了，如果你真的要向谁感谢，那最应该感谢的就是绫濑同学了，毕竟是她跑过来求的情。”
“沙希她，我……我会好好谢谢她的。”
“啧啧，真羡慕你啊，能同时被两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追，哪怕甩掉了对方，对方还是愿意帮你……”
被说到了痛点的我无言以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观察起四周。
借着戏剧社社团活动的名义，我们占用了被闲置的学校礼堂，准备在设备意外齐全的舞台上完成我和绘凛共同的心愿。
夕阳透过四周墙壁上的窄窗射入，形成一道道满是飞舞灰尘的光束。
此刻的礼堂已不复文化祭演出时的热闹，放眼望去，尽是无人占用的空座位，只有专门负责调整装备的演艺部社员做着最后的准备，在台上台下穿行不断的忙碌着。
而他们零碎脚步声和交谈声在空旷的礼堂内肆意回荡，产生一轮又一轮回音，更是加强了礼堂内的宽阔寂寥感。
“……说起来，绫濑同学真是个厉害的人啊。”
“诶？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对方三番五次的提起沙希，让我感到有些不适应，同时也让我将视线不自觉的往礼堂最后排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望去。
虽然从舞台上看不清楚那站在阴影之下的人的脸，但单从那件在我们学校格格不入的水手服，不，哪怕不穿水手服，我也能一眼认出那道模糊身影的身份。
绫濑沙希。
“文化祭的时候也是，虽说是学生自愿报名参加，但一般来说主角还是由演艺部的人演出比较好吧？当初的绫濑同学完全不管这些，拿着剧本就闯进了两校的联合会议室，强硬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还把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全都辩的哑口无言，结果文化祭演出就变成了你们三个人的活修罗场。”
“这样……啊。”
沙希完全没有跟我提过这些。
她……一直都这么努力的吗？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就是这样的啊！这次同样是她一个人突然闯进部室，抓着我们部长好一通说服，这才同意帮你和雾岛同学偷偷吊威亚——话说回来，没想到你居然选了雾岛同学啊，绫濑同学要比她厉害很多吧，难道就是因为太厉害了才放弃的吗？那样的话村上同学比想象中的还要大男子主义啊……”
这个爱八卦的演艺部部员越说越离谱了。
虽然我并不是很介意这个一脸兴奋的部员对着我使劲八卦，但考虑到礼堂里不止我一个人，而他说的话也未免过线了点，所以还是让他就此打住比较好。
不过，既然是我一路放任他把话说下来的，而我的心里也没有对他的八卦感到生气，这是不是代表着有一部分可能真被他说中了？
可能……吗？
虽说心中有所犹豫，但这并不影响我出口阻止他的意愿。
“差不——”
“啊，对不起，一不小心多嘴了，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村上同学这边也——好，这下就好了，去迎接你的天使吧，村上同学。”
抢先我一步开口的演艺部部员用力拍了拍我的背，随后连续退开好几步，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在舞台左侧，围在绘凛身边的部员们也纷纷退开。
一只边缘残破、黑白羽毛夹杂，却又格外宽大美丽的羽翼在她的背后全力展开。
这样她，真的就像堕入凡间的天使，美到让盯着看的我忘却了呼吸。
这样的天使，正微笑的注视着我，从对面缓步向我走来。
在我的背后，同样有一只这样的翅膀。
只要我们相连在一起，这两只孤单的翅膀便会合二为一，化为一对，伴我们翱翔于天际之中。
这是我和绘凛共同的愿望。

终章·雾岛绘凛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那是，坠入凡间的天使，将他宝贵的羽翼赠予坐进观天的我，希望我终有一天能飞出桎梏的奇特幻梦。
而现在，梦想成真了。
然而帮我实现这梦想的人，是我的义兄、我的恋人，是我在这十几年的短暂生命中遇到的最重要的人。
他不是什么天使，而是和我一样，是一个曾深陷于泥沼，只能困于地面仰望天空的普通人。
这样不堪的我们，各自背负着一只残破不堪、已被污染的翅膀的我们，将手牵到了一起。
即使是这样的我们，只要将手牵到一起，只要将彼此的翅膀合二为一，也能飞跃云端之上。
“怕吗？”
与我一同缓缓上升的哥哥，对我温柔的轻声询问道。
“不怕，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好，毕竟之前坐过山车的时候你晕成那个样子。”
“这两个不一样啦……”
体温，透过我们彼此紧握的双手，不断传入我的体内，让我身体里暖洋洋的，让我倍感安心。
即便我和哥哥都直视着前方，即便没有注视着彼此的双眼，我也能从手心传来的这份温暖中，感受到哥哥的喜悦与心意。
过了一会，不断摇摆着的身体停止了上升，而视野也扩展至了极限。
虽然只是在舞台上被吊起了，而不是真的飞上了天空。
虽然映入眼帘的只有灰尘飞扬的、大部分地方都被阴影盖住的礼堂，没有无边的蓝天与云彩。
虽然这一路来经历了太多的坎坷与伤心，我的心中也从未真正相信能够实现这卑微的梦想。
但……
“绘凛。”
“怎么了，哥哥？”
感受到哥哥温柔的注视，我不禁转过头去。
他伸手笨拙的揽住了我的肩膀，而我也微仰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于空中艰难相拥的我们，彼此间的距离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我爱你，绘凛，至死不渝。”
“我也……爱你！哥哥，永远在一起吧。”
我闭上了骤然湿润的双眼。
静静等待着那熟悉触感的降临。

终章·绘凛/拓斗

即便闭上双眼，眼前依旧一片光明。
即便双脚无法立足于大地，也能从对方的身体中得到依靠。

因为经历过太多的伤痛。
因为不愿再让人生虚无。

所以，
此刻我们共同翱翔于天空之中，洗涤污秽。
所以，
此刻我们以拥吻立下相定终身的誓言，填补空缺。

希望，
我们能常伴于云端之间。
希望，
我们的誓言将永不消逝。

终章·佐藤辉

“这还真是浪漫的不行啊~”
“谁说不是呢。”
虽然只是听拓斗提了一嘴，但没想到他真的会搞出这么个大场面——而且还是当着被他甩的女孩的面搞出来。
绫濑沙希，当我从后门走进礼堂的时候，她就已经像颗树一样，静静的站在后排的最角落里，眺望着在空中接吻的拓斗和绘凛。
而她冷淡的回答，就和她望向台上的目光一样冰凉，一样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我的眼神大概也和她差不多吧，悲伤、欣慰、嫉妒、艳羡，全都纠成了一团。
毕竟，我们都是——
“都是失败者啊。”
“失败者，啊——我记得你叫佐藤……你喜欢雾岛绘凛，是吧？”
“……你怎么会知道的？”
除了暑假时的那一面，我应该没有跟她有太多交集才对。
“你们在天台上打架的那一幕，我看到了，而且，现在你会出现这里，口里还念着什么‘失败者’，那不就代表着你喜欢雾岛绘凛吗，还是说，其实你真正有意思的人是……”
“不不不，那个还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普通的高中生，噗哈哈哈……”
“喂喂，这有什么好笑的啊。”
虽然阴影盖住了她大部分的面容，但凭借着暑假时的记忆和我不错的视力，我还是将嗤笑着她的面容完整的勾勒出来。
她跟绘凛一样，同样也是引入瞩目的美人啊。
特别是她的笑容，好似六月骄阳般闪闪发光，格外灿烂。
可惜，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对不起，只是突然想起了我自己，我也只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想要个普通的男朋友，谈一场普通的恋爱，结果却搞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啊……”
我不是青春恋爱故事的主角，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因此，我所渴求的、跌宕起伏的青春恋爱物语，在我的世界中并不存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没必要执着的追求着不可能得到的事物，普通的谈个恋爱就好了吧。
那样的话……
“那个，绫濑同学，你觉得我……”
“对不起，那个是不可能的，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遥望着舞台上的她，干脆地拒绝了我。
连话都不给我讲完，这也太快了吧。
“嘛，我也就随口这么一提，毕竟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连不喜欢的人都能有交往的打算，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轻浮呢，佐藤同学，不过……”
“不过？”
她从裙子里拿出了手机，手机屏幕的冷色亮光照亮了她清秀的面容。
“做朋友的话，我并不拒绝。”
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通讯APP的好友代码。
我连忙拿出了手机，加上了好友。
“这样的话，绫濑同学你就帮我介绍一下北高可爱的女生吧，我其实还挺喜欢水手服的，我也可以帮你介绍我们学校的帅哥哦，在这方面我还比较有人脉。”
“啊，关于这件事——”
收回手机后的她将黑发别到耳后。
“我要转校了，下个学期就不读北高了，不过因为我父母的工作又转到了这边，所以我会跟他们住到一起，然后转到远一点的学校上学，从离这所学校最近的车站坐电车的话，大概要三十分钟吧。”
“那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我不能帮你介绍北高穿水手服的女孩子了，很遗憾。”
说完，她终于不再眺望舞台上的两人，转身向我来时的后门走去。
她对我没有半点多余的念想。
“那——”
可我在她即将消失在门框的转角前，终于还是喊了出来。
“那你还是喜欢拓斗那小子吗，我给你介绍男生的事要怎么算呢？”
然后，她停下了脚步。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呢，佐藤同学。”
转过身的她，沐浴在金黄的夕阳之下，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然后消失在转角之中。
台上，绘凛和拓斗都已被降下，站在舞台上的他们被演艺部的社员们兴奋的团团围住。
他们的未来的形状，一定是幸福的模样。
而我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