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不知晓的爱恋
卷一是epub,我所不知晓的爱恋
我所不知晓的爱恋 卷二
序章
我讨厌恋爱。
对同性的恋爱更是恨之入骨。
若是要追究为什么我会有这样扭曲的想法,我只能说:
那不是个什么有趣的故事。
非要我讲的话,
只是被一个混账狠狠伤害过罢了。
执着于过去的自己大概还没能完全从那段故事中走出来。
自己倒并没有对那个群体有什么所谓的偏见。
不过说到底他人的恋爱终究与我无关。
我或许会在两人背后翻白眼。
同性的恋人我或许会自言自语般嘲讽几句。
要是会写日记的话在日记本里写点对他们抑或者她们的诅咒。
大概也就仅此而已了。
把反感埋在心底留给自己才符合我这种阴暗的小角色的形象吧。
唯独那两位,唯独她们——
夏川梓和秋山早苗。
我无法原谅。
她们的关系本是我最羡慕的。
如此纯粹而又亲密的友谊。
却在一次「约会」宣言后愈发堕落成我憎恶的模样。
令人作呕。
令我心痛。
她们是多么显眼的一对。
无论一方在何处,另一方一定是在三步以内陪伴着,笑着。
似乎不牵手的情况都非常少见。
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两人拥抱,接吻的情形。
就像是在说着我的过去我的情感我的苦恼是多么可笑,
挖开我未能完全愈合的心伤。
黑暗的情感翻腾着,
使我无法容忍她们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只是看着就让我焦躁,让我愤怒。
使我沉寂的破坏欲望再一次摆上了台面,那段关系只是存在就让我压抑,难以承受。
我要破坏她们。
同那晚一样,我这么起誓。
我要把这秘密的爱情拖到聚光灯之下。
我要让她们被所有人嘲弄。
我要让她们屈于集体的言语暴力或者在此之上的东西分手。
这是最好最方便的破坏方法,我的经验如此告诉我。
我很清楚自己内心的怒火并不起始于她们。
这样的行为只是单纯的迁怒。
恶劣至极。
我还是计划起来行动起来。
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你问我是谁?
失礼了。
我的名字是松下悠。
或许你对秋山早苗位置周围的那个不起眼的家伙有些印象。
那个寡言而且有些让人讨厌的家伙就是我。
你问我经历过什么?
虽然是个简单的故事,
但是我有预感我会越说越多。
所以你还愿意听吗?
这段无聊至极的长篇废话。
第一章
「啊早上好,梓,先进来坐着吧,早苗还没起床。」
「好的,谢谢阿姨。」
明明是敲开熟悉无比的门,与熟悉无比的人说话,即将步入别人家这一事实却让我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跟随在早苗的母亲身后走进门,熟悉的气味溜进鼻子,这种感觉缓缓消散。
「早苗,梓已经来了。」
「知道啦知道啦」」
早苗慵懒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换上早苗家我的拖鞋,穿过玄关。打量了一下四周,家具仍是按照昨天那般摆放。她的父亲坐在餐桌前面,读着报纸……当然不可能,她爸怎么可能是这样正经的人。
简单地说,他拿着一个看起来挺旧的psp玩着游戏,面前的杯子里看起来装的不是咖啡而是可乐。
怎么会有人大清早喝可乐啊?
不过这最近这一段时间这位先生都是这么干的,我也算是习惯了……
自早苗成为我的女朋友之后,已经过了两周加四天。第一周是非常平淡的一周,甚至关系还有些疏远?周末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之后,我与她更能把控新的距离了,要说的话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大概是每天放学之后增加了一些闲逛的时间,然后会……呃……时不时地接吻。在此之上的事情绝对没做啊!绝对!
然后还增加了一项固定事项,就是现在上学都是我到她家来接她。她父母好像对这个变化并不在意,从来没有过问起原因。
「给。」
刚在餐桌前坐下,早苗的母亲就端给我一杯牛奶,我道谢后接下。刚开始那几天她的母亲还会询问我吃了早饭没,知道我吃了之后就会像这样给我一杯牛奶,并且那时我俩还会在收不收下这杯牛奶上纠缠个几分钟。
靠在椅背上仰头发呆,滴滴滴的游戏声格外明显,似乎听到了早苗母亲盖上便当盒的咔哒声,腿不自觉地伸直,牛奶的余温传到捧着杯子的手上。
和在自己家里一样放松。
我并不是早苗那样随意的人,如您所见即便是进入早苗家都会让我紧张不已。与自己家不一样的空气会让我变得束手束脚起来,下意识地将礼节性的东西扯到意识的最前端。虽说是每隔一周都会在早苗家留宿,在她家我也未曾把弦全部松开。她的父母周末时基本见不到人,那时候我还可能会稍微随便一些,但是他们不会缺席的午餐晚餐,我一定是端坐在餐桌前反省着自己是不是对面前的菜下筷子太多了,如此这般度过的。
但是过了这几个这样的早晨,不知为何,我也能在这个餐桌前卸下所有的螺丝钉。不知道是成为女友之后有了那么一丢丢主人意识,还是说单纯的,这个家的早餐时间就是这么有魔力。她的母亲永远是那么慢悠悠地准备着中午的便当,却每次都是在早苗出发前五分钟准备完成,不论早苗这家伙起得早还是晚。她的父亲早上就没有一次不在干让人傻眼的事情,除掉今天的玩着psp,还有练习着手抛球杂耍,读着如何开飞机的书,或者不用手吃掉早餐……看起来就是等着别人的吐槽一般,却从来没有问起过我的想法,好像在早餐时这样『玩着』理所当然,莫名给人一种安心感。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看来午餐晚餐上的早苗父亲好正经啊……
「嗯
隐约瞥见头发乱糟糟的早苗拎着书包伸着懒腰站在楼梯上,揉着朦胧的睡眼,似乎是在盯着我瞧。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视线从天花板转到了她身上。
「早。」
「梓,你的脖子好好看哦。」
道好并没有获得正常的回应,突如其来的奇妙发言一下子让我的脸热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你刚刚仰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呀,想着要在你脖子上咬一口。」
「什……你还没睡醒吧!」
「那当然。」
抛下毫无愧疚之心的回复和她的书包,她打着哈欠转身走进了卫生间进行洗漱。
我叹了口气,拍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呀妈妈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的母亲一边将便当放进早苗书包,一边说道。
「是指什么?」
随口询问道。
「梓的脖子呀刚才我也看呆了呢」
「哈……」
这次倒是没有脸红,反倒是无语的感觉让我彻底冷静了下来。
「我们出发了。」
嘴里还塞着面包的早苗一边含糊地向母亲道别,一边拽着我出门。
以及她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立马向她吐槽道:
「下次说那么令人害羞的事情能不能稍微注意下时机啊?」
「嗯?你说哪个?」
不会……这家伙就忘了吧。
「哦哦!呀没睡醒是那样的,现在我就不会说了啊。」这是我昨天下午的草稿纸。带出来忘记扔垃圾桶就随便甩进去了,欸嘿。」
「不如说你现在赶紧说啊!至少不用被你妈接一句我不知道如何回应的话啊!」
「梓希望我现在说吗?」
「啊……那倒没有……」
一瞬间败下阵来。
与她走上熟悉的道路,相扣的十指传来她的温度,紧贴着的肩膀即便有些阻碍走路也不曾分开,听着早苗抱怨昨晚看的轻小说的剧情,随意地附和吐槽两句,逗笑她,或是被她逗笑。好像更贴近了一步,又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心底知道身边的女孩是属于自己的,就能将恋心喂饱。自己原来是那么容易满足。
享受着这样喜欢的空气,走到学校的似乎只是一眨眼的事。
「那什么……」
「嗯?」
等待早苗换室内鞋的时候,我开口问她。
「你有咬过我的脖子吗?」
「交往之后?嗯……大概是没有的。」
「交往之前干过?」
「打架的时候可能干过吧?」
不禁笑出了声,回想起以前的周末两人平白无故闹起来,骑在对方身上伴着笑声扯头发拽耳朵干着诸如此类的傻事,明明那时都是初中生了。
「这什么玩意?」
早苗从自己的鞋柜中拿出一个纸团,疑惑地摊开。
「上面写了什么?」
「啊
早苗一拍脑袋,刻意朝着我做了个卖萌的鬼脸。
本来笑声就没止住的我现在笑得更不能自已了。
「别笑啦,去帮我扔掉。」
她将纸团扔给我,接到之后我反问道:
「为什么要我扔,又不是我的草稿纸。」
微微鼓起脸颊的早苗白了我一眼。
「叫你笑我,快去,惩罚你,反正你站着等也是等。」
这个可爱的表情倒是让我更想笑了。
扔完回来,她也刚好换好鞋。
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向教室走去。
越发觉得,这个由我率先表白而形成的关系,似乎她成了主动的一方。
「那个,梓。」
「嗯?」
在教室门口,她快一步走进门,在我面前转过身。
「下次让我咬一口吧?」
抓住我的左手并没有松开,她带着小恶魔般的笑容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预备铃随之响起,真是恰到好处的浪漫情形,在我眼中。
但是我并没有为这件事害羞。
我的视线在早苗的身后,那位值日生。
她回过头和第一排的一个学生说着什么,手上拿着两个粉笔擦向着门口走来,大概是要到卫生间把上面积攒的粉笔灰拍干净。
可是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前进方向上刚进门的我与早苗,仍旧是看着后方说这话,向前的步子速度一点没减。
撞上的场景在我的眼前闪过,下意识地将早苗拉至身边。
「啊哇!」
再向前迈了一小步站在发出怪叫的早苗面前。
那位值日生似乎终于注意到行走的方向上有什么情况,回过头来,可是已经晚了。另一边,脑中只想着护着早苗的我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可以试着躲开,反而是闭上眼,为即将迎接的冲击做了些许准备。
「咚。」
额头狠狠地撞了一下,有准备的我站住了脚,而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粉笔刷在我胸前留下了两个白色的印子,然后向下掉落,蹭了一下我的裙子,最后砸在了我的鞋上。
「没事吧?」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梓,痛吗?」
被早苗抓着的右手感受到了更大的力度,我摁着脑门摇摇头示意没有关系。
教室的里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向四周询问着情况,使得本身较为安静的教室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前排的人已经有几个起身想扶一下我和她了。
不过扶我倒是没希望了,早苗已经先一步靠了过来,用肩膀撑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到路。」
坐在地上的她挥挥手示意周围她也没事,不需要扶她。
「没关系,毕竟早苗这家伙也没看路。」
「啊?哈……」
大概是没想明白和早苗有什么关系,她这么疑惑地回道。
靠着我的早苗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自己大概是没白挨这一下。
摁着额头的她缓缓站起,看着我的衣服,再一次道歉。
「都怪我都怪我,把你的衣服搞成这样子了,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的,粉笔灰嘛,拍一下就不明显了。」
我开始扫除衣服上的灰,好歹室内鞋和我的袜子都是白的,大概不用怎么清理。
「谢谢,谢谢……」
道完歉的她开始谢谢我的原谅了。说来她叫什么来着?记得是坐在早苗附近,好像是……
「松下同学,可以了,我没放在心上,再说这样的话我要不好意思了。」
她好像并不是什么开朗的人,要是因为这样一件事搞得她一天心情都不好反倒会让我觉得对不起她的。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两个粉笔刷,还给了她。
她有些机械地接过去,视线好像停留在了……我的右手?
我有些奇怪的转头看了看,和早苗握着,有什么奇怪……
「那个,我之前就想问了。」
听到她的声音,我回过头。
「感觉你们自从那次『约会』之后比原先亲密了好多的说,原先就已经天天黏在一起了,现在,你看都还一直牵着手,捡粉笔刷的时候手都没松的诶。」
我愣住了。自己好像确实一直没太在乎他人的视线,虽然说没有在周围有人的情况下接吻……但是牵手这种事情好像确实比之前要……
「你们是在交往吗?」
我轻轻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深处。
如此简单的问题却让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承认下来,说,是这样的,对,我现在和早苗已经是恋人了。
在这被全班人看着的时候?
我可是用这个理由轻松拒绝了无数向我表白的男生来着,就这么说出来真的可以吗?不会被所有人带着看奇怪家伙的眼神远离?我大概不介意这样的事情,早苗呢?我能就此独自下判断吗?要是发生了疏远之上的事情,我与她是否能承受这些呢?
父亲也说过,要所有人接受这种关系,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真的现在就能说出来吗?
那我应该隐瞒吗?
如果是从合理性与效率性考虑的话,应该这么做吧。
就说,没有啊,我和她从小玩到大这样子很正常吧,不正常吗?哎呀我说正常就正常啦,我和她就是这么亲啦。
这样说的话,肯定大家都会接受吧,虽然口气似乎有些浮夸,但是亲密成什么样终究是我与她的事情,谁能对别人的事多说些什么呢?
他们都能继续和我,和早苗正常相处,我也能和早苗继续维持现在这样更亲密的关系。没有坏处,只有便捷。
但是我说不出口。
这份关系是我这么多年来的愿望,如今却叫我亲口否定这份关系,即便是便利的谎言,我也非常抵触。
人终究是情感的奴隶。
教室里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吵闹,一直注意着这边动态的同学此刻基本已经安静下来,等待着我的回答。
那是当然,我与早苗虽然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但是我与她的行为是那样的明显,注意到并且觉得奇怪的肯定不止松下同学一个。
仍旧有不少人在向周围低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之类的问题,那样的声音就像夏日的蚊虫般令人烦躁,令我无法思考,得出回答。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
「是啊。」
早苗的声音平静无比,就像是理所当然那般。
教室一瞬间变得死寂,似乎那些仍在向周围的人寻求事件经过的家伙也对这个回答意味着什么清楚不已,止住了自己的声音。
我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早苗一脸平淡地盯着松下,注意到我的视线,看着我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询问我为什么要犹豫这么久才回答。
「怎么了?」
这是在问我,还是问她呢?
「可……可是……两个女生……?」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松下结巴的反问并没有打乱一丁点早苗的气息与态度。
「但是……这很奇怪吧……」
教室里的各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有这样多余的心思不如去把手上的粉笔刷拍干净,马上要上课了。」
话音刚落,正式铃就响了。老师踏着铃声进门,却被我们三个挡在了门前。
「怎么了这是?」
「没事老师,抱歉。」
我赶紧领着早苗道歉,然后拉着她走下去,示意她回自己位置上。松下也向老师低头致歉,将粉笔刷放回讲台,大概是等下课再去完成自己的值日事项。
可是,教室里的大家就没这么听话了。此起彼伏的杂音即使是老师再三要求安静也无法彻底消除,一些难以入耳的词汇与一些好像正经的讨论片段时不时钻进我的耳朵,竭尽全力也无法集中精神。
我习惯于被别人评头论足,或许是带着一点自傲的气息,我基本上无视了这些闲言蜚语。但是当目标转向了她,转向了我与她的关系,我就没办法那样对待这些我更愿意去无视的话语。即便停止大脑的转动,尽全力不去想,它们还是在我的耳中留下短时间内无法消去的痕迹。
头一次感觉,声音是那样的不愉快,耳朵是那样的多余。明明心底非常清楚,这些只是起步的阶段。
自己似乎是害怕了。
我明明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才决定向她告白的,可是如今却不敢说自己是否会退缩,到底是我的心理准备不够充足,还是其他的原因呢?
心底并没有个答案。
午餐时间,我把早苗拽到了中庭去吃饭。
第一节课下课,就有胆大的人陆续走到我与她桌前问事情详细。说是详细,也就是「她说的是真的吗?」「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这样的问题。明明听得出来他们想问的更深入些,但是有着一系列的顾虑吧,也有可能是走过来问我问题已经消磨了他们全部的勇气了。对于这样的,我也只能苦笑地应和两句,早苗倒是直接倒头睡觉无视了那些人。
第二节课对这件事交头接耳的同学就少了很多,下课后也不会来缠着我和早苗了。但是,他们的视线并未离开我与她。安静的课堂和扎人的视线更是令我如坐针毡。并且,随着一个个课间度过,我隐隐约约感觉窗外有更多的投向我与早苗的好奇视线。
虽然自己这么说有一些尴尬,但是……这些视线与之前的那种『看隔壁班的美女』那样的感觉不太一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能逐渐感觉到视线中的恶意在堆积。
「外面,好热啊。」
早苗开口打断我的思考。
「教室也不是很想呆下去啊。」
我这么回复道。
「是吗?我倒是觉得没什么。」
「你还真是……神经大条啊。」
有些无奈地吐槽了这位睡了一上午的恋人。
自己心里或许还有一丝羡慕吧,这样的环境下自己肯定是无法闭上眼睛的。
「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会说出肯定的话语?」
我一时语塞。若是说没有,那是彻底的谎言,要是说有,又有种对不起她的感觉。
她确确实实做出了我想要的回答,做出了我所犹豫是否要做出的回答。
但是另一方面,想怎么回答、想要什么样的回答并不是这个问题的一切。无视奶酪周围的一切环境就扑上去,获得的可能是捕鼠夹的制裁。
我提出这个问题,是否是对她的一种质疑呢?怀疑她未能如我这般思考。这是否是对她的选择的不尊重?
「你希望我否定吗?」
「不……」
以及,自己心底遗留着的黑暗情感似乎也开始蠢蠢欲动,自己无法保证听完她的回答还能不能保持冷静。
我还是逃避了这个问题,早苗也没再多言。
「你觉得之后会怎么样?」
我随口问道。
望着在微热的中庭偶尔快步通过的学生,他们要么完全没有将目光转向我与早苗,要么瞧一眼又转回到前进的方向上。
应该是消息还没传这么快吧。
「明天肯定就是地狱般了,我猜。」
「还能悠哉一个下午倒也挺好。」
「明天是理想情况。」
听着她这般悠哉的回应,我轻笑了一下。
「毕竟梓是个有名人呐,下午就传遍整个学校倒也不是不可能。」
早苗伸了个懒腰,补充道。
「我还用这样的理由拒绝了好几个男生,传播速度和质量肯定不会差的。」
有些自暴自弃说道,这回轮到早苗笑起来了。
「你会紧张吗?」
「紧张?紧张什么?梓会?」
「会啊。」
我仰起头,长叹一口气。
虽说自己为什么紧张都还没搞明白,但是自己还是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突然,脖子被咬了一口。
我下意识地低头,下巴磕在了早苗的脑袋上。
「「好疼!」」
声音重合在一起。
「你干嘛啊。」
捂着下巴不快地对她说道,心底倒是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还紧张吗?」
早苗揉着头上被我撞到的地方,带着傻笑对我说道。
即便自己此刻已经怒火中烧,也没有办法对着如此可爱的她发火吧,一定如此。
何况自己已经知道她这么做的各种原因了,大概还要压制住逐渐松懈甚至有些上扬的嘴角。
「因为,我觉得就算明天来学校,一个男的走过来搂住我们两个说『我要让你知道男人的好』都不奇怪了。」
「哈哈哈哈哈那算什么,恶心死了。」
说真的,自己对下午或者是明天会怎么样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份害怕仍旧萦绕在我的心头,使它的跳动始终慢不下来。
身边的她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一如往常。
之前出了事,我总是能想办法摆平,可是这次,自己真的能完完全全护着她吗?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或许那份害怕来源于未知?
握着筷子的手停滞了下来,乱糟糟的脑袋讲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思考什么,只是单纯地将沉重这一概念压迫在脊椎上。
手被握住了。
我转过头,早苗的筷子已经放下了,她看着我,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
「最后可以享受的中午,还要带着这样苦恼的表情度过?」
「但是……」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我轻轻低下头,不敢认同面前爱人的话语。明知道前方有着麻烦事,却不做准备放弃思考,我没有这个胆量。
早苗将额头靠在了我的额头上,相似的温度让我的大脑逐渐清晰起来。
「没有自信?」
没有。
但是我没能说出口。
「我对我们两个还是挺有信心的呀。」
早苗的声音仿佛是在我的脑中响起,是那么的令人安心。
「有我在,肯定没问题的。」
「你能做到什么啊。」
轻声吐槽道。
「是啊能做到什么啊」
飘动的句尾音明明将『不可靠』三个字传了过来,却让我不由自主地想相信她。这大概是种魔法吧,没来由地这么想着。
她发丝的香气使我安心下来。
这不会是最后可以享受的中午,肯定。
「秋山同学,你能告诉我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吗?老师跟我抱怨说第一节课完全上不了,事情好像和你、夏川梓同学、松下悠同学有关?」
「哈……」
放学后被叫到老师办公室还以为要说什么……
话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啊?这是要我直接招了还是真的是询问啊?
面前的年轻男性是我的班主任,虽说在和我谈话,但好像手上修正电子表格的工作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鼠标键盘咔咔地响着。
嘛大致说来,他可能就是这样一个人。开学当天他介绍自己的时候就说自己不喜欢找学生谈话,原因他倒是并没有说明……自己大概是第一个被他约谈的学生。
还是说,这是摆明了『我就是意思意思,随便说两句完事,明天好给那位难堪的老师一个交代?』这样?
如果是后者那我真是要感谢神仙了。
要是他是把我叫过来和我讲什么『同性恋是不好的』或者『你和夏川谈恋爱会影响她学习』那我大概会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不过,不知道老师知道多少我真不好怎么开口……
「那……老师您知道多少呢?」
直接问吧,反正我的小脑袋瓜也想不出什么旁敲侧击的方式。
老师扫了一眼办公室,其他老师都走得差不多了,叹了口气,示意我把边上已经离开的那老师的椅子拖过来,待我坐下,他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和夏川梓交往了?」
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一下子让我感到压力倍增,没有了刚才那般调侃的余裕了。
虽说是我预料到的对话走向,但是仍旧使我一时间大脑空白。
心底那些轻松的玩笑性质的念头一瞬间消散,脑中所想的只剩下如何逃离接下来的严厉话语。我的父母不是这样的角色,很少摆出这样的态度,自己面对这般长辈的训诫大概是屈指可数。
即使自己非常清楚,答应梓的告白时,这些问题自己也思考过不少,自认为是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但是,遇见年长者的威严,自己的这些准备或许就是纯粹的儿戏。
就像是看透了我的犹疑那般,他保持原先的语调,问道:
「能分手吗?」
下意识地寻找着梓的身影,梓的手,想借她的温暖给予自己勇气,像早晨回答松下悠那般自然地回答他的要求。但是孤身站立于此处的我,这种寻求的动作只会给自己以更多的惊慌。
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的手指互相交缠着,给对方施加着力量,试着用指尖的疼痛麻痹自己的情绪。
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等待着我的答案,这令人窒息的空气更是让我不知道作何回应。
「抱歉……」
也不知道是对谁道歉,对什么道歉,只是能够发出声音,就让我安心了不少,说出了自己应该做出的回答:
「我不愿意。」
他轻轻弯下身子,似乎看看低垂着头的我究竟带着怎样的眼神。
「不够可靠。」
他偏开了眼神,长叹了一口气,这么作结。
「本来以为你能在全班同学面前承认这件事,能够更果断点回答我。你这样能够为你这个回答负起全部的责任吗?」
「我……」
恢复一些勇气的我想要反驳,却被他直接打断了。
「你想说你有必须这么说的理由?必须那么回答?绝不能让步?」
「是的。」
或许是被打断的怒火让我更加胆大了些,我沉稳地这么回答道,抬起头盯着他的双眼。
「嚯,这下表情不错。」
他瞟了我一眼,又别过视线,撑起头,沉默了一会。
「下午过得怎么样?」
他随意地问道。
「……不是很好。」
即便是倒在桌上睡觉,也能感受到那扎人的视线。与上午不同的是,下午的视线开始有了明确的……敌意……
「感受到那种眼神之后,你还能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他并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接着说了下去。
「上午的时候,他们刚知道这个消息,还没决定好对待你们的方式,才会来询问你们详情,互相讨论你们是否正确。你们高一学生,可能还和分到别的班的初中同学更熟悉一些,像午餐这种时间,有更多的时间和别班的人交流,就更是容易确定下自己观点与态度。总之,当他们得到结果之后,尤其是在确定自己熟悉的人和自己观点相同之后,就更容易对外界,对事件的当事人展示自己的态度。所以我猜你下午……至少受到了许多人的眼神攻击吧?」
「嗯……」
「那明天呢?明天会怎样?确立了自己的观点,知道不只有自己有这种观点之后,他们就会和自己同想法的人聚集在一块,开始讨论如何对待你们,明天想必会有更加直接的攻击行为吧,言语上甚至肢体上。夏川梓是学校的名人,话题的传播速度和讨论度都绝对非比寻常,何况嫉妒她的人估计也不会少到哪里去,要是他们在这样的讨论中进行挑拨,你觉得你们明天会遭受什么呢?」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发自内心地感到头疼。
「我不喜欢和学生谈话,因为我觉得这有些多此一举。正处于叛逆期的你们到底能听进去我们的多少话?何况我还是个讨厌麻烦,说话直接的人,要是失言弄得两边不愉快,我还得挨年级主任的骂。啊啊不说这些了。今天那个老师,下了课走到我桌子边上,和我抱怨自己上课完全安静不下来,我问他什么原因,他神神秘秘地和我说:『好像是夏川梓和秋山早苗在交往。』说完还要四周扫视一眼,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丑闻,照顾我的面子小声说,不让别的老师知道。剩下他和我说的我都不想回忆起来。我很清楚你们不是在课堂上闹的人,他上不了课肯定是因为那帮觉得讲别人闲话比听课还重要的家伙,但是我还是得安静地听完他把你们说成问题核心的话,结束话题的时候他还再三叮嘱我要和你们谈话。我能对着他说:『人家谈恋爱,和谁谈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应该把那些直接影响课堂秩序的家伙好好教训一顿吗?』我能这样说吗?他教龄比我多20年,我的老前辈,我不只能笑着应承下来,把心底这些想法压下去,现在找到你进行这个我都不知道目的为何的谈话。」
不停歇地说这么长一段抱怨让他情绪有些激动,脸有些微红。沉默了一会,他长叹一口气,撑着椅子扶手缓慢地站起身来,走到我身后的茶水间去了。我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反刍着他刚才说的话。
他端着两杯水走过来,重新坐下后将其中一杯递给我。
「刚才有些失态,抱歉。」
他喝了一口水之后,盯着杯子这么说道。
「但是秋山,这就是处在社会必须要学会的一些技巧。我不清楚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让你对着全班人说出自己与夏川梓的关系,我也不清楚你一定要承认的理由是什么,一个我不在意另一个我管不着,但是我还是想说,这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如果那时候我向那位前辈喊出了我心底的不耐烦,现在说不定就是我坐在年级主任面前接受批评了,或许还要被扣个奖金以示惩罚,虽然说和你进行这样的谈话我也不是非常愿意,但是这样至少我的工作方面没出问题,也不用为下个月的消费重新计划。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隐瞒你们的关系,你们或许能更轻松,更长久,公之于众,则会受到大概是多余的考验。」
他抚摸起杯子的边缘,视线并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回忆着什么。
「我觉得……我和她肯定能挺过去的。」
这样的沉默让人难受,我试着说点什么,打破这样的空气。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或许吧。」
最后他只做了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
像是摆脱什么,他摇摇头,站起身来,示意谈话已经结束,我也站起身,将没有动过的那杯水放在桌上。
「我不会说让你们分手这样不识趣的话,更何况我很清楚说了你也完全不会听。但是秋山,请你听我一句,低调点,熬过这段时间吧。对待这样的情形并无什么好方法,只能靠时间流逝让他们忘记现在内心的敌意,习惯你们两个。这绝对不是个轻松的过程,但是你既然选择了如此,就要承担与之对应的一切。」
他这么对我说着,将我送出办公室。
「好的……」
「学习不要落下,你也是,夏川也是。」
我向他道谢并道别。
有些迷茫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发了会呆,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些让人头大的话语。
想要摆脱这样的沉重心情,甩了甩头,向四周张望起来。
一眼就看到站在走廊不远处的梓。
她靠着阳台围栏,背着的是她自己的书包,双手拎着的是我的书包,百无聊赖地伸长食指拨弄着我的书包拉链。
自己被喊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肯定是没有收拾书包的。
我喜欢梓的长发,在放学的时候最美,反射着夕阳,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落日的海面,波光粼粼。
我就这么站定,在不远处看着她。
我的选择肯定不是错误的,我这么对自己说道。
越是看着她的身影,我越是坚定这个判断。
我是个有些我行我素的家伙,因为我肯定梓会在我身边,我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我,怎么想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想的全是她的事,这比什么都重要。我该承认,我自己对于将要遭受对待的想象,并没有达到老师刚才讲的那个程度。但是即便现在将两者放在天平上,我仍旧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个回答吧。
但是梓不一样,她会多那么一些顾虑,不是顾虑他人,而是顾虑我,即便再三告诉她我没事我不在乎,她也会去想,这是她的坏习惯。所以她会在是否说出我们的关系这种问题上犹豫,会在和我一块的午餐时间不断思考下午怎么办明天怎么办。她怕我受不了那样的眼神,在那样的环境中受伤。
我怎么才能让她明白,如此便好。我望着夕阳底下的她,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我,仿佛世界只有我与她,如此便好。
「啊,谈完了?」
她注意到了我,带着我爱的笑容迎接我。
「说了什么?」
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该告诉他老师对于明天的推测吗?或者是他对我行为的评价?还是把他的劝告说给梓听听?
「没什么……」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这样的回答。
「是吗?」
她也并没有多问,我和她就这么走上回家的路。
「下午已经能看出一点情况来了啊。」
「是啊……」
「明天会怎样呢?」
「谁知道呢。」
这样的问题让我回忆起老师的话,回忆起那句「这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焦躁在心底蔓延,于是我错开了话题。
「还紧张吗?」
握着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量。
她看着我笑了笑。
「不是有你在嘛。」
看着她的笑容,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那些有的没的全部抛到了脑后。
我也笑着回答。
「说的是啊。」
和小学生一般晃起了牵着的手。
「你还要蹦跶两下吗?」
被她这样调侃道。
「也不是不行。」
蹦跶了个两三步。
她笑得更大声了。
回到家后我与她肯定会对着明天的事情苦恼。
所以现在再多笑会吧。
推开家门,长叹了一口气。
和早苗在一起的放学路上确实笑得合不拢嘴,但是和她道别之后,总觉得心被挖空了一块。『明天会怎样,要怎么办』这样获得不了答案的问题再一次挤进我的脑海,心情又变得压抑了起来。
「回来了?那就先吃饭吧,晚上我们还要值班。」
父母比平常回来的早,但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洗手,换身衣服,在餐桌前坐下。吃着饭菜,却尝不出味道,心思仍旧在那些问题上打转。
「哦对了,梓,你妈妈过段时间要去海外进行一个大型采访。」
「……啊?哦哦哦,这样啊。」
「可能要到你放暑假那时候才回。」
「啊……好的,知道了。」
「怎么了?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
清楚拙劣的掩饰肯定瞒不住父母,自己也确实需要点建议,便试着向父母全盘托出。
「……这样啊,这可不太好啊孩子他爸……」
「……是啊……」
讲完事情的大致经过,父母也皱起了眉头。
「不过啊,我倒是挺意外的,早苗居然会主动承认,那种情况下按照我对她的印象,她没打哈欠已经算是挺不错的了。」
总感觉父亲的描述很有实感……
「尽说些风凉话,不快想想怎么办吗?要是到我出国那时候梓还在经历这样的事情,我哪里放心走啊。」
「梓,听到没,在那之前搞定哦。」
话音刚落,父亲的脑袋就被母亲敲了一下。
「呀之前我就说了,我们家孩子那么优秀,肯定没问题的啦,何况还有早苗,两个人对付这个学校的人绰绰有余啦」
「要是真这样梓哪会这么苦恼呢。」
是啊,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自信了。
「嘛……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你们处理不了的事情,一定、一定要及时和我们说哦。现在的话,你们可以搞定就全部交给你们了,也算是一种锻炼吧,反正迟早会碰到诸如此类的事情。」
「啊……好的……」
父亲吃了两口饭,再一次发问。
「梓,假如那时候早苗真的站在一旁打哈欠,你到底会怎么回答那个问题?」
「……这很重要吗?」
我想逃避回答这个问题。
「很重要哦,毕竟要是你打算掩盖过去,可以把责任全部甩给早苗嘛。」
我带着怒火瞪向父亲,看到他略带调侃的笑容,意识到后面这句话只是为了避免我继续逃避刻意说的。
自己的愤怒究竟是对着父亲,还是自己呢?
但是……如果真的要我回答,我究竟会说什么呢?
或许会保持沉默,熬到正式铃开始吧。
这样的思考回路仍旧是一种逃避罢了。
承认还是不承认,这个选择对我来说还是太过困难了。
那样毫不犹豫做出选择的早苗,是思考简单,还是有什么,必须那样回答的理由呢?那样的理由如果存在,我是那个理由吗?
「我会掩盖过去……」
自己最终还是承认了自己的软弱。
「但是,我想做出早苗那样的回答……我甚至希望是她站出来,做出那样的回答。」
自己喜欢的人主动承认与自己的恋爱关系,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情形呢?何况还是承受着那样的思想压力。
「这样就好。」
父亲笑着点了点头。
「满意她的回答的话,就要和她一块承受这个回答带来的一切哦。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嗯……你喜欢早苗喜欢了多少年?」
「五……五六年?」
「这五六年来你都是一个人在忍耐,承受,思考,最后你实现了你的愿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和她是两个人了,你不能用着原先的思考回路去想着如何解决现在的问题。」
「……我不明白……」
「我是说,别再想着一个人承担,如何为她遮风挡雨了。」
「这怎么可以!」
「两个人一起面对不是更好吗?」
「但是,毕竟是我把她拖到了恋爱之中,却又要她承担这种恋情带来的种种,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你觉得你能完美地保护好早苗吗?」
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想法,说不出「可以」这样的大话。
「或者换个角度,你觉得早苗愿意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吗?」
「我……」
想起走出办公室的她,那个沉思的样子。她肯定也在以她的方式,思考着这些问题,承受着不同的压力。
大概……是为了我。
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保护好她了。
「所以,真不行了的时候一定要去依赖一下她啊,不要被你这空洞的矜持把自己搞垮了。」
「……我明白了。」
空洞的矜持吗……
它大概已经被粉碎了吧,有些事不关己地这么想着。
这些话我现在究竟理解了多少,我确定不了,但是这确实让我有了安稳睡觉的余裕。
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呢?
间章
要理解我这别扭性格的成型原因,家庭状况这方面不得不讲一些。
自我记事起,我的父母就经常吵架,吵完了接着就是冷战,然后和好一两天又接着吵架。
说真的,即便是现在,我也未能搞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一起。
奇妙的是,即便过着这样地狱般的日子,他们也始终没有离婚,依着『不能让这孩子这么小就没有父亲或者母亲』这样的理由不断和好,以便下一次的争吵。
这种话对于我来说算是莫名其妙的吧,要我说的话,听着他们天天对骂,我倒是宁愿失去一方。
可是上高中之前,我怎么会有胆子指着他们的鼻子,将心底的「我他妈的受够了,我要搬出去住」这样的话说出口呢?五六岁的小孩也只能躲在角落观察着这样那样的,看看哪边更好讨好些,想办法让他或者她给我做餐饭吃。不这么做或许饿死也不是什么意外事件了。
虽然由我本人说出口挺古怪的,但是我那般阴暗变扭的性格肯定是拜他们所赐。我沉默寡言,害怕自己多说的话会引发他人或者说他们的不满。幼儿园期间小学期间,和同学除掉最基本的「作业是吧,我马上交」「老师叫我?行我现在去」这样类似的交流,我并没多说过什么话。或许算是苦中作乐,自己经常以观察他人作为乐趣,因此也收获了不少东西,诸如如何扮演自己,如何挑拨他人……虽说后者确实没怎么用过就是了。也是因为这样,时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安静孤僻的小透明,有人搭话礼貌地回答,有时还能取悦一下他们,如此这般,占据我绝大部分时间的校园生活也算过的平稳。
这样的我在初二的冬季学期认识了她。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一年有余,我仍旧无法控制自己对这个名字的反感,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咬牙切齿起来。
她叫远野潮。
「诶,你修学旅行有伴吗?要不要和我一起?」
虽然不愿承认,但是她的声音确实很好听。
自己不太明白这种场面应该怎么对付,只能如实回答。
「没有。」
本来指望着老师给我分一个同样阴暗系的人然后熬过这三天,结果变成了和这样一个开朗的家伙出去逛。
非要说的话,远野潮应该算是班上的普通角色,成绩优秀但是还没到争一二的程度,社交上……算是一个小团体的头头,并不是特别引人注目的那种。说回修学旅行,老师说一个房间住两个人,所以让我们各自找好同伴。各种意义上不幸的是她所处的小团体人数是奇数,于是她以『反正都最后了,我要拉个陌生人去疯一把』为理由主动退出了那个团体的配对,找到了我。
当时的我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和我这种扔个石头下去一丝涟漪也不会起的人说话也没什么意思,到了目的地大概就会扔下我找自己的小伙伴们去逛。只是晚上的话,保持安静不影响她就好了。
但是她没有,好像打定主意要贯彻自己那个听起来扯极了的理由,拉着我到处疯。
即便现在已经能理解这些行为的目的,即便我如今百般不愿承认,但是事实就是:我这种阴暗系角色短短两天就被她的热情所彻底打动,第二天晚上就扑在她怀里哭诉自己多年以来的悲伤经历然后就这么睡着,第三天已经玩的比她还疯了,好像要发泄掉多年以来积攒的抑郁一般。
我发自内心地认为她是个好人,即便只会陪我这三天,我也会一辈子对她怀抱着感恩之情。
但是三天之后,回到了学校,她也并没有如我所想象的那般说一句「再见,有机会再聊」就把我扔下,反而是好像真的很合我聊得来一般时不时来找我。
「为什么要来陪我呢?远野同学的那些朋友怎么办?」
「嗯?你也是我的朋友啊,当然也要陪啊,一个个轮的来。」
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
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我这么想着。
第二章
喝着温热的牛奶,等待着还在洗漱的早苗。
今天她的父亲居然喝的咖啡,看的报纸?这算什么不祥之兆吗?
等等,报纸原来是倒着拿的,大概是吉兆。
「梓是有什么心事吗?」
在厨房的早苗母亲突然这么问我,手上准备便当的工作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回过身来。
「为……为什么这么问呢?」
「你一直在敲桌子哦和你父亲想事情的时候一样」
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食指的指尖已经微麻了。
「抱歉……真的……」
真是不礼貌的行为,自己巴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了。
「没事哦不介意的话和我聊聊也行哦」
「早苗昨晚没说起什么吗?」
「她确实是有些心事,但是她说没关系,叫我们不要管。」
早苗的父亲突然合上报纸放在一旁,伸了个懒腰,插嘴道。
倒着看报纸也会累吗?还需要伸懒腰?
他撑起头看着我。
「不过我很好奇呐」kira
就算您kira地眨着眼睛我也不会想告诉您的!甚至有些恶心!不要这样嘛
「既……既然早苗没打算说我也就不说吧。」
「梓告诉我嘛」
「呜哇……」
有些……难以接受……
「嘛……不过……」
他突然恢复正常,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喝完了。
「你肯定会照顾好她的吧,我们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哦嗯……我会的……」
一时的正经发言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慌乱地回答道。
「那我先走啦。」
他朝我敬了个礼,走出了客厅。
洗漱完毕的早苗走出卫生间,看了看四周。
「爸爸走了?」
「嗯。」
时间还早,早苗在我对面坐下,开始吃起早餐。
静不下心来的我望着她发呆。
「说实话我今天有些不想去。」
忍不住对她开口。
「还在紧张吗?」
她歪了歪头,问道。
「毕竟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早苗的母亲大概是能听到我和她的对话的,可是似乎没有想要询问详情的意思。
「嗯~」
早苗低下头吃起了早餐,一副不在乎我想法的意思。
将杯子里剩下的牛奶一口饮尽,想以此平复一下内心。
早苗的一条腿伸进了我在桌下随意伸展的双腿之间,将我的双脚向她的方向拨过去一些,然后缠住了我的右腿。
简单的肢体接触,她的皮肤微凉,是这夏日里最舒服的温度。
我看向她,不知道是故意躲避我的视线,还是单纯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普通,她仍旧吃着早餐,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剩下的时间没有对话,交缠的双腿也没有松开。
「昨天睡好了吗?看你脸色这么差。」
「只是现在紧张罢了,我要是熬夜了黑眼圈很明显的啊。」
「反正怎么安抚你都没用,自己紧张去吧。」
肩膀被早苗轻轻撞了一下。
「抱歉……」
「这有什么道歉的,反正从接受你告白的那一刻就已经很清楚了,你就是个小孩子嘛。」
我有提议说今天上学要么就不牵手了,结果被早苗一句没有理由的『不行』否决了。
随着距离学校越来越近,身着和我们一样校服的人也越来越多,也能察觉到周围指着我们议论的话语越来越清晰了。
「就是她们两个吧?」
「呜哇,居然还敢这样牵着手来上学。」
「真是恶心。」
我的头不断低下,身体向早苗贴得更紧了。
「再贴过来我就走不动路了诶。」
早苗的声音没有一点变化,还是和原先那般平静。
她在我开始颤抖的手上施加了更多的力量。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害怕。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我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他人的非议?不,绝对不是。这样的玩意对我来说就是毛毛雨,我已经被无数女生诅咒过了,还会在意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我那么紧张,从昨天开始就不断思考那些无法回答的问题,为什么。
隐瞒自己的情感,将它藏进内心深处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即便是它已经获得最为浪漫的回应,也无法消除其习性。为了隐瞒这份爱恋,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已经如呼吸般自如。
或许在面对那个问题的时候,我会犹豫,算是我的那么些微的改变。
这样的改变,是因为早苗握住了我的手,接受了我的心意。
一度到手的东西更是不愿意放手。
早苗喜欢安静,不喜欢被人注目,退一步讲,没有人会喜欢别人的闲言碎语。
与我在一起是一件负担很重的事情,尤其是在如今暴露给这么多人的情况下。
我害怕她因此远离我。
接受我告白的早苗,以及将我与她的关系说出来的早苗,或许只想着我的情感,想着自己的情感,如是做出了符合自己真心的回答。我很高兴这个回答是我所幻想的那样,高兴的不得了。
但是,我与她究竟对现在这样的情形预料到了多少呢?过去那个不曾想过恋情会得到结果的我对于未来只有一些幼稚的妄想,尔后那个沉浸于告白成功的我也只想多品味当下的快乐。现在的情形,大概还算不上什么考验吧。但是,这到底是预料内的,还是预料之外的呢?我与她,究竟能承受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呢?若是承受不了,我们会就此分别吗?
我喜欢她,所以希望给她她最喜欢的环境。
我喜欢她,所以害怕这样被她厌恶的空气把她从我手中夺走。
她是我的。
黑暗的占有欲唤起的是最为本能的恐惧。
「夏川同学,秋山同学,早上好。」
快到校门的时候,自己的思绪被一声道好打断。
慌乱地抬起头,惊讶于还会有人和我们打招呼。
「诶……嘛……早上好。」
早苗发出嫌弃的声音,极不情愿地回了一句。
与我们道好的是雾岛春希,那个使我的恋情被迫给早苗挑明的家伙。
虽然心底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或许还有些感谢?不仅给了我向早苗说明一切的直接原因,也听说他后来和早苗聊天帮她解决疑惑。但是这个时间段给我们打招呼真的不是一件好事,以及想到那天发生的事还是让我觉得尴尬异常,各种原因作用下让我更加不舒服了。
「夏川同学,脸色很难看啊……」
正想开口用『没什么大不了的』之类的话语回应,早苗先我一步开口了。
「没事,反正有我照顾着她呢。」
「身份对换?」
「期间限定。」
他笑了笑。
「秋山都这么淡定了,那大概是我担心过头了吧。昨天听别人说起你们的恋爱还吓了一跳,怕你们因为别人的闲话闹矛盾什么的,今天特意在这里等着你们。」
「谁要你这种局外人管啊!快走快走。」
「别这么说嘛,现在这样的情形我也有些原因在里面吧。和我讲讲具体发生了什么?」
「你只是单纯好奇吧?完全没有想帮我们分担的意思在里面吧?」
早苗似乎有些兴奋,就像遇见了老朋友一样口无遮拦地说着这些话。自己印象里,听早苗的描述她应该还没和雾岛同学有那么关系好。
不过先不说这些……
「……那个该死的松下悠,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真想挖一下她的黑历史然后好好制裁一下她。」
「松下悠?谁啊……但是又感觉这个名字很早之前有听过……」
「呐。」
我突然开口,刚讲完事情经过的早苗惊讶地看着我。
「怎么了吗?」
「雾岛同学这样可以吗?」
还在思考着什么的他被我的问题唤回了神。
「你指什么?」
「和我们说话,会让你也收到关注哦,说不定也会成为话题中心的一员……」
不能让更多的人变得麻烦,所以我开口提醒他,确认他的想法。
「有心情担心我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他示意我擦擦额头的汗。
「嘛,向你告白那次就让我成了班上的笑柄,持续了快三天。事到如今我倒是不太在意别人对我指指点点,算是习惯了吧。」
「你去告白还告诉同学了?」
「你也对你女友上点心吧,一天到晚多少男生盯着她,我不说他们也都知道了。」
「是这样吗。」
「哦对了,这是我的电话,要是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可以随时打给我。」
「谁要你这家伙的电话啊,恶心。」
虽然这么说,早苗还是接下了他随手写下电话的便签纸。
早苗与他流畅的对话使我没有办法向他为那些麻烦事道歉,没有插话的时机。
就像是在告诉我,依靠我没有问题的。
真的……没有问题吗?
即便是走到了换鞋处,也不能将雾岛这家伙赶走,他不断说着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但是说到底,无非就是『这几天要夹着尾巴做人』『被老师知道了可就麻烦了』这样的无趣事项。
不如说老师已经知道了……而且告诫我的内容还是一样的……
不过我强打精神和他聊天或许是有意义的,梓的状态好像好些了,说实在的我实在不想跟他聊天,自己心底对他的意见还是没有一点消退的意思。
梓松开我的手示意自己去那边换鞋,留我和雾岛在这里继续着对话,或者说单方面的忠告。
「啊啊,你好烦呐。」
明明已经抱怨了很多遍也没有用,这一次他居然老老实实停下来了。
「你还好吧?」
「什么意思?」
「你和我说话可没这么随便,是想用这种气氛让夏川同学舒服一点是吧。」
原来是看透了才一直拉着我扯那些没用的话语,真是令人讨厌的观察力。
「我应该道歉吗?」
不带感情地反问,虽然一点歉意也没有。
「没关系的……不说这个,你没问题吗?」
「有问题你又能怎样。」
语气已经开始变得烦躁。
「梓已经慌成那个样子了,我要是也乱了阵脚,那可就直接输了啊。」
「你还真是不服输呐,那时候也是。」
我没有回答他,莫名其妙的回忆调调更是让我燃起了一丝怒意。
「一个人扛着是不好的哦,我先告诉你。」
「梓现在的样子没有办法对付这些啊。」
更何况……
「是我将我与她的关系捅出去的,我总得多承担一点……」
昨晚烦恼的结果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只要你稍微向她示弱,她肯定也会打起精神来的。另外,抱着这样的谢罪心理去做这样的事,事后她肯定会发火的。」
「我很清楚这些……比你清楚多了……」
可是还是会这么想,这么做……
不过梓那样的状态,算是给了我一个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
要是因此挨骂了,就拿这个去还击吧。
想着这样的事情,我打开鞋柜。
「是吗……你大概自己也想了很多吧,那我也不多说了。松下悠那部分我去想想办法,总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得很,好像在初中的时候听说过这个名字,周末一定给你查出来,到时候打我电话就行……你怎么了?」
注意到开着鞋柜呆立着的我,他凑上来问道,一时间也愣住了。
「早苗!」
梓慌慌张张跑过来,从我身后把柜门关上,抓住我的手。
「还好吗?」
看这态度,大概梓的那边也是这样吧,看她室内鞋都没换上。
与昨天只有我的一张草稿纸不一样,这次柜子里面装了不少纸团,碎纸片。纸片上面还写了点什么,反正不可能是好话,至于纸团,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不会去摊开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好像并没有什么太脏的东西在里面,这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自己现在居然还能保持这样乐观的态度,还是有些许意外。
「这是谁干的?」
雾岛向四周吼道,当然不可能有人承认。
隔着大概四个柜子门的距离有一个男生在换鞋,听到雾岛的质问,冷笑了一句。
「还替这两个同性恋出气,你是什么?也同性恋?」
「你?!」
我赶紧抓住雾岛即将举起的拳头。
「别动手啊,我可没干这么无聊的事情,不如说,我很想远离你们这些恶心的人。」
他耸耸肩,无视了瞪着他的雾岛,离开了这里。
「雾岛同学,和我们一起行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你已经吸引太多目光了,赶紧回班上去吧。」
「……我知道了,在这里也会给你们添麻烦……」
他思考了一会,很识相地接受了我的话,向我与梓道别后离开了。
过于恶心的事实也强迫梓恢复了一点状态。
「要去向老师借客用的鞋子吗?」
她这么问我。
或许是想在她面前这样耍一次帅,我摇摇头,再次打开柜门,取出我的室内鞋,毕竟塞的都是纸片,并没有在鞋上留下什么看得出来的痕迹。随手拍了拍,取出其中的纸团。
「我才不要向这么幼稚的行为认输呢。」
说着这样的话,将它换上。也不清理柜子,直接把换下的鞋塞了进去。
梓看完我这一系列行为,会心一笑。
「说的是啊。」
或许是被我这样的行为所感染了,感觉她好像没有上学路上那么紧张了。自己并不需要向她示弱就能让她打起精神,毕竟,她是我的女朋友啊。
笨拙的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慌张成那样,但是笨拙有笨拙的好处,比如感染周围的人,让自己的爱人恢复点精神。
要是未来聊起这件事,我一定要以此向她邀功。
和梓手牵手,无视一路上的目光或是声音。
走进教室的瞬间,还有些嘈杂的教室就安静了下来,目光聚集在我与梓身上。
新的值日生卖力地擦着黑板,看见我们进来,一时间有些慌乱。
课程还没开始就有人往黑板上写了东西?歪头想看看黑板上写了什么,值日的女孩立刻扭动身子想要挡住,但是『滚出去』三字还是映入我的眼帘。
梓也察觉到了,向那个女孩低头道谢。
那个女孩红着脸迅速把剩下的擦完,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知晓自己班上的人也有这样抵触我与她关系的人,虽说并不意外,但还是有些受伤。自认为自己与梓和班上人都相处得不错,至少也没惹到谁……嘛,那个女孩确实让我有种被安慰的感觉。
不过,或许只是这样在黑板上写点东西,用眼神与沉默去压迫我们,或许已经算是平常行善积德了吧。
只要环视教室,就能很轻易地察觉每个人对我与她的想法。带着恶意注视着我与梓牵着的手的家伙就无需多言,像班长那样有些担忧但又欲言又止的大概是想维护我与梓的吧,至于那些察觉到我的视线就立刻偏开目光的,是好奇还是反感我都有个八成把握。自己大概是头一次对身边的人这么敏感。
教室安静得不像是还没上课的样子,在这样的空气中走到自己位置上不禁让我有些冒冷汗。
松开梓的手的时候,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低下头去,用食指在我右手手背上划了一下。
这算是鼓励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右手,回忆着刚才的触感,用左手食指不断重复着刚才她划过的路线。
沉醉于这样的小事让我一时间忘却了那些扎人的视线。
触感消失,回忆不起来之后,我又会怀着怎样的心理坐在这里度过这难熬的时间呢。
同学说话都非常小声,我和梓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压力吗。
邻座的罪魁祸首趴在桌上,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班上人的态度基本都猜到了一半,唯独一直趴着的邻座自己好像没有一些思路。
「呐。」
用自言自语的声音开口,自己大概并不是在寻求她的回答。
「你那天是故意的吗?」
她没有任何动作,肯定是没有听到吧。
将意识从这个前天还想不起来名字的人身上移开。
几个座位前的梓做着课堂的准备工作,脊背挺得还是那样的直,与翘着凳子撑着头的我相反。
这个背影明明一直以来在我前方替我抵挡着一切阻力,它的主人却在几个星期前以那样畏缩的姿态寻求着我的答案。
如今的她也是,对外界的声音表现出如此明显的畏惧。
昨天晚上还是忍不住去想,自己那个回答是否正确,让她高兴的同时,是不是也给了梓更多的压力,更多的负担。
我没有梓那么聪明,或许我那时候应该闭上嘴巴,等待梓思考后的选择,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麻烦事情。
即使是现在,我也会想将一切交给这个最可靠的人,她总会有办法的,她总会做的比我出色的。
但是我不愿意。
或许和雾岛那家伙说的一样,我就是不服输。内心深处认为这段关系是由梓开启的,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输给了她吧,才会有些倔强的想要试着多做些什么,让她开心一点。
可如今结果却是这样,就为了这样一个理由,将她拖下水,将自己推到了不习惯的舞台上,还要不断地对自己说,自己肯定没有错,自己的选择肯定是正确的。
这样……算是自欺欺人吗……
「早苗……我想去上厕所……」
即便神态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那种在教室内宣称男生的表白对自己来说都是不需要的关注那样的傲气还是不见踪影。
起身陪着她走出教室,忍受着那些失礼的目光,把耳朵关上,把心思全部放在一旁的她身上。
一直觉得,自己要有了她,别的事情就可以全部忽视了。
但是事实是,坏事往往是自己找上门来,让你无法移开目光。
「喂,这不是那两个蕾丝边吗。」
关上耳朵也不可能阻碍这种近在眼前的不良声音打乱我的思绪。
梓已经站在我的身前,明明应该害怕得不行。
有些事不关己般看了看拦住我与她的面前的高个子女生和她周围的几个……呃……帮凶?想着这倒是今天第一次的正面冲突,明明已经到了下午。
不过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班上,大概没直接闯入我们班来找麻烦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原来自己想那些有的没的从上午想到下午,真不像我。
「居然还敢手牵手在校园里面走来走去,真是胆大啊。」
「这……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梓有些颤抖地对着她这么喊道,反倒让我松了口气,她确实是在恢复状态啊。
「没关系?」
对方的声音一瞬间拉低了下来。
「我从初中开始交往的男友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说要和你表白就跟我分手了,结果你这家伙居然还是个同性恋?我居然输给你这种恶心的玩意?」
那恶狠狠的语气大概把梓吓到了,她后退了一小步,撞在了我身上。
感觉不一会她就会把「对不起」三个字给说出口了。
「那只能说明你长得没有梓好看,而且你男友还是个只会看脸的蠢家伙,这也能来找我们麻烦的?」
所以在那之前,我得把眼前的事态想办法处理了。
「不如说,梓选择了我,所以我才是最有魅力的那个。」
挑拨她,让她把矛头指向我,做着这样有点不像我的事情。
「哈?你算什么?昨天之前我连你的名字你的长相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你这种带偏夏川梓的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叫板?」
嘿~原来他们对我是这样的认知啊。
嘛,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注意我的人很少,把他们最讨厌的名号塞在最不熟悉的人身上也是情有可原。
「不是……是我……」
「资格是你说了算的吗?」
打断梓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的辩解,将她拉到我的身后。
说实在的,我忍她很久了,从她开始侮辱梓那一刻起。
自己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样的冲动会进入大脑。
但是,疯一点也无妨,梓疯起来的时候还在教室里那般高调地命令我去约会呢。
我举起拳头,向那张带着嘲讽与嫌恶的脸上砸了下去。
「现在我够格了吗?」
心就像那天被梓拽着在校内狂奔一般舒畅。
连续两天在教师办公室等着早苗。
估算着时间,谈话再过一会才结束的话下一节体育课换完衣服绝对会迟到了。
印象里,早苗这样认真动手还是第一次,就算是我摔坏了她的手办,她也只会叫我跪在她面前把手办粘好……
好像这个更过分一些?
嘛,无论是早上在换鞋柜前面,还是打了那个不良少女,都确确实实让我一点点恢复精神。
早苗都这么拼命了,我再消沉下去也太不像话了。
自己也有些被她那种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气势给感染了,总之现在想的是过一天算一天。
而且,早苗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算是给我那害怕早苗因此离我而去的幼稚念头好好上了一课。
早苗打了那一拳之后,那家伙捂着流血的鼻子想要还击,被周围看热闹的人给拦住了。
估计是没想到被欺负的两个女孩子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下用物理方式进行还击,怕真打起来不知道早苗会干出什么事来,不然那帮迫害者肯定是在一边看戏叫好的。
「我一定要你这个疯婆子好看!」
那家伙甩下这句话然后溜走了。
看她消失在转角处,早苗笑嘻嘻地回过头看着我。
「我觉得我刚才还是挺帅的。」
我也笑了。
「没录下来真是一大遗憾。」
发自内心的感叹。
不过下节课一下课,早苗就被喊到办公室去了,这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意料之中。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担心,毕竟就算叫了早苗的父母来,他们也大概是「哦这样啊,真是对不起呐」给对方道完歉,然后回到家还要和早苗干杯说「虽然打得好,但是暴力是不对滴,虽然打得好啊」这样的话了。
倒是自己和早苗的事情这下肯定要给她父母知道了,想到即将涌来的提问我就胃痛……早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没主动和自己爸妈讲起,这下倒好……
叹了口气。
自己的心态好像向早苗靠拢了不少,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嗯……这是好事。
「你好,夏川同学。」
意外,明明快上课了,还有人悠哉地走到这里来和我打招呼。
是松下悠。
她双手交叉在一块,拇指不安地互相挤压,和我搭话大概让她非常紧张。
「下午好。不用去上课吗?」
「你呢?」
「我等早苗。」
「是吗?」
「嗯……」
虽然早苗好像对她意见很大,想把一切怪在她身上,但是我倒是没怎么觉得,那时候的应该都是巧合,恰巧她撞上了我,然后问了那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但是她现在为什么要特意来找我搭话呢?是想为昨天的事情道歉吗?给我们造成了麻烦?
「你们两个,关系真好啊。」
「……谢谢……」
她缓步走到我面前,说着这样我不知道作何反应的话。
「也多亏了夏川同学对班上人的照顾,教导他们学习什么的,班上的气氛也达到没我想象中的那样。在你们来之前,班长还尝试与其他学生交涉,说能不能对你们友好一些,毕竟学校的匿名聊天室风向都变成那样了,让班级成为她们的……嗯……怎么说来着?避风港?对。不过,他这样的人算是少数,主动站出来的也只有他一个,当然被其他人冷眼相待了,甚至有人直接对他进行了冷嘲热讽,所以最后他也只能选择沉默,群体的压力就是这样的……武器。」
她自言自语般说着这些话,似乎也不再紧张了,双手背到身后。
达到她想象中的那样?这什么意思……
「松下同学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呢?」
「上午你的女朋友问了我一个问题,说『你那天是故意的吗?』,当时的我……半梦半醒?或者是单纯不想告诉她呢?总之,我决定把答案和你说。」
「……什么答案?」
「对,我是故意的。」
「哈?」
「那天我是刻意回头和那个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朝你们撞过去,吸引班上人的目光,然后问出那个问题。本来想着你们不会承认,但是可以让全班人都注意到你们在那个『约会』之后更亲密的事实,然后再慢慢来揭露你们的关系。没想到秋山她直接承认了,这省了我不少工作。」
「……你在说什么东西?」
「然后放学之后在学校的匿名聊天室里面宣传这件事,没想到你居然用『和早苗交往』为理由拒绝了这么多男生,我一提好几个人都冒出来说确有其事,开始讲起自己表白时候的经历,宣传的效果远比我想象中好很多。然后再传传你们的照片,一夜之间全校人都知道你们的事情,记住你们的脸了。」
「……」
「那个找你们麻烦的女生是我挑拨的,不过是匿名所以就算你问她也收不到证据就是了。」
怒火中烧的我一把将她按在墙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时间的大喊似乎吓了她一跳,将她按在墙上的动作也让她慌乱起来。不过她深吸了两口气,很快镇定了下来,恢复了刚才的态度。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你这样无聊的举动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了吗?我们有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需要你这样报复?」
「报复?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反倒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和秋山交往呢?」
「这是你管得着的事情吗?」
「明明之前足够亲密了,一起吃饭,餐具甚至都没有区分的意思,一起上学,即便手牵手也没有人在意,你们家住的很近吧,周末随时可以到对方的家里去玩,既然是青梅竹马,对对方过去的故事都异常了解,平时相处对方的心思也是如自己的心思一样清楚。这样亲密的关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最极致的友谊,亲密得甚至超过了绝大多数恋人,我没猜错的话是你表白的吧,秋山肯定不会主动有这种心思。所以你在寻求什么?为什么要把这段友谊变成爱情,你在这之中追求着什么?」
「我……」
「为什么是高中才在一起?不是小学、初中?你是高中才喜欢上她的吗?肯定不是。但是你为什么要到高中的时候才表白,为什么要一直忍着?没错,你很清楚向她表白风险很大,可能会破坏现在的关系,所以你不敢。那你究竟是权衡了怎样的利弊才会向她表白和她在一起呢?是什么有这么大的魅力呢?」
「这和你……」
「和我无关?哦是的没错。」
她的脸向我靠过来,近到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带着一丝疑惑想向后退开,却被她用左手勾住了脖子。
明明是被我按在墙上,却好像在这个情形下她更主动,我有些害怕,看不透面前的人。
「是身体,没错吧?」
贴在我的耳边,她如此低吟到,呼出的气体带来的瘙痒使我起了鸡皮疙瘩,脑袋却不听使唤。
「随着年龄的增长,欲望越来越强烈,上学放学的时候牵牵手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想拥抱,想接吻,想……做些在此之上的事情……」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要是问我是否毫无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欲望,说『没有』那肯定是弥天大谎。
但是这就是我的根本理由吗?
我是为什么要向早苗表白的?被形势所逼迫?那样的情形真的没有办法可以糊弄过去吗?真的是非说不可的情况吗?
那段蛋糕店内的想法变得模糊,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为何做出如今回想起来那么冒险的事情。
越是回想不起来,自己的想法就越是往她的主张上面靠。
我呆愣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着,像刚被警察包围的犯人一般浑身僵硬意识恍惚,耳边她的气息更是让我没办法冷静思考。
「果然是这样。」
恶魔般的低语剥夺了我最后一丝思考的能力,心底已经认定自己就是一个那般卑劣的人,想要早苗的身体,结果让她遭受了如今这样的待遇。
「呐,我其实很擅长观察别人,很清楚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调,什么样的行动去达到我的目的。比如说刚才怎么激怒你,现在又怎么让你思考停滞,只要你告诉我,我还能扮演你最喜欢类型的女孩,一定会让你满意的。呐,告诉我,如果我扮演秋山那样有些呆滞的模样,是不是我也可以呢?」
再一次,头下意识地想向后倒,却被她的左手摁在原处,身子想要退开,腰却被她的右手搂住,意识有些涣散的自己这般动作并没有多大力量,无法将其挣脱。
鼻尖在我脸上轻轻蹭过。
一时间无法分辨刺激自己心脏狂跳的究竟是害怕还是兴奋。
「你们在干什么?」
早苗的声音一瞬间让我回过神来,甩开面前的家伙。
松下悠看着我,带着胜利的微笑。
「如计划一样,目的达成。」
突然想起刚才的动作,我把她摁在墙上,就像是我要吻她一般……
「夏川同学,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吧。」
她向我鞠了一躬,离开了这里,无视早苗「给我站住」的喊声。
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
怎么解释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就算是说出实情,那样的状况下,谁会相信啊。
穷途末路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或许我应该拦住她,逼迫她留下并解释清楚,可是大脑仍旧处在停滞状态。
我呆站在原地,放任她离开。
等早苗追到我身边,她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早苗……我……那个……」
这种时候大概只能讲述事情经过,先行认错吧。先把自己能做的做完了。
可是语无伦次的我只能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单字,却无法汇聚成句子。
焦急让我的心跳再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松垮的衣领仿佛限制着我的呼吸,不禁伸手拽住它。
「真是的,对别人的女朋友做什么事呢。」
早苗的抱怨传入我的耳朵。
「诶……」
就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瞪大眼睛看着早苗,嘴里流出惊讶的声音,焦躁一扫而空。
早苗反倒更奇怪,好像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我这么惊讶。
「怎么了?」
「可是……刚刚是我把她按在那里……」
像是要承认自己的错误一般,我低着头询问她那么判断的理由。
「是这样的,我又不是没看到……哦哦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说完往我脑袋上来了记手刀。
「痛!」
「你别得意忘形了,交往之后第一个星期连个约会邀请都说不出来的人还能强吻别人,打死我我也不信呐!」
似乎忘记了,如果是早苗,自己就不会被误会了。
对早苗的爱恋,误会解开的放心,刚才未能完全消化的紧张,以及心底的愧疚……一时间百感交集,我不顾一切地抱住她,把头埋在她肩膀上痛哭。
「对不起……早苗……对不起……」
爆发的情感让早苗有些手足无措,好一会才镇静下来,轻抚我的后脑勺安慰着我。
「为什么要道歉呢?」
「因为……我……我……自己……让你……」
泣不成声的我胡乱地吐出不成章的词汇,不知道哭了多久。
「我……太差劲了……」
即便哭声已经渐渐停止,我还是念着这样的话。
「……唉……」
一直抱着我的早苗叹了口气,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推开一些,盯着我的双眼。
「不哭了?」
「……嗯……」
「我不知道那家伙跟你说了什么,反正你现在这样也说不清楚,现在先把这些放到一边吧。」
上课铃大概已经在几分钟之前响过了,校园里安静得不行。
与此时应该做的事情相反,她这么宣告道。
「去海边吧,梓。」
「……诶?」
「我说,体育课不上了,我们去海边吧。」
间章
「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有些……隔阂样的东西。」
「……远野同学是在说哪件事?」
虽然我是以问句回答她,但是我心底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
「不如从叫名字开始?别再叫我『远野同学』了,叫我潮试试?悠。」
「……太……太让人害羞了。」
「习惯了就好啦,快点嘛,悠」修学旅行那时候抓着我出去疯那样的状态就很不错啊~」
「……不……不要。」
虽说害羞也是原因之一,但是对我来说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
我太尊敬她了,内心深处已经把她供上神坛。说是朋友关系,或许更像师傅和弟子,或者更准确些,主人和狗。
「对待我的态度太谨慎了,现在我和你这样讲话的样子,夸张点说简直跟大大咧咧的坏蛋在找别人茬一样。你要跟放得开一点,至少要做到能自然地走过来挽住我的手然后说『潮,我们去那里玩』才行。」
「我……我做不到啦……我又不是那样的角色。」
「嘿
那是我以为结束之后她就不会搭理我了,我才有些自暴自弃地那么做了。
「不说这个了,周末和我出去玩吧,我有地方想去。」
「远野同学的那些朋友呢?」
「说了嘛,轮到你了。」
虽然说感觉自己已经轮了很久了。
我当然没有拒绝的权力,自己怎么可能对她说出「我没空」这样拒绝的话语呢?
是巧合也是必然,我们在逛的地方遇见了她的那群朋友。
「喂,你这阴暗货是要干什么?一个人占着潮。搞得她拒绝了我们的邀请。」
虽然并不是我占着她,或许可以抓着这个反驳两句,但是当时的我只敢低着头,躲在她的身后。
「好啦好啦,是我想要她陪我啦。」
她和气地劝着自己的朋友,但是效果并不明显,指责的声音仍旧持续着。
「够了!」
最后,她一声怒喝停下了对我的批判。
「这家伙虽然比较阴暗,但是她是个有趣的温柔的人,我喜欢和她一块的时光,跟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一样喜欢。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我不希望她继续这样阴暗地过着日子,我希望她能开朗一些,有朝一日能加入我们这个团体一起玩,所以我多花了一些时间在她身上,如果你们对此觉得不满,我道歉,但是你们要再这样指责她,我现在就和你们绝交。」
看着无话可说的几个人,她点了点头,然后拽着我走了。
「那个……」
我想向她道歉,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和她的朋友闹出这般尴尬的场面。
转过身,指着我的鼻子说道。
「你敢道歉我跟你没完。」
我瞬间封死了自己的这个心思。
「你给我听好了,你有着让我不惜和他们绝交也要和你一块的价值,所以别再给我贬低自己了。以后,你叫我就是『潮』,就这一个字,听明白了吗?」
即便是用这种怒骂的语调,她的声音仍旧让我觉得无比悦耳。
虽然一个星期以前我就认定她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但是按照世人的眼光,按照她的判断,或许真正能称得上朋友,应该从今天算起。
「潮。」
我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下抱住了她,感受着她的指尖在我发丝内穿行的温柔。
第三章
两人坐在刚启动的列车上轻喘着气。
虽然我上课没怎么听,作业也不怎么会写,没事进出游戏厅,基本上算是个差劲的学生,但是仔细想来,逃学还是第一次。
原因也很简单,一个人逃出去也没什么意思,梓这种品学兼优的学生,不可能和我一块干这种事情,没有她的校外也不比不愿听的课堂有趣到哪去。
学校围栏的那个口子是我一个星期前偶然听到班上有人在聊的,这下算是用上了。
拽着双眼通红,抹着泪痕,一副疲惫的梓在校园里面悄悄溜到那也算是个困难事,何况还要不停地听着她「回去吧,早苗」的念叨。
「反正上完体育课就放学了,明天就是周末了,等到周一都忘得差不多了,没人管得着我们的。」
这样的「正当理由」肯定是无法让她老实下来,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狠狠捏了一下她的右脸,对她喊了句「闭嘴,跟着我就行了」,可算是让她安静了下来。
翻出学校后,梓似乎也是认命了,开始查起了电车的发车时间,知道下一趟车还有十分钟就会到车站的我们立刻在街上飞奔起来。
上学时间两个穿着制服的女生在街上跑着大概算个奇景,可惜并没有多少观众就是。
最后总算是赶上了……不然下一班车要多等一个小时,到那边大概天已经全黑了吧。
目的地是邻镇,那里靠海。
小学时候和梓两家人一起去过一次,细节现在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大概是玩得挺开心吧。
「为什么……要去海边呢?」
坐在我身边的梓这样轻声问道。
「大概是因为很多动画中都把角色交心的剧情改变设置在海边吧。我觉得要彻底理解梓现在所思所想,应该要有一个这样的气氛。」
过于幻想的理由让她轻笑出声。
「而且,你想呆在那样的学校吗?」
「……那倒也是。」
这个理由倒是得到了赞同。
并不是交通高峰期,何况还是一趟本身没什么人搭乘的电车路线,安静的车厢正好适合我与她想想今天的事情,未来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一言不发。
「呐。」
沉默最后由梓打破。
「……老师,说了什么吗?」
「嗯……说我不应该打人,也讲了那家伙不应该说那些没品的话。」
班主任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我昨天怎么和你说的?」
我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虽说他肯定百般不情愿帮我处理相关的问题,但是变成了两个班主任带着自己的学生在面谈室互相面对面的尴尬状况,他大概也只能认命奉陪。
好歹两位班主任关系好像还不错,基本上就是协调我与她的矛盾,大事化小,没有说要喊我们家长之类的麻烦事。
「老师……他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吗?」
「知道了,昨天就知道了。不过今天大概整个年级的老师都知道了吧……」
「昨天的谈话就是说我们的事吗?」
「不然呢?」
「……昨天他是怎么说的?」
「嘛……大概就是他也不想管,要我们低调一点吧,所以今天闹出这事他就差没对着我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而且今天全年级老师都知道了的话,他大概逃不了被问东问西了。
虽说内心确实有些对不起他的感觉,但是摊上我这么个学生也多少该有些心理准备吧,嗯。
「……这样啊……早苗还没和爸妈说起过我们的关系吧?」
「当然了,主动和他们说简直是自找麻烦,他们要是询问起来那倒是另一回事。」
「现在还逃学了……啊啊啊,明明可以不用叫家长的,现在肯定逃不掉了,肯定会被他们知道了。」
「那样的事情,随便它了。」
我牵住梓的手。
「我只是不想让梓那样自责地哭。」
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但是,在这里我必须要知道她那样哭泣的原因。
「告诉我吧。」
「是……啊……这是应该告诉你的事情啊……」
她停顿了一会,犹豫怎么开口。
「松下同学问我,为什么要向你表白。」
「这算什么问题。」
「她说我们之前的友情那样亲密,可能都已经超过了很多所谓的情侣了。」
「是啊,说是去约会做的事情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都是经常在做的事情。」
「那我为什么要和你成为恋人呢?」
何等无聊,而又单纯的问题啊。
心中的自己好像带着微笑摇了摇头,梓居然这样轻松地被那家伙带跑偏了。
「那你觉得为什么呢?」
「……我想不起来……」
「那她说你是为了什么。」
「……身体……」
不知是羞涩还是愧疚,她小声的嗫嚅道。
「哦」哈
我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带着恶搞她的意思勾住她的肩膀。
「明明经常一起洗澡,你还对我的身体有这么多主意吗?」
「不是!那个……我……」
慌乱的她是多么可爱。
「呐。」
我松开她的肩膀,伸了个懒腰。
「你觉得我是为什么答应你的表白呢?」
她没有回答我。
「我与你对于我们之间友谊程度的认知应该是非常相似的吧?那我为什么也要这个恋人关系啊?我也是想对你的身体干什么吗?」
「不……」
她回忆起我接受表白时说的话。
「你想了解恋爱时候的我……差不多是这样吧。」
「嗯。」
再一次抓住她的手。
「那样的梓,真的很可爱哦。」
「可是……我……」
「你想说你大概不是这样?」
她沉默地点点头。
「但是,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嘛。」
我戳戳她的鼻尖,让她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
「明明我们的关系已经亲密成那样,两人已经那么的心有灵犀,可是你还是有我不知道的一面。虽然我们的亲密程度已经超过了大部分恋人,但是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它还没有到达顶点,不是吗?」
望着她的双眼,再一次体会到自己喜欢着面前的她这一事实。
「为什么要让你与我之外的人,用你与我之外的标准,去裁定你与我之间的关系,你与我的选择呢?我是这么想的。」
我抚摸着她的长发,接着说道:
「你在与我的恋情中寻求着什么,这只有你自己知道,所以,要自己去想,把他人的评价,他人的猜测放在一边。就算你只是想和我牵手,想和我接吻,那也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这是你与我之间的关系,所以如果我觉得这样没问题,那就是最棒的理由。」
「嗯……」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就这次,好好想想自己的理由吧。」
我伸了个懒腰,望了望窗外。
「不过……嘛……告白的理由,或许这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个有些困难的问题呢。」
「是吗?早苗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要是被别人说什么,『你就是怕拒绝了夏川她不和你玩了才接受的,你压根没有什么恋爱情绪』,这样的话,我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自己那时候想了一个星期什么是恋爱,最后也没得出个合理的答案。」
「但是,那是个浪漫的答案。」
梓将脑袋轻轻靠在我的肩上,长发垂到了我平放在双腿上的手中,我也将头向她靠去,玩弄起她的发梢。
「你很喜欢?」
「至少比我现在这样迷茫要好很多吧。」
「现在回想起那天说的话我都有点……羞耻地想要钻到地底去。」
大概是耳朵靠在她头上的缘故,她的笑声像在自己脑中响起一般清晰。
「我会记一辈子的。」
有些羞耻得直起脖子,干咳了两声。
「那什么……」
「嗯?」
一半是想转移话题,一半确实有些在意,又或许是四六开?三七开?
「那时候……你和松下悠缠在一起的时候,她是想干什么?」
「啊……」
她也直起脖子,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斟酌用词。
「她那时候是想强吻我。」
她转过头看着我,一副淡然的样子陈述着这个对我来说极具冲击性的事实。
那大概刚才的思考不是在斟酌用词了……
「嗯是这样啊我倒也不是没看出来」是这样嘛~」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当时为什么没任何动作?」
大概是用责备她的语气,可是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仍旧在回忆着那时候的细节。
「嗯……她当时说的话和呼吸让我有些脑袋短路。」
「呼吸?」
「嗯,在耳边吐气的那种。」
大概是回忆起那种感觉,她打了个抖。
「哦
谁在抖腿?虽然是我但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时心跳得好快……不过好歹早苗及时到了,什么也没发生,不然会怎么样我还真不知道……」
心跳得很快是吧,嗯?嗯嗯嗯?
梓似乎终于不再回忆了,对着我轻轻低下头,一副道歉的姿态。
「那什么……我觉得这是我的错,所以应该老实地和你说明所有的情况,再来和你说原谅的事情……」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我不管了!
向四周扫视一圈,这节车厢就除掉我与她两个人,还有一个坐在同一侧但是隔了挺远的老爷爷,还有一个坐在对侧而且还挺近的一个低头睡觉的青年。
两个人,一个人看不到一个睡着了,大概没问题。
有问题我也不会管的。
我抢过梓的书包,把它和我的书包一起扔到一旁。
「诶?」
梓一副不知道要干嘛的模样,发出呆滞的声音。
我抓住她的脑袋,把她放倒,摁在座位上。
怕自己用的力度过大,抓的位置比较后,用手指护住她的后脑勺,结果就是我的手指被撞得生疼。
「这是惩罚。」
对着梓那张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表情的脸,那个表达主人的疑惑的半张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过大的力度让我们的门牙硌破了嘴唇,疼痛与血腥味弥漫在唇齿间。
第一次将自己的舌头伸进她的嘴中,舔舐着她的嘴唇内侧的伤口。
紧贴着的身体似乎能感受到对方那急促的心跳,交错的呼吸让我的皮肤再一次升温,不愿分开,不愿松手。
「下一站……」
电车的提示音让我与她回过神来,两人顺势分开,重新坐正。
「离……离下车的那一站还远着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她带着一丝高傲的语调如此说到,但是她那躲闪的视线和通红的脸颊也暴露了逞强的心思。
可爱极了。
「……会被发现的……」
虽然她那般模样让我想再一次吻上去,不过些微冷静下来的我反省着刚才的冲动,自己的脸和眼神大概也和她没什么两样吧。
但是,我还有一句话没问。
「我赢了,对吧。」
这句没来由的问话或许会让她有些迷惑?自己究竟是在和什么比赛,自己好像也说不清楚。
她仍旧没有把视线转向我,只是牵住了我的手。
「……那当然……」
就算我的耳朵没有捕捉到她那细若蚊吟的声音,答案也从她冒汗的手心传达给了我。
「果然是她全责啊。」
说完松下悠的事情,早苗翻了个白眼。
「早苗一直都是这么认为吗?」
「那当然。不是和你说起过吗,那时候她说我们约会『很有趣』,什么的。」
「我倒是对要我们快点和好那部分印象更深一点。」
「那是因为你是听我转述啦,要是你当时是再一旁看着,她那一刻的表情,语气,啊啊啊总之全部都很令人在意,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啦。」
她有些烦躁地锤了两下自己的书包。
「但是我不理解啊,为什么她要做这样的事呢?甚至做到这种地步……单纯说出我们的事让周围人注意到也就算了,还想办法宣传,甚至还自己参与搞一出那样的误会环节,想让早苗和我吵架。」
「我怎么知道,我才不想管她呢。」
她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怎么说呢……」
我特别在意她那一串行为,总觉得让我无法忽视。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在意那些人对我们的指责和批判,虽然说这么多人对我散发的那样的恶意确实会让我感觉害怕,以及还有一切其他的担心……但是我总觉得能熬过去的,只要和早苗一起。」
「嘛,我也差不多了,至少目前没有出现什么特别难以忍受的事情。」
「反倒是她这样的行动,让我特别在意起她对我们关系的感受。」
「啊?」
早苗有些傻眼地看了我一下。
「怎么说呢,可能是倾向一种逆反心理吧。她是最不能接受我们关系的人,那我就要让她接受,感觉做到这个别的都不是问题了。」
「……是这样一个道理……但是有必要嘛……」
早苗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要是她的理由和过去的什么经历有关,我可真不想去解决这类麻烦事。我又不是心理医生……更何况,梓一个人就够我受的了。」
轻轻往她肩上锤了一拳。
「我有这么麻烦吗?」
「当然了,每天想着怎么喂饱你堆积几年的占有欲,还要时不时对付你那些撒娇的行为,奇怪的请求。明明之前一直是我单方面赖着你的。」
早苗抱怨道,语气中却透着让我满足的爱意。
「这两天也是,畏畏缩缩的,完全起不到一点作用,还要我来想办法让你恢复正常。反正,你是在忧虑着什么我会因为这些离开你之类的无聊理由,怕的抖成了筛糠吧。真是,麻烦得很啊。」
「呃唔……」
现在好像开始越说越生气了……
「啊啊啊更麻烦的是我很清楚你为什么害怕,但是直接对你说『放心我不会离开你』这样的话对你更是一点用没有这档子事我更清楚,还得别出心裁地想着法子让你舒服一些。雾岛那家伙还建议我向你示弱,逼迫你打起精神照顾我,我哪里下得了这个手,只能和这个我一丁点都不想讲话的人扯着这的那的,想用气氛缓和你的紧张,还被这个家伙给看穿了,你知道我有多尴尬吗!他明知道我不喜欢他还说会尽力帮我们的样子更是让我又羞又气啊啊啊啊啊。」
她握住我的那只手不断用力,夹着我的手指疼的不行。
「对不起了啦,不会再这样了啦。」
我笑着安慰她。
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
「……明明……我也很害怕的说……」
「诶?」
电车驶入隧道,车厢一瞬间变暗,使我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肩膀上多了一份重量。
「我又不像梓那样习惯了别人的目光,这么多人看着我让我瘆得慌。明明自己前不久还是躲在梓身后的家伙,怎么可能承受的了那样大量的令人不爽的话语。从来都没有打过人,第一次的对手却是带着好几个帮手的不良,好歹是有人拦住她不然我要是现在躺在医院大概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电车内部的灯仿佛出了什么故障,即使已经驶入隧道这么久也未能打开,隐约听到稍远处的老爷爷的抱怨。
「……对不起……」
肩头的颤抖让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用这样空洞的话去安抚看不见表情的爱人。
「别道歉……」
她犹豫了一会,接着说道:
「我自己大概……纯粹靠勇气是做不到这些的吧。或许做这些事情,还有些自责……毕竟是我,选择公开我们的恋情,造成了这样的结果,自己不多承担点怎么说得过去呢。」
「你……」
我一时语塞,自己绝对不希望她这么想的。
想要责备她,可是她这般模样,我怎么开的了口。
「……太狡猾了……」
她轻笑了一声。
「所以别道歉,就当扯平了吧。」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梓,看不见我的脸吧。」
「嗯。」
「那,我没有示弱哦,我只是,在抱怨你哦。」
「……我明白的。」
即便不看你的表情,我也感受得到你的害怕。
「我不想接受雾岛的那个提议,那的确是个有效的方法,但是我不愿意。梓是个任性的小孩,会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展示那样强烈的占有欲,会打破约定,用让人无法拒绝的话语索求着想要的答案。
「但是,这样的梓,却一直为了我,去做那些不擅长或是麻烦的事,逞着强站在我的身前帮我处理各种麻烦。这样的事情,梓做过多少,经历了多少年。所以,现在更加清楚了解这些的我,怎么还愿意把这些事推给梓呢,明明习惯逞强的她在我身边也会那样畏缩,我怎么愿意再推她一步。
「我明白的,梓可能会说这些之前帮我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并不只是为了我,还能满足自己内心的欲望。我也体会到了这样的感觉哦,站在颤抖的梓身前,即便心底害怕地想掉头就跑,手里的温度还是让我高昂起来。
「但是呢,梓。」
她将另一只手放在了我们牵在一起的手之上。
「或许梓是逞着强去做那些事情的,在我眼里,梓是轻轻松松,帅气地解决掉每一件事的。那样的梓真的很厉害,我真的很喜欢。不过,我不希望梓再站在我前面替我挡风遮雨,我会心疼。
「我也不希望梓一直待在我的身后,虽然在我手里颤抖的梓,或者抓着我的袖口是躲在我身后的梓会让我想起自己,喜欢得想笑着摸着你的头说『真是可爱啊』。但是那样一点都不帅,一点都不可靠,这让我很头疼,我没有梓那么聪明,感觉自己处理不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所以,你要站在我身边,哪都不准去。」
或许这是示弱吧,但是,绝对不是躲在我身后寻求保护的,被早苗拒绝的示弱,而是略带孤独的祈求,求我能更靠近她一些,求我和她共同承担一切。
「……嗯,我一定。」
自己当然无法拒绝女朋友这样简单的请求。
漆黑的电车中,我轻轻亲吻靠在肩头的她,似乎有泪水流过脸颊,滴在她的发丝上。
「早苗那时候……为什么要向大家承认我们的恋情呢?」
我一直不敢询问这个问题,我怕她没有想过后果,自己会控制不住出言责怪她,更怕她会说自己本想否定,不论是什么理由让她改口,我都不想从她口中听到那样的话。
但是若要站在她的身边,我也不能畏惧这样简单的事情。
「梓觉得否认更好吗?」
我沉默了,无法回答,理智告诉自己确实如此,情感却在冲击着这个念头。
但是,早苗都准备全部说出口的话,我擅自逃避也说不过去。
「否定并不是更好,而是更……合理的选择,如果早苗那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话,我肯定会选择隐瞒吧。」
「是吗……和班主任说的一样啊。他那时候批评我,说我的选择是不合理的,给自己白找麻烦的。
「但是,我们的关系就是麻烦的,不是吗?两个女孩子的恋情,呵呵,世界上怎么会有比这更麻烦的事情,多那么一点麻烦也肯定不算什么。而且啊……
「否定、隐瞒我们的关系,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没有』这个回答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如果有人问我是不是在和一个黑色长发的绝世美少女交往,无论对方是谁,我都要挺着胸告诉他『没错』。」
我有些受宠若惊。
「但是,你没想过说出来会很麻烦吗?」
「当然想过,梓那时候肯定也是在权衡这样的利弊所以犹豫吧。」
「……是的。」
「但是呢,为什么要这样瞻前顾后呢,即使这一次糊弄过去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难道以后就不会发生吗?能一直糊弄过去吗?我是这么觉得的。和你交往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选了,就要对它负责到底,敢于承认,不论是怎样的麻烦事在等着。」
她在我手背上画着圈。
有些羡慕起这样单纯的她了
她补充道:
「而且啊,现在我们这样,是梓的努力啊,是梓这么多年努力才得以实现的愿望啊,我怎么愿意去否认呢?害怕着未来的麻烦事?这样的,怎么配和梓这几年来压抑自己情感的痛苦比较呢?这才是我不愿隐瞒的最大理由。」
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
「梓,我知道你是一个细腻多虑的人,对我的事情尤其如此。这件事也是,害怕我离你而去所以害怕到整个人都要垮了。虽然说,能这样在意我的情感,我很高兴,但是呢,这样的想法也挺让我不爽的,这是对我的侮辱。我不知道如何去消除你这种想法,这种性格,但是我希望你能多对我怀着信心,多信任依赖我一些。」
啊啊说得乱糟糟的,她这样小声抱怨道。
电车穿出了隧道,夕阳照进车厢,让我终于得以看清她的表情。
铁轨单调地响着,大海的潮声从远处传来。
她带着认真的表情,将那句话刻在我内心深处。
「我绝对不会做出可能让梓伤心的事情。所以,多信任我一点吧。」
对面座位上的青年似乎被突然射入的光线弄醒,揉着眼睛。
「真敢说呐,明明那时候说要什么『寻找答案』和我分开,那天晚上我哭得可伤心了哦。」
「唔呃,那,那个不算!就那一次!而且事出有因!反正今后肯定不会了!绝对!」
她慌张地想要解释,我轻笑地别开视线,掩饰自己的害羞。
「快到了呢。」
「嗯。」
窗外的海面反射着金色的光芒,一次次拍打着海岸。
「把这些事情全部忘掉,好好玩一下吧。」
「嗯。」
走下电车,手再次牵到一起。
漫步在小镇上,小时候和早苗一起到这里游玩的记忆开始复苏。
「当时来这里,第一餐饭好像是在这家店吃的吧?」
「嗯……吃了什么倒是想不起来了。」
「毕竟对于当时我俩这样已经算长途旅行了吧,累得不行了。」
两人的手上多出了两瓶一模一样的饮料,讲着过去的事情,笑着。
顺着旧时的游玩路线走到了海边。
「呼啊~」
早苗张开双臂大声地感叹道。
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一时间看不清前方。
她将书包甩给我,向着潮水跑去,一边脱掉自己的鞋子和袜子,随手将它们扔在沙滩上。
「小心点啊。」
我这么叮嘱她,在她身后帮她捡起被她扔掉的东西。
松散的沙滩并不好走,尤其是在拎着两个书包的情况下。不小心向侧面摔倒,便就此坐下,望着不远处玩着水的早苗。
她注意到了我,向我挥手,我也挥手回应。
似乎打招呼并不是她的本意,她向我跑来。
「挥什么手啊,我是要你和我一起玩啦。」
她抓住我的双腿脱下我的鞋袜。
「不……我……」
「好啦好啦。」
一把将我拉起,不容我拒绝。
但我也无意挣脱那完全没用力的手。
像傻瓜一样互相泼水,像傻瓜一样看着对方狂笑。
咸的不行的海水不断进入我们笑到合不拢的嘴中,向对方抱怨着,却没有一点停下手上的攻击。
即便是脚上一滑,一屁股坐在水中,好像也不是那样在意,只顾着笑着。
做的事情越单纯越有趣吧,只要是和想要的人一块。
直到太阳的一半已经沉入地平线,我们才终于玩累,精疲力竭地躺在沙滩上,等待着夜幕降临。
湿透了的衣服让夏日的黄昏有些冷,所以我与她紧靠在一起。
脚上腿上身上都是沙,沾了海水与沙子的长发更是让我觉得不舒服。
身旁的爱人大概也是如此,一边在书包中翻找着眼镜布,一边挠着自己的头发。
「好像玩过火了一点。」
「开心就好嘛。」
「是啊。」
十指不知不觉又扣在一起。
「谢谢,早苗,我玩的很开心。」
太阳完全沉下去的那一刻,我这么对她说道。
放空大脑玩了这么一会,也让我轻松了许多。
「我也很开心啦,没什么好在意的,你打起精神了就好。」
她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好了,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是啊,我也有些饿了。」
「明天周末干什么去呢?」
「嗯……不知道。」
她刻意卖萌的声音逗笑了我,似乎自己也觉得刚才的声音非常有趣,笑着摆了摆手。
「你拉我出来的,可要负起全部责任哦。」
我戳了戳她的腰,她身子一缩,手被她狠狠地拍了一下。
「痒啊!你再这样我不告诉你了。」
「哦?有想法了?」
「在这找个地方住一夜,然后明天去约会吧。」
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反驳的意愿。
「去哪约会?」
「电影院?游乐场?动物园?水族馆?」
「这些一天去的完嘛。」
话说这镇上好像也没游乐场,动物园有没有?有些想不起来了。
「哎呀明天再说,先找个地方住下洗个澡去。」
她站起身,把我也了拽起来。
「哦对了。」
站起身后理了理裙摆,早苗望着海面,没来由地说了句:
「我很喜欢海面。」
「怎么了突然?」
「昨天呐,看到梓的头发,反射着夕阳就像波光粼粼的海面,在心底感叹说好喜欢。」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
小声地询问。
「但是现在看着夜晚的海面,自己好像也很喜欢,因为这不是就像梓头发本身嘛。」
她转过头,带着傻笑看着我。
「我大概是喜欢梓,所以喜欢海,而不是反过来。」
「笑得真傻。」
往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疼欸!早知道不和你讲了!气死我了。」
虽然这么说着,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我的身后。
这样的夜晚,站在我身后的她大概不知道我脸上的温度吧。
长发有好处也有坏处。
坏处就是打理起来非常麻烦,尤其是现在这样被海水浸过还沾了很多沙子。
好处就是可以让她帮我打理。
自己开始留长发的理由有些记不清楚了,似乎是因为向往童话中的公主?后来倒是因为早苗喜欢,自己也就没有再想过去改变发型,一直这样留着。
早苗一直保持短发的最直接理由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因为长发麻烦。
不过打理我的头发就不麻烦吗?
就像现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理着我的头发,说是一定要确定发丝间没有沙子,但是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吧,虽然我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还没好吗?我感觉有些冷了。」
「大夏天也冷啊?」
「身上的水开始干了啊。」
「叫你刚才不擦身子。」
「不是你急匆匆地要我坐在这要帮我……」
「好了好了哎呀……快了……」
我觉得她大概玩起来了……
换个话题引诱一下?
「待会去吃什么?」
「嗯……海边的话,烧烤?」
「洗完澡去吃烧烤?不会弄得一身味道嘛。」
「……拉面?」
「出一身汗?」
「啊啊啊都怪你提起这个话题,我饿了啦。」
她往我背上拍了一下,示意她的工作结束了。
「饿了就不想玩了?」
不忘呛她一句。
「我才没有玩呢!我是认真在检查!」
「好好好。」
衣服已经被浸湿还满是沙子,当然不可能接着穿着。寻找这间小时候我们两家人住的宾馆的路上刚好看到了一家衣服店,就进去买了两套可以换的衣服。
是放哪来着……没拿进来嘛……
早苗突然从身后抱住我。
「干嘛啦……」
「你不是说,有冷嘛。」
她的手在我身上缓慢地摸索着。
把嘴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样还冷吗?」
耳朵上的吐息让我抖了一下,想起了松下悠下午说的那些话,一瞬间对紧靠着我的早苗的裸体以及在我身上移动的手指敏感起来。
「呀!」
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向前一跳挣脱她的双臂,惊恐地回过头看着她。
「你要干嘛?!」
抱紧自己的身体。
「梓,耳朵是弱点啊。」
「我没有!」
「你脸很红呐。」
「没有!」
她笑出了声,把放在架子上的衣服扔给我,一边穿着自己的一边悠哉地说道:
「报复你刚才欺负我喽,居然怀疑我是在玩。」
接住衣服的我害羞感一下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调戏的一丝愤怒。
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质问她:
「你刚才难道不是在玩吗!」
已经穿好衣服的她先一步走出浴室,在门口回过头朝我做了个鬼脸。
「只是稍微有那么点沉迷。」
因为不知道吃什么,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打通了父母的电话,想向他们汇报一下情况。
「梓?现在在哪?吃了饭吗?」
母亲关切的声音传来。
虽说有提前和父母发短信说和早苗逃学去了邻镇,但是一直没有和他们联系他们也很紧张吧。
「和早苗在一起肯定没事啦……」
隐约听到父亲的安抚。
为什么我的父母这么信任早苗,搞不明白。
「刚洗完澡,现在准备去找个地方吃饭。」
「是吗。」
好像听到母亲长出一口气。
「……班主任那边有说什么吗?」
「你们班主任说你们好像逃学了,我和他解释说你们身体不舒服就先早退了,为没和班主任说向他道歉。他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把实情告诉我们,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这样结束了通话。」
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吧。把学校现在的情况,我与早苗的遭遇告诉我的父母大概是一种责任,但是……他大概是因为不清楚我父母是否清楚我与早苗的关系吧,犹豫着这件事是否应该由他传达。
看了看身边,悠哉游哉选着想吃的东西的早苗。刚才一起洗澡的时候有说起班主任那天他说的话,我与早苗大概是给这个讨厌麻烦的人添了不少事吧,或许等这些事尘埃落定,我与早苗应该向他道个歉?
「所以呢?你们明天要去干嘛?」
「现在还没有计划,大概是四周玩一圈,下午回来吧。」
「是吗?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好好玩一下吧。散散心,想想周一应该怎么做吧。」
「……好的。」
大概是确认我的安全之后目的达到了,就把时间全部交给我与她吧,母亲迅速结束了电话。
「打完了吗?」
早苗随口问了一句。
「嗯。早苗不需要和父母说吗?」
「他们现在大概在高级餐馆约会吧。」
她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将短信页面调出来,只见她父母简短的「老师搞定了」的汇报以及早苗「谢谢」的回复。
这到底是信任还是随便呢……
「吃什么,决定了吗?」
「没……要么……」
她随便一指。
「就吃那个章鱼烧吧。」
在店门口摆放的桌子边站定,看着早苗走进店内向店主点餐。
隔了一条马路,就是沙滩。现在并不是旅游旺季,无论是海滩,还是这家店这条临海路,都并没有多少人。安静,适合想事情。
坐下,撑着头望着海面,听着潮声,心静了下来。
虽然说母亲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听到要我想想周一要怎么做,自己还是有些烦躁起来。
「嗯~」
早苗大概是点完了,走到我边上伸着懒腰,发出慵懒的声音。
「梓的妈妈刚才说了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你又有心事了啊。」
我叹了口气,瞒着早苗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倒没什么,她随口说了句要我想想周一要怎么办,我想到这个就有点烦躁。」
「这种头疼的事还是交给梓吧。」
她在我对面坐下,直接趴在了桌上。
「潮声真是让人安心呐,和梓一样。」
后面那句大概是多余的吧,我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所以梓有什么想法吗?我记得刚才洗澡的时候有说过你妈妈马上要出差,要在之前搞定什么的。」
「是啊……」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头疼。
「目前的想法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是说叫松下悠来帮忙?」
她坐直身子,一副厌烦的表情盯着我。
「梓是下定决心要解决她的事吗?」
「不如说这样看是非解决她的事情不可了。你还有什么能够在我妈出差之前处理好学校那堆烂摊子的计划吗?」
早苗翻了个白眼又趴下了。
「祈祷能说服她,她愿意帮忙,她能帮上忙,这几点全中可太过渺茫了……」
「是啊……」
「雾岛那边……他好像也还在查……」
老板吆喝着把我与她的两份章鱼烧端了上来,早苗一下子精神起来,身子从桌上弹起。
看着早苗那幸福地咀嚼着的神情,自己心情也好了不少,也把那些心事抛在了一旁。并不急着吃,想让它们自然冷却一些,便撑着头盯着早苗,将她的动作与表情记在心里。
「你再不吃就全部归我了哦。」
被早苗用嘲弄的语气调侃了,自己也便动起筷子来。
即使开始吃东西,梓的目光依旧没有从我脸上移开。我浑身上下不自在,大概是害羞了。
「怎么了啊,老是盯着我,我都要害羞啦。」
向她抱怨,她好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红着脸向我道歉,把头低了下去。
「是看着我的脸想什么事情吗?」
「……呃……是的。」
「怎样的?」
吹着章鱼烧,朝她随便抛出这样的疑惑,自己的眼睛已经向着海滩那玩着小烟花的一家人移去。
「你……吹章鱼烧的样子,让我想起刚才在浴室里……对着我耳朵说话的感觉。」
「哈?」
我有些傻眼得回过头盯着她,已经吹凉的章鱼烧也没有塞进嘴里。
她大概是真回忆起了那种感觉,打了个抖,挠了挠耳朵。
「什么啊,耳朵真是你的弱点嘛。」
有些无奈地别开视线,将章鱼烧塞进嘴里。
「……有可能……不过主要是,想起了松下悠那时候的话。」
「什么?想要我的身体什么的?那种扯淡的话你怎么还惦记着。」
「只是感觉……确实不是不可能……」
「那你为什么刚才洗澡的时候不直接袭击我啊!」
「那种事情……!」
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无论是雾岛春希还是松下悠,为什么掺和到我与她关系的人都是这样让我讨厌的人啊。
尤其是,为什么她还惦记着那样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恼火。
「那怎么啊,回去做吗?」
「做什么?」
「你说根据刚才的话题走向我说的是做什么啊!」
梓脸一下子红透了,拍了一下桌子,对着我喊道:
「你在说什么啊!」
「这是非常正常的对话流程吧!」
「我可不记得喜欢上了一个这么……淫荡的早苗!」
「你!」
过于直白的话语也让我一下子红了脸,向四周看了一圈,周围屈指可数的游客全部将目光投向了这里,店老板也探出头来看情况了。
我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两个人低着头这么沉默了半天,等待着好奇的目光退去。
「对不起……」
「哼,知道错了就好。」
这件事上我肯定是不会承认错误的,绝不。
吃下最后一个章鱼烧,将筷子放下。
「所以,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她的话啊,我不都说了就算是身体我也无所谓嘛。」
「吃醋了?」
「有点。」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样果断地承认,梓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苦笑了一下。
「嘛,我在想,要是要去解决松下悠的事情,肯定要和她谈话……之类的吧。要是被她重新问起这个问题,我是直接放弃思考,抬头挺胸地说出『我就是为了早苗的身体』还是怎么……」
哦,那确实听起来挺尴尬的。
「所以说,有关松下悠的那些计划实在是糟糕透顶。」
她大概是习惯了我对这件事的抱怨,只是耸了耸肩,接着说道:
「而且啊,不知道是我心底不承认还是不愿承认这个理由……自己挺排斥的,对这种说法。或者可以换个角度,要是我得到了早苗的身体,是不是对于我来说,这段恋情的意义就全部实现了呢?是不是就都无所谓了呢?」
她夹起一个章鱼烧,想了想又放了下来,将盘子推给了我。
「不吃了?」
「有些……没食欲了。」
看着梓这副表情,自己也有些不舒服。
将盘子推了回去。
「不吃吗?」
梓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喂我。」
不由分说地张开嘴巴,催促着她。
梓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夹起一个章鱼烧送到我的嘴里。
一个接着一个。
等到喂完,她有些忧愁的表情也变得宠溺了起来,我也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你真的很麻烦啊。」
她也笑了。
「出来放松大概不应该想这些麻烦事吧。」
「那当然,快去结账。」
挥挥手装作驱赶她。
「呀,我没带钱。」
「那就把你扣在这里了,我走了。」
她笑着伸出右手,拉住站起身来的我。
「等我一下。」
「肯定会等你的啦。」
轻轻捏住她的右手食指指尖,摸着她光滑的指甲,故意带着一丝委屈的语调朝她轻声说道。
她向四周张望了一圈,确定没有视线朝向这边,迅速地在我额头吻了一下。
「我会记在心头的。」
她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转身走进店里。
慢悠悠地走过马路,站在人行道与沙滩的交界处,用脚尖拨着沙子。
那个放烟花的家庭大概已经离开很久了,空无一人的海滩,凭借月光隐隐约约窥见一些脚印。
自己似乎也有些在意梓对那个问题究竟会怎么回答。虽说无论怎样的回答自己都会接受,理应没什么好奇,但是又有些觉得,要是知道了肯定能与她更近一步吧。而且,自己肯定也期待着,有些浪漫的话语,动人的场面。
不过若是梓真的用心去构思语言的话,什么样的理由大概也能让我心动吧,她的文采肯定没问题的。
似乎已经可以想象梓在我耳边甜言蜜语一边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样子了。
不禁笑出了声。
「在笑什么呢?」
她弯着腰从侧面探出个脑袋,窥视着我的神情。
「想你一边甜言蜜语一边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样子。」
原封不动地告诉她,忍住自己的笑容。
她生气地瞪了我一眼,直起身子,往我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一个踉跄踩进了沙中,鞋子里进了不少沙子。
「呀~」
刻意发出的怪叫似乎让她更火大了。
「秋山早苗,你今天再提那方面的话题,今晚有你好看!」
红着脸赌气的她握紧拳头,让我更有了想调戏她的意思。
「怎么?今晚真把我扑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抡起拳头就要来敲我,我也掉头就跑。
沙滩上多了两串新的脚印。
自己的运动水平大概还没有梓的一半,若是真要追起来,肯定一下子就要被摁倒在沙滩上了吧。
何况还是刚吃完饭,自己的步子大概还没有平常走路迈得一半大。
可是梓的叫喊始终在我的身后不远处传来,即便已经半走半跑了快三分钟了,这个距离也没有缩短,也没有拉近。
我笑出了声,却不想不明白自己是在笑什么。
她的声音也从「给我站住」变成了笑声。
我与她大概是疯了。
这样边笑边跑特别消耗体力,步子很快变小,最后站定,缺氧让我有些头晕,却仍旧止不住笑。
是我晕的不行呢,还是单纯相信她呢,有些站不稳的我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倒在她的怀里,毫不意外。
「终于累了?」
「大概是吧。」
鼻子被她捏住揪了两下。
「早苗坏蛋。」
「哈哈哈哈……哎呦,有点……笑不动了哈哈哈哈哈……」
在她的怀里躺着,看着当头的月亮,呼吸逐渐变得平缓。
她轻轻低下头,散落的发丝遮去了我视野中的那轮明月。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我心跳逐渐加快。
借着路灯的微光,隐约能看见她双眼中跳动的情感。
托着我后脑的左臂逐渐抬起,我也随之闭上眼睛。
品尝到逐渐接近的呼吸,有些急不可耐地将她搂过来,轻咬那属于我的嘴唇。
要是松下悠把抛给梓的问题抛给我,我又会怎么回答?
自己在这段恋情中所寻求的东西,就在这里。
我大概也开始尝到了恋爱的甜头。
间章
「我喜欢你,悠。」
「呃……我也喜欢你?」
认识她大概一个月出头,学校放寒假了。
结业式已经结束,两人滞留在学校。
她坐在我的前座上,侧着身撑着脑袋,和我着聊天。
大概半小时前班上的学生就都走完了,现在的话大概学校也不剩什么人了。
正想向她提议要么我们也回去,她突然没来由地来了一句这样的话。
一改前面闲谈的姿势,突然站起来的她撑着桌子向我靠来,莫名的魄力使我的句尾都变成了疑问句。
那时的我完全没有搞明白这个喜欢的真正含义,而她似乎就已经把这个回答当作免死金牌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
说完从桌子的另一边直接绕了过来,跨坐在我身上。
「这是要干嘛?」
我有些慌乱,手不自然地挥舞着。
她一把将我抱住,抚摸起我的后脑勺。
熟悉的气味让我平静下来,我也回抱她。
「怎么了吗?心情不好?」
总感觉她有些古怪,于是在她轻微松开我的时候这么问道。
她捧住我的双颊,盯着我的眼睛再一次问道。
「你喜欢我,对吧?」
「啊……嘛……喜欢……吧?」
害羞与疑惑参半,我如此回答道,而这个回答,也彻底让她放开了手脚。
她就这样抓着我的头朝我吻来,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人在干什么?
这人在干什么?
这人在干什么?
就想是脑中的复读机突然启动,一遍遍问着这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她的舌头不断在我紧闭的双唇上游荡,妄图撬开它们。
我想推开她,但是又不敢对这位友人做出这样的行为。
当她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想要揉我的胸部时,我吓了一跳,嘴唇松懈了一瞬间,她将舌头伸了进来。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潮湿的气息激起了我最本能的反感。
我用尽全力将她推开,向教室后方逃去。她狠狠地撞上了桌子,扶着腰部颤颤巍巍地站住。
「你刚刚在干什么啊!」
我朝她吼道,一丝愤怒,一丝害怕。
「干什么,吻你啊?不喜欢?一上来就摸胸实在是有些太快了吧,抱歉。」
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被我推开这一事项,声音与平常并无二致。
……或者说,她看起来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形了。
「我是在问你刚刚那些什么意思!」
「诶?你刚才不是说……喜欢我吗?」
她缓步向我走来,用她那极具魅惑力的动人声音向我说着。
一时间回忆起与她相处的那些快乐的时光,我的气势也软了下来。
「这……虽然是这样……但是这和刚才那些……是两回事啊……」
即便她刚才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我还是无法对站在面前的她发火。
「一回事哦,悠。」
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诱导着我的想法。
她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是那样舒适,又是那样令人毛骨悚然。
呼吸从我的耳朵缓慢转向我的嘴唇,她想再一次向我吻过来。
我推开了她。
我时常会想我那时候的选择是否正确,即便现在的我连说出那个名字都百般不愿意,我还是会想,要是那时候不推开她,忽略掉一些事情,忘却一些事情,接受一些事情,远离一些事情,是否不会变得像如今一样扭曲,如今一样执念颇深。
或许自己有朝一日能习惯于那个吻,习惯于她的这一连串行为,甚至喜欢上,沉溺于此。这样的自己说不定会比如今的自己幸福多了吧。
但是处于那个时间点的自己,并没有那么多考虑。
「不……」
将拒绝的话语说出口。
「我不喜欢这样。」
陈述着自己最直接的想法。
「我只是把潮当作朋友看待的。」
心里有着友情破裂这一最坏的打算。
「潮能把我当作恋爱对象看待我很高兴。」
我不能就这样轻松地接受她的恋情。
「但是我不是那边的人。」
她似乎轻易就接受了这一点。
「这样吗?」
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那我先走啦,再见。」
轻松地放开了我,拎起书包就离开了教室,留下原处发愣的我。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场梦。
或许,拒绝了她的告白,我们还是朋友吧。
带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拖着步子走回了家。
但是直到圣诞节,她都没有联系过我,我也没有联系她的胆量。
切实明白自己失去了最好的唯一的朋友,我窝在房间里敲着桌板,品尝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孤独感。
窗外烟花的爆炸声,圣诞歌声,与我房间门外父母的争吵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我愈发焦躁。
溜出家门,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广场上的人围着那个巨大的圣诞树聊天,拍照,接吻……
就像是开玩笑一般。
她在树下与我不认识的女孩接吻。
那是个漫长的深情的接吻,长到足够我缓步接近确认自己并没有看走眼,深到即便我就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注视着这一切,她们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或是在意起我。
我失魂落魄地逃离那里,跑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抱着枕头哭了起来。
找到恋人,忽视朋友,大概是件正常的事情,何况如今的我还能否称作她的朋友呢。只是在这样的情景下,我的积蓄的孤独感狠狠地爆炸开来,浸透了我的全身。
我后悔自己那时候的决定,后悔得将自己的手臂捏得青一块紫一块。可是,想起那个吻,想起她的舌头,她伸进我衣服中的手,一股呕吐感在我喉中打转,我没有办法接受她的恋情。
为什么我不是那边的人呢?
指责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大脑,莫名其妙的身体。
如果那一刻,快乐地,享受地回吻她,那我现在一定不会这样被孤独感折磨吧。
一度到手的东西更不会愿意放开,失去的时候体验到的,将是断指之痛。
我就那样哭了一晚上。
开学之后,我变回了阴暗的自己,甚至要更消沉一点,没事就倒在桌子上睡觉。
她回到了她的那个团体中,似乎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更冷漠了。
但这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
我本该将与她相处的美好回忆收进柜中,珍藏一辈子,遗憾一辈子。
这是我的选择,即便痛心,我也应该承受这样的结果。
我是这么想的,用时间让我放下这一切。
但是或许是命运不肯放过我,也或许是……她不肯放过我。
我再一次意外地目睹了,她,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接吻,这次是在四周除我以外没有一个人的中庭角落。
真正让我惊讶的是,那和上次,圣诞节的那位,不一样。
我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切。
在她怀里的那个女孩注意到了我,挣脱了她的怀抱,逃离了现场。
她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女孩的背影,环顾四周才注意到我在不远处。
「啧。」
刺耳的咂舌声一瞬间点燃了我的怒火。
「这是怎么回事!」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满不在乎地回答我。
「圣诞节,广场树下的那个女孩怎么了!」
她瞧了我一眼,只有轻微的惊讶,没有一丝动摇。
「你看到了啊?」
「回答我。」
我的拳头握的死死的,不这样自己完全控制不住从心底喷出的黑暗情感。
「没怎么,玩腻了。」
「哈?」
无法理解的回答进入了我的耳朵,被大脑拒于门外。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下次不要来打扰我……」
「那我呢?」
无视她的警告,我有些颤抖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什么你?」
「我……算什么?」
我根本没有成为她的朋友吗?
我也只是被她玩腻了舍弃的东西吗?
从头到尾我只是她眼里猎物般的存在吗?
她不耐烦地歪了歪头。
「明明看到了那么多,你还没明白吗?」
看着眼泪即将流出的我,她用发自内心地觉得麻烦的口气,回答了我。
「你不愿意做我女朋友,所以我去找别人了,明白了吗?」
「那是什么……」
明明我那天晚上哭得那么伤心。
明明直到现在我仍旧对那段日子怀念不已。
明明我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看待。
「我就是你发泄欲望的道具吗!」
「那到不至于,我确确实实喜欢过你,只不过我是个多情的家伙。嘛,不说这些事情,谈恋爱,交往,不就是那样的东西吗?不是为了身体,何必从朋友变成恋人?」
我一时无言以对,对友情都是新人的我怎知道恋爱这样的复杂事情呢。
「这么说吧,我的兴趣就是让你们这些看起来向全世界关上心房的女孩,我要让你们每个人都一度倾心于我。当然还有些别的原因……至于你,要搞定你很容易,但是我已经在你身上花了太多时间了。」
就像在说与我相处的时光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那般任务性的行动。
「而且,你的阴暗程度有些过头了,把那些相处的日子看得太重了,一般最后甩掉的时候非常麻烦。」
就像在说我是她的负担那般。
「懂了吧,现在没我事了吧,那我走了。」
留下失神落魄的我,径自离开。
就像那天做了那个大概是正确的决定之后,留我一个人在教室那样。
但是我,不想也不会再带着伤心与痛苦一个人走回家。
「远野潮,我恨你!」
不顾一切地朝着她的背影这么喊道。
「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就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重视那段友情吗。
这是背叛,这是对我的背叛。
我要报复她。
我要让她后悔缠上了我。
我要让她恨我一辈子,就像我恨她一样。
那一刻开始,自己的大脑就不断地冒出一个个阴暗的点子,众多点子里,我选择了那个看起来最有效,最轻松,也是定能让她没办法的点子。
如我最开始所说,我对这个群体没有什么偏见,她向我说出那大概算是告白的话语时,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只是想着如何正常地拒绝她。
只有那时,驱动我不断思考的燃料,就是对同性恋者的诅咒,对世界上所有的恋爱的诅咒。
恋爱是毁灭友情的最大原因,同性之间最容易产生的友情,所以同性恋罪加一等。
即便现在的自己已经算是冷静下来了,自己也无法用之前的态度去面对恋爱,面对同性恋。
三天之后,我点燃了导火索,让她们所谓的爱情走向了破灭。
第四章
醒来的时候早苗还在我怀里睡觉。
为了不吵醒她,小心翼翼地爬起来。
虽说选择的房间是有两张床的,但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还是睡在一张床上了,另一张床只是随意地扔了两个书包在上面。即便现在站在阳台回忆昨晚的事情,好像也并没有回想起与她交换了哪句话确定了现在这样的床铺安排。
夏日的炎热让衣服一晚上就干了,把干了的校服收下来,放在床头柜上。
她似乎还睡得很沉。
有些情不自禁地在她身边坐下,注视着她的睡颜。
我与她之间,是否有什么将我们联系在一起呢?
自己大概不应该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摇摇头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刷牙刷到一半,早苗的手机响了起来。
含着牙刷探出头看了一眼,早苗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
「闹钟啦。」
看着我疑惑的目光,她这么回答我。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在阳台伸着懒腰。
「还定了闹钟?」
「我可不像某些人一点计划没有。」
强装高傲的语调让我笑了起来。
走到她的身后,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是嘛,所以今天去哪?」
这样的简单撒娇应该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不知道。」
「你这计划计划得有点少啊。」
「我昨天说了哪些地方?」
「嗯……电影院、游乐场、动物园、水族馆?应该没记错吧。」
自己对这份答案还是有着九分的把握,她的话语自己不会遗忘得那么快的。
「那就……」
「其实我很想吐槽,明明到了海边,还去水族馆,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要反过来想嘛,正是因为在海边,才会想去看水中的生物,才会走进水族馆。」
两人在海边一个看起来挺新的水族馆排着队,等待着入场。
「以及更重要的一点,明明是你约我的,别说是早上才想到去哪,居然连票都不会买。」
「唔呃!啊……全部交给我的话,不是太便宜梓了吗!」
是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早苗,连售票处都找不到,陪着她到了售票窗口,她却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而且,都怪梓之前太宠我了,没有让我得到一点锻炼。」
「这怪我啊?」
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这不是因为某个家伙太没用了嘛。」
「谁……谁啊!那是谁啊!」
和她在一起笑容就不曾从嘴角消去。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早苗想去水族馆呢?」
「嘛……算是约会的常见地点吧。」
「这种程度也能算是计划吗?」
「总比你那时候的馊主意好。」
「什么嘛。」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是明知故问吧。」
她朝我笑了笑。
这个水族馆算是个家族产业,虽说原先不知道有没有现在这个四分之一大。小时候我与早苗来过一次,回忆起来,似乎无论是展出的东西还是内部装潢都简陋的不行,但是因为有企鹅,还有身为馆长的老爷爷和蔼的解说,给我和早苗留下了不错的回忆。
后来这家族的孩子在外面搞房地产赚了非常多的钱,回来就把这个水族馆重新建了一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如今这样,或许算是故地重游。
我与她拌着嘴,走进了水族馆。
世界暗了下来,一个个水箱散发着微光,宛如夜空中的满天星辰。
「好漂亮。」
身边的同行者感叹道。
「还没开始看呢。」
这个镇并不算是什么旅游景点,现在馆内的人也并不算多。
即便这样,我还是以怕走散这样的理由抓住早苗的手。她也向我靠近了些,回握我的手。
在一个个水箱之前停留,看着不知名的鱼游动着,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诶,梓,这些鱼哪些可以吃啊?」
「想什么呢你这家伙。」
「我饿了嘛。」
「你周末不是一般不吃早餐吗?刚才也没见你提。」
「我周末一般都睡懒觉啦,吃什么早餐啊。今天起得这么早……」
「那要去吃点什么吗?」
「……还是算了,感觉我的计划会被打乱。」
「你还有什么计划?」
带着讽刺的语气开口,早苗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
「哼哼我可是调查了一下这个水族馆的各个表演的时间段哦。」这个都调查了买票的事情却完全不会?」
「诶
「你不要在纠缠于那个啦!」
依旧拌着嘴,顶着对方的肩膀,漫步在这水中世界。
我和她的距离,到底有没有变化呢?
我所期待的恋爱,是如今的形状吗?
和她说着这种鱼的古怪之处,被她拽向那个水箱前面,在她身后等着她读完名牌上的说明。
我开心吗?
那当然了,这可是和早苗的约会啊。
比以前更开心吗?
……嗯……
早苗接受了我的表白之后,仿佛过去的一切都被染上的爱情的颜色,一时间回忆不起来那段友情的纯粹甜味,唯有那段挣扎着的苦味,没有怎么被影响,只要轻触,就能尝到钻心的疼痛,也让我更加无法放开她的手。
我敢肯定,即便现在和她做着这样与平常无异的事情,我的体验也和之前不一样。是心态的变化,带来的心情的变化。
要说更想要哪种心情,毫无疑问是如今的。但是,那大概只是单纯沾上了占有欲产生的满足感了。
话说回来,我是想占有早苗的什么?
纵然我想占有她的心灵,想要她除了我以外什么都不去想,这么傲慢的欲望却永远不知道是否实现了,毕竟我不是她。我所能做的,不过是让她一直看着我,一直牵着我,在她的身体上染上我的气味,我的颜色。那说到底,不还是占有她的身体吗?
松下悠的那段话迟迟无法从我的心底抹去。
她究竟是将我的想法用雾盖上,还是拨开了那些雾让我正视自己的欲望呢?
早苗不会责怪我的,即便我就是为了这样的理由,这样的欲求向她表白,将她占有。但是,我多希望自己,有一个早苗那般简单却让我无法忘却的理由啊。
「喔这个好棒啊!」」
早苗贴着圆柱形的水母水箱发出了感叹。
散发着微光的它们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看起来软软的,好想抓一个捏一捏看看是什么感觉。」
「会受伤的啦。」
「知道的啊,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你让我幻想一下也不行嘛。」
「待会去礼品店买一个水母抱枕?」
「毛绒玩具哪能比啊,我要捏活的!活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揉了下早苗的头,自己好像对这个行为越发上瘾起来。
「喂!你不要以为短发就好整理啊!」
她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迅速放弃了,介于凌乱和整洁之间的状态莫名适合她现在幽怨的眼神。
「不整理了吗?」
「整理好了你又会弄乱。」
「呵呵。」
「反正这里黑灯瞎火的,也没谁看得清楚。而且,我也只在乎你的目光就是了。」
害羞的话语被她坦然地说出,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话说,你觉得水母看得到我们吗?」
「嗯……大概不能吧,毕竟是浮游生物。」
「这点真不错呐
「为什么?」
「鱼说不定还会想着『这个盯着我的笨蛋女孩是谁』这样的扫兴的事情,水母它完全看不到,那不就是很单纯地在水里游来游去嘛。」
「这样很好?」
「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不是挺自由的吗?」
「但是水母只需要游、吃、睡,你也想要过这样的日子?」
「有梓陪着就好。」
「你又说这么让人害羞的话了……」
「梓,和我变成水母吧!」
早苗抓住我的手臂,说着这样不明所以的话。
「撒~下面去看什么呢?」
笑着回避掉她的奇怪请求。
「不要无视我啊!」
虽然这么吐槽,她还是挽着我的手臂跟在我的身边。
水母也会这样缠在一块吗?如果不会,那还是算了吧。
「我还是觉得梓想得太多了。」
踏上海底隧道的传送带的那一刻,早苗突然捡起了之前那个话题。
在又逛了几个水箱之后,早苗看了看时间,说着『现在去过那个海底隧道,然后就能赶上第一场企鹅游行,看完吃午饭下午去看海豚表演』这样的计划,硬是把这个经常作为收尾项目的海底隧道提到了前列。
不过要过了它才能到馆中央的露天区域的设计也注定不能用它收尾了吧……
「你指什么想太多了?」
「他人的目光哦,明明只要和我变成水母就好了。」
「你先变一个给我看看?」
「不要扯这些玩意啦。」
闹变扭的早苗扯着我的手臂左摇右晃了一阵。
「嘛,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让我和水母一样无视他人目光吧。不过呢,水母是水母,人是人,我们又不可能像水母一样不和别人交流,不注意别人的目光。而且有时候就算你不注意别人的目光,麻烦也会来敲你的门。我们交往实际上也和学校的人没什么关系,但是还是有人来拦我们的路,不是吗?」
「谁说和学校的人没有关系了,我可是把他们的梦中情人给抢走了。」
「好啦好啦,再说我要害羞的走不动路了。」
用手感知了一下脸的温度,嗯,这句话大概没有什么夸张的地方。
「所以要变成水母,从根本上断绝与他人接触的可能嘛。」
「就开始厌恶人类社会了?明明还没步入社会?」
「……不行吗?」
「……你开心就好?」
「不准糊弄我。」
腰部被她戳了一下。
因为是按照早苗的紧凑计划走的,海底隧道更是没人,大部分游客应该都还在那些水箱前面欣赏着。长长的隧道并不是一个直线,微小的转弯在长距离下也会不断放大。前方的游客已经不见踪影,后方也没有看见有人跟上。世界仿佛就剩下我与她,以及各种各样的鱼。
「好安静呐。」
早苗的自言自语显得那么响亮。
似乎鱼群游动的声音也能清晰地听见。
「就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一样。」
我也不自觉地搭腔。
「来接吻吧?」
早苗提议道。
「会被人看到的。」
我还有些犹豫。
「明明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她似乎不容我拒绝,脸靠了上来。
我也无意躲闪,闭上双眼。
一只鳐鱼从我们头顶游过,投下巨大的阴影,我与她被吓了一跳,惊慌地推开对方。
两个人红着脸靠着墙壁,沉默了半天。
「这么害怕的话就不要亲嘛……」
「你不也是把我推开了……」
交换完这句话,我与她又逐渐靠近,握紧对方的手。
「虽然说昨天试过的舌吻也很棒,但是还是这样简单的接吻最喜欢了。」
微红着脸的早苗说着。
「为什么呢?」
我躲闪着视线,害羞得不敢与她对视。
「因为那样的吻令我安心……简单最棒了。」
「……是啊,简单最棒了。」
经过了不知道第几个的小转角,企鹅馆的亮光从不远处传来,宣告着这段异世界时光的结束。
「到终点了呢。」
「是啊。」
「刚才的,真想再体验一下呐。」
「明明一句话都没说。」
「虽然和在梓的家里或者我的家里不一样,但是那样的安静,我很满意啊。」
我与她都是人这种群居生物,就算希望世界只有我与她,我们也不得不接触别的人,就算无视其他人的声音,也会被其他人评价,喜欢抑或者讨厌。
所以啊,我要在这个大的世界里,创造只属于我与她两个人的异世界,让她能一直呆在我身边。
为此,要把学校那帮人搞定啊。
不过现在,还是专注于眼下的约会吧。
身边的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看着我笑了起来。
「梓,你说现在看到的企鹅里面,有没有我们当时看到的那几只。」
「嗯……不知道欸,企鹅的平均寿命是多少来着?」
有些兴奋过头地对着成群结队从游客面前走过的企鹅拍完照,大功告成般地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随口向梓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她似乎也有些好奇地开始搜索起来。
「10年。」
「欸……这年份卡得挺微妙的。」
毕竟不知道那时候看到的企鹅们多少岁了。
「这算……物是人非吗?」
「水族馆也翻新了,大概算是『物非企鹅非』。」
她笑出了声。
「嘛,不过,十年啊……」
「怎么了梓?」
「我在想十年后我们会是怎样的。」
「现在这样。」
回顾着刚才拍的照片,我这样回答她。
脚边狭小的影子提示我时间即将到达正午,我抬起头看着似乎有些愣神的她,问道:
「去吃点什么吧?」
「啊……啊嗯……」
虽然那个海底隧道不放在终点的设计让我有些无语,但是这个中庭的设计还算得我心。一边是企鹅游行的路线,一边是休息区。二十余个遮阳伞底下各一张桌子,每个桌子中央放着一个小鱼缸,养着一两只金鱼,供人休息时观赏。这块区域提供的食物也大都是面包类的,允许游客对金鱼进行投喂。
挑了一张桌子坐下,等待着去点餐的梓。
不知道此行是否有让她心中的负担减少一些呢?
「这里这里!」
朝端着盘子的她挥手示意。
她有些疲惫的坐下,有些无奈地吐槽道:
「真贵……」
「啊哈哈哈。」
我端起自己的橙汁喝了一口,拿起三明治撕下一小块扔进鱼缸。
「听说金鱼一直给它喂食会撑死。」
「你怎么在这种时候说这么不知风趣的话。」
「我只是在想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看这馆内的游客数量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嘛。」
环视周围,算上我与梓也只有三张桌子上有人坐着。
「其实我刚才点餐的时候也有问过喂食的事,那个人说旅游旺季的时候会安排人看着,今天可以随便些。」
「欸……」
看着两只金鱼争抢那一小块面包,我突然没头脑地说了句:
「梓,你的面包给我吃可以吗?」
「嗯?可以是可以……饿了?我要不再去点一个?」
那块面包终于在争抢下进入了一只金鱼的嘴中。
「没,我只是想着,我们好像没有这样抢过食物,都是你让给我。」
「什么嘛。」
我抬起头看着她松懈的笑容。
「感觉在水族馆看到这种常见的观赏鱼还是挺奇怪的。」
她戳了戳鱼缸,这么说道。
「确实如此,不过这个水族馆这些微妙的奇怪点不是有很多嘛。」
「你又想说那个隧道了吧。」
我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我说,你刚才完全没有看企鹅,对吧。」
她突然脸红了。
「怎么可能,那我……我在看什么啊。」
「我啊。」
她肯定觉得我盯着企鹅上蹿下跳不停拍照的兴奋样很搞笑,所以一直盯着我吧,带着现在这般松懈的笑容。
她欲言又止,好一会才能低声回答一句:
「是又怎样。」
「只是觉得你把我当笨蛋看让我有些生气,在想怎么报复你。」
「我才没有把你当笨蛋!我只是觉得……那样的你……很可爱。」
自己还害羞地低下了头,你这叫我如何是好。
我犹豫着是否要询问她如今的心绪,是否想明白了些什么,亦或者是不再想那些事了呢。如此沉默了一会,反倒是她先提起。
「恋人真是很奇怪呐。」
「嗯?」
「无论是刚才在参观的时候,还是说在学校的时候,周围有着其他的人,我总是会去找你,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野太长时间。但是当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比如说周末在你家或者我家,明明这样要看你轻松简单很多,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意思,若是要我去盯着你看,自己可能还会想些乱七八糟的,兀自害羞起来然后别开视线。」
「这样嘛……」
自己似乎不是特别理解这个,毕竟自己想要梓的时候,她总是在身边。
不过这个结果,大概是梓这般努力的成果。
「十年之后,我们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坐在这里呢?我们能上同一所大学,去同一个公司工作吗?你还会认识无数人,面对无数事,听到无数声音,不会有什么夺取你的眼神,让你离我远去呢?想要一直呆在你身边的我,肯定是不能接受这种事情的。不是有句俗语说『爱情是枷锁』之类的话嘛,我在这段恋爱里面寻求着什么,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把那个自由的友情永远地拴在我的身边。」
「……真是自私呐。」
我笑了笑。
她也回以我笑容。
「我就是这样的人嘛。」
我将剩下的橙汁喝完,询问道:
「所以你打算这样回答松下悠吗?」
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大概是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之后,看问题的视角发生了变化吧。我突然觉得,与其说是『打算这样回答』,不如说我更好奇她是否是需要一个回答。一般来说,如果是需要回答的话,至少要给我个思考的时间,回答的机会吧。可是她只是擅自认定那样的结果而已。」
「嘛……这倒也是。」
「如此一来的话……」
「那估计是她家里的原因或者之前一段失败的恋爱经历导致她有着那样的想法吧。」
梓同意我的想法点了点头。
「是我完全不想掺和的事情。」
我趴在桌上,盯着鱼缸里来回游动的金鱼。
「倒是这样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我们两个这般纠缠。」
「谁知道呢,因为看上了梓的美貌所以要破坏我们的关系然后把梓夺走?」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啊啊啊但是这样可要好解决多了,只要我和她打一架就好了,大概。」
「学校那次是不是把你的人品也给打坏了,打人是不对的,不能想着用这种办法解决。」
「开玩笑嘛……真是的。『有些人,你不和他打一架他是不会明白的』,不也有这种说法嘛。」
「你这是记着哪里的动画台词。」
我从口袋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下时间。
「差不多去看海豚表演吧,看完差不多再逛逛,就回宾馆收拾一下准备回家。」
「是呢,今天要是也太晚回去父母会担心死。」
虽然我父母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了。
回到馆内,右手又不自觉地寻求她那修长的手指。距离表演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我与她的步子自然也就慢了下来。与其说是参观,不如说只是单纯地,享受那种安静的气氛了。大概是到一点的时候,才漫步到海豚表演的地方。
「还有15分钟的样子吧……」
我看着手机念叨着,似乎还是来早了点。
「人还挺多的。」
听到梓的话我也环顾了一下四周,虽说距离坐下一半都差了不少,但是比起馆内的人员密度倒是高了不少。
「坐哪呢?」
「挑人少的地方坐吧?」
「前面都挺空的。」
「但是这种表演前面的位置会被溅到一身水吧?」
「这倒也是……早苗不体验一下?」
「呃……」
自己大概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嫌弃表情,逗得梓笑出了声。
「我不想再洗衣服了。」
「那边有雨衣卖欸。」
「不用麻烦了!」
「欸~明明昨天在海边玩水玩得那么开心,甚至要拖着我一起。」
「好啦够啦够啦!」
推着止不住笑声的梓走了起来。
大概是自己在家基本不做家务,昨晚洗那身湿透的校服真是累得我半死,最后还是被梓批评「完全不行」然后麻烦她进行了收尾工作。
说真的真不想连续两天干这件事……
已经就坐的观众基本都是坐在靠近入口这一侧的座位,我和梓绕了一大圈走到入口对面的座位坐下。
正当我抱着手机犹豫着是否要玩会游戏打发这剩下的几分钟,梓戳了戳我的手臂。
「嗯?怎么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用手指了指自己看的方向。
「哈?」
我疑惑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最前面的位置上,有两个披着雨衣的女生,互相说笑着。
「怎么了嘛?要是你想坐到前面去就说嘛。」
比起洗衣服累更重要的还是让梓玩的开心。
我正打算起身移动到前面的位置,梓抓住我,嘴靠近我的耳边,目光却还没有从那两个女生身上移开,神神秘秘地跟我说。
「我刚才看到右边的女生在和左边的女生说悄悄话的时候,特意用鼻尖在她的脸颊上蹭了好几下。」
啊?嗯?啥?
我向后一缩,大概是认识她一来第一次,用鄙夷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她。
「你这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语气,她才终于把目光从她们转向我。
「不是!我……只是恰巧看到了,然后很惊讶……就……」
你这样红着脸辩解的样子更是奇怪啊!
「恶心呐……」
「别这样说……以及,对不起……」
她低下头向我认错。
「但是!」
猛地一抬头,好像要继续发表她的奇怪观点。
「我说啦,你要是想对我做什么直说或者直接做就可以啦,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再说了,你不觉得你这样,不仅很恶心,而且对她们很不礼貌吗。」
她不会真的和松下悠说的那样,现在这样算是开始欲求不满产生错觉胡言乱语了吧。
「不是,我是真的……」
「好啦好啦,你再说我都想领着你去给人家道歉啦,真是的。再说了,她们不就是正常说笑嘛,哪有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重新转移过去。
那两个女生搂着对方亲了起来。
自己能明确感受到左边眉毛向上一挑,然后再也没有下来了……
我就保持着这样不明所以的表情,转向了身边的梓。
她也把脸转向了我,微鼓的双颊,瞪大的眼睛,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你倒是在这些奇怪的地方敏感了起来。」
「才不是,我看人一直很准的。」
「我先和你说明白,我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这我当然知道,不如说我也一样啊。」
广播宣告着海豚表演的开始,我也将目光投向水池中央。但是总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那两个女生。
「我说,梓,她们那样肯定会被对面的人很轻易地看到吧……」
对面人还这么多……
「嘛……大概是都是不认识的人,这辈子也就见这一次了所以无所谓吧……」
「感觉和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成了鲜明的对比呐……」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海豚在训练员的指挥下猛得一跳,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地落入水中。那两个女生笑着缩起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仿佛要躲避溅起的大量水花。
「我感觉好像不是在看海豚而是在看她们了。」
「我也是……」
「都怪你,梓。」
「嗯……嗯……我的错……」
这样看完或是说熬完了整个海豚表演,听着广播的结束通知好像自己还松了一口气。
「赶紧回去吧。」
感觉自己被她们整得有些神经衰弱了,明明表演期间她们的举动挺正常的,有些搞不懂自己了。
又一次,梓戳了戳我的手臂,无需她给我指明方向,顺着她的眼神再一次看向那两个女生。
吵起来了?嗯?发生了什么吗?
「好像是右边那位看了下手机,左边那位凑了上去,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
梓凑到我边上替我解释。
「你观察的可真久……」
「……对不起。」
左边那位言辞似乎越来越激烈,右边那位大概是安抚不住了。
「我说……」
「嗯……?」
「我们这样看别人吵架是不是不太好?」
话音刚落,左边的女生狠狠地给了对方一个巴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以后万一……我是说万一……吵架了,梓你一定要让着我啊。」
「……都让了你这么多年了……」
我可真不愿意这样的情形发生在我与梓身上。
被留下的女生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挠了挠自己的长发,环视四周,注意到了盯着她的我与梓。
清楚地看到她嘴唇那个咋舌的动作,明明隔那么远不可能听到的声音却总感觉传到了我的耳中。
「啧。」
自己被这样有威胁气息的举动吓了一跳,对梓建议道:
「走……走吧。」
梓没有回答我,只是牵着我的手站起了身子。
随着梓的步伐离开场馆,那个女生的脸却一直浮现在脑海。
大概是被那两个女生吵架的情形影响了心情,早苗一直兴致缺缺,本计划再逛逛没看过的地方,最后还是选择提早离开水族馆。现在坐上了比计划要早的那班车,朝家的方向移动着。
说实话,我自己也有点提不起劲。
倒不是在想我万一和早苗吵架了会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只是单纯地觉得,她们的关系,破碎得好简单。
我所追求的那般联系,就是这样的易碎之物吗?
想到诸如此类的事情,自己就有些疲劳。头向后倒去,长出一口气。
「梓累了?」
「嘛……差不多吧。」
「主要是心累吧。」
我以沉默表示同意。
「说实话我挺不理解为什么那个女生最后要对着我们『啧』那么一声。」
「啊?你是说她最后那个厌烦而且有些嫌弃的表情?」
「嘛差不多吧……」
「被别人看到自己丢脸的一幕当然会比较烦躁了。话说早苗,这样在别人背后评头论足的是不是不太好欸。」
自己也不是特别想聊这种话题,想以这个理由就此作罢。
「我只是觉得,她不在意他人眼光地和那个女生亲吻,特别随便地对着陌生人露出那么不尊重的表情,感觉是一个挺……有个性的人,有种叛逆的感觉……有点合得来的意思。」
语调到最后已经变得轻快起来,大概是想调动一下我的情绪吧。
「我们盯着人家看才是有错在先啊。」
「……那倒也是。」
如果是那个女生,落入我们现在的境地之中,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
若是照着早苗的感觉,叛逆啊……冲到主席台对着全校师生大骂「别多管闲事」这样的?
沉浸在无趣的幻想之中的我,被早苗的手机铃声给拉回到现实世界。
「谁啊。」
早苗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手机,接起来。
「喂?哪位?……哦……没存,谁存你的电话啊,我能把我的电话告诉你都是大发慈悲了……你说……嗯……哈?……哦……嗯……嗯……打算怎么……怎么可以联系到那个人呢?……这样……那部分我有办法,我先自己试试,不劳烦你了……哈?不会说谢谢的,想什么呢,就这样。」
懵懵懂懂地听完早苗这一串意义不明的话,看她放下手机,问道:
「谁打来的?」
「雾岛,他查到了。」
我有些愣神,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发问去了解情况。
「啊啊啊啊,烦死了。」
「怎……怎么了?」
有些畏缩地问道。
「为什么不是松下悠那家伙喜欢梓这种简单明快的事件啊。」
我毫无仁慈地给了她一记手刀。
间章
我的构想非常简单,将她喜欢同性的消息放出去就好了。最好是能将证据张贴出来的那种效果,如此一来,即便是对此没有什么想法的人,看到这般具有羞辱性质的展示方式,也会加入嘲笑与迫害的那一方吧。
证据的收集也并不是那么困难,校内或是放学后,尾随她们,两天就拍下了不少照片。
将那些照片冲洗出来的时候,店老板那副惊讶的表情我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自己倒是没想到准备工作可以这么轻松地完成,她未免也太不设防了,也开始惊讶于她这样的混账居然一直没人报复。她说自己喜欢阴沉女生的那部分未说明的原因,或许就是这样的吧,缺乏社交的她们,对她进行报复的可能性比较低。
只是摊上了我这样一个过了头的家伙。
行动的前一天晚上,我坐在自己桌前,为明天可能面对的遭遇一一思考对策,把玩着那几张照片。
自己一股脑地做着这样的事情,直到现在才开始有些冷静了下来。可是即便脑中无数善良的自己念叨着那些大道理,最终这些声音还是被自己想要报复的欲望所掩埋。
躺在床上想象着她恼羞成怒的面容到底是怎样的,自己居然彻夜未眠,死活是没办法将那种表情放在她的脸上,回忆起来的只有相处时那般温和的神情。
第二天天才微亮我便爬起来,在学校刚开门的时候就进入校园,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前将那些照片贴在黑板上,然后离开学校,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
她来学校的时间一般都比较贴近晚,本想和她差不多时间到校,这样掩盖自己的行为是最好的。最后还是换了种想法,在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就进了教室。
教室内还只有零星的几个人,除掉有两个人站在讲台上对着照片说着什么,其他的人都是在自己座位上带着疑惑看着黑板上的照片,。
看见我进来,讲台上的两位耐不住疑惑,朝我搭话:
「那个,同学,能耽误点时间吗?」
一副和别的班的陌生人讲话一样,估计是连我的名字都记不清吧。
「请问有什么事呢?」
「你上学期不是和远野潮关系不错吗?请问这件事你知道吗?」
他指了指黑板上的照片。
啊啊,和我预想的一样。
我走到黑板前,将这些已经烂熟于心的照片再一次扫视一遍。
「怎么样?」
这里,要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可以增加我待会要做的事情的可信度。
我张开嘴,装作要说些什么,然后又闭上,低下头。
沉默两秒就好了。
「抱歉。」
低声说出这样的话,然后快速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课本摆出一副「不要打扰我」的气息。
他们大概对我这番举动有着自己的解释了吧,又开始议论了起来。
这样,我待会说出与他们想法相符的理由,他们就会迅速相信,与他们想法不一样的理由,大概也就是恍然大悟之后相信我的理由吧。对于这种模糊的举动,大部分人还是没什么主见,也没什么怀疑的心思的。
教室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围在照片前的人群也不断变化。
就连她所处的那个小团体成员,似乎也被这个消息惊讶到了,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仅仅是站在黑板前看了半天,团体内那个话最少的女生看到甚至直接哭了出来。
要是照片就这样被她们撕掉我还是挺困扰的,虽然说目前这样基本达到了我的目的,但是我还是想亲眼看到她在如此场景下会怎么样。
至于那个哭出来的女孩,我猜不会是也和那家伙有过感情经历。
距离上课还有10分钟,重头戏终于登场了。
那家伙走进教室,带着笑容,全班的视线一下子聚集在她的身上。
「怎……怎么了?」
她有些尴尬地问道,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注意到黑板前聚集着的人,她走上前想一探究竟。围着的人对着她低声议论着,散开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给她让出道路。
「这是谁干的。」
看完照片的她转过身来,低着头以平常的语调问了这样一句。
议论声停了下来。
「这是谁干的!」
抬起头这样怒吼的她脸红到了脖子根,咬牙切齿地环视教室。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的表情。
她的眼神最后落在了我身上。
没错没错,看着我。
在同学还没有将目光投向她盯着的我的时候,我嘴角上挑。
这个笑是给你看的。
她冲到我的桌子前,一把将它甩开,站到了我的面前,扼住我的脖子。
「你刚才笑了吧。」
脸上的笑容早已收起,四周人眼中的我,是一个带着害怕神情,眼泪呼之欲出的柔弱女孩。
「你在说什……」
「是你干的吧!」
掐住我脖子的双手逐渐用力,将她的愤怒传达给我。
心底却兴奋不已。
同学冲上来,将她与我分开,她还挣扎着想要给我来上那么一拳,被拖开的时候还踹了我两脚。
我咳嗽着,调整一下呼吸。
这样还带有点颤抖的声音最适合调动别人的情绪了。
「为什么要认定是我做的?就因为我上个学期拒绝了你的告白吗?」
「你!……」
「我明明知道这些,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也没有想因为此疏远你。反倒是你,自那一天后就不再理会我。就算之后知道你不断更换你所谓的『女朋友』,伤害了不知道多少人,我也不过是你众多猎物的一个,我还是沉默着帮你守着这些事。我真心把你当作朋友看待,凭什么,凭什么出现这样的事情,你第一个怀疑的是我,甚至要掐住我的脖子用那般语气对我说话。我凭什么要受这些罪!」
半真半假的阐述,将她未能在那几张照片种展现出来的坏处托出。
压制住她的同学将她松了开来,向后退开,一副不愿与她接触的样子。
「向她道歉。」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同意的附和声此起彼伏。
「为什么……不……是她……」
大概是感受到了四周人的恶意,她声音挺微弱的。
像是在寻求的其他人的支持,她再一次环顾周围。
大概是看到那几位昔日的友人对她厌恶的神情,她再一次愤怒了。
「松下悠,我饶不了你。」
对,就是这句话。
这下,我们对等了。
她想再一次朝我扑来,这时班主任进来了。
「怎么了这是?」
带着与当前这般紧绷的气氛完全不一样的语调。
看到了黑板上的照片,他拉下脸来,将那些照片撕掉。
「回到位置上,远野潮,下课来一趟。」
那般低沉的声音,结束掉了我与她的斗争,宣告着我的胜利。
第五章
「为什么要约在这里。」
「不行吗?」
「这可是对我和梓有着纪念意义的地方,我可不想在这里……」
「嘛嘛……熟悉一点的地方我们更不容易紧张吧,我是这么想的。」
现在是下午两点,我和梓坐在那家熟悉的蛋糕店内最偏僻的桌子,等待着……呃……叫什么来着?反正是等待一个人来。
「梓,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明明是你昨天告诉我的,你怎么给忘了。」
「因为你会记着嘛。」
「远野潮。话说你没记错人家名字吧?」
没有吧,大概。
在雾岛的描述中,大概可以知道松下悠高中时期因为和远野潮的事件相关所以留有一些印象。至于远野潮,他只说了因为是同性恋被暴露闹得全校皆知,初三的时候休学了。最后考上了龙马和樱就读的那所学校,他还说了一些细节,但是这些自己在告诉梓之后睡一觉起来就全部忘记了。
自己是不是有老年痴呆的倾向了。
不过既然今天要见她,还是从她嘴里听一遍完整的故事比较好。
「你说,那家伙什么时候才会来啊。」
「别着急。要是会放我们鸽子的话昨天直接拒绝就好了。」
是嘛……我倒觉得晚上想想又后悔了,但是不好意思联系我们或者联系我们很麻烦也有可能……
昨晚到家之后就通过樱酱联系到远野潮约她在这里见面,不同班的她们似乎还借助了另外一个人的协助,真是麻烦她了……起初还担心被两个陌生人这样约出来,理由还没说明,对方八成会拒绝,没想到——用樱酱的话说——对方问完是什么人之后一口答应下来。这方面倒是意料之外的轻松。
与端坐着的梓不一样,我已经趴在桌上了。
这样的场面自己实在是习惯不来。
「您好,请问是你们在等我吗?名字我记得是……秋山……」
就在我等的有点不耐烦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从侧面响起。
意外的好听。
「是的是的,你就是远野潮同学……欸?」
梓这么回复到,我心里想着这家伙总算是来了,将靠在桌上的脸抬起。
「「啊!」」
我和她的声音重合到了一起。
「你就是昨天水族馆那个。」
那个最后挨了一巴掌然后影响了我和梓的心情的那个家伙。
她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到了不耐烦,重重地在我对面坐下之后,丝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不满。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
大概是见到看到自己尴尬场面的人有些烦躁……如果单纯是这样的发我还是能理解的。
不过这也太有个性过头了吧!我说,已经到了没有一点礼貌的程度了吧!亏自己昨天还和梓说可能合得来。
将快要脱口而出的不满语句咽了下去,翻着白眼再一次趴在桌上,也不知道是和谁赌气。
梓苦笑地看着我。
「抱歉,她有些心情不好。」
什么嘛,一副当妈妈的语气。
「没关系,所以是有什么事?」
「那个……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夏……」
「你是夏川梓,她是秋山早苗对吧,我知道了,我的名字你们也很清楚,所以,是有什么事。」
自己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你要赶得去投胎吗……」
小声嘀咕了这么一句。
明明第一句话声音挺悦耳的,现在怎么听着就觉得烦。
这样的讽刺好像并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答,她的语调不再那么不耐烦,反而是透着一股兴味盎然的感觉。
「欸~我对你感兴趣起来了,秋山早苗,你挺有意思嘛。」
听人骂她她会高兴吗?真是奇怪的人。
梓突然抓住我的手,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梓那般紧张的神色和远野潮那打量猎物般盯着我的表情。
我一下子坐正了身子。
「你们两个,是那种关系啊。」
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起来。
「我本来还说,有两个女生要见我,还挺兴奋的,想着总可以带一个回去,没想到居然来的是一对情侣。」
她点点头,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
「虽然说某些地方很可惜,但是也确实很难得地让我这么好奇过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这人不加掩饰的发言让我愈发对她厌恶起来。
梓还保持着原来的态度,有礼貌地开口问道:
「我们是想来向你们打听有关松下悠的事情。」
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她露出了宛如看到死老鼠般的厌恶表情,随即陷入了思考。
过了一会,她带着戏谑的笑容来回打量了一下我们两个。
「让我猜猜?她将你们的恋情公布出去了?」
大概是通过我们的表情得到了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摊上她,那你们可真是倒大霉喽。」
明显的挑衅语气让我火大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瞪着她。
「有什么好笑的?」
就算这样对她吼道,她也丝毫没有改变那副游刃有余的气息。
「早苗……」
梓拽了拽我的袖口。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自己又一次吸引了整个店的目光。
「我去端点喝的来。」
这样气在头上也不是办法,我选择暂时离场,冷静一下自己的大脑。
「那我要……」
那家伙似乎还想点单。当我是服务员吗?
我回过头去。
「谁管你啊!」
再加上个鬼脸。
我要给她端最苦的咖啡。
「那孩子挺可爱的嘛。」
望着早苗的背影,被她这句话引得回过头来。
明明是同龄人,为什么要说孩子。
本坐在早苗对面的她如今挪到了我的对面,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眼。
自己对她也没什么好感,只是现在确实有求于人,只能这样忍着。
「那个,待会能不能不要调侃她了,我们想好好聊聊这件事。」
和她对视了三秒钟,她别开了视线。
「好啊,当然可以。」
我有些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要是等早苗回来她们还要持续那样的局面,不仅不能了解事件,自己大概也无法控制住对方一直激怒早苗的行为。
「不过倒是挺意外的,你居然这么死板。这样的你究竟是怎么想着向她表白的呢?」
「我……表白……吗……」
「不是吗?」
她似乎挺意外的。
「没有,我只是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看得出来,那位看起来就是一个不会想这类事情的人。」
这倒没错。
「所以你和她,是玩玩?」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能理解她这句话的含义。
「这样啊。」
她有一副完全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
自己好像开始反感这个动作了。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总不可能从悠她本人嘴里吧。」
「是一个熟人,他是和你们同一个学校的。」
「具体了解了多少?」
「呃……他说你因为初二被别人曝出是同性恋,然后引起了整个年级的关注。初三休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直接参加了毕业的考试。据说这部分和受到的霸凌有关。松下悠在这个事件中和你起了正面冲突所以和你一块出了点名,好像说她是拒绝了你的告白,也有传言说是松下悠将你的这些事曝给其他人的……大概就这些吧。」
「是嘛……那,悠她为什么要把你们的事情给说出去?」
「目前完全没有想法。」
「你们和她很熟?」
「之前基本没说过话吧。」
她伸了个懒腰,以慵懒的语气说道:
「等于说,你们想通过了解她过去的事情,来了解她找你们麻烦的理由?」
「差不多是这样吧。」
她再一次打量一下了我。
「你这算思考简单还是走投无路?」
有些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她似乎也没有寻求我的回答。
「话说在前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还挺有自知之明嘛。」
早苗端着三杯饮料站在了桌子边上,以一副厌恶的表情吐出这句话。
远野潮耸耸肩,一点也不在意。
「看在你女朋友求我的份上,我就不回敬你什么了。我的那杯是?」
早苗带着责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想批评我求她这样的事情吧——将一杯纯黑的咖啡连同小票一块放在她的面前。
「糖呢?」
「没有。」
她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端起咖啡尝了一口,开始翻找自己的钱包,一边讲起了她与松下悠的故事。
「我这个人呢,喜欢女生这点已经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我对恋爱这种东西很容易厌倦。结果就是不断换着自己的女朋友。」
「呜哇,差劲。」
「谢谢。」
早苗这番吐槽没有动摇她半分,她平淡地将咖啡的钱推到早苗面前,继续讲着。
「数量逐渐积累起了一些经验,以及一些偏好。我喜欢那些孤僻的女生,让她们倾心于我能让我获得不得了的成就感,以及其他很多便利之处,诸如攻略她们非常简单,重视来之不易的友情的她们即便对我没那方面的想法也很有可能会答应我,大部分时候甩掉她们都很轻松,少数麻烦的只要恫吓一下也不敢继续纠缠了,不过我基本不会选择那样麻烦的人就是了,以及……嗯……没什么社交的她们也基本不敢也没什么办法将我的事情暴露出去,可能还有一些?嘛知道这些应该就够了吧。」
她扳着手指数着这些好处,实在是让我有些不舒服。恋爱在她眼中就是这样利益性质的吗。
「我说,这样的算什么恋爱啊。你这样还没和人家交往就开始想怎么甩掉别人的,谈恋爱为了什么啊?」
趴在桌上的早苗头也不抬这么说道。
「一方面是让她们亲口说出『我喜欢你』这样的情话非常有成就感,另一方面是我喜欢亲吻以及在此之上的亲密接触。」
她毫不顾忌地说出这样的发言,让早苗抬起头以不可理喻的表情看着她,自己的脸上大概也是这样的表情吧。
似乎是对我们这般表情感到讶异,她反问道:
「难道你们不是吗?恋爱这种东西只是给了两个人一个合理的亲密接触的理由,如果不是为了身体,何必从朋友变成恋人,这其中区别在哪里?」
原来松下悠的那句话,是她教的。
早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趴下,低声说道:
「还要铺垫多久,讲你和她的事吧。」
「听完了这些大概也能猜到后续的发展了吧?不知道她高中的时候怎么样,初中的她就是班上的透明角色,被我相中了之后,到修学旅行的时候总算是能和她接触,很快她就被我打动和我诉说衷肠。之后再安排点事件,比如说用掉我比较多精力的那一次,拒绝掉自己朋友的周末玩耍的邀请,然后带着她到朋友们会去的地方,让她们见面,最好能让她们吵起来,然后我帮她解围。这次无论是事前准备,还是事后安抚我的那几个朋友,都消耗了我不少力d,不过结果上来说,这让她与我的关系接近了许多。再然后就是相处一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她表白。
「她用一种……嗯……我还没见过的严肃的方式,拒绝了我的告白。她的表情我还记得听清楚的,透着一股坚定。估摸着她是完全不可能了,我就迅速放弃了,直接去找了别的人。」
她喝了一口咖啡,缓缓放下杯子,盯着杯口有些后悔地说道:
「那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她和之前拿下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这次是真的踩到大雷了。要是当时有这样的想法,再和她消磨几天,将那种告白之后的尴尬演给她看,大概就不会遭遇那些麻烦事了。」
她沉默了一会,接着叙述起后面的故事。
「告白的时候是寒假前一天,再一次见面已经是开学的时候了。那时候我都快把她忘干净了,这段时间女朋友也换了一个?还是两个?开学的时候她也没找我什么麻烦,也没有和我说过话。大概是到第一个月的中旬,有一次我和一个女生在中庭接吻的时候被她撞见了。
「本来这大概算是与她无关的事情,但是她似乎寒假期间她好像撞见我与其他女生的约会了,拿这件事质问我来着。至于我呢,因为我的好事被她打断了,那个女生看见注意到她就推开我跑掉了,所以烦躁的我直接向她摊牌了自己为什么会接触她,目的是什么。很显然把她给弄恼火了。」
她清了清嗓,像是要模仿松下悠的语调那般,试着调了调声线。
「『远野潮,我恨你!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回想到这里她笑出了声。
「我听这种话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当时挺不屑一顾的,毕竟没有一个人会真正行动起来,转头我就把她的事情给忘记了。嘛,用那样完全没见过的方式拒绝我的人,居然用这般普通的方式表达对我的厌恶,还挺不可思议的,不是吗?」
看着完全没有明白有什么好笑的,板着脸的我与早苗,她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我保持原来的状态,过了三天。怎么说呢,那天普通地去学校,走进教室门,还往教室里走了几步才发现全班的人都盯着我,有些人还就这样看着我和边上的人小声地说着什么。我有些尴尬地问:『怎么了吗?』没一个人回答我。那看着异物的神情,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
她盯着自己的手臂,举起手想用抚摸消去它们,犹豫之后又把手放下。
「那时候才注意到黑板前围着一圈人,往那边走去的时候,围着的人都马上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简直跟给王后让道一般。」
她自嘲地笑了笑。
「黑板上贴着的是这三天我和女生接吻的照片。不仅是校内的有拍摄,校外的也有,甚至有一天放学后我和那个女生走到一个离我们学校挺远的公园的照片都有。
「恶心的感觉甚至超过了暴露自己秘密的恐惧感,怎么有人会这样跟踪我。
「我站在讲台上很生气地对着底下的同学喊道:『是谁干的。』喊了两遍。还是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保持着那样看异物的眼神盯我。
「除掉她。」
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起来,右手食指用力敲了三下桌子。
「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用着非常平静的眼神看着我。明明是这个教室里最温和的表情,却让我觉得异样至极,毛骨悚然,怎么说呢……就是垃圾场中央的一朵花。心底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干的,她知道这件事,时间还是这些照片里面最早那张的前一天,这太巧合了。我就这样盯着她,大概一两秒钟,她的表情终于变化。
「她笑了,一个,刻意至极的嘲笑。」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将开始变得愤怒的语气调整回来。
「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我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冲到她面前,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一把甩开她的桌子。我掐住她,质问她这是不是她的所作所为。她那个笑容早就收的干干净净,一副受害者的软弱表情,更是让我气得不行。同学在我把她掐死之前拉开,摁住我。
「然后呢,她边咳嗽,边用一副大义凛然的语掉,说」
她用阴阳怪气的调子,将松下悠的那段话重述了一遍。
「『为什么要认定是我做的?就因为我上个学期拒绝了你的告白吗?我明明知道这些,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也没有想因为此疏远你。反倒是你,自那一天后就不再理会我。就算之后知道你不断更换你所谓的『女朋友』,伤害了不知道多少人,我也不过是你众多猎物的一个,我还是沉默着帮你守着这些事。我真心把你当作朋友看待,凭什么,凭什么出现这样的事情,你第一个怀疑的是我,甚至要掐住我的脖子用那般语气对我说话。我凭什么要受这些罪!』」
迅速调整回原来的声调。
「聪明,实在是太聪明了。当看那几张照片,只能晓得我是个同性恋,不仅如此,另一位出镜的女孩子说不定也会遭到牵连。她故意挑衅我,让我和她发生冲突,让她有一个最棒的理由说出这些带着我其余秘密的话。把我在同学眼中的形象从一个恶心的同性恋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把恶意全部集中于我,那个女生受到影响的可能性就会更小吧。而且,她自己把与我的关系,与我发生的事情挑明清楚,她自己受到影响的可能性也会变小。另外,即便是对同性恋没什么恶意的人,听到我这般差劲的行径,大概也会皱眉吧。」
她像是要给她喝彩一般,轻轻鼓掌。
「我到现在都想不出来究竟要怎样才能解决那样的情况,更别说那时了。脑袋宕机的我听到有人要我向她道歉,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竟然还妄图去寻求别人的帮助,看到之前的朋友那样厌恶或者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是只会让自己更加生气失去理智吗。」
她抬起头看着我和早苗。
「我和她的故事到这里基本就算结束了,后面失去理智的自己对着她喊了『松下悠我饶不了你』这样空洞无力的话,还想再次扑上去给她两巴掌,但是老师进来了,结束了这场争斗。后面的事嘛……大概算是和她没有关系,她也不关心了。所以,听完了对你们有什么帮助吗?」
我大概对松下悠为什么要对自己与早苗做出那样的事情大概有了……那么一点点理解。至于面前这个人,怎么说呢,故事中有掺杂的很多她的情感,自己并不是特别能够明白。说到底,自己从这个人头的铺垫就没有办法共情了,后面的那些,也就是单纯听个过程罢了。
「这些说白了,不就是你的自作自受吗。」
趴在桌上的早苗头也不抬地扔下那么一句话。
「你伤害了她,所以遭到了她的报复,非常合理嘛。」
「你也觉得我应该向她道歉吗?」
「那当然,不仅是她,还有其他女生。」
「但是,要是当事人一点歉意没有的话,也要说出那样的话来吗。」
低头看着趴在桌上的早苗的侧脸,像是预料到她这番回答那样,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非要说的话,我是天性如此。小学的时候懵懵懂懂地对着自己的朋友说『我们来接吻吧』,得到她的嘴唇之后就觉得她没有之前那么有趣了,找了新的朋友。直到开始懂点这样的事,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奇怪。当然也烦恼过,夏川同学的话,大概能体会到一点这样烦恼的感觉?但是这样的烦恼终究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天性,更何况,如你们所见,我是个自我中心的人,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只能喜欢异性只能喜欢一个人不过是现代的的固定观念罢了,我只是更加原始或是更加超前一点。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的那个想法有什么错误啊,恋爱这种东西只是给了两个人一个合理的亲密接触的理由,如果不是为了身体,何必从朋友变成恋人。我的喜欢,我的恋爱,就是这样的东西。」
早苗这才坐直身子,有些恼火地盯着她。
「差劲。」
「我很清楚自己这样的人在别人眼中就是差劲的人渣,你这样说我我并不在意。」
「那个……」
大概是挺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都有些古怪。
在她们两个的目光下,我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自己或许不理解远野潮,但是早苗的想法,早苗的心情,自己肯定是清楚至极的。自己的想法,也和自己的爱人一样。
所以,我想去否定她。
「每个人都对恋爱有着自己的解释,自己的理解,这正常不已,无可厚非。不过,它并非没有边界,毫无限制的。为了身体,为了心灵,为了其他什么,这样的东西我大概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没办法说它们哪个是错误的。但是远野同学,这种开始就注定了结尾要伤害对方的关系,我绝对不会认同它是恋爱的,死也不会。」
像是在认同我一般,早苗的脚尖靠了过来,顶着我的脚尖。
只是这样简单的接触,就能让我安下心来。
对方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咀嚼我的话语。尔后,话锋一转。
「话倒是说的挺漂亮的,那么让我来问问你们,你们的恋爱怎样了?」
一时间不明白她这么说的目的为何,我和早苗都没有给出一个恰当的回应。
「呐,松下和我的故事说完了,接下来不如单纯讲讲我的故事吧。夏川同学,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之后会长时间休学吗?」
「……确实好奇……」
「嗯~这样就对了。呐,告诉我,她将你们的恋爱公布出去多久了?学校里面的人对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在你们的桌子上写满不堪入目的文字,有没有当着你们的面把你们的东西扔出窗外,有没有把垃圾或者污水从你们头顶倒下,有没有直接把你们拉到哪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对你拳打脚踢?放学后被一帮男的威胁着赶到体育仓库我还以为要发生那种事情了,没想到只是被狠狠的打了一顿去发泄他们今天被老师训斥了一通的烦躁,他们觉得我恶心到没有那样的价值,真是让我谢天谢地。
「老师知道你们的事情吗?如果是全部学生都知道了,老师也肯定会知道吧。她有没有约谈你们,哼?与其说是约谈,不如说是拿去……嗯……游街,这样的形容大概合理一些。别说支持你喜欢同性了,他连劝告都不会,只是拉着你到办公室,用嘲讽的语气告诉自己的同事,这样羞辱你罢了。同学对你做的所作所为,他清楚得很,但是哪里会管呢,没在你面前笑你就不错了。
「这些全都是我的自作自受?或许确实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的『导火索』松下悠先生,从那天之后,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之后回归自我了一样,变回了和我相遇之前那样阴沉,没有再看过我一眼,每天就是看课本,写作业,趴在桌上睡觉,我甚至都要怀疑她是否清楚现在在我身上发生的事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剩下的事情大概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完全不关心之后会怎样,她只想看到那一瞬间我的歇斯底里吧。说到这我就越发对她恨起来。是,我就是一个人渣,我必须获得一些惩罚,但是,就当是我个人的偏见,我这个惩罚一定超过了那个度,她也应该对我的这般遭遇负三成责任,我总有一天要她偿还。但是凭什么,这个家伙能过得那么平静,甚至都不看我一眼。就算,挂在她脸上的不是看着我那般惨样觉得自己做过头了的忏悔表情都行,就算她是带着『活该』的眼神嘲讽我,甚至加入欺负我的行列都行,凭什么她能保持那么事不关己的姿态。
「哦对了,光是生气,忘了这一茬了,你们家长知道你们现在的情况吗?我那时候老师直接告诉了我家里人,当天回家就狠狠得挨了我爸一巴掌,头磕在门口的鞋架上,流了一地的血,你要是仔细看看我的脸大概可以注意到我眉毛边上那道疤。在此之前,我爸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沉默寡言,有些古板的人,虽然经常批评我这啊那啊的,但是从没打过我,那是第一次。大概是撞昏了头,我都不记得他当时是怎么骂我的,后来还是我妈实在看不下去了,把我送到医院去缝针。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管过我,甚至没有和我同桌吃过饭。这么想来他大概不是一个『有些古板』的人,应该算得上是『非常古板』吧。
「学校是那样的,家里又是这样的,我就这样过了剩下的几个月。这个学期结束,课业都结束了,剩下一年基本是复习,自己想着与其在学校承受那样的折磨,家里那般压抑的空气还是要好受一些。我鼓起全身的勇气和我爸说话,跟他讲我在学校的遭遇,想要休学,在家里复习一学期然后去直接去考试,我还以为他会打我一巴掌说『你有什么资格向我要求』之类的话,或者干脆不理我,没想到他只是和平静地说了句:『好』。初三开学不久母亲就去帮我把这部分手续全部办下了,我也总算是逃离了那样的地狱。但是呢,家庭气氛还是完全没有变化,我爸还是没有和我说过话,没有和我同桌吃过饭,我就在那样压抑的环境下自顾自看了一年那枯燥无味的课本。初中毕业考试考得算是不错,可算是没有白费那些时间。出成绩的那天,我爸才——这是时隔多久?一年半?——和我同桌吃饭,他一句话也没说。吃完之后,我正打算下桌回到我的房间,他叫住了我。他在我面前哭了,说自己当父亲失格,向我道歉。
「你听到这说不定会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么糟糕,说不定他只是过于笨拙,不知道如何对待自己这样的女儿罢了。但是不是这样,不仅如此,他的道歉我无法原谅他。即便他那时候打我,冷落我,我都能理解,共同生活了这么久,我非常清楚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了我的父亲,这由不得我,倒不如说,他能这样在我面前哭,已经非常不像他了,让我非常意外。但是呢,但是啊……在他那样的道歉话语之中,我始终忘不了那几句话:
「『为什么我会把你生成这个错误的样子,让你成为这样奇怪的人,让你遭受这样不该体验的罪呢?』
「我一直觉得,很多时候,很多人,他们就是接受不了和自己不一样的事物,这与它正确与否无关。或者退一步讲,就像我们讨厌蚊子啊蟑螂啊什么的,但是又半抱着『存在即合理』的态度去看待它。厌恶同性恋,看见这样的家伙就像看见蟑螂一样起鸡皮疙瘩,想呕吐,无法接受自己屋檐底下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但是为什么,他要那样说,就像从根本上否定了我存在的意义,否定我整个人呢。难道我就是那样一个巨大的错误吗?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他觉得自己不配做我的父亲,还是说自己仍旧无法接受我的存在,和我商议让我搬出去一个人住。我答应得非常快,他问我一个月需要多少生活费我都说无所谓,我不想呆在这个家里了。上了高中,说我重操旧业也行,我回归了原先初中的那样,享受我自己的恋爱的生活,原先我从来不会同个时间段内和多个女生保持关系,现在光是我的女朋友就有三个,其他还有停留在朋友阶段的家伙。独居甚至可以直接把对方带到家里,想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上次在水族馆看到的那位,就是『女朋友』中的一员,昨天吵架也是因为被她发现我同时和多个女生交往。」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的她总算是停了下来,将那杯看起来苦得不行的咖啡一饮而尽。带着嘲弄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我与早苗那般不敢领教的表情,说道:
「讲自己的事情讲的有些过头了,但是该说的都说了吧。所以呢,你们经历了哪些部分呢?看你们这副表情,这些都还没体验过吧?运气好周围的人都没什么反应?我想不是吧,如果这样你们也不会来找我。那是什么?上了高中他们要更成熟一点?你们学校的校风要好一些?还是单纯事件暴露没多久,对你们的迫害还没循序渐进到这种地步呢?呐,告诉我,我到底对你们有没有帮助呢?如果没有那实在是太好了,比起对于未来的世界毫无预料去体验,这种知道然后一步一步跟完成任务般的去经历也是一番不同的趣味不是吗?要是帮助到了你们,让你们可以解决掉这些事情,体验不到这些,那不是很不公平吗,对我来说。
「你们两个搞清楚了吗,嘲笑我是自作自受,否定我的恋爱观,那样的事情怎么都好。我是你们眼中的怪人,是他人眼中的怪人,但是你们自己也是这样啊,被别人用厌恶的眼神看待。就像你们说着你们的爱情是什么样的,怎么与我不同,好像要更高尚更神圣一样,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未来和我的未来会是一样的,因为我们都喜欢同性啊。虽然可能有些不同,但是在关键的地方又是相同的啊。」
说完这些,她站起身来。
「我想我能告诉你们的已经全部说完了,剩下的就全部靠你们自己了。你们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坚持多久,让我拭目以待吧。夏川梓,最好看好她哦,要是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们因为承受不了那样的重压分手了,我可一定会把她给抢走的。」
带着嘲讽的笑容,说着「下次再见」,她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经过早苗身边的时候还揉了揉她的脑袋,仍有些呆滞的早苗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张桌子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从她离开到底经过了多久呢。
大概是觉得不能在这么下去了,我站起身移动到梓的对面坐下。
奶茶中的冰块早已不见踪迹,尝一口似乎还有些温,夏天还是有些让人讨厌。
梓一直低着头,无论是刚才坐在她的同侧还是现在坐在她的对面,都看不到她的表情。长发还是有那么点不好嘛。
「呐,我刚才是不是被她摸了下头,你要不要摸回来。」
想要让她打起精神,但是似乎并没有达到效果。
我有些无奈地说道:
「梓,如果现在不想明白到底要怎么做,或许我们真的会变得如她说的那样啊。」
数秒后,她带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回应道: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害怕啊。」
她抬起头,微红的眼眶让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明明我们的遭遇这么比较下不算什么,却已经让我想要逃避那样的环境了。溜出学校的时候,电车上,海边,水族馆中,我不止一次地想,要是世界就变成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该多好,我不想回去,不想去面对那样会让我,会让早苗受伤的环境。如果说面对它,就要冒着失去早苗的风险,所得到的只是那个地方的、事情发生前的日常的话,我想选择逃避,如果是和早苗一块的话,我哪里都能去。
「不过不行,我想保持自己在早苗心中,那样轻松地解决掉每一个难题的样子,我也不想在自己什么都还没尝试的情况下就马上逃避。更何况现在知道,自己所面对的东西,相比之下只是一只小猫咪,我怎么好意思逃避。而且,就算现在能够躲过去,向父母提出学校呆不下去,去转学,诸如此类的方案,我能逃一辈子吗,还是说我能保证,这就是我与你的恋情最后一次暴露呢。
「但是现在,我却什么都想不出来,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就算是按照我最开始那番妄想,我也不明白究竟该怎么去向松下悠说,才能获得她的帮助,明明时间就剩下这么一点了。」
我看了看店内的钟,已经三点半了。
她又把头低了下去,像是自责,也像是害怕。
自己肯定是不愿看到她这个模样的。
「那,我来吧?」
「……什么?」
像是没有理解我的话那样,她抬起头,呆愣地看着我。
「这次就依靠一下我嘛,既然你想不出来到底该怎么和松下悠对话,那就由我来和她说吧。」
「早苗……想好要怎么和她说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
「那怎么……」
「只是,我觉得不能就那样放着她不管了。」
自己从想到可能处理她的事情就烦躁,到现在这样的心情,着实变化了不少。
「比起单纯听远野那家伙讲,我想我更多的是将自己放在松下的角度体会那个故事了。一个孤僻的家伙,和敲开她心房的朋友。她肯定是把远野当作自己的挚友吧,此生难得的挚友,就像……我和你一样。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远野她说到自己怎么拒绝自己的朋友,然后拉着松下到同一个地方让她们吵架,我总感觉,像我们小学时候发生的那件事。那些喜欢梓的美貌的家伙,想要把你拉进他们的团体内,排挤和你要更熟悉一些的我。那时候梓脱离他们,来和我玩,大概是和远野为松下解围,差不多的剧情,差不多的效果吧。应该也有和你提过,我是自那次开始把你看得重要至极的,如果我是这样,那对于她来说,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感觉吧。
「如果说我要拒绝梓的告白,那估计也会和那般描述的一样,以一个严肃的方式去拒绝吧。因为我重视这段友情,重视你,重视你的感情,才会以这种最笨拙的方式伤害你。但是我答应了你,她拒绝了她,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了。啊啊,她拒绝时脑中的所思所想,我似乎都清楚得不行,明明自己讨厌她讨厌得要死。
「从拒绝远野,到知道远野的本性,这段时间肯定是她最为痛苦的时间吧。何况在此之中,她还目睹了远野和其他女生约会的场面,那大概更加伤人了。抛开远野那般扭曲的恋爱观,那些经历,只从松下的视角看这一小部分故事,这不是……我与梓的关系的,另一种道路嘛。要是我那时候说出了拒绝的话语,我与你无法忍受处在我们之间的尴尬,最后互相找到新的朋友。现在想象着这样的场景,嘴里的品尝到的那般苦涩,她肯定比我更理解这味道对心灵摧残程度的。」
我朝梓露出苦笑。
「自己明明讨厌这样的麻烦事,现在却想要去向她验证自己猜想的正确性,好奇怪啊。」
梓肯定是理解了我的想法,我的心情,轻轻别开了视线。
「这次,大概是要依靠你了。」
那个有些寂寥的微笑,又让我有了吐槽的欲望。
「什么嘛……露出一副不希望孩子长大的家长表情。」
她正视我的双眼,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带着有些矫揉造作的语气,说:
「你长大了呢,早苗。」
我不禁笑出了声。
她也忍不住了,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喜欢上的是你,真是太好了。」
笑声停止的时候,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如果和你一起的话,感觉真的什么都办得到。」
「是吧,早苗我还是挺厉害的吧。」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想办法把她叫出来吧。」
「怎么叫呢?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这部分……就交给梓来解决了!我我我要……好好思考到底该怎么和她说。」
「嗯~具体打算怎么和她说呢?」
「呃……不能晓之以理,就动之以情,实在不行打一架吧!总能解决的!嗯嗯。」
「打架禁止哦。」
「……知道啦,开玩笑嘛……」
间章/第六章
那天过后,自己过上了和没遇见她之前一样的生活。从家里到学校,从学校到家里,看着课本写着作业,过着自己的生活。当然区别也是有的,比如之前一直没有人注意到我,变成偶尔会有人瞧着我,或是指着我和边上的人嘀咕两句的样子。
他人的视线当然是不可能影响我的步调的,自己的日子还算安稳。
但是她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满身灰尘,有时候头发湿漉漉的,有时候鼻青脸肿,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来学校了。自己虽然没有主动打听过她的事,但是总是有些消息传入自己的耳中,真假参半的消息,转学的有,被学校退学的有,休学的有……
无一例外的是原因都和她的性取向和受到的霸凌相关,虽说这些不知真假的流言的开头都来自「你知道远野潮怎么了吗?」,但是得到的回答都只是在夸大她的问题,她的遭遇,至于「她究竟怎样了」这个问题的对应答案,大概只能算是前两者的配料罢了。
这些大概都与我无关。
有时候会没来由地想起这些事,想她对我做过的事,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总是会觉得,哪里不对。想到这些的时候,好像这些一如往常的日子也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倒不是什么,后悔干出这样的事情,将她的生活毁掉了,诸如此类的,大概是自己的价值观也不怎么正常吧。
我只是把她的真实面貌告诉了他人,他人要怎么对待她不是和我没有关系吗。那个声优脚踏多条船,但是曝出来会让他的生活一团糟,所以就不说了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嘛。
我只是想,让她体会和我一样的,背叛的感觉,被伤害的感觉,只是想听到那句「松下悠,我饶不了你」。
那我究竟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自己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啊……
啊啊,已经快五点了,自己午觉睡了这么久啊。
头晕晕乎乎的,嘴中干得不行。
「谁啊。」
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嗓子中流出。周末欸,谁会联系我啊。
铃声似乎一点没有停止的迹象。
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手机,一边走向厨房给自己找杯水喝。
陌生的号码。
「喂?」
「你好,请问是松下悠同学吗?」
陌生的声音,到底是谁啊。
我喝着水,模糊地发出了「嗯」的声音。
「那个,我是夏川梓。」
差点没把嘴中的水给喷出来。
还没等我回答,她紧接着询问道。
「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有……」
自己不太明白这种场面应该怎么对付,只能如实回答。
在奇怪的既视感来到大脑之前,自己摇了摇头,将午休后大脑的浑浊感消去。
「这样的话,能现在来学校一趟吗?社团大楼的天台或者操场边上的小亭子,如果学校比较远的话你家附近也可以……呃……怎么样?」
大概是她也没怎么这样邀请过人,说到后面有些词穷了。
比起她要我去干什么,我更在意的是……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花名册啦花名册!」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插了进来,肯定是秋山吧。
「不知道上周是谁值日,教室门锁了窗户没锁,我们就从窗户翻进教室拿了讲台里的花名册看啦。所以你到底来不来,快点下决定。不,你没啥好决定的,给我来,听到没有!」
「哈?」
「天台,就决定是天台了,半个小时之后到,听见没?」
没等我回答,对方就率先挂掉了电话。
端着水杯愣在原地。
这是要找我干什么?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要把我约到外面去报复一顿比较合理。
不过她们是这样的人吗?
不去算了,谁要遵守单方面下的约定啊。
正打算躺回床上,转念一想,要是今天不去,明天周一她们当着众人的面找我麻烦,那更糟糕。
「还是去一趟吧。」
换上校服,从衣柜深处翻找出刚开始独居的时候买的辣椒水喷雾。
要是到那边她们要对我做什么就用这个想办法逃跑好了。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在周末因为食物以外的事情出门了呢。
伴着夕阳走向学校,自己似乎是第一次体验。
夏川梓和秋山早苗,自己第一次遇见她们是入学的时候。
望着聚集在分班表前的那群人,自己发出无奈地叹息。挤进去这样的选项就没有再脑中出现,倒是究竟是坐在对着公告栏的花坛沿上,还是就这么站着这样的选择困扰着我。
最终还是选择隔着两个人的空间,在那个已经坐下的女生右边就坐。
盯着斑驳的树影发呆,等待着那群完全没有一点变少意思的人群散开。
左边传来有些振奋人心的音乐,甚至还有金属碰撞的效果音。瞧了一眼,那个女生玩起了游戏,似乎在电视广告中有见过。
她也是在等待人群散开吗?如果是同类的话,是不是打个招呼会比较好?
不,自己还是没有高中出道这样的想法,还是保持着自己的步调吧。
取出手机和耳机,开始听起了音乐。
平静温柔的纯音乐大概是挺适合这样樱花飞舞的季节吧。
一个女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撑着自己纤细的双腿喘着气,那头长发也因为人群的挤压变得凌乱。
她直起身,用手指简单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好漂亮。」
这样的想法不自觉地从嘴边滑出,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看向周围,也只有沉迷游戏的她能听见了,她大概即使听见了也不会在意吧。
将视线转回长发女生的时,她已经朝我走了过来。
嗯?那么远应该不会被听到的吧?
开始装作完全不在意玩起了手机,可是自己并没有这个习惯,只是点开了聊天软件,对着那只有两个人的好友列表发着呆。
脚步声接近,频率也越来越高,脑中想象起她小跑的样子,空中翻飞的长发尤为惹眼。
「等了很久?」
声音在我左边响起。
「没有……吧?」
「走吧,还是一个班。」
「嗯哼哼,肯定是我昨晚的祈祷起作用了。」
我抬起头看向左边,看着她们脸上的微笑,好像自己的心情都被她们感染了,嘴角轻轻上扬。
她们注意到我的视线,看了过来,向我点头致意,我也回了个礼。
望着她们同行的背影,声音又一次从嘴中轻轻飘出。
「真好啊。」
阳光从她们的侧面打下,两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自己肯定是羡慕着这样的关系吧,自己肯定想要这样的关系吧。
因为自己曾经得到它的啊,想再一次获得它有什么不对。
校内还有运动社团的叫喊声,愈发觉得自己与这个时间段的校园格格不入了。
向教室的方向走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停下脚步后却想不起来社团大楼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啊。
倒回到学校门口,查看了一下地图,朝着正确的方向走去。
开学的时候是有在那栋大楼里举办招新活动来着,只是自己并不感兴趣,所以在教室打发时间。
一个人的教室,就像属于自己的世界一样。
或许这栋教学楼都没有人了,自己的世界意外的大呢。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操场上的喧闹,反而将教室的安静衬托得更加美好。
体育系社团大概只有这种情况下最适合自己吧。
这时候,有一个女孩从前门走进来了,手上端着一小叠传单。
她红着脸走到我面前,犹豫地递出了一张给我,显得无比紧张。
我有些奇怪接了下来。
天文社?
手绘的传单确实设计得很有意思,但是更加吸引我眼睛的是那个……
「请问……」
「呀!」
想要偷偷溜出教室的她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发出可爱的尖叫。
「有……有什么事吗?」
自己已经开始后悔这么不经过思考的的提问了,明明清楚自己最不擅长这种对话,这或许也说明那个对我吸引力非常大吧。
「这个……天台的……」
「啊……那个……那个……因为社团特性,我们有社团大楼天台的使用权……一般周日的下午会有老师去开门……那天晚上可以呆到……十……十点……的样子。」
在天台吹着晚风,听起来非常不错不是吗。
看着我盯着传单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好像也稍微放松了些,说话并没有那么结巴了。
「你想加入吗?」
「……这个社团有多少人呢?」
「实际上只有5个人,毕竟星星并不是什么热门的兴趣爱好,而且还要占用每周日的晚上,假期也有时候会去野外,山上什么的,其实算是个挺麻烦的社团。」
这样啊……自己的兴趣确实一下子降下来了……
「……为什么,要来教室宣传呢?」
自己还有这个疑惑点没有消除。
「我们五个人其实都算比较……内向的家伙,有想到会有不习惯这种热闹气氛的同学会呆在教室,就猜拳派了我来。」
她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参观一下,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但是社团的环境应该挺适合你的。安静,就像这个教室一样。」
她环视了一下整个教室,看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便安静地离开了。
那次确实烦恼了很久,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可能是害怕什么的发生吧……
回忆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楼顶,站在楼梯间,犹豫着是否要推开那扇门。
自己从来不是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啊,毕竟过去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无非是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和糟糕透顶的回忆,是什么时候开始……
心底知晓那个答案,只是不愿面对。
既然都来到了这里,就没有离开的选择了。
轻轻推开门,站在门槛上,没有走进去的意思,若是她们真的要报复我,就这样掉头逃跑吧。
秋山站在天台边缘,抓着围网,向操场眺望着。天台上摆放着几张椅子,大概是天文社人为了晚上的活动准备的。夏川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读着一本小说。
「啊,你来了啊。」
大概是注意到我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的秋山这么说道,声音轻快得不行。
「晚上好,松下同学。伴着细微吵闹的安静别有一番意味,不是吗?」
夏川抬头看了我一眼,轻轻向我挥了挥手,打招呼?没等我回应,她便低下头去继续读小说了。
「找……找我来就是为了这种事情吗?」
有些胆怯地开口,说完才意识到对待她们自己的语气似乎不应该是这样。
秋山歪了歪头,似乎也对这个产生了疑惑。
「有什么好怕的嘛,又不会吃掉你。」
她慢慢的向我走过来。
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握住那瓶喷雾,调整语气,清了清嗓子。
「所以找我来是要干什么?」
应该有把那种不耐烦传达出去吧。
「呜哇……」
她站住脚,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一时间让我慌乱了起来,难道这种时候不应该用这样的态度吗?
「怎……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某人很像而已。」
什么啊都是。
自己心底开始真的不耐烦了。
「如果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样无聊的话我就回去了,浪费时间。」
我转过身准备离开。
「我们去见了远野潮。」
「哈?」
自己皱着眉头回过头去。
「你从哪里知道那个名字的?」
「擅自打听你的过去真是不好意思。」
她像是真心道歉一般轻轻低下头。
「你真的去见了她……」
这点也从她的道歉中传达了给我。
缠在自己心头的究竟是愤怒还是紧张呢?
「呀……她……怎么说呢……真是个差劲的人呐……」
我回过身,向她走去。天台的门在我身后轻轻关上,发出「咔哒」的声响。
「谁允许你打听我的生活的。」
即便是感觉到了我的气势,她也没有移动一步,只是带着那毫无紧张感的声音说着:
「我不是道了歉嘛。」
又是这种语调。
自己的愤怒又上涨了好几成,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瞪着她。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边上飘来书本合上的声音,大概是夏川看到我们这样剑拔弩张的样子也紧张起来了。
秋山歪了歪头,轻笑道:
「那为什么,你要做那样的事情呢?」
「欸?」
「为什么要对我们,做出对远野潮一样的事情。」
「……」
「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看待我和梓的,我与她的关系究竟让你联想到了她的什么?为什么会让你那么不舒服?」
自己发现她们两个和我同班的时候,着实有些惊讶。何况秋山还就坐在我的边上,要是她借分班时候的偶遇向我搭话怎么办?自己到底是回应还是……
这样的想法当然是多余的,她们似乎完全不记得我的事情。
不如说,经过几天的观察可以看出来,秋山是属于不怎么在乎周围的家伙,估计我的事情她压根没有进入脑中,夏川的话,如果秋山不在意的人或物她也会立刻忘却吧。
说的极端点,她们的眼里只有彼此。一个是只有对方而容不下别的人与物了,一个是把对方排在所有人与物之上。
不仅如此,从小到大玩在一起的缘故,让她们的很多习惯都趋于一致。步子的大小,握笔的位置,看书的速度……有时候她们明明一句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有眼神交流,彼此之间都能明白对方的需求,递出纸巾,晚一点翻页,这里教教我……
自己到底见过多少朋友呢,到底有没有哪对友人像她们这样亲密呢?
要是……要是她没向我表白,我与她能否成为这样的朋友呢?
即便是清楚她的本性,我还是不自觉地这么想着。
不能获得这样的东西,那么看着她们想象一下,一定没有什么关系吧。
「……那是我的事情。」
「但是你影响了我与梓,这就不再只是你的事情了。」
大概是自知理亏,我向后退了一步。
「只是单纯觉得你们这帮同性恋很恶心……」
「不是哦。」
自己的语调都像随便找理由那般虚无缥缈,未能说完就被她打断。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不会那么严肃地拒绝掉远野的告白了,大概是直接『哇』得吓一大跳,然后捂着嘴巴赶紧跑掉了。」
「……那家伙……」
究竟将多少事情告诉了她们。
「让我来猜猜吧。」
秋山向后退了一步。
「实际上,听完远野的描述,我大概能体会一点你的感受。怎么说呢,要是我对梓没有那样的想法,大概也会非常严肃地拒绝掉她,之后,两人之间弥漫着尴尬,渐行渐远。当有一天看到,她和别的人玩的好起来了,估计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她已经不再是朋友了。我的社交能力非常非常糟糕,没有梓的帮助肯定是交不到朋友的。形单影只的自己,和找到新的朋友的对方,肯定会这么想吧——
「『都怪该死的恋爱,毁掉了这一切。』」
「呐,早苗,我们去约会吧!」
正在收拾着书包的我听到这句话僵在了原地,手中握着的笔袋掉在了桌上。
转头看去,夏川伸着她的手,带着微笑。
那个温柔的微笑,一定会让所有人沉醉吧。
如果是我,会不会就能摆脱那天胃中翻滚的感觉,说出……
「好。」
她拽着还有些慌乱的秋山跑出了教室,留下一串笑声。
那天晚上,我站在镜子面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回忆着她的语气。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是更为活泼一点的吧?
「悠,走走走。干什么?约会去啦约会!」
自己却死活说不出那句「好」。
恋爱就是为了身体,不是吗,若是她搂着我,要亲吻我,我……
不愿回想起的感觉在嘴中复苏,下意识地捂住嘴,扼住干呕的感觉。
第二天上学,她们并没有同时到校,那个夏川也少见地化了点淡妆,大概是遮掉自己黑眼圈和哭红的眼角吧,眼中的血丝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
就像那时候的我一样。
端坐着拿着书,可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完全没有看进去,想着别的事情。
果然……失败了。
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我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秋山直到铃响前不久才从后门溜进来,进了教室之后看了眼夏川,之后倒头就睡,直到午餐时间。
自己哪天脑子究竟是抽了什么风呢,居然去和秋山搭话,说着一些有的没的,希望她们能越过这个坎,和好如初。
秋山肯定从小到大没有对夏川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吧,或者说,这类想法就从没经过她的脑袋;而夏川,大概是已经藏着这份心思很久很久了。
如果她们能这样度过那么长的时间,再继续这样过下去肯定没有问题的。
到了下个星期,她们已经和好如初了……
不完全是。
相扣的十指直到秋山的座位边上才会松开,平常聊天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就脸红起来,低着头对着对方的肩膀轻轻敲打,对坐着吃饭的时候,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双腿……
都是一些细小的变化,或许没人注意到吧,或许有人觉得如果是她们两个倒也正常,又或许单纯,不想招惹这些事情选择噤声。
但是,我……
被她猜中了。
自己不自觉地咬紧嘴唇。
这并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吧,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自己很不自在。
「……你想说什么?」
她向我靠近一步。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带着试探意图的语气一下子激怒了我。
简直……就像是在嘲笑我一样……
「……啊啊,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恋爱是毁灭友情的最大原因,同性之间最容易产生的友情,所以同性恋罪加一等。这有什么错。」
有些自暴自弃地对她喊出自己的想法。
「你想知道我的想法?那我告诉你好了,全部都告诉你!恋爱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东西,两个人都还不熟悉,就傻乎乎地向对方告白,你到底是在搞什么啊?让对方觉得你脑袋不正常吗?熟悉的两个人之间,向对方告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冒着葬送已有的关系的风险,去追求那意义不明的东西。说到底,不就是……」
「为了身体?远野潮的那句话对你影响这么深吗?」
「不要在我面前说出那个名字!」
我瞪着她。
她也有些愣,明明前面也有提到她的名字,大概是突然的情绪爆发让她有些意外。
自己也清楚,反感的不是那个名字。
只是不想承认她对我影响深而已……
「你……大概不是这么想的吧?对于恋爱,对于她。」
一时间的沉默似乎让她找到了空隙,抓住了我的要害。
她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注意到我的表情的时候确定了这个猜想。
我想转身逃跑,仿佛这样就能否定那个事实,如同我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做的那样。
她像是已经预料到了那样,抓住了我的左手手腕,自己的力气似乎并不足以挣脱。
「不是说要全部告诉我吗。」
温柔的语气是那样不容置疑。
自己又是多久没有被这样的声音询问过了呢?
内心的柔软之处似乎被轻轻触碰,将封锁起来的东西缓缓放出。
操场上的声音逐渐变少,变小,太阳也开始沉入地平线下。
她沉默着等待我开口,手上的力度却一点也没有减小,诉说着她的决意。
「为什么啊……」
自己大概是放弃了抵抗,任由奇怪的感情四处发泄。
「为什么,你们明明已经亲密到了那种程度,明明已经超过了太多太多的情侣,却仍旧不是顶点。不仅是肢体上,牵手的频率,站在身旁时的距离,这些在变化,交往之后,好像并不像之前那样无所不谈,有些事情说到就会红着脸停下,明明这就像退步,可是却总会让我觉得,有什么线一般的东西将你们联系得更紧密。
「我一直在想,要是那个时候就那样接受她的吻,忽略掉自己内心的反感,是不是就能继续和她一起享受那样的时间,或者说,拥有更加,更加美好的关系。终有一天,我也会习惯那个吻,过着比那时候更快乐的生活。
「我不懂恋爱,完全不懂,所以我觉得,她说的那句话没有错。恋爱只不过是为了身体的感情,答应她的告白,只会让那样的日子染上我不喜欢的东西,所以我拒绝她,没有错。
「直到我遇见你们。」
我反握住她的手腕。
「可能你会觉得我很奇怪,报复完她之后,我自认为和她已经两清了,她已经为她的背叛付出了代价,剩下的对她的反感,大概只是一点点的情感残留。我仍旧把那段经历当作我最珍贵的宝物收藏起来,它的结局是无可奈何的。直到遇见你们,我开始后悔起来,后悔要是那时候没有忍受住自己的感觉,后悔自己做出了那个选择。」
我抓住她的衣领,撒着小孩子的脾气。
「告诉我,秋山早苗,你和夏川接过吻吗?接吻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是他们说的,他们写的,他们唱的那般,甜美?柔软?让人沉醉?为什么,为什么我每次想起来,只有那种令人反胃的潮湿感。为什么你是那边的人,而我不是,为什么你得到了比友情更宝贵更坚固的东西,我却失去了友情。」
「可是……她……」
我松开抓着她的双手,退了一步。
「是啊,我清楚得很,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即便我和你一样,即便我能接受那个吻,她也会在玩腻之后将我甩开吧。我注定会失去那个关系,注定会失去那段时光。但是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啊,这样的我,这样的选择,让我失去了那些许的时日,和一个她说不定能彻底属于我的……愿望也好,幻想也罢……
「一度得到的东西,是不会想要放手的,更何况,她已经改变了我太多。我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会寂寞地不行,我想要一个同伴,明明如此,却始终不敢和别人交流太多,害怕再次发生那样的事。」
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呢。
「秋山,告诉我,为什么我要遇见她呢?为什么撬开我心房的是她呢?为什么我不是那边的人呢?我又为什么要遇见你们,让我这些已经收案的苦恼,这些心情再一次被翻出来,让我备受折磨呢?我知道啊,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只是单纯的迁怒,糟糕透顶,但是我还是无法忍受,跟疯了一样做着自己反感的事情,如果就这么接受了你们的关系,就像否定了我,否定了我的选择一样。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即便是要做出这般恶劣的迁怒行为,我也要否定你们的关系。」
自己最终还是承认了这些。
听到自己现在遭遇只是一个人的迁怒,肯定会火大得给我两巴掌吧,自己大概是需要偿还这些东西的。
心情却意外的挺舒服的。
好像自从和远野潮分别以来,就再也没有这样,将心底的这些全部告诉他人了。有些会想起修学旅行的那个晚上,她怀中的温度。
自己还是怀念着那样的日子。
眼前的秋山却平静地看着我,凝视着我,我也看着她,等待着她教训这般无理取闹的家伙。
沉默了一会,她用严肃的声音开口。
「去破坏我与梓的关系,并不能证明你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我想你应该清楚。这些把你的苦恼再一次翻出来的、和我与梓相关的记忆,并不会随着我与梓的分别被你忘记,它们只会一次次折磨你的内心而已,就像远野告诉你她的本性那段记忆一样,如今也在让你为了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
「你是为了眼下的情感,做出这样可能会折磨自己很长时间的选择吗?」
「这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
秋山叹了口气,向我靠近了一步。
「我不认为你的那个选择是错误的,毕竟她的本性摆在那里,何况你是个自私的人,委屈自己做出选择那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啰嗦。」
「虽然在与人交流这方面,我并没有比你经验丰富多少,但是此时就让我当一次老师吧:人际关系上,拒绝错误是不可能的,后悔是一定存在的。在小学的时候初中的时候,我不知道惹恼过多少朋友,有些靠梓修复了关系,有的梓也实在没办法,就那样分道扬镳了。但是,已经经历过的事情不会变,不是吗?与那些已经闹掰了的朋友相处的快乐时光,我也记在心里。自己之所以会去麻烦梓,不就是因为无法轻易放下这些,就像你仍旧把那部分时光当成此生仅有的宝物一样,困在过去。至于我和梓这样,相处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太大矛盾的,或许是例外中的例外吧。」
她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夏川,朝她微笑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
「松下,你在那一刻,喜欢着远野,尊重着她与她的情感,所以才会拒绝她,这本身就是正确的,并不需要破坏我与梓的关系去证明这些。就算你心底对那个选择无比挂念,怀疑着是否选择另一个答案会更好,但是也搞清楚,没有后悔药吃。
「看着我,松下悠。」
她再一次向我靠近,抓出我的双肩。我吓得一哆嗦,有些怯懦地盯着她的双眼。
「别再执着于和她的过去了,把目光放到现在来。」
她有些生气地瞪着我,自己也被她的气势所震慑,微启的双唇想要说些什么,未能等话语成型她便开口打断我的思路。
「前几天梓拿给我看的书里面有这么一句话我很喜欢:『失去的东西拿不回来。也不能用其他事物弥补。所以更要将欠缺的部分磨亮,活下去。』那些邂逅、接触,得到与失去,都在使你改变,持续创造着新的你,你无法拒绝,只能接受。你想要和别人接触,想要拥有一个朋友,想要重新体验那样的时光,那就自己,现在,去努力把这些拿到手,而不是把你和远野的身影,投射到我和梓的身上,寻求着这样空虚的满足感。
「你害怕发生类似的事情?害怕被背叛?你已经有了一次的经验,肯定可以做的更好。若是真的再一次发生了,再一次陷入后悔与苦恼,至少你能更轻松地走出来。而且——那本书里面还有一句这样的话——『即使是后悔,也一定有价值。』
「给我搞明白来,松下。」
她的双眼坚定地注视着我,抓着我双肩的手没有松懈一丝力量,安静地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
将目光放到现在……吗?
当我看着秋山的时候,映射在我眼中的,心中的,到底是谁呢?
她也是这样看着我,这么去看我的过去,所以才能抓住我的那一时的沉默,触及我不愿向任何人道出的心底的话吗?
她或许真的明白我的感受。
那相信她的话语,是没错的吧?
再一次,面临着这样的二选一。
「为什么要这样温柔地对待我呢?」
自己轻声问出这样的话语,想要抓住点什么让自己不再犹豫下去。
「嗯?」
「明明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可以把一切都怪罪到我身上,把周围的人对你们的恶意全部发泄到我身上,狠狠教训一通我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为什么你要选择现在这样的形式,想要改变我的内心呢。」
「唔……谁知道呢?」
她松开我的肩膀,转过身走了几步。
「这种事情重要吗?」
声音回复到了刚开始那般随意的调子。
「我确实对你的行为很讨厌,很生气,但是毕竟讨厌同性恋的人始终是存在的,如今学生们对我于梓的反感,做出的那些行为,我觉得是有些无可奈何的。这些确实是有你的责任,你大概在之中想了点办法诱导他们产生恶意,加剧他们的敌对心理的成长。但是这种东西,只要我与梓的关系暴露就必然会招惹来,演变成现在这样只是时间问题,所以这并不能全怪在你身上。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形式……嘛……或许是听完远野的叙述开始对你同情起来,或许是单纯一时兴起,或许是有求于你,或许三者都不是或许三者都是。但是还是那句话,这重要吗?」
走到围网前的她终于回过了身,带着微笑向后一靠,铁丝网咔啦咔啦的声音唤回了自己追着她背影而涣散的意识。
「重要的是我现在对你说了那些话。」
她抬起右手指向我。
「而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的眼神这么告诉我。」
眼神吗?真希望现在手上有个镜子啊。
「果然,我不该把我的幻想投射到你们身上。」
自己苦笑起来。
「你们果然是特别的。」
她也对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像是要庆祝一下,秋山蹦跶着来到了夏川身边,把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干什么?」
一脸懵懂的夏川似乎也没搞清楚,呆愣地询问道。
秋山转向我,比出胜利的手势,带着灿烂的笑容。
「我和梓的恋爱不是你这种小角色可以破坏的!」
她两眼放光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川,寻求着我俩的同意。
「这种,不是超有,经历许多考验,最终打败boss,然后对着奄奄一息的boss说,『本大爷是不可战胜的!』这样的感觉吗?!」
这下连夏川都开始苦笑起来了。
早苗似乎对这种反应非常不满意,开始说着「你们真是一点都不懂浪漫」这样意义不明的话语,挠着自己的头发发泄着不满。
太阳即将完全沉入地平线,向着世界投下今日的最后一缕温暖。
大概是这炫目的光线,自己仿佛看见存在于她们之间的那脆弱而又切实的红线。
自己也不要停在原地了。
我向前一步。
「秋山同学,我……」
我有些颤抖地说出这些话,恐惧让我止住了声音,还在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嗯?什么事?快说快说。」
她轻轻歪着头,展示着自己的好奇。
「我想为前几天自己所做的事情道歉。」
自己完全不明白这种场合下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笨拙地说出这般僵硬的话语。
「哼~当然可以。」
她似乎也对我的发言有些疑惑,轻笑着皱了皱眉。
「你能成为我的朋友吗?」
如果是能够理解我的她,那或许能够回到那时候的时光……
「当然不行。」
「欸?」
比我先发出惊讶声的是夏川。
「这种情况下一般不是同意吗?」
「开什么玩笑,原谅她是一码事,讨厌她是另一码事,更何况,她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没获得一点惩罚呢。」
她蹦跶着来到还有些愣着的我面前,轻轻弯腰向我凑过来。
「你那时候对梓说,这些是你宣传的,那位拦住我们路的混账家伙也是你挑拨的,那……你肯定有办法把这件事情解决吧。」
「……可能……可以?」
她一拍手,带着一副「得逞了」的笑容直起身子。
「那现在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吧,你会帮忙的对吧?没有否定的选项啊。」
「那……你们……有什么大致的想法吗?」
「完全没有,全部都交给你想。」
看到早苗这大言不惭的样子,自己有些傻眼。
我是不是摊上什么更麻烦的事情了……
终章
「早上好梓,进来吧。」
「好的阿姨。」
这大概是一如往常的早晨。
「你来啦,梓。」
前言撤回,我的早苗不可能起这么早。
她坐在餐桌前吃着三明治,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从门口到现在坐在自己常用的位置上。
「干嘛……」
「明知故问。」
我叹了口气。
今天还是满足她吧……怎么可能。
「啊世界上最懒惰的早苗,今天居然一反常态按时起床了。哦我的天呐,究竟是小行星要撞击地球了,还是隔壁薯片半价了?」
「你这家伙!」
早苗生气地踢了我一脚,随后也笑出了声。
「今天心情不错?」
早苗的母亲端给我一杯牛奶,随口问道。
「嘛……还行吧。」
早苗把我的牛奶夺过去,一口气喝掉,重重地放下杯子。
「这是惩罚!」
未能等我与她的母亲做出反应,她就拿起书包拽着我喊着「我们走啦」跑出了家门。
「调侃我调侃得挺开心嘛。」
「那肯定,谁要你这么可爱啊。」
走在熟悉的道路上,早苗仍在抱怨刚才的事情。
「这么游刃有余,待会要说的话,都想清楚了?」
「嘛……算是有些准备吧。」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还是别抱太多期待为好。」
昨晚和松下悠商量解决办法,大概是因为我和早苗过于没想法了,直接把她给搞恼火了。
『总而言之就是要大家认同你们的关系,对吗?』
『嘛……大概是这样吧……』
『那就你明早找个机会说服我们班同学,然后我再帮你们在校内宣传一下,剩下就交给时间吧。你自己想想怎么说,我要回去了,饿了。』
她转身想走,被我叫住了。
『这么……简单?』
『……我说啊,你不要以为改变大家的成见很容易啊。』
她有些不耐烦地开始解释。
『大部分人的观点其实都很容易受人左右的,尤其是学生。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你们这样的人,要怎么对待你们他们也不知道。现在事情才刚暴露不久,所以有机会挽回他们的看法。这件事一定要夏川你去做,这学期相处下来,班上同学都对你有个比较好的印象,即便是有些嫉妒你的女生,也不能否认你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就是要利用这一点,利用班上同学对你的好感,去尽量博得他们的认可。如果不能改变他们的看法,他们的偏见,就让他们觉得,假如是你们两个的话,也不是不行,让他们产生这样的感觉。有了这么多人的认可,他们也会学校的人交流,接下来我的事情也好办,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回到你们原先的生活了。』
她甩下这一段话便就此离去,不一会天文社的人也来了,我和早苗向他们迅速地打了个招呼就赶紧溜回了家。
早苗说这种事情她一窍不通所以全部交给我想,自己坐在书桌前半天也只能写出一些零星的短句,最后居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母亲值班回来发现我房间灯还开着,敲门询问情况才把我弄醒,此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洗澡的时候仍旧没有任何想法,便决定顺其自然了。
或许这样会更有真情实感一点吧,请让我拥有这样的早苗思路。
早苗应该是怕我紧张,一路上不断找着话题和我聊着,也多亏了这个,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一路上同校的学生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我们的。
在铃声即将响起的时候到达了班门口。
「呼。」
像是要吐出全身的紧张感一样,我长出一口气,将书包交给早苗。
「加油呐。」
她抱着我的书包,用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走进了教室,自己也紧随她的身后,踏着铃声走进教室。
她将我的书包放在了我的位置上后,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而我站上了讲台。
自我和早苗走进教室的那一刻,他们的目光就全部锁在我们两个身上,空气寂静得让人发毛。走上讲台这般异常的举动,最后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于我。
我环视了一圈教室,一张张熟悉的脸带着不熟悉的表情看着我。
松下在桌子上堆起了一小叠书,把手机架在前方,大概是要录制下我说的话吧。坐在她身边的早苗在和她说着什么。
「那个……我希望各位能把这五分钟的课前预备时间借给我,我有些话想和各位聊聊。」
有些颤抖的声音随着话语变多逐渐平静下来。
「前几天闹出的那番事,给各位添麻烦了,我向你们道歉。」
我鞠了一躬,直起身子之后再一次环视教室。
他们已经收起了厌恶与反感,表现出聆听的模样。
真是一群好人啊,回想起远野的遭遇,我不禁这么感叹道。
「在开始的时候,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有喜欢过谁吗?恋爱的那种。
「肯定是有的吧,毕竟都已经高一了。
「那么你们有没有喜欢过错误的人?比如说,喜欢上老师,喜欢上自己的哥哥姐姐,或者更常见一点的,『可恶那个渣男怎么这么差劲,但是他好帅,我还是好喜欢他,』这样的感情。亲身经历过,或者看过?
「我大概也是如此,喜欢上了一个错误的人,那个人是个女生,和我一样。
「我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即便是认识到这样的感情是错误的,是不被大众认可的,我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这份情感消除。
「各位大概能理解吧,『喜欢的人,一般来说,是不能选的。』
「我像各位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一样烦恼着,要告诉她吗?会被拒绝吗?拒绝之后要是连现在这样的关系都没办法保持的话,那还有必要表白吗?对于我,还加了一条,她知道我是喜欢她之后,会不会觉得我恶心呢。如各位所见,我和她在交往前也比一般的朋友要亲密许多,越是亲密,就越不敢冒险,将自己的情感道出。
「这样的烦恼一直陪伴着我,直到三个星期前,我才被迫道出自己这些情感……嘛,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这多年以来堆积的情感终于爆发,自己无法控制住自己了。至于结局嘛……」
我向台下露出笑容。
「我现在,正在和秋山早苗交往。」
用有些骄傲的语气对着台下宣告着。
「怎么样?我自认为自己的故事还是蛮……普通的。大概就是那种,碰巧,喜欢的人是女生的感觉。
「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他人眼中的怪人,成为被群体排斥的对象,我们毫无疑问都在为了平凡而努力。
「但是我们却各不相同,拥有着自己的个性,那是因为这么做我们会快乐,我们会幸福,这是每个人都无法妥协的地方,比起平凡,我们更多是在为了幸福而努力。
「秋山早苗,她就是我的幸福。所以即便是经历了这番遭遇,即便是知道未来说不定还有更糟糕的对待等待着我们两个怪人,我也不愿放手。
「我知道在座的同学里面,有不少人接受不了同性恋。我没有资格说你们的态度是对还是错,更不可能用我的观点取覆盖你们的想法,我并没有那么有能力,做不到这种事情。但是经历了这么几个月的相处,我对你们都有一定的了解,我也想更了解你们,想和你们继续友好地相处下去,一如往常。权当我是自我满足好了,我觉得你们也是这样希望的。所以,你们能否满足,我的一个请求。
「我不想黑板上写着要我们滚出去的言论,不想被那包含恶意的眼神盯着,不想要伴随我的出现而生成的寂静。我想早苗也不愿意,而我想把这些替她拦下,替我拦下。我想和你们,同之前那样,友好地相处,我想让你们认同我与她的关系,希望你们说出『如果是她们两个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这是我贪婪的请求,请你们包容。」
再一次,我深深鞠躬,等待着安静的教室给予我回应。
一秒,两秒,三秒。
有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那样的声音犹如蚂蚁啃噬着我紧张的内心。
「我说……」
突然有人高声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直起身子,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松下悠接着喊道:
「你们两个给我发点喜糖这事就好商量。」
「扑哧……」
不知是谁最先没忍住笑声,这个反应一下子蔓延到了整个班级。
我也跟着笑了。
唯一没有笑的只有松下了,大概是刚才的举动让她害羞至极,她捂着通红的脸趴在了桌上。
我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大家」,在这阵笑声中走下了讲台。
自己大概是成功了的吧。
无视想要叫住我的夏川和秋山,甩下一句「我去做我的事啦」就跑出教室。
估计那两个家伙收拾书包都要好一段时间吧,尤其是秋山。
推开家门,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内轻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像几天前那样坐下,打开电脑,进入学校的匿名聊天室,将手机接入,上传那个录下的视频。
『看这两个居然当众说着这样的蠢话。』
将这样的话打在输入框中,想着后面要说怎样的讽刺去融入那个群体,然后再去一点点弱化他们的敌意。
明明几天前这些话并不是这么难构思的,态度变了连脑子都不灵活了。
自己轻笑一声,正打算按下发送键。
『欸?你把这个录下来了啊。』
看着这句话的自己有些发愣,删除了停留在消息框中的那段话。
『当时听的时候还是挺触动的啊。』
自己还没想明白回答的话语,那个人就发出了这样的话语。
『你和她们一个班吗?』
『等我看看……』
『不是吧这样的话也能打动人吗?』
『好像有点意思。』
自己看了看时间,学生们这个点应该都回到家了。聊天室也变得热闹起来,观点开始变得杂乱,和那天一样。
支持她们的声音并不小,这部分绝大多数是同班的学生们吧。
人群毕竟是从众的,看得出来这部分的人在一点点变多,她们果然省了自己很多事情。
『这不就是利用班上同学的情感吗,她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问题啊。』
自己试着发送了这么一句话,想要测试一下支持者的反应。
『但是这样顶着人群压力也要和对方在一起的态度,感觉很浪漫啊』
「什么恋爱脑。」
屏幕前的自己不禁吐槽起来。这应该是个女生吧?青春期的女生都是这样吗?我怎么完全没有一点代入感?
似乎这样的发言说服了不少人,越来越多认同的话语出现在屏幕上,自己的疑惑感也随之加深。
「晚点再来看吧。」
就先交给还在出力的家伙,自己过一会引导一下对于她们对待方式的决定应该就行了,用「她们的支持者变多了」这样的理由,将他们的行为给控制一点。
随着支持者的增加,直接的冲突减少,大部分人也会把剩下的不满压在心里最后逐渐习惯,毕竟没人希望给自己增加太多麻烦。
至于那几个比较难搞的领头人,就过几天自己在一个个对症下药好了。
「比如说这位……」
点开那个几天前被自己挑衅和她们发生正面冲突的那个女生的聊天框,想着要说写什么。
大大咧咧的她从来不在匿名聊天室里隐藏自己的身份,很多霸凌的决策也是由她带头提出的,然而今天这个家伙到现在没有在群聊里面说上一句,奇怪极了。
『看了那个视频吗?』
自己的询问立刻得到了回答。
『看了』
『没什么想法吗?』
『我已经不想管这事了。』
『被那一拳打怕了?』
配上一个嘲笑的表情的挑衅消息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答。
『打服了。这样说更合理吧。』
『什么意思?』
『没想到那样不起眼的家伙,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做出那样的事来。』
这家伙倒是在意外的地方挺阔达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算是秋山的功劳?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自己皱了皱眉,长出一口气。
没差,反正自己的工作算是减少了不少。
『话说你对她们又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刚想关掉这个窗口,对方发来了这条消息。
『看热闹啊。』
自己想都没想就这么回复。
『你也开始支持她们了吗。』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自己的回复中看出来的,自己也无意反驳,关闭了那个页面。
差点忘了。
将那个视频重命名成《黑历史》,发送给了夏川。
至于秋山,等她来求我吧。
自己重重地靠在椅子上,想象着秋山瞪着我的模样,笑出了声。
「那两个家伙回家了没。」
最好不要兴奋过头在教室里面搂搂抱抱什么的。
和早苗走在回家的路上。
带着笑容,沉默不语。
直到走到一个便利店附近,早苗突然来了一句:
「要么去买点糖?」
「……结婚还早着呢。」
早苗轻笑了两声,伸了个懒腰。
「嘛……没想到她那时候会站出来……」
「这确实挺意外的。」
午餐的时候松下悠告诉我们,等我说完那些话,班上大部分人已经有了认同我的倾向,但是缺了一个领头的人,所以秉着「送佛送到西」的态度,她决定帮帮我们。
『好丢人……』
除掉吃饭,她大部分时候都是低着头念叨着这句话。
「话说松下什么时候把视频传给我。」
「……这算黑历史吧。」
早苗调侃地瞧了我一样。
「不是挺帅的嘛。」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我有点不想回忆起来……
早苗本来不想和松下交换联系方式的,大概算是傲娇的一种。
『你留了梓的就行了,有什么事找梓就行,我的事也找她。』
『你不想要刚才那份视频资料吗?那算了。』
『………………你的id是?』
那份视频资料,据说是要传到学校的匿名聊天室里去,帮助她调整风向。
自己的黑历史大概要给全校人看一遍了……
嘛……结果好就算了……
第一节课之后,就有同学尝试向我询问题目,看得出来非常紧张,询问的也是非常简单的题目,大概只是想找个理由向我搭话吧。到了快放学的时候,班级气氛已经变得和以前差不多了。
自己的运气果然很好。
「这样事情算是解决了吧。」
「嘛……大概如此吧。」
「怎么样,想点事情来庆祝一下?」
「你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那倒不是,只是单纯想做点什么纪念一下。」
两人沉默下来,想着该做点什么好。
「烟火大会……」
「嗯?你有说什么吗?」
「看这个。」
走过一个电线杆的时候,她突然低声念叨了这么一句。向她询问,她便站住脚指给我看。
电线杆上贴着一个泛黄的破碎宣传单,勉强可以看出这是去年烟火大会的。
「这个怎么样。」
「你今年想去了?不想窝在家里了?」
「嘛……看看现在的早苗穿浴衣是什么样子的不是挺好吗。」
不过烟火大会啊……
自己好像三四年没有去了。
至于原因,就是身边这位懒虫不想动弹。
『谁要去那种人挤人的地方啊!』
自己倒是无所谓,只要跟着她一块就好了。这几年基本都是在她家的后院望着远处的烟花这样度过的。
似乎自己连浴衣的穿法都快忘记了。
两人继续向着家中走去
「早苗还记得怎么穿浴衣吗?」
「我什么时候学会了吗?」
一副『我怎么不记得』的表情。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不过这样的话,要是自己能帮她穿浴衣的话,那好像也挺棒的。
「等等,你说『这个怎么样』是指?」
突然想起来她话语中的这一点细节。
「这个,就当今天的的纪念吧?」
「啊?」
半天没搞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
「你确定……不要什么吃的吗?」
「你把我当作什么吃货了啊!」
她狠狠地在我的手臂上拧了一下,随后顺势挽住我的手臂。
「你想想啊,夏日的黄昏,烟火大会的约定,这不是挺浪漫的嘛,不是挺有纪念的感觉。」
就算你这样眼睛放光地看着我我也不觉得哪里浪漫啊。
「这又是哪个动画里面看来的吗?」
「我对恋爱的了解不就来自于这些东西嘛,有什么关系!」
她嘟囔着「就知道欺负我」这样的话,与我拉开了半步的距离。
「好啦好啦,都听你的。」
我向她靠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
「又来?」
凌乱的头发配上幽怨的眼神,自己忍不住笑着戳了戳她的脸颊。
「我突然有个点子。」
经过家附近的那个公园时,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拽着我走了进去。
「你是不是觉得刚才的约定不够具有纪念的效果?」
没有一个人的公园,牵着我的双手站在面前的她,以及这熟悉的空气。
「可能……是吧?」
「哼哼,那就让我把它变得更有效果一点吧。」
她松开我的手,稍微向后退了一点,随后单膝下跪。
「欸?」
我吓了一条,向后退了半步。
「你要干嘛?」
「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后面是什么来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
「啊啊啊啊不管了,夏川梓,今年和我一起去烟火大会吧!」
她傻乎乎地笑着,抬头看着我,向前举起的右手等待着我的回应。
自己的脸一下子变得滚烫。
答应吧?这种时候除掉答应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话又说回来,这是早苗的请求,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请求啊。但是这是此生一次的请求啊!呃不对,她不是说烟火大会的吗?烟火大会我本来就没有拒绝她的意思啊,所以这种时候我也应该答应吧。就算她说的不是烟火大会而是其他的什么,比如说那个什么……我也应该答应啊!除掉答应就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对吧!但是好像有一点,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什么?是应该说好?还是应该说我愿意?哈?这些都没有什么区别吧,随便说一个就好啦!可恶我到底是在慌张什么,这是烟火大会的约定啊。
「我说,本来那应该是我的位置吧。」
啊啊啊啊我指着她说了什么蠢话啊啊啊啊啊。但是好像没有什么错吧?是我先表白的,这种事情也应该是由我来才对吧?对吧?
「哈?这种时候不应该老老实实说『我愿意』吗?你在发什么疯,梓。」
你看吧,挨骂了啦。所以说,就应该说我愿意啊。但是这不是烟火大会的约定吗,我愿意不是在这个场合说的吧。但是哪个场合说都没差吧?早苗都傻眼了啊,可恶别在犯傻了,说!说就对了!
「我……」
最终话语还是卡在了嘴边,羞得说不出那两个字。
只是自己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右手,再也没有松开。
后记
哈!没想到吧!这本厕纸还能出第二卷!
但是,日氰不也是有很多,「写成这样的小说到底是怎么出版的?!怎么卖出去的?!怎么出第二卷的?!」这样的小说存在吗?我就是向它们学习写下了这第二卷的,嗯嗯。
第一卷写完之后,自己确实算是完成了一个心愿,但是也有遗憾的地方,比如说,第一卷的故事太普通了吧,完全不够逆天,还没我这个人一半逆天!于是决定在这本书里面整点逆天的活。
想写一个她们一同对抗外界的故事是我的初衷,但是「外界」这个模糊的群体实在是有点难以下笔,就想着要么把这种矛盾转化成角色与角色的矛盾。然后突然灵光一现:哈!你说写一个「被女同伤害过然后决定消灭全世界的女同」这样的角色怎么样,够逆天吧?大概有我的3/4逆天了!感觉很符合我的大脑!
但是自己大概还是没这个笔力写出这么一个角色,最终还是妥协写出了现在的松下悠和现在的故事。
所以,如何呢?如果这个故事可以让你读完,我就非常满足了。即便是抱怨着「写的啥啊」捧腹大笑着读完,我也觉得能博君一笑是非常荣幸的一件事了。
话说回来,这本厕纸还有没有第三卷?
谁知道呢(笑)。
短篇
你知道墨菲定律吗?
简单来说就是,你不想什么事情发生它就肯定会发生。
比如说不想要春游的时候下雨,比如说不想要自己没听的课最后搞个随堂小测,比如说不想要刚和秋山她们道别就看到远野潮。
自己看到她靠在校门口玩着手机的时候,到底是惊讶,还是觉得理所应当呢?
大概是后者吧,只能凭借那微弱月光辨别的身影,自己却很快确定那就是她。
这或许也能说明自己对她的熟悉吧。
在远处这样驻足观望了一阵子之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那么笔直地向她走去,站在她的面前。
似乎直到我站定她才注意到我,从手机中抬起头。
「好久不见。」
「你来这里干什么?」
并没有回应她的道好,只是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询问道她的目的。
「啊~我只是想起来自己没留她们的联系方式,也不想再通过那样的传话式的联系方法去查了,就跟着她们到了这里。」
「跟着她们?」
「尾随这种事情又不是你的特权。」
我轻笑一声,指了指社团大楼。
「她们还在那边。」
「我知道。」
「……你尾随到了哪里?」
「差不多到了『一度得到的东西,是不会想要放手』的那里。」
「你?!」
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耸了耸肩,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我回去了。」
「别着急嘛。」
她抓住我的左手挽留我,我一把将她甩开。
「别碰我!」
「你还恨我吗?明明已经让我偿还了这么多。」
「我只是单纯讨厌你而已,你这个人渣。」
「那就好。」
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低下了头看了看手机屏幕。
那是她常用的聊天软件,或许也是时下流行的聊天软件,自己并不是很清楚。当时也是被她要求,自己才下载注册了它。
她的聊天对象比我多太多了,即便是现在也能看到那个未读的数字不断变化。
自己大概是被她那句话缓和了内心的情绪,自己在原处站定,随口问道:
「都是女生?」
看到她一直没有点开任何一个聊天进行回复,自己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抬头看了看我,笑了笑。
「不然呢。」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呐。」
「这么说的你又是如何?」
她将手机屏幕锁上,光源切断,自己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变了吗?」
她再一次发问。
「我觉得我能考到这所学校,已经算是很努力了。」
「是吗。」
「我现在搬出那个家了,一个人住,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区。」
「是吗。」
「但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就是了。」
「这我知道。」
「你还饶不了我吗?」
「……现在应该是我问你吧。」
她向我走近了一点,接着那微弱的月光,终于能看清楚那张熟悉的脸。
她不带任何表情地说:
「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吧。是的,我觉得你还欠着我许多,总有一天我要叫你偿还。」
「总有一天……呐……」
我后退一步,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我想你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自己正想掉头离开,转过身的时候,她突然问了一句:
「那个聊天软件,你还在用吗?」
「……不。」
就像是没听到我在说什么一样,她自顾自地说下去。
「如果知道了她们的联系方式,用那个发给我吧。」
「……」
「她们大概也在用这个吧,你可以试着要一下哦,只有你我两个人的好友列表也显得空荡吧。」
「……」
「晚安,悠,祝你有个好梦。」
犹豫半天,我才低声说了一句:
「晚安……」
轻的不行的声音似乎自己也没听见,自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自己已经不想和她再见面了。